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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毛主席當衛士(李銀橋)】

(2018-09-20 16:47:10) 下一個
我給毛主席當衛士(李銀橋)
來自:公安部   時間:2007年09月07日
 

    1946年10月,我所在的部隊358旅由內蒙經山西調到延安,準備迎擊胡宗南部的進攻。部隊駐在延安東邊的雀兒溝一帶,旅部設在柳樹店。當時,我在黃新庭旅長身邊當特務員。1947年2月,我奉命調到中共中央辦公廳,中央社會部派我去給周恩來副主席當衛士。在周副主席身邊工作了約半年,在轉戰陝北的途中,我的工作又作了變動。
    一、我給毛主席當衛士
    1947年8月18日晚上,中央縱隊參謀長葉子龍和副參謀長汪東興突然找我談話。
    “給你的工作變動一下,調你到主席身邊當衛士。”葉子龍講話開門見山,“因為你過去一直幹這項工作,有經驗。”
    “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我們是經過慎重考慮後決定的。”汪東興講話則注意強調原則性和革命道理。
    我低下頭沒有馬上表態。心想:昨天,主席心情不好,把身邊的衛士打發走了。我怕自己也幹不好。
    “怎麽樣,有什麽意見嗎?”葉子龍完全是習慣性地問了這麽一句。天曉得我是怎麽回事?我竟接著他的話頭說:“不行啊,我怕幹不好,況且我幹這個工作太久了。”
    葉子龍和汪東興大概始料未及,有些驚詫和不悅。我的話說出口後也覺得不夠妥當,便退一步說:“當然,組織決定我服從……”
    “服從就好,相信你會幹好的。”葉子龍鬆口氣說。
    “今天你先回去。”汪東興思考著說,“最後怎麽辦等我們研究以後再決定。”
    於是,第二天我便來到毛澤東身邊。在行軍時,我就走在毛澤東和周恩來之間。可毛澤東始終不曾跟我說話,甚至不正麵看我一眼。我忐忑不安,心裏直犯嘀咕:會不會是毛主席知道我的態度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雨還在下個不停,我們幾乎是被雨水衝著跌跌撞撞跑下山的。山下一條小河發洪水,水流十分湍急。汪東興和葉子龍指揮一批會水的戰士連遊帶?地到達對岸,去村裏借來繩索和門板搭浮橋。水太急,門板不時被衝走,架橋工作進展緩慢。這時,追兵已經上山,山頭上槍炮聲大作。隊伍裏有些人心不太穩。
    “我看還有段時間麽。”毛澤東望望架橋現場,朝劉參謀吩咐道:“把電台駕起來。”
    真怪,電台一架,軍心立刻安定了。毛澤東坐在我們用手撐開的棉軍被下,審閱全國各戰區發來的電報,並且用鉛筆寫下了一道命令,交劉參謀送電台發向各野戰軍司令部。
    浮橋終於架好了。岸邊墊土,河裏墊大石頭,再將對岸村裏的門板鋪在石頭上。為了保險,有幾名戰士站立急流中充當“橋墩”。毛澤東走到河邊,望著將衣服脫得精光站在浪濤中的“橋墩”,深受感動,眼圈不由得紅了,迅速向隊伍說:“同誌們先過。”
    “請李得勝同誌先過!”幾百人的隊伍異口同聲地高喊道。
    “請李得勝同誌先過!”“橋墩”們也發出動人心魄的呼喚。
    毛澤東仍堅持要同誌們先過,同誌們懇求領袖先過。看到彼此爭執不下,周恩來便來來到毛澤東身邊小聲說:“主席,你不過同誌們是決不會過的。快上橋吧,時間久了河裏的同誌們會凍出毛病的。”
    毛澤東掃視了一下周圍,目光和我相遇了。想到我說過不想到主席身邊當衛士的話,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燒了起來。
    毛澤東踏上了浮橋,我跟隨他也踏上浮橋。腳下有些晃,我的心也無法平靜……
    行軍一天,夜宿楊家園子。警衛排長閻長林同幾名衛士點火烘烤濕衣。毛澤東坐在炕上,借著油燈查看軍用地圖。
    柴草太濕,隻冒煙不起火,窯洞裏煙霧騰騰對麵看不清人。毛澤東“吭吭”大聲咳嗽,閻長林擦著嗆出來的淚水喊道:“小李,快扶得勝同誌出去透透氣!”
    我也咳個不停,一腿炕上一腿炕下去扶毛澤東:“得勝同誌,出去透透氣吧……等煙散散,再看地圖。”
    毛澤東甩開我的手,用鉛筆在地圖上畫了幾處符號,爾後自己下炕,一邊咳,一邊扶牆摸索著走出窯洞。
    雨停了,天空露出燦爛的星漢。毛澤東立住腳,迎風作了一個深呼吸,用力咳出幾口痰,擦擦被煙嗆出的淚,開始在院子裏散步。為了避開地上的積水,他走得很慢,步子時大時小。他聽到我跟隨身後的腳步聲,停下步,兩眼望著星空,慢條斯裏地問了一聲:“你叫什麽名字啊?”
    主席終於同我說話了。我迅速立正回答:“報告!我叫李銀橋。”
    “李、銀、橋。嗯,哪幾個字啊?”毛澤東依然不緊不慢地問道。
    “木子李,金銀的銀,過河的橋。”
    “銀——橋。為什麽不叫金橋啊?”
    “金子太貴重了,我叫不起。”
    “哈哈,你很有自知之明嘛。”毛澤東的口氣轉為熱烈,轉身望著我問:“你是哪裏人呢?”
    “河北安平縣。”
    “父母幹什麽呢?”
    “我父親種地拉腳,農閑時倒騰點糧食買賣;母親操持家務,農忙時也下地幹活。”
    “我們的家庭很相象麽。你喜歡父親還是喜歡母親?”
    “喜歡母親。我父親腦子好,多少賬也算不糊塗。可是脾氣大,愛喝酒。吃飯他單獨吃,他吃饅頭我們啃窩頭,稍不稱心就打人。我母親心善,對人好,我喜歡母親。”
    “越說越一致了麽。你母親一定信佛。”
    “主席怎麽知道?”
    “你說她心善麽。出家人慈悲為懷啊。”
    “您,您母親也信佛嗎?”我問。
    “我也喜歡母親”。毛澤東說,“她也信佛,心地善良。小時候我還跟她一起去廟裏燒過香呢。後來我不信了。你磕多少頭,窮人還是照樣受苦。”
    “磕頭不如造反。”
    “好,講得好。”毛澤東點點頭,繼續散步,走過一圈,又停下腳問:“怎麽樣,願意到我這裏工作嗎?”
    我低下頭。怎麽回答呢?唉,與其說假話落個虛假,不如閉上眼睛說真話,做個老實人。
    “不願意。”我小聲喃喃著。
    一陣難熬的沉默。毛澤東終於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你能講真話,這很好。
    我喜歡你講真話。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願意在這我裏工作?”
    “我幹太久了。從三八年參軍,我一直當特務員、通訊員。我想到部隊去。”
    “噢,三八式,當衛士,進步是慢了些。就這一個原因嗎?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在恩來那裏當衛士就願意,來我這裏就……”
    “沒有,決沒有那個意思!”我叫起來,“我一直想到部隊去。我在周副主席那裏也說過這個意思。我在他那裏幹過一段,他了解我的情況,形勢緩和後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這裏來,怎麽好剛來就提出走?”
