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鹿的世界

看人間百態,觀天地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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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空城(十七)

(2005-06-28 07:24:26) 下一個

 

為了把那張楠木雕花大床搬進家門,我特地請了一天假。

 

自從買了房子,我腦海裏老是時不時地浮現出姨姥姥家的那張老床。姨姥姥家被均貧富以前是遠近聞名的鄉紳,置下了數量客觀的黃梨木家具,雖然姨姥爺一輩子沒幹過什麽壞事,連老婆也隻娶過一個,可是有著豐厚家當的老人家在造反派的眼裏活像一隻烤得冒油的全羊!到我能滿地亂跑的時候,他們家隻有從一些精致但不值錢的小東西上才能看出當年的風光,其中,有著黃梨木床板的老床最為迷人,和我們家的土炕比起來,實在是有如西施般優雅而又神秘。我現在十分後悔,當年沒來得及在姨姥姥去世前表達一下對那張老床的喜愛之情,也不知道它現在在哪個舅舅舅媽身下為人類傳宗接代而發揮餘熱呢。

 

在高碑店的一家老家具店裏,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張似曾相識的楠木床,汪洋提醒我這麽大的東西要搬進屋子可能有些難度,奈何我已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幸虧咱中國有了搬家公司這一神聖的行業,來自五湖四海的無名英雄們充分運用了他們積攢多年的專業技術和經驗,毫發無傷地把我的寶貝床運到了臥室裏麵。我站在基本上裝修完畢的屋子裏,環顧四周,憧憬著將來和林峰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共享一個大床的情景,禁不住齜牙咧嘴,樂個沒完沒了。

 

那天晚上我借著噩夢“求婚”以後,心滿意足地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出門,居然看見林峰站在雪地裏,也不是來了多久,小鼻子小臉都凍得通紅。看見我出來,他兩眼閃著萬道霞光地迎了上來:“李爭,你今早電話裏說的還算不算數?”他的臉在朝陽中神采奕奕,我展顏一笑:“你覺得呢?”林峰激動得一下子把我像冬儲大白菜一樣抱在懷裏,勒得我差點沒背過氣去。

 

我和徐鈴喬遷新居的那天,林峰大言不慚地對我說,“要不我也收拾收拾搬進來算了,咱就當實習了”,結果被我飛起一腳踢中屁股,隻好悻悻地接著搬東西去了。我總覺得他都忍了那麽多年了,也不在乎這幾天。等到春暖花開,我穿上大紅嫁衣,吹吹打打地嫁給他,而且一下結兩回,北京結完了,再回我老家再來一回,那紅包得收多少啊,光點錢都得點到手軟,想起來我就樂。

 

在我終於把感情這團亂麻理出來個頭緒的時候,事業上卻陷入一片泥塘。眼瞅著到年關了,各公司都是手頭最緊的時候,有計劃的基本上半年前就安排好了,錢有富裕的也都琢摸著怎麽給員工謀點福利,人家明白告訴我,就是有機會也得等明年了。我心裏有點急,最近手頭真的挺緊,還打算春節帶林峰回家過年呢,想要擺出衣錦還鄉的架式有難度!

 

這天吳曉菲跟我商量,有朋友給她介紹了一客戶,說要趁聖誕和新年的大好商機在廣州做個大規模的商場促銷,費用相當可觀,不過需要項目經理至少要在那邊盯上一個來月。她新婚燕爾,夫婿自然不肯放她遠走,於是問我願不願意替她一次。不用多說,一看那誘人的預算,我立刻出滿口答應,誰跟錢有仇啊!老板聽了大喜,他原本正四處找人去給廣州分公司的新員工做培訓,這下我是自投羅網,可是這樣一來,沒個兩三個月我就別想回來。

 

林峰知道了挺不開心,這我能理解,我們這才剛有點如膠似漆的感覺,無奈生計所迫啊。我隻得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我這不是先攢點嫁妝,等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好荷包鼓鼓地嫁入林家。徐鈴提醒我說可千萬當心,男人的欲望不可小看,別看兩三個月,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我覺得她純粹是杞人憂天,林峰我們又不是認識一天兩天,如果他能見異思遷,母豬都能上樹了!

 

徐鈴的工作找得非常不順利,整天跟我嘟囔“諾大的北京城,我就不信沒有本姑娘的立足之地!”她眼光忒高,有公司想要她,她嫌人家公司不體麵,問她什麽算體麵,她吹吹指甲油說“我看惠友和康普那樣的就不錯”。也不是這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虛榮!

 

正好這天汪洋生日宴上,我特地跟吳迪和林峰提到了幫徐鈴找工作的事,強調說要把這事當成“三個代表”一樣學習和貫徹。他們兩個答應一定抓緊落實,徐鈴聽了笑容甜得仿佛要滴下蜜來,一個勁地要和吳迪和林峰幹杯,被我的目光嚇退以後改成專攻了吳迪。

 

都說我勸徐鈴在外麵少喝酒,她是不喝正好一喝就多,沒一會就興奮地把我和林峰訂婚的消息捅了出去。馬上眾人拚酒的目標就轉向我們這對狗男女。

 

汪洋出口成章:“行啊,姐姐!歸家的兔子靠岸的船,中國又少了一對老大難。來,姐夫,跟我走一個!”林峰一聽叫他姐夫,樂得眼睛都看不出來了,也跟著一口幹了。

 

吳迪一點都不吃驚地樣子,也跟著起哄灌我們的酒。真讓人失望,其實我特期待他表現出傷心欲碎的模樣,酸溜溜地祝福我們再把自己灌個酩酊大醉。

 

林峰估計沒見過這陣式,輪番轟炸之下很快就小臉通紅舌頭發硬,汪洋又喊著姐夫灌酒,“姐夫,幹了啊,誰要不喝就不是男人!”被林峰一揮手把酒打翻了,大著舌頭說:“你他媽的,少來這套,什麽男人不男人,我就煩這粘胸毛的事!”我樂得差點沒翻桌子底下去,早怎麽沒發現他說話也這麽逗呢!

 

林峰摟著我的肩膀,把酒杯端過來,“李爭,咱倆還沒喝呢,這得你說,你說我是男人我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我也覺得酒有點往頭上湧,拿手拍著他的臉說:“是,是,我還沒見過比你更男人的!”

 

林峰抓過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你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那次嗎?你肯定不記得了……你剛上完課,昂著你那驕傲的小腦袋,雄糾糾氣昂昂地走著,我就跟你擦肩而過,當時我那心啊,撲騰,撲騰,撲騰……”

 

汪洋大喊,“你丫打住!你們倆出門,往左拐,昆侖飯店,開個房也不貴,別跟這起膩!還真是誇張,搞得跟情聖似的,好像世界上就你們倆會發情別人都是雌雄同體……”

 

後邊的情景太混亂,我也記不清了。隱約記得好像林峰最先倒下,我也緊隨其後……

 

下一個記憶片斷是有人扶著我從出租車下來,冷風一吹立刻天旋地轉,我吐了個昏天黑地,記得自己還說,“可惜,早知道少吃點了。”

 

我剛躺到我那楠木大床上,又覺得有東西往上返,心裏想可不能弄髒了新床,一探身想往下走,剛好撞到一個人懷裏,沒忍住,哇地一聲吐了他一肚子……

 

我在劇烈的頭疼中醒來已是天色大亮,費了九牛二虎才想明白昨天的混亂。

 

忽然發現身邊好像躺著一個人,我順著他那赤裸的胸膛看了上去,不禁失聲尖叫:“吳迪,你丫怎麽跑到我床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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