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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的聖誕節（圖）刊於《世界日報》

(2015-01-26 10:18:35) 下一個

　　在這個聖誕節之前，我是不知道洛杉磯市中心有個叫聖佩德羅的地方的。

2014年的聖誕節，我和女兒決定屬於我們自己。平安夜在家吃火鍋，看電視，享受寧靜平安的聖誕之夜。熱騰騰的火鍋上了桌，準備開吃，女兒突然說：“媽媽，我們禱告吧。”我常常帶女兒去教會，但吃飯從來沒有禱告。送孩子去教會感覺比較安全，但這些年基督的愛卻已經悄悄地在她的心靈裏紮了根。她低頭禱告著：“感謝上帝給我們美好的食物，讓我們健康，平安和喜樂。”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我們特別滿足。

晚餐後，女兒告訴我，明天她打算去給洛杉磯流浪人送餐飲和衣物。我們來美國經曆了許多艱辛的日子，我們得到過素不相識的人給與的無償幫助和愛護，那些人和事，讓我一直感動著，不知如何報答。女兒今天想把把這些厚愛傳遞給他人，這個世界在關愛中變得更加美好，這個計劃也是我想要的。

以前她在UCLA上大學的時候，我曾經跟著她的同學去洛杉磯市中心給窮人送過早餐。明天就是聖誕節，女兒已經為流浪者買了一些棉被毯子和衣服，並查了地圖，洛杉磯的流浪人集中在[聖佩德羅]地段，網上提示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聖誕的清晨，陽光格外明媚，這是一個燦爛的日子。據說這是耶穌降生在馬槽的日子，從此改變了世界。今天的商店因節日而關門，大家在家裏聚會，烤肉，喝酒慶祝聖誕。街上人煙稀少，女兒還是找到一家超市，買了新鮮麵包，飲料，雞蛋，奶酪和番茄醬。我們倆在廚房熱火朝天地開工做三明治：煎好蛋，放上一片奶酪，再加點番茄醬，兩片軟軟的麵包夾起來，自己也想咬上一口，這是女兒上學時自帶的午餐手藝。我們流水作業，一會兒就做了二十幾個三明治，加上橙汁，杯子，兩大包，裝車出發！

洛杉磯市中心離家有50英裏路程，開車一個小時。節日的高速公路十分清靜，沒有什麽車輛，它也享受著節日休假呢。按照地圖指引，我們到了洛杉磯市中心4街，以往這裏是堵車成災的地方，今天安寧地躺在陽光之下。我們越過一座大橋，這裏風景如畫，大橋上隻有我們一輛車，就象上帝在為我們開了道路。

聖佩德羅大道到了，漸漸看到一些流浪者席地而臥，有的人在帳篷裏，有的人躺在防雨布下。那些漂亮的帳篷也是人們捐助幫他們度過寒夜的。這幾天是１４年來南加州最冷的氣候，人們躲在帳篷裏，人行道上一個黑人老漢斜躺在一塊油布上望著我們，油布上有三個便當盒，還有幾瓶水。

忽然來了一輛麵包車停在我們後麵，車上下來幾韓國人，手裏拿著白色的便當盒，他們也是來送食物的！再往前望去，還有幾輛大車停在那裏，人們衣著整潔，拿著食品袋……，那麽多人都來送東西哪！我們趕緊下車拿出三明治和橙汁給那個黑人老漢，他說隻要橙汁，他的地攤上確實很豐盛，隻是沒有橙汁。他所在的地段比較好，容易得到物品。

我走到馬路對麵的帳篷輕聲說：“開門，請開門，送食物的。”。

“噢，開門啦，送食物的。”那頂紫紅色的夜營帳篷打開了一個窗口，裏麵居然鑽出一顆金發碧眼的白人小夥子腦袋！帳篷裏麵墊著厚厚一層白色棉被，幹幹淨淨看起來挺溫馨，這一條街上幾乎全是黑人和墨西哥人，沒有亞裔和白人，這個白人小夥子讓我好奇，但他笑著說聲“謝謝”，馬上關了窗戶。不知什麽原因他要來這裏宿營。