    “你怎麽知道我會不放你走?”
    “主席——戀舊。”
    “什麽?戀舊!你聽誰說我戀舊?”
    “反正我知道。”我說,“聽人說你騎過的老馬,有好馬也不換;穿過的衣物,用過的筆硯茶缸,一用就有了感情,再有了多好的也不換。就比如你那根柳木棍,不過是孫振國背行李的木棍子,有了好拐棍兒你肯換嗎?我們要是有了感情,主席還肯放我走嗎?”
    “哈哈哈”,毛澤東笑了,“小鬼,什麽時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歡你呢,想要你來呢。怎麽辦?總得有一個人妥協吧。”
    “那就隻好我妥協了。”
    “不能太委屈你,我們雙方都作一些妥協。”毛澤東認真地望著我說,“大道理不講不行。你到我這裏來,我們隻是分工不同,都是為人民服務。可是,光講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當我的衛士,地位夠高,職務太低。我給你安個長,做我衛士組的組長。”毛澤東略一沉吟,作了個手勢,說,“半年,你幫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我用力點頭。
    “好吧,你去找葉子龍談談。他對我更了解。”毛澤東將手輕輕一揮,我便輕鬆地退下。他獨自回窯洞辦公去了。
    後來我聽說,毛澤東在與我談話前,已經知道我不願來,但他還是對葉子龍和汪東興說:“你們不要再考慮別人了,我就要他!”
    二、大便時想好的作戰計劃
    毛澤東又是通霄工作。他時而查閱地圖,時而翻翻《辭源》、《辭海》,時而凝神默想,時而抓筆圈圖。
    忽然,他皺起眉頭,少頃,抓起紙匆匆向外走去。
    我忙緊隨其後。他在門口向交待說:“我要解手,你扛一把鐵鍬幫我挖坑。”我忙找一把鐵鍬,拿上手電筒,緊跟毛澤東後邊出了村,一直走到野地裏。
    雨後的田野潮濕而寧靜。毛澤東來到一個隱蔽處朝地上指了指說:“就在這裏吧。”
    第一次為毛澤東挖便坑,我心裏沒有底。心想,就照一般便坑來挖,大概不會錯吧。我先挖一個長形坑,一鍬寬,一鍬深,最後再將坑兩邊踏腳的位置墊高鏟平。
    “主席,你試試吧。”
    毛澤東試了試,說:“嗯,好麽,很好。”
    他大便很困難。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安靜下來了,就那麽不聲不響地蹲著。據我所知,許多領袖人物大便時間都長,其間要看點什麽。如周恩來習慣看報紙看文件;賀龍喜歡看小人書……毛澤東也喜歡看書。1949年全國解放進北京後,毛澤東在中南海他的廁所裏就擺著各種書籍。不過,此時此地不可能看書,安靜得很。
    以後我才知道,毛澤東有時便秘,常兩三天才大便一次。
    回來路上,我忍不住問道;“主席,你為啥不在廁所大便呢?
    ”
    “我嫌它臭,……。”毛澤東嘟噥著說。
    “可是,”我猶豫一下,但還是把想說的話講了出來,“我見你跟老鄉聊天時用手捏碎糞肥,拍拍手又拿煙抽,你可沒嫌臭呀。”
    “此一時,彼一時也。”毛澤東望望我茫然的樣子,反問道:“你說,什麽時候思考問題好?”
    “大概……躺在床上吧?”我胡亂猜測道。
    “不對。”毛澤東忽然貼近我,幽默地擠擠眼,笑說道,“告訴你吧,就是拉屎的時候。拉屎的時候正好想事情。”
    我噗哧一聲笑了。毛澤東卻一本正經地提高聲音問道:“你說,廁所那麽臭,能想出好主意嗎?”
    “不能。”我嘴裏這樣說,仍然忍不住笑。
    那次便後回來,毛澤東就向周恩來談了自己想好的一個殲敵計劃:鍾鬆自以為“援榆有功”,狂妄到橫行無忌的程度。他的36師一到鎮川堡,立刻分兵兩路,派123旅東進烏龍鋪,他奔沙家店,企圖與劉戡部會合,迫使我軍背水一戰。敵強我弱,形勢對我們似乎很不利。其實不然,我們是有驚無險,他們可是走入絕地。我看,在沙家店給他布個網,36師絕沒處逃!
    周恩來完全讚同毛澤東的想法。兩個人研究之後,具體作戰方案很快便確定下來。電話尚未架通,毛澤東便命令警衛員馬漢榮和邵長和將作戰方案直接送到了西北野戰軍司令彭德懷手中。
    第二天清晨,起了風,烏雲散去,山穀裏湧出一股濃霧。毛澤東說,沙家店戰役對整個西北戰局有著決定性意議,梁家岔距沙家店10公裏,他可以在梁家岔就近指揮戰役。梁家岔隻有20來戶人家,坐落在靠山頂的東坡。中央機關幾百號人馬,在數萬追兵麵前顯得敵眾我寡。但在這個小村裏卻顯得聲勢浩大,簡直擠得無插足之地。勉強給毛澤東和首長們借到兩間窯洞,又給我們人員弄了一間小窯,其他人員全部露宿。於是,崖畔下,大樹周圍,以至老百姓的牲口圈都住滿了人。
    不久,司令部與西北野戰軍總部的的電話接通了。毛澤東立即下令:“要彭總,我要跟他直接通話。”
    很快,電話鈴響起來了。電話放在石板鍋台上。毛澤東幾步走到鍋台旁,抓起電話聽筒:“喂,是呀,我是毛澤東!”
    我們這些守在窯洞前的工作人員恰似聽到一聲春雷,都興奮地從地上跳起來。從1947年3月撤出延安以來的近半年時間裏,毛澤東一直使用化名李得勝。今天是第一次公開恢複使用毛澤東的名字!這說明形勢發展已經到了一個偉大的轉折點,敵人就要走下坡路了!
    彭德懷司令員在電話中報告了敵36師被圍的情況。毛澤東聽後大聲說:“向全體指戰員講清楚,這是對整個戰局有決定意義的一戰,要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敵人,不讓一個敵人跑掉!”
    彭德懷又匯報了幾句,毛澤東仍大聲說:“要挖壕!側水側敵,大意不得!”
    過了片刻,毛澤東大概是針對彭德懷的請示,大聲說:“初戰一定要打贏,
    贏了就爭得主動……部隊沒有糧食了?沒有糧食就殺馬吃!打完仗再說!”
    放下電話,毛澤東回頭問我:“銀橋,我們還有酒嗎?”
    毛澤東不善飲,即使喝一懷葡萄酒也會臉紅,所以極少喝酒。但是有兩個例外:一是安眠藥用完的時候,他為了睡覺,要喝一杯。喝一杯就會暈,喝三杯肯定躺倒。另一種情況就是打仗或者寫作,連續幾天不睡覺,也需要喝點酒,以刺激神經興奮。酒對毛澤東好象既能提神又可以安眠,關鍵是掌握好用量。
    這段時間恰好安眠藥告缺,我為他備下了酒,聽他問酒,我忙回答:“要什麽酒?白酒行不行?”
    “不要白酒。”毛澤東想了想,搖頭搖,風趣地說,“鍾鬆沒有那麽辣。”
    “那就拿葡萄酒?”
    毛澤東想了想,又搖頭說:“這一次敵人有十幾萬,我們又是側水側敵,仗也沒有那麽好打……嗯,有白蘭地嗎?”
