夏娃的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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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愛情》88 年代久遠的一封信

(2015-11-26 17:45:43) 下一個

夢醒爸爸到上海辦事,夢醒媽媽特地帶著南山一起過來跟夢醒團聚,順便幫她做些家務,打算做很豐盛的一頓飯,打電話叫誌醒鄭義成過來吃。她打的是鄭義成的座機,鄭義成剛好也接了這個電話,在那邊支支吾吾,引得夢醒媽媽很好奇,如此鄭義成出車禍腳受傷的事才算在長輩麵前曝光。

兩家長輩從來不上網看新聞。如今的報紙裏麵,文章一堆一堆的,十多二十頁,他們也從來不看娛樂版,加上人又退休,不是經常跟以往的同事交流,故而沒人知道鄭義成受傷的事。

於是夢醒媽媽帶著南山轉戰鄭義成家,把豪華家宴改設在那裏。南山很喜歡爬他家的樓梯,各個房間竄了個不亦樂乎。

夢醒媽媽的餃子包子味道是一絕,走到哪裏包到哪裏,當下在鄭義成家包完了又煮又蒸,把他的冰箱塞得滿滿的。

鄭義成說:“阿姨,夠了,夠了,你再喂下去我就成豬了。”

夢醒媽媽說:“沒關係,沒關係,包多了讓夢夢和誌醒帶回去。”

晚上還是回到夢醒家去睡,這樣住了一個星期,鄭義成石膏都拆了,看看恢複良好,叮囑他還是要當心,傷筋動骨一百天,夢醒爸爸媽媽才帶著外孫回去,跟鄭家爸媽放馬後炮去了。

送走父母兒子從火車站回來,夢醒洗個澡,鬆口氣,從書架上找出H市帶來的那一套脂批《紅樓夢》的第一冊,想看看這本書跟自己以前的版本究竟有什麽不同。

把封套推出來,翻開書,一張紙從第一頁裏麵飄落下來,紙是質量很好的某軍區的信箋紙,上麵是藍黑墨水的字跡——今天已經不大有人用這種鋼筆寫字,因為一直沒有打開過,紙張和墨跡看起來都不算太舊——字體優美而有力。

信紙上這麽寫著——

夢夢,

有些話很早就想跟你說,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以前覺得我們都還小,後來我長大了,你還是小,所以我耐心地等你長大。可是等你長大,我們又分開兩地,你的身邊有了別人。這一次我覺得不能再失去機會,所以我想問問你:你願意不願意由我來照顧你今後的生活,一直到我們生命終止的日子?

永遠愛你的

義成

 

夢醒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如遭雷擊一般,失去了意識。信紙的字不再是一個個方塊字,而是藍藍的一片海洋,她搞不清楚這海水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努力地回憶,回憶那天他送她這本書的情形。她依稀記得他鄭重地對她說:“這一套是我托人在香港買的脂批本《紅樓夢》,豎排版,繁體字,你讀讀看跟我們讀過的版本有什麽不同。你小心點,不要搞丟了,我是千辛萬苦才搞到的。”

她恍然又記得,她工作後的通信中,他又問過她有沒有讀過這本《紅樓夢》,當時她對攝影入迷,整天忙著鑽研那幾本攝影書,根本沒有翻這套《紅樓夢》,卻跟他撒了個小謊,說自己讀過了。

當時他肯定以為她真的讀過,是在婉轉地拒絕他吧。他當時是不是很受傷呢?自己那個時候也太大條了吧?媽媽批評她什麽來著?說她的性格太粗,不象個女孩子。

如果當年她看到這封信,會不會接受義成哥呢?她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也許她沒有經曆過張允鑫,不會知道鄭義成的可貴。他在自以為被她拒絕以後還一如既往地關心她,愛護她,永遠無條件地支持她,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傾其所有幫助她,甚至於隔著浩渺的太平洋伸出了他溫暖有力的手。

千回百轉之後,夢醒才明白她錯過了什麽。前塵往事再一次湧上心頭,一幕一幕,跟張勇的分手,跟張允鑫婚後的種種不合,爭吵,異國他鄉他對她吼:“你滾,你為什麽還不滾,你不是早就想滾嗎?滾了不要再回來!”