女兒說網上指導有女流浪者的地方，那裏也許方便些。我們就繼續向前，車進入了聖佩德羅地區，這裏都是水泥的建築物：工廠大樓和圍牆，人們就倚靠在大樓地下生存著。有的帳篷前還有自行車，他們為什麽要在這冰冷的街上露宿呢？有個女人對我們笑笑，把屁股後麵一根毛茸茸的玩具白尾巴搖搖，歡快地說：“聖誕節快樂！”。街上的黑人越來越多，又看到幾個黑人婦女，這裏的攤位越來越亂，他們一個挨著一個，像聚會一樣。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黑人，前幾天看到新聞，在羅蘭崗華人區，一家華人被黑人持槍搶劫，心裏有些惶恐不安。

　我鼓足勇氣對女兒說：“我們就停在這裏，把三明治拿下去，一起交給她們。”我擔心人們蜂擁上來，招架不住。

車靠近了人行道，一群人湧了過來，“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我又有些心慌，管不了那麽多，必須停車，必須把衣物和食品送給他們。

“不要嚇倒她們！大家慢一點！……”車邊上的人群中有人喊著。

　女兒笑了，趕快告訴我：“她們很好，說不要嚇倒我們呢。”她們理解我們！我的心情輕鬆起來，不管什麽膚色，都有善良的人。她們的友好，讓我感到安全。

我們在路邊停車，拿出三明治和飲料，流浪者們排起了隊伍，每當人們拿到一份三明治，都會很禮貌的點點頭說聲：“謝謝你！上帝保護你。”讓我感動。

　　美國排隊已成習慣，記得１９９２年黑人在韓國城鬧暴動，新聞裏看到商店卷門被打破一個洞，黑人也是排著隊伍進去搶劫；鄰居小鮑留學來美國，在紐約打工送外賣，常常遇到黑人搶劫，他們搶走了便當，也都不忘說聲“謝謝！”這些情景有些荒誕，人們的禮貌似乎與生俱來，上演著“人之初，性本善”，萬劫之後，還總給人類文明留著些希望。

有個坐著輪椅上的老黑人穿著紅色聖誕老人外套，戴著紅帽子，指著三明治問道：“裏麵是什麽啊？”

“雞蛋和奶酪，剛剛做的。”我拿出一片遞給他。

他搖搖頭不要，問道：“有沒有午餐啊？”美國人的早餐、午餐分的很清楚：雞蛋是早餐，午餐是牛肉。不像我餓的時候，什麽都吃。

有一個老黑人目光炯炯，一直站在車邊，他要了一杯橙汁，跟我們聊天。我問他在這裏多久了，他說已經九年。

“啊！九年，很長的日子，你有孩子嗎？”我好奇。

他的眼神是明亮自信的：“我有兩個女兒在外州。”不知他的女兒是否知道父親流落街頭。我想起上次來送飯時，一個年輕的黑人告訴我，他的爸爸在前麵一條街流浪。他們一家都是流浪人。

他告訴我，太太九年前患乳房癌去世了。這也許就是他開始流落街頭的日子。他叫阿曆克斯，每個月政府會給他九百塊錢的生活費，說著就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藍色的銀行卡給我看。九百塊不少啊！應該夠用了，他為什麽不去住老人公寓呢？

一個女人過來問我們：“有沒有毯子？”這時我們才想起車廂裏準備好的毯子，她歡天喜地的接過去，用雙手捧著貼在臉頰上說：“謝謝你們！”，看到她如此開心，讓人欣慰。一個男人則拿到了一件外套……，我們後悔帶的太少，下次一定要帶更多。