    “有!還是外國貨呢。”
    “我看就是白蘭地吧!”毛澤東的手指頭敲在地圖上,敲在被紅色箭頭(表示人民解放軍)包圍的藍圈裏(表示敵軍),敲在鍾鬆的“腦殼”上。看來他把鍾鬆劃入白蘭地的水平:沒有白酒辣,也不象葡萄酒那麽柔和。
    我拿來白蘭地,放在地圖旁。酒瓶旁邊放著一盒煙一盒火柴,酒瓶另一邊順序擺開油燈和蠟燭。鍋台旁擺一張帆布躺椅。
    戰役打響後,毛澤東便守在電話機旁,一邊和前線聯係,一邊查看地圖。前線無大事,就看解放區各戰區來的電報,或回到鍋台旁寫電文。電話鈴一響,放下筆又去抓聽筒,聽取前線指揮員的匯報,作出各種指示,下達各項命令。腦子疲勞了,就呷點白蘭地刺激刺激。煙是一支接一支地吸,茶水更是不斷。泡過水的茶葉用手指頭一摳便進了嘴,嚼一嚼咽下去。頭一天是一包茶葉衝三次水後才吃掉茶葉,到第三天已經是衝一次茶,喝完水就吃掉茶葉。他決不出屋,也不上炕,累到極點就在帆布躺椅上閉目養幾分鍾神,眼皮一掀就又接著工作。
    第三天清晨,天又下起雨,其勢凶猛,如注如澆;雷聲隆隆,大地顫動。人們看到秘書和作戰參謀跑進跑出,便有幾個人圍上去打探消息。
    毛澤東忽然走出窯洞,朝大家喊道:“你們到山上聽炮聲去吧!炮聲激烈時,來向我報告!”
    哈,原來不是雷聲而是炮聲!大家都歡呼跳躍著朝山上跑去。
    我不能離開主席,守在窯洞裏。我軍在兩小時之內,便將敵36師的一個旅殲滅,活捉敵旅長劉子奇,實現了毛澤東首戰必勝的計劃。另一支部隊也把企圖增援鍾鬆的劉戡部隊阻擊在葭縣一帶。
    司令部裏最熱鬧的是電台。從收聽到的敵台得知,鍾鬆驚恐萬狀,急於突圍。胡宗南在無線電話上,指名道姓地罵鍾鬆,命令他“固守待援”。劉戡遭阻擊,生怕被我軍消滅,在黃河邊上打轉轉。胡宗南又指名道姓大罵劉戡,下令要把劉戡撤職查辦。沙家店戰役序幕一揭,敵人便亂成一團。亂歸亂,卻是規規矩矩地照著毛澤東為他們擺下的棋子一步一步走的。
    沙家店戰役打了三天兩夜。毛澤東三天兩夜沒出屋,不上炕,累了就坐在帆布躺椅上養養神。吸掉5包煙,喝掉幾十杯茶。沒有大便,小便不計其數。殲滅鍾鬆的36師,俘敵6000餘人。這一戰役的勝利,標誌著西北野戰軍反攻的開始和國民黨軍對陝甘寧解放區“重點進攻”的徹底破產。毛澤東很是興奮,揮毫給彭德懷寫了12個大字:“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
    寫罷,毛澤東把筆一擲,抓起剩下的大半瓶白蘭地酒,晃一晃:“拿錯酒了。”
    我說:“什麽敵人遇見主席,白酒也得變成葡萄酒,想辣也辣不起來。”
    三、吃肥肉補腦子
    沙家店戰役結束後,毛澤東對我說:“銀橋,你想想辦法,幫我搞碗紅燒肉來好不好?要肥的。”
    我說:“打了這麽大的勝仗,吃碗紅燒肉還不應該?我馬上去搞。”
    已經三天兩夜不曾合眼的毛澤東疲倦地搖搖頭:“不是那個意思,這段時間用腦子太多,你給我吃點肥肉對我腦子有好處。”
    我告訴廚師高經文燒了一碗紅燒肉,毛澤東先用鼻子深深地吸吮香氣,兩眼一眯,輕輕讚歎道:“啊,真香!”然後,抓起筷子,三下五除二,轉眼就吃了個碗底朝天。
    他放下碗,發現我目瞪口呆地在旁邊,忽然變得像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有點饞了……打勝仗了,我的要求不高吧?”
    我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俘敵6000餘人,他隻要求一碗紅燒肉!我用力搖頭:“不高,不高,主席要求的太少了,太低了。”
    “不低了。戰士們衝鋒陷陣也沒吃上紅燒肉,隻能殺馬當糧食吃。”
    從那天起,我知道毛澤東愛吃紅燒肉,吃紅燒肉是為了補腦子。此後,每逢大戰或者他連續寫作幾晝夜,我都要千方百計替他搞一碗紅燒肉來。
    可是,戰爭歲月,有時糧食都沒有一粒,大家常常吃黑豆,到哪裏去找紅燒肉?謝天謝地,西北軍區司令員賀龍從河東給毛澤東捎來一塊臘肉,雖不好紅燒,但炒一小碟吃也可以補補腦子啊。
    誰知臘肉端上桌,毛澤東卻叫撤走。他說;“你們想叫我吃得好一些,可是我怎能吃得下去呢?”
    “這是為了工作,為了補腦,可不是為了享受!”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腦子是要補的,可是也要講條件。條件不同,補的方法也不同。銀橋啊,你給我蓖蓖頭吧。”毛澤東朝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我給蓖頭,他給我講黑豆的營養價值,說什麽它的蛋白質足夠腦子使用了。又講蓖頭的好處,說它能促進頭部血液循環,把有限的營養首先滿足大腦。他不講還好,我聽著聽著就掉淚了。
    那塊臘肉以後再沒有人動,一直保存到1948年新年前,才用它款待了來這裏開會的華東野戰軍司令員陳毅。
    毛澤東說補腦子要講條件,可是當後來到了河北平山縣西柏坡,特別是全國解放以後,條件好了,毛澤東仍然保持愛吃紅燒肉這個習慣。一切山珍海味他都不追求。他曾對我說:“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吃世界,而是為了改造世界。這才叫人,人跟其他動物就有這個區別。”他這句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四、與江青結婚
    毛澤東是1938年與江青結婚的。1940年8月3日,他們的愛女出生,取名李訥。毛澤東非常喜歡這個小女兒。
    現在有人說,毛澤東當初不該與江青結婚。我認為這種說法是不全麵的。江青與毛澤東結婚時,中國共產黨的處境還十分困難,奪取全國勝利還隻是一種理想和信念。實際上中國大部分地區的報紙還把我們罵作土匪。在投奔延安的大批青年中,也有的吃不了苦就當了逃兵。江青畢竟是留下來了。當時,她還是革命隊伍中的一員。但是,正如毛澤東批評的那樣,她是帶著自身的種種毛病和缺點——“個人主義”、“剝削階級作風”——來到革命隊伍中的,“小資產階級尾巴沒有割掉”。
    毛澤東與江青結婚是經政治局批準的。社會上盛傳的“約法三章”,我沒見過哪個人出麵作證。總之,世界上沒有未卜先知的神仙,30年前就能知道30年後江青要禍國殃民。就我所見,是毛澤東不允許江青插手政治大事。直到1956年,由周恩來提議,常委們同意,將江青與陳伯達、胡喬木、葉子龍、田家英一道,任命為中共中央主席的五位秘書。那是晚上研究的,快天亮時,毛澤東少數服從多數同意了。江青轉戰陝北時隻是機關任命的機關協理員。進城後,主要是負責毛澤東的生活。這次常委會她被提為中央直接任命的五位秘書之一,負責國際方麵的問題,開始步入政治活動。