她懷著南山的時候,在中央公園裏遊蕩,那種無助的感覺,她從家庭醫生診所出來,得知自己得了甲亢以後的心情,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所有的雄心壯誌,全部灰飛煙滅,生活失去樂趣,沒有了意義。

愛情誠然不是人生的全部,可是沒有愛情,生活之花就一天天枯萎,失去鮮豔的顏色,失去蓬勃的生命力。

眼淚一串串從眼眶裏滾落在信紙上。她起身下床,拿紙巾把信紙上的淚痕吸幹,按照原樣折好,夾回書裏,套上封套,換上一套休閑便裝,穿上鞋,把書放進包裏,打車到鄭義成家。

鄭義成家裏沒人,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取出那本書,手指撫摸著仿古的裝禎,回憶小時候的一些往事,他教她騎自行車,車子倒了,她摔破了膝蓋,他帶她去醫務室上藥,不敢回家,把她領到琴房,用已經生疏的指法反反複複地彈琴給她聽。她問:“這是什麽曲子,很好聽。”

他回答:“《致愛麗絲》,貝多芬寫的。”

“愛麗絲是誰?”

“大約是貝多芬喜歡的女孩子吧。”

夏天天長,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快過氣的陽光從開著的窗口斜斜地射進來,落在琴凳邊,他早就停了琴,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掩飾著內心的焦慮和惶恐。其實那個時候她很餓,但是她知道他怕回家,怕大人責罵,強忍著沒喊餓,直到大人找到琴房。

那是多麽快樂的時光啊,為什麽一去不複返了呢?人越長越大,快樂的感覺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完全消失,世界陷入黑暗。

象今天的夜一樣黑暗。

天氣已經入秋,晝夜溫差大起來,夢醒坐在台階上冷得發抖。她正猶豫著是不是給鄭義成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裏,一道亮光慢慢靠近,她抬起頭,是鄭義成的車子停在前麵,鄭義成下車,驚訝地問:“怎麽你在這裏?你來多久了?為什麽不給我電話?”

她站起來,懷裏抱著書,冷得抱成一團。

鄭義成連忙拿鑰匙開門,把她讓進去,開了燈,看到她懷裏的書,臉色立刻變了,看著她問:“你當年沒打開來看過嗎?”

夢醒的眼淚一串一串往下掉,搖著頭。

他把她擁在懷裏:“凍壞了吧?”說著脫下自己的夾克披在她身上,讓她坐進沙發,他去給她倒開水。

她握著杯子,一邊取暖一邊喝水,一會兒暖和過來,臉色也變得溫暖。

他坐到她身邊,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夢醒放下杯子,又埋頭哭起來,一開始是嗚嗚咽咽,漸漸聲音越來越大,等到鄭義成把她攬在懷裏,她開始放聲大哭。

仿佛把憋在心裏幾年的怨氣全部哭出來。

他撫摸著她的頭發,開玩笑說:“這個時候誌醒如果過來,會不會以為我欺負你?你猜他會不會把我痛扁一頓?我們倆打起來你幫誰?”

夢醒哭得更凶。

鄭義成停了停,等她聲音低下去,歎口氣說:“你當初為什麽不打開來看?你一直說想看看脂批版《紅樓夢》是什麽樣子,我以為你一到家就會迫不及待地打開來讀——”

夢醒悶聲說:“你為什麽不直接說你那裏麵有重要的東西?”

鄭義成笑:“好,好,是我的錯。我以後有什麽事一定直接跟你說,絕不兜圈子。”

夢醒抬起頭亂找,鄭義成扯過紙巾遞給她,她摘下眼鏡放在茶幾上,擦幹淚,擤著鼻子,低聲說:“那個時候,心雖然被傷了,可畢竟還是完整的。現在這麽多年,這顆心已經徹底碎了,千瘡百孔,你還要不要?”

好像當年三毛在德國未婚夫突發心髒病去世後,帶著一身疲憊再回西班牙,對著過來看望她的荷西說,這顆心已經碎了。荷西回答,碎了沒關係,我們用膠水粘起來。

鄭義成並沒有像荷西那樣回答,隻是沉默地再一次把夢醒攬在懷裏。

夢醒再一次哭,隻是沒有出聲,不斷湧出的眼淚透過襯衫,滲到鄭義成的皮膚上。

鄭義成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說:“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以後好好治病,好好生活,不要胡思亂想。”他緊緊抱住她,想給她一點信心和溫暖。

夢醒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腰,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停止哭泣,靜靜地不說話。

她很累,她需要一個寬闊的肩膀靠一靠,她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讓她已經凍得麻木的心蘇醒,她像一隻在汪洋裏漂泊的小船,尋找一個安全平靜的港灣。

她真的很累。

鄭義成撫摸她的頭發,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的臉頰,不停地摩挲著,遲疑著,用手捧起她的臉,慢慢地吻上去。

夢醒閉上眼睛,微微張開輕度發紫的唇,接住這個遲到了十多年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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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頤和園' 的評論 : 節日快樂!!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蜜瓜妹妹好久不見!感恩節快樂!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紫萸香慢' 的評論 : 問好!!
紫萸香慢 回複 悄悄話 蜜瓜,沉寂幾年,終於重出江湖,歡迎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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