　阿曆克斯指著那個女人說：“她是我的姐姐。”他們在同一條街上露宿著，這裏就是他們的家，親人在一起，年複一年，一晃就是一生。人在滿足便是幸福的，和物質金錢沒有關係。

　我想和他們拍張照片，阿曆克斯就伸手摟住了我的腰，再補充一句：“你非常美麗！”

　他們就一直站在這裏陪著我們，我的心裏便有些虧欠感。後車廂有些亂，健身房的衣物和外套淩亂地丟在裏麵。他們問那些是否也是給他們的，我不好意思，趕緊關上了後車廂。下次再來一定清幹淨，裝滿滿的全部屬於他們。

　另外一個看似四十多歲的男子，過來拿了三明治和飲料。也停下來陪著我們，我問他在此地多久了，他說快三十年了，又嚇我一跳！：“你還年輕，為什麽不去找份工作呢？你以前是做什麽的？”他們都是英文好，有身份的，應該有份工作才對。

　“我刷油漆的，但現在找不到工作。”他明確回答。

　我又問：“那麽你每天做啥呢？沒有工作吃飯怎麽辦？”。他那樣子也不夠資格拿退休金。

　“我就站在路邊上，有時候會得到１０塊，有時候４０塊。”他說。他是沒有月薪的概念，每次拿到錢，一定馬上花光的。他們從來不為明天而擔憂，而我們銀行存著再多的錢，卻還是沒有安全感。

　我看到這裏大約有一百多人，阿曆克斯告訴我不止這數字，他說對麵那條街上有政府專門給流浪人洗澡的地方，他們在這裏生活很方便。

　我們的三明治和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發放完畢，準備上車返回。阿曆克斯趕過來問我：“你們在那個教會啊？地址給我好嗎？”

　“我們的教會很遠，你可以到附近教會去，一樣的。”我很高興，他要去教會，在那裏可以得到心靈的平安和快樂。其實幸福和金錢無關，如果你快樂，你就生活在天堂裏；如果你不快樂，就算腰纏萬貫也還是生活在地獄裏。

　阿利克斯雖然皮膚黝黑，卻是目光深邃，充滿自信。“你們還會來嗎？下次再來，就到這條街，ＯＫ？”他露出不願意我們離去的麵色。我想起那個傷害過我的黑人房客，他們長得很像，可今天女兒帶我來到這裏，陽光閃爍，阿利克斯的熱情溶解了過去的一切哀怨。

　我認真地說：“我們一定會再來的。”這是真話，下次我們再來一定多叫幾個人，準備再多一些的食物和衣服。

　　一個黑人又走過來：“給我一塊錢吧！”女兒翻著錢包，我已經發動了車等著，女兒從車窗裏遞給那人幾塊零錢。我的車就緩緩地離開這裏，阿利克斯和夥伴們在後邊對我們招手告別。此時陽光和煦，人間美好。

　上了４０５號高速公路，女兒說：“媽媽，我肚子餓了。”我也一樣，後悔沒有留下一片三明治給女兒。我說“媽媽去再買一份給你，好嗎？”

　“不要了，我們去買麵包，回家再做吧，這樣可以省點錢。”女兒笑笑。

哦，是啊！冰箱裏還有雞蛋，我們可以再做。我曾經對她說過：“省錢不等於沒錢，省錢是智慧，是美德，永遠不能忘記。”我們自己不就是這樣改變著生活的嗎？

　再回到那座水泥大橋，依然“空山古寺，萬籟俱寂”。流浪的人們都聚集在聖佩德羅地區，那裏車水馬龍熙來攘往，沒有貧富之怨，沒有孤獨寂寞。據統計在這個地區流浪人數超過３千。我想起剛來美國時，我們曾經也貧窮，房東太太、牧師、老師、老板、同事，鄰居……，給我們很多關愛，我們在這世界裏被關愛著成長，我們感恩，也感謝上帝今天帶我們來到這裏。

1/25/2015世界日報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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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人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