    彭真同誌說,毛主席教育了我們整整一代人。這是曆史的事實。毛澤東思想是我黨集體智慧的結晶,同時,毛澤東本人也是我黨老一輩革命家的代表。所有回憶革命前輩的文章,你看吧,一切的思想、品質、作風、業績,都可以在毛澤東身上找到。他是一代革命家的集中代表。某些年輕人思想解放,喜歡發表言論,這時,你不但要看現在,還應充分思考當時的曆史背景;更不要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比如見到幾個人在延安整風運動中被冤枉了,便看不到這場運動對純潔隊伍,統一思想,保證革命勝利所起到的巨大的曆史性貢獻。
    那時大批有理想有文化的女青年投奔延安,許多首長都是在這批女青年中選擇了自己的終身伴侶。作為全黨領袖的毛澤東,在這樣眾多的女青年中,不可能同一位壞得一無是處的女人結婚。我們的黨也不會同意自己的領袖同一個壞透了的女人結婚。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在變化之中,江青變壞,特別是在“文革”中成為“四人幫”分子,那是其資產階級個人主義野心發展的結果。
    大凡談戀愛時,人們總喜歡表現自己的優點,而將缺點和毛病掩飾了下來。一旦結了婚,朝夕相處,缺點和毛病便漸漸暴露出來。普通人是這樣,江青也不例外。比如她的虛榮心,愛出風頭,爭強好勝,小心眼兒容不得人;她的自私自利,隻考慮自己,不考慮他人;她的脾氣惡劣,反複不定;她的喜歡走極端,喜歡記仇報複,等等,都在日後有了一定氣候時陸續暴露出來。這一切都使毛澤東大傷腦筋,甚至大發脾氣。在“三查”“三整”運動中,毛澤東與江青吵架,是我見到的最激烈的一次。
    事情是這樣的:在“三查”中,查出了江青的入黨時間問題,她自己說是1932年,但找到的證明是1935年。毛澤東耳聞後,對江青很生氣,發了脾氣。
    撇開此事不談,這時的江青也的確變得令人生氣。她變嬌了,變得脾氣大了。幾個月前,糧食緊張,生活困難,她也算沒叫苦。現在有肉吃了,她一會兒說鹹,一會兒說肥地挑撿起來,口味越來越高。她變懶了,房間裏裝了電鈴,動不動就用指頭按一下。前一段天天行軍,她還能和大家一道走。現在呢?暖水袋就放在身邊,她就不肯起身拿一下,隻知伸手按鈴。衛士張天義跑進去,以為有什麽大事,其實就是把身邊的暖水袋拿起來交到她手中。從江青房間出來,衛士張天義傷感地說:“形勢剛好轉,她就這樣了。要是奪取了最後勝利,她……唉!”
    江青的脾氣也越來越大。前一段行軍打仗,有危險有艱苦,但是也有歡笑。走在路上,住宿後搬個小凳靠牆一坐,她常給大家講點曆史故事或出個謎語,象個大姐的樣子。有個謎語我至今記得很清:“日行千裏不出房,有文有武有君王。親生的兒子不同姓,恩愛夫妻不同床。”
    “打一件事,你們誰能猜得出?”江青笑著大聲問,洋溢著革命戰士的樂觀精神。
    謎底是唱戲。
    可如今,江青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她嚴厲的對我們說:“你們的任務就是替我們服務。我們高興了,就是你們工作做好了。我們不高興,就說明你們工作沒搞好!”
    她講這些話時以及她講話的神情態度,深深剌傷了我們的心。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共患難可以的,同享福看來是不可能。
    五、“你再幫我半年忙”
    那天,我給毛澤東送茶。他正在窯洞裏踱步,象是思考什麽重大問題,臉色不大好看。我不便驚動他,將茶水輕輕放在桌上,便悄步退出。
    可是,身後傳來毛澤東的召喚:“銀橋,你不要走,我要跟你談談呢。”
    我轉回身,問道:“主席有什麽事嗎?”
    “今天是19號。”毛澤東扳著手指頭說道,“8月9月,9月到10月……半年,正好半年……”他望著我,遲疑一下,小聲試探:“你,還想走嗎?”
    毛澤東一直記著他與我訂好的“借用半年”的協議!我心裏一熱,剛要說什麽,忽然又想起了江青……於是,我垂下了頭,小聲說:“想走。”
    毛澤東顯出悵然若失的黯淡神情。那一刻,他憂國憂民,力挽狂瀾的種種情景閃電一樣從我腦際掠過。我震動了一下,不安地說:“如果主席需要……”
    “不,咱們有言在先。”毛澤東作出一個斷然的手勢,是忍痛割愛的意思。說:“你是老實人,工作兢兢業業,對我照顧得很好。我喜歡你,但我不食言。你可以走了。”
    我沒有走,眼睛有些酸。毛澤東是感情豐富的人,我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人。我說:“主席已經同意我走,那麽,上次訂的協議算是圓滿實現了。如果需要,我們還可以訂協議。我願意再訂一次協議。”
    毛澤東笑了,說:“好,那好。我們重新定約。半年,你再幫我半年忙,看我徹底打敗胡宗南。”
    從毛澤東那裏出來,我很高興。我認為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我直奔廚房而去,因為江青該吃飯了。
    毛澤東工作起來不分晝夜,吃飯也沒個鍾點,總要人一催再催才草草吃幾口飯。江青不然,她生活很講究規律,睡覺吃飯都是按鍾點準時進行。
    我替她端來飯,擺放在桌子上。盤子裏難得有一條魚,那是賀龍托人捎來的;他知道江青喜歡吃魚。
    江青今天對我格外熱情,叫我一起吃。我不肯吃,可她已經把筷子倒過頭來給我挾了一筷子魚,我無法再推辭。可心裏直嘀咕:今天是怎麽了?
    “見他媽的鬼了!”江青忽然憤憤地罵了一聲,我一怔。她安慰說:“不是說你呢。我是說有些人呢,對我的黨籍發生了懷疑。我明明是32年入黨,硬說我是35年!”
    這樣的事情我怎麽好插嘴呢?隻能默默地聽著。江青自己仍在那裏發泄積憤,說“三查”運動查來查去竟查到她的頭上,查起她的曆史來了。有人就是想搞她。她說:“那時,是個姓王的介紹我入黨的,名字我忘記了。現在這個人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見我始終不吱聲,她忽然望著我說:“對了,他們還說我對你好,給你衣服。我給過你嗎?”
    “沒有!”這下子我憋不住,叫喊起來:“誰說的?”
    “你看,這不是造謠嗎?”江青沒講是誰說的,她隻是為了證明其他事也都是造謠。她咬著牙說:“有些人吃飽了不幹事,整天琢磨著整人。運動一來就上勁。整麽,這次你整別人,下次別人也可以整你!”
    我心裏哆嗦一下。江青是喜歡報複人的。
    那天飯後,江青詢問了毛澤東近來的生活情況。她是生活秘書,管我們衛士組這一攤,按理說我應當隨時向她匯報主席的生活起居。這一次江青問得很細,可以看出,她是想摸清主席近來的情緒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愉快。我隱隱感覺到,江青擔心她的曆史問題傳到主席耳朵裏去。
    第二天早晨,我送工作一夜的毛澤東回臥室休息。進門時,看見江青擁被而坐,還沒起床。我便退出屋,侍立在走廊裏。
    屋裏隱隱約約傳出他倆的談話聲。開始聲音不大,是江青在向毛澤東訴說什麽。從毛澤東的聲音裏可以聽出他很不高興,很不耐煩,其中有幾句話聲音很大:“按組織原則辦,誰也不能特殊!”“你既然那麽革命,還要我講什麽話?”“心裏沒有鬼,還怕審查嗎?”
    顯然,江青想讓毛澤東替她講句話,毛澤東不答應。談話聲越來越大,江青哭了,變成了爭吵。最後,毛澤東吼了一聲:“你給我滾!”
    江青披著衣服哭哭啼啼衝出門,稍一猶豫,跑到隔壁周恩來那裏去了。她跟毛澤東鬧別扭總是去找周恩來哭訴。那天她在周恩來那裏一直呆到中午12點。出來,恢複了平靜。
    午後,我去服侍毛澤東起床。毛澤東心事重重,皺著眉頭抽煙。良久,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江青是我的老婆,要是我身邊的工作人員,早把她趕跑了。”
    這種時候我隻須聽,無須講話。毛澤東和所有普通人一樣,心裏煩悶時,希望有個人聽他訴說,說一說心情可以好受些。他的身份決定了他不能隨便向其他領導人訴說,他總是向身邊的工作人員訴說。
    “沒辦法,跟她湊合著過吧。”毛澤東吸一陣兒煙,想了陣兒心事,冒一兩句話。“我跟你說,我現在有些很難辦。當初結婚沒搞好,草率了。唉,草率了。”
    毛澤東重新燃起一支煙,繼續深深地吸,緊皺著眉頭。片刻,又歎一口氣:“唉,我現在的情況,我的身份,離婚也不好。江青沒大過,沒大錯,現在要勝利了,跟他離婚,日後也要有人說。沒辦法,背了個政治包袱……”
    我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生活15年,深深感到他的家庭生活是不愉快的。他和江青在飲食愛好、生活習慣上都合不來。1956年毛澤東曾很認真地對我說:“江青是個是非窩子,刀子嘴,盡傷人。”1957年毛澤東訪問莫斯科時,有一天下午,起床後,他又一次向我說了同樣的話。這兩次有關江青的談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子裏。粉碎“四人幫”後,我非常佩服毛澤東有先見之明。
    六、從雙塔到城南莊
    1948年3月25日,毛澤東帶領中央機關乘車離開雙塔後,一路視察各解放區的工作。在山西興縣蔡家崖聽取西北軍區司令員賀龍和政委李井泉的匯報;在晉綏幹部會議上作了重要講話;接見了《晉綏日報》的編輯人員,勉勵他們努力辦好黨報;登雁門關憑吊古跡;在代州府談土改;風雪之夜上五台山,遊覽了著名的寺廟。終於來到華北軍區司令部所在地——河北省阜平縣的城南莊。
    4月中旬,毛澤東在這裏召開了重要的軍事會議,與朱德、周恩來、任弼時、陳毅、粟裕、李先念、張際春等同誌共商軍情大事。會議開了10天。結束後,送走與會人員,毛澤東很興奮,沒有休息,給挺進大別山創建根據地的劉伯承、鄧小平擬了一份長長的電報稿,還起草了召開全國政治協商會議的通知。
    寫完通知,天已蒙蒙亮。毛澤東到院子裏散步,扭扭腰,擴擴胸,做幾下深呼吸,回屋將筆硯和文稿收起來,說:“銀橋,我休息吧。”
    我取出兩片安眠藥,斟水請他服下。照顧他躺下後,我坐在一邊替他輕輕按摩兩腿。他工作量太大,休息極少,按摩可以幫助他盡快消除疲勞。他躺下必看一會兒書報。半小時後,他將報紙朝枕邊一放,眼睛合上了。我明白,無須再吃第二次安眠藥了,便躡手躡腳退出屋。
    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也起來了,散了一會步回來,同江青聊著什麽。他們每次見麵都要握握手,彼此很客氣。但是話不是很多,禮節性地聊過幾句,聶榮臻便回自己屋裏去了。他過去住的房間騰給了毛澤東和江青,自己搬到了後麵一排房。就在這時,城南莊北邊的山頂上,防空警報突然響了起來。我心裏“咯噔”一下,緊張得屏住呼吸,睜大眼睛仰視天空。
    城南莊和延安不一樣:延安是窯洞,石頭砌的;城南莊是平房,沒有窯洞厚實。在延安時,敵機一進陝甘寧邊區,電話就打到延安,延安可以及時拉警報防空襲;城南莊距北平很近,而且隻能在山頭上發現了敵機時才能拉警報,時間已經很緊張,毛澤東的住房距防空洞30多米,動作慢了便有危險。我心裏焦急,徘徊在毛澤東屋前。按理說有備無患,應叫起他進防空洞,但毛澤東曆來日夜工作,休息很少,睡覺尤其困難,有時甚至吃兩次安眠藥都難以入睡。所以,一旦睡著,誰也不忍心驚醒他。
    警衛排長閻長林踮著腳跑過來,急風急火,又是小心翼翼,壓低嗓子問:“怎麽辦?怎麽辦?叫不叫醒老頭?”跟隨毛澤東時間久了,警衛戰士之間談話時,就親切地稱毛澤東為“老頭”。
    正拿不定主意,3架敵機已經臨空,就在我們的頭上盤旋。我們一個個呆若木雞,竟不知所措。幸好敵機轉了兩圈,哼哼著朝保定方向飛走了。但我們馬上意識到:這三架敵機是偵察機,轟炸機隨後就會襲來。而軍區大院建在村東空曠之處,蓋的是一排排整齊規矩的平房,目標明顯,早被敵機偵察到了。
    我們去請示江青,她也不知怎麽辦。聶榮臻派他的秘書範濟生來參加研究,商量的結果是暫不驚擾毛澤東,我們先做好一切防空準備,把人員組織好守在毛澤東門口,擔架放身邊,一旦再拉警報,就說明是轟炸機來了,可以抬上毛澤東往防空洞跑。
    正是吃早飯的時間,有人來叫我們輪流去吃飯,可誰也不肯去。8點多鍾,北山上的防空警報器又拉響了。那聲音如雷一般在我們心中轟鳴。再不能猶豫。閻長林喊了聲:“照彭老總說的辦!”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破門而入。
    撤離延安時,彭德懷曾對閻長林講:“關鍵時刻,在危急情況下,不管主席同意不同意,你們把他架起來就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講道理。主席會原諒你們的。”
    “主席,主席,有情況!”我衝到毛澤東床前,叫道。
    “哪個?”毛澤東被驚醒,朦朧著兩眼望著我。閻長林已經不容分說扶他坐起身,大聲報告說:“主席,敵機要來轟炸了。剛才已經來過3架偵察機,現在防空警報又響了,肯定來的是轟炸機,請主席趕快到防空洞去。”
    閻長林報告的時候,我已匆忙抓來棉襖,給毛澤東披上。
    毛澤東終於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事情。可是,他竟然毫不在意地說:“給我拿煙來。”
    “主席,來不及了!”我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毛澤東仍不慌不忙地問道:“丟炸彈了嗎?”
    閻長林急得跺腳,說:“剛才是偵察機,沒有丟炸彈。這次來的是轟炸機,一來就會丟炸彈,丟下來就跑不及了……”
    毛澤東皺起眉頭,說:“丟炸彈有什麽了不起?先給我點一支煙吸。”
    “快快快!”江青神色惶惶,上氣不接下氣衝進來,在門口喊道:“飛機下來了!飛機下來了!”話沒喊完,她身子一閃,皮球一樣跳出屋,遠處繼續傳來她緊張急迫的叫喊:“走走走!”
    情況萬分緊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一下子插入毛澤東腋窩下,閻長林、石國瑞和孫振國一道攙扶毛澤東向防空洞跑。
    聶榮臻司令員催促道:“快呀!快呀!飛機要丟炸彈了!飛機要丟炸彈了!”
    跑出門幾步,頭上一陣尖嘯,我們本能地一縮脖子,朝後倒步。還沒弄清是怎麽回事,腳下的黃土地猛然一顫,一聲鈍響,我們全都驚呆了。
    “啊!”江青在遠處喊。
    天哪,3顆炸彈捆作一束,就落在房前,伸手可及!
    冷汗刷地冒出來,我們4名警衛人員不約而同地喊了一聲“快跑!”攙扶毛澤東朝防空洞猛衝。
    “快呀,快!飛機又丟炸彈了!”聶榮臻在防空洞那邊揮手呼喚。
    我們的步伐更急了。可毛澤東卻連連說:“放開,我不要跑了。”
    這時,我們已跑出軍區大院後門。接近山腳的防空洞時,身後轟隆隆一陣巨響,敵機丟下的炸彈在院子裏爆炸了。黑煙滾滾,彌漫半天空。
    “不要緊了。”毛澤東說:“它轟炸的目標是房子,我們離開房子就安全了,還慌什麽?”
    “主席,到裏邊去吧。”我催促道。
    毛澤東站在洞口不往裏走,說:“給我點支煙吸,我還沒吸煙呢。”
    敵機飛走後,我們跑回大院,發現落在毛澤東門前的3顆捆在一起的炸彈沒有爆炸。毛澤東很想去看看,大家不允許。他爭不過我們,隻是從院子裏走過時,遠遠望了一眼。
    我們都去現場看了。炸彈落在院子裏成梅花形,四周圍的都炸了,恰好中間那卡在一起落在房前的3顆炸彈沒有爆炸。敵機投下的是幾顆殺傷彈,屋裏飛進了不少齒狀彈片,桌椅上落了厚厚一層灰塵土塊和磚瓦片。兩個暖瓶全震倒打碎了,水流一地。床椅也有損壞。見此情景,我們都有些後怕。要是那3顆炸彈爆炸了,要是我們動作再慢一步,要是朱德、周恩來、任弼時、陳毅、粟裕、李先念等首長再晚走幾天,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聶榮臻司令員神色嚴厲地思考著,詢問軍區保衛部許部長:“飛機轟炸時,有沒有敵特活動?”
    許部長說:“現在還沒有發現敵特活動。不過,今天飛機來轟炸,肯定有壞蛋告密。主席、朱總司令、周副主席、任弼時等中央首長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天,敵人肯定得到了情報才來轟炸的。”
    聶司令員說:“肯定是有壞蛋告密。你們要抓緊破案!”
    後來,我軍解放保定,從敵檔案查獲,這次敵機轟炸城南莊,果然是有壞蛋告密。毛澤東在城南莊召集中央工作會議,首長們來了許多。華北軍區後勤部所屬大豐煙廠的副經理孟憲德是一名國民黨潛伏特務。他得知中央開會的消息,就急急忙忙來到軍區司令部小夥房司務長劉從文家裏。劉從文在毛澤東來城南莊之前剛被孟憲德拉入特務組織。他們密秘往飯菜裏下毒,毒死中央首長和聶榮臻司令員。可是聶榮臻派了專門的可靠人員為毛澤東等中央首長做飯,防範很嚴,特務分子無法接近。何況,凡送毛澤東吃的食品,總要先經我們衛士之後,他們根本無法實現毒死毛澤東等中央首長的陰謀。無奈,他們商量之後便傳送情報,讓敵人派飛機來轟炸城南莊。情報送到了保定特務機關,又向蔣介石的保密局做了詳細匯報。保定的特務機關轉向北平的特務機關作了報告,於是,國民黨軍隊派出了轟炸機轟炸城南莊。
    案情大白後,由華北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張致祥主持召開了會審大會,槍斃了這兩名罪大惡極的特務分子。
    敵機轟炸城南莊後,聶榮臻司令員安排毛澤東轉移到花山村居住。這裏山青水秀,環境清幽隱蔽。
    七、進駐西柏坡
    1948年5月26日,毛澤東離開花山村,乘車向黨中央和解放軍總部的所在地西柏坡前進。這是他惜別陝北後長途行軍生活的最後一天。汽車一直在太行山腳下奔馳著,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就到了目的地。
    西柏坡是一個小山村,滹沱河水從村前急促地流過。沿滹沱河西上,就是巍巍太行山脈;順河東下是華北大平原。西柏坡地處河北平山縣境內,距離石家莊近一百公裏。這一帶是老革命根據地。1947年3月,胡宗南大舉進攻陝甘寧邊區時,朱德和劉少奇就率領中央工委來到西柏坡。不久,董必武等也來到了這裏。1948年4月下旬城南莊會議後,周恩來和任弼時等也到了西柏坡,與朱德、劉少奇會合。如今,毛澤東又來到了這裏。這樣,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少奇、任弼時五位書記,在西柏坡會麵了。
    我們沒有到達西柏坡以前,周恩來已經把毛澤東住的地方安排好了,並親自察看了毛澤東的住房和周圍的環境。因此,當毛澤東乘汽車一進西柏坡村的大院,中央機關辦公處副處長葉子龍就把毛澤東領到了住處。這個院裏有兩間北房,一間大約16平方米,是臥室,裏麵放著一張雙人木板床,一個小沙發,一個茶幾,一個小衣櫃。相通的一間房子大一些,約20平方米,是毛澤東的辦公室,裏麵放著一套沙發,還有圓桌、茶幾和一張藤躺椅,牆上掛滿了地圖。另外,院裏的兩間西屋和兩小間南屋,則是毛澤東的書房和江青以及李訥住的地方。前院還有水房和衛士值班的兩個房間。
    在毛澤東住處的北麵,是周恩來和任弼時的住處,南麵是朱德和劉少奇住的地方,離這裏都很近。
    住下以後,葉子龍說:“這一帶有好幾個村子,每個村子裏都住著中央機關的工作人員。這裏的老百姓非常好,為了解決中央機關的住房問題,老百姓寧肯自己擠著住,也要把房騰出來。這一帶老百姓的覺悟很高,如果有什麽事情,隻要我們一提出來,他們就堅決去辦。他們知道,現在離全國解放的日子不遠了,個個都非常高興,都願意為最後徹底打敗國民黨反動派貢獻力量。”
    毛澤東聽後,高興地說:“我們在陝北的時候,陝北的老百姓非常好。我們到了河北,河北的老百姓也非常好,越是這樣,我們越要努力工作,爭取解放戰爭早日勝利。等革命成功了,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農民家庭出身的毛澤東,無論走到哪裏,都惦著農村,惦著農民。來到西柏坡後,一天,我們隨毛澤東到村外散步。毛澤東看到這裏的麥子和水稻長勢很好,非常高興,對我們說:“這裏的莊稼比阜平城南莊的莊稼長勢更好,看起來這一帶可能富裕些。”
    在滹沱河邊,毛澤東看到河床很寬,流水很淺,河灘裏到處是石頭和沙土,便關心地問一個正在澆地的中年農民說:“河裏的水這麽少,澆地夠不夠用?”
    農民說:“夠澆地用的。別看現在水少,到了雨季一發大水,河裏的水就多了,魚也多了。”
    毛澤東說:“這麽說,你們這一帶不錯嘛,有大米吃,有魚吃,再多種些青菜,就和我們南方差不多了。”
    接著,他又問道:“你們這裏種稻子,每畝地能產幾百斤?”
    “好年景不缺水,可以產到四五百斤,要是遇上天旱缺水,那就收不了這麽多了,二三百斤也有,一二百斤也有。”農民說。
    “這地一年能種幾季莊稼?”“隻能種一季。割了稻子可以種麥子。第二年就不能再種稻子了。”
    “現在種稻子,割了稻子種麥子,在麥田裏再插種秋莊稼,這不兩年可收三季嗎?”
    農民說:“我們就是這麽一塊好地,指望它吃飯呢。種其他莊稼沒有肥料也長不好。這塊地裏種稻子,其他莊稼在坡地上種,雨水多了,收成也就好了。
    毛澤東告別了那個農民以後,他又對我們說:“北方種地不象我們南方那樣:在南方,是很講究精耕細作的。”
    毛澤東來到西柏坡不幾天,工作人員就提出要組織一個舞會,想借這個機會,見一見首長們,和首長們在一起娛樂娛樂。這樣,經辦公處同意後,就確定要舉辦一次舞會。因為大家都覺得跳舞這種形式比較自由,氣氛也顯得熱烈。過去在延安時,差不多每個星期六都組織舞會。舞會的時間定下來以後,有關人員就開始選擇場地。經過比較,場地確定在毛澤東、周恩來和任弼時的住房門前。這裏原來是打穀場,比較寬敞。
    就舉辦舞會的事,警衛排長閻長林特地向毛澤東報告說:“我們來到了西柏坡,中央機關的工作人員已經會合了。為了對首長們表示歡迎,慶祝這個大團圓,今天晚上要組織一個舞會,大家都希望主席也參加。”我也在旁表示讚同,因為當時我剛學會跳舞不久,又正在和帶毛澤東小女兒李訥的阿姨韓桂馨熱戀。
    毛澤東當時正忙著看文件,他隻說了一句:“好嘛,我也想看看機關的同誌們。”
    這一天吃過午飯,同誌們便開始忙了起來。有打掃衛生的,有抬桌子板凳的……很快就把舞場布置好了。
    吃過晚飯,中央機關各部門的同誌,都陸陸續續地來到了舞場。大家又說又笑,舞場頓時熱鬧起來。夜幕降臨了。舞場裏的汽燈亮了,燈光照耀著一張張笑臉,機關業餘樂隊的同誌們在輕輕地彈撥著琴弦。
    不久,朱德和夫人康克清,劉少奇和王光美,任弼時和夫人陳琮英先後來到舞場,大家都使勁地鼓掌,搶著跟他們握手,並把他們圍了起來,問這問那。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毛澤東和周恩來來,幾個心急的小青年催著讓葉子龍去請毛澤東來跳舞。
    葉子龍說:“好吧,我先派我的小兵去請主席,她們請不來,我再去。”接著,他就對毛澤東的小女兒李訥和他的孩子燕燕、二娃說:“你們回去把毛主席拉出來,叫他到這裏來玩一玩。你們就對他說,外邊可熱鬧啦,大家都在跳舞,叫他出來休息休息,他要是不來,你們就拉著他,一定讓他出來。”
    李訥她們很聽指揮,扭頭就往毛澤東的住處跑。葉子龍就在後邊跟著。葉子龍還沒走到毛澤東住處的門口,三個孩子已拉著毛澤東走了出來。我和衛士們也跟了出來。
    葉子龍迎上來對毛澤東說:“休息休息吧,機關的同誌們都想看看你。”
    毛澤東說:“我有什麽好看的呀。”
    葉子龍說:“撤離延安以後,到河東來的同誌們說,有一年多沒見過你了,都想見見你。今天來的人特別多,一些不會跳舞的也都來了。”
    毛澤東說:“那好吧,今天要聽你們的指揮了。走吧,咱們走吧。”
    毛澤東已經答應走了,可孩子們還是拉著他不鬆手。大家見毛澤東來了,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都搶上前跟他握手並致問候。毛澤東坐下後,一大群青年人又把他圍了起來,問這問那。
    不一會兒,周恩來和鄧大姐也來到舞場上,氣氛就更活躍了。周恩來坐下後,又是一群青年人把他圍住了。和大家說一陣話以後,周恩來就對大家說:“今天晚上是舞會,不要把這個舞會變成分片座談會。你們看,主席那裏那麽多人,少奇同誌那裏,朱總司令那裏,任弼時同誌那裏,都有好些人。你們快請主席他們跳舞嘛。”
    經周恩來這一提醒,勇敢的女青年們,就一個個拉著首長,在音樂的伴奏下,歡快地跳起舞來。毛澤東是喜歡跳舞的。在延安的時候,他就經常跳舞,有時還和斯特朗在一起跳。
    這次伴奏的不是專門樂隊,隻是十幾個機要處裏的小青年。也沒有多少樂器,有胡琴、鑼鼓、口琴什麽的,還有一個舊手風琴。但他們個個都很認真,也非常賣力氣。舞場因為是沙土石子地,地麵疙疙瘩瘩。盡管這樣,首長和同誌們也不在乎,在“嘣嚓嚓……嘣嚓嚓”的樂聲中,跳得興致很高。
    跳了幾場之後,周恩來對大家說:“我提議把延安晚會的那個熱鬧勁,也帶到西柏坡來,會唱歌的多唱幾首歌嘛,有的同誌表演的不錯,也可以在這裏表演一下嘛。”
    周恩來這麽一說,晚會的的氣氛就更加活躍了。接著,大家就鼓掌,歡迎一些同誌出節目。李伯釗(楊尚昆夫人)、李培之(王若飛夫人)、陶大姐(伍雲甫夫人)、帥孟奇大姐等都興致勃勃給大家表演了節目。
    節目演完後,接著又跳起舞來。跳著跳著,天空刮起風來。毛澤東仍然跟機要處的一個女青年在跳著。還是在休息時,這個女青年就搶先和毛澤東說好了,下一場她要陪毛澤東跳。因為這個機會是非常難得的。
    風越刮越大,汽燈搖晃得很厲害。為了保證大家跳舞,負責組織晚會的警衛科指導員毛崇橫就站在舞場中間,用手扶著燈,兩隻手輪換著一直扶了很長時間。
    毛澤東走過去對毛崇橫說:“你是實心實意地為大家服務。”
    因為時間比較晚了,毛澤東、朱德、任弼時便和大家告辭,回到各自的住處。接著,劉少奇和周恩來也說該回去工作了。臨走之前,他倆還對大家說,很久沒有跳舞了,希望大家多玩一會兒。
    舞會在繼續進行。因為演奏的同誌們太累了,後來就改用留聲機伴奏,一直跳到11點鍾才結束。
    從此以後,西柏坡中央機關的所在地,就經常在星期六晚上舉辦舞會。
    來到西柏坡不久的一天,毛澤東在院外散步,突然對身邊的警衛排長閻長林說“閻排長,你給我寫份警衛排的名單。”
    閻長林問:“現在就寫?”
    “現在就寫。”
    閻長林回到房間裏,一會兒就把名單寫了出來。不多不少,整整20個人。閻長林把名單交給毛澤東以後,他一邊看名單,一邊在上邊劃圈圈,一共圈了14個人。他們都是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多年的老同誌。
    毛澤東對閻長林說:“現在的形勢發展得這麽快,你們要抓緊時間學習。如果不抓緊時間學習,就會跟上不形勢的發展,就會落後了。我圈的這14個人,要送他們去文化學校學習,等他們學回來以後,再把你們6個人送去學習。你們留下的也要邊工作邊學習。”
    說到這裏,他又問閻長林:“你們有意見沒有?”
    閻長林回答說:“沒有意見。”
    在14個同誌要離開毛澤東的前一天,為了歡送他們,毛澤東說要和警衛排的同誌合影留念。聽說要和毛澤東合影,大家都激動地站地毛澤東住的前院裏,等著毛澤東的到來。
    毛澤東一出門,就高興地說:“我跟你們照個像送行好嗎?”
    “歡迎!”“歡迎!”“這太好了!”大家歡呼著鼓起掌來。
    照完像,大家跟著毛澤東來到他的辦公室裏。在辦公室桌上放著幾張毛澤東寫的“人民日報”4個大字。這是為《人民日報》題的名。毛澤東對大家說,全國就要解放了,我們要辦一張《人民日報》。說完,毛澤東還讓大家幫他挑一張,看哪一張寫得好。大家挑了一會兒,忽然有人說:“主席,你給我們也寫幾個字吧。我們快要離開你了,給我們留個紀念吧。”
    毛澤東立即回答說:“可以,去拿你們的學習本子來。”
    14個同誌很快跑回住處,都把自己最漂亮的本子拿來了。毛澤東把本子打開,在每個本子上麵都寫了“現在努力學習,將來努力工作”這12個字,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午飯時,毛澤東又和出去學習的同誌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毛澤東聽說有人舍不得離開西柏坡,便一邊吃飯,一邊跟大家說,你們不願意走,我也舍不得你們走。咱們在一起多年,你們對我的幫助很大,不管平時還是戰時,不管走到哪裏,我總是有房子住,能休息,能辦公,有飯吃,有水喝。行軍的路上,你們照顧我都非常辛苦,我也特別感謝你們。但是我也不能把你們都留在我身邊,放一輩子哨呀。那樣不是埋沒人才了嗎?不是把你們耽誤了嗎?你們現在才二十多歲,最大的也隻有三十歲左右吧。今後的時間還長著呢,你們要好好學習,提高文化水平,一旦工作需要,組織上會交給你們重擔子挑的,我對你們是很信任的。將來做什麽工作,就看你們學習和鍛煉的怎樣了。路子是要靠你們自己去走的。我相信,你們將來都會成為黨的好幹部。
    第二天,學習的同誌就乘坐汽車,高高興興地到剛剛成立的中央機關文化補習學校報到去了。
    7、8、9三個月是西柏坡的雨季。一天夜裏,人們已經熟睡了,隻有毛澤東、周恩來等幾位首長的屋裏還亮著燈。這時,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就在這個大雨滂沱的深夜裏,五位書記住的大院後邊山坡上的兩個窯洞突然倒塌了。
    “快來救人呀!快來救人呀!窯洞塌了!”
    人們一聽到喊聲,就朝窯洞跑去,不一會,那裏就聚集了許多人。大家都沒有帶工具,一見用手扒不動,就又跑回去拿工具。一會兒,修繕隊的同誌把工具都扛來了。有了工具,大家就投入了救人的緊張戰鬥。
    當時,誰也不知道窯洞裏究竟壓了幾個人,有的說4個,有的說5個。不管是幾個,一定得把這些同誌趕快搶救出來。因為人多工具少,沒有工具的也就隻好用手扒泥土。
    大家正挖的時候,周恩來聞訊急步走了過來。他老遠就問:“怎麽樣,人救出來沒有?”
    有關同誌對周恩來說:“挖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沒見到人。土層太厚了。”
    一聽這樣,周恩來把身上穿的雨衣脫下來往後一扔,要了一把鐵鍁就挖起土來。他一邊挖一邊高聲地說:“同誌們快挖吧,一定要把我們的同誌們救出來!”
    經過大家的搶救,救出了三名幹部和一名民工,理發員曹慶維因被泥土埋的時間太長搶救無效,不幸犧牲了。
    還在救人的時候,有人來向毛澤東報告搶救的情況,最後,毛澤東聽說曹慶維被土壓死了,沉默了好久才說:
    “小曹前幾天還給我理發來嘛。多麽可惜呀。告訴機關領導同誌,一定要把曹慶維同誌的後事處理好。我要去參加曹慶維同誌的追悼會……”
    小曹生長在黃河邊上,家裏很窮。日本侵略軍打來後,他離開父母,參加了八路軍。以後,組織上把他送到延安,學會了理發,為中央首長服務。
    第二天下午,在西柏坡的大會堂裏,召開了曹慶維同誌的追悼會。因為毛澤東臨時有要事不能參加追悼會,他便趕寫了一幅挽聯,由我交閻長林送到了追悼會上。毛澤東在那幅挽聯上親筆寫著:“哀悼曹慶維同誌”。追悼會上工作人員挑了一個最大的花圈,掛上了這幅挽聯,放在了靈堂中央。
    之後,由王惠同誌負責給毛澤東理發。王惠個兒不高,留著大胡子。
    八、小心“糖衣炮彈”
    1949年3月5日至13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舉行了七屆二中全會。這次會議是在中國人民革命全國勝利的前夜召開的,是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議。
    會議開幕的那天,毛澤東作了一個重要報告。毛澤東在這個報告中,提出了促進革命迅速取得全國勝利和組織這個勝利的各項方針;說明了在全國勝利的局麵下,黨的工作重心必須由鄉村轉移到城市;規定了黨在全國勝利後,在政治、經濟、外交方麵應當采取的基本政策,以及使中國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由新民主主義社會轉變為社會主義社會的總任務和主要途徑。毛澤東特別告誡全黨,全國革命勝利以後,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將成為我們所麵臨的主要危險。他說:“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員,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麵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麵前要打敗仗。我們必須預防這種情況。奪取全國勝利,這隻是萬裏長征走完了第一步。”
    七屆二中全會以後,西柏坡的中央機關便開始做進城的準備工作了。
    有一天,毛澤東問我:“銀橋,要進城了,你準備的怎麽樣啊?”
    “東西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行動。”我滿有把握的回答說。
    “這裏呢?”毛澤東指了指我的太陽穴。見我不解其意,便又說:“小心,不要中了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不要當李自成。”
    我象聽到警鍾一樣肅然了。
    毛澤東十分重視李自成的教訓,早在1944年,他就把郭沫若寫的《甲申三百年祭》列為整風學習文件,要全黨引以為鑒。《甲申三百年祭》發表在1944年3月19日至22日的《新華日報》(重慶)上,是一篇史學論文。文中闡述的是明末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軍攻入北京後,部分首領腐化、內部發生宗派鬥爭,最後導致徹底失敗的過程。現在全國勝利在即,中央機關要進城了,而且恰恰也是進北京,所以毛澤東又想起了李自成的曆史教訓。
    1949年3月23日淩晨3點,毛澤東才上床睡覺。“9點以前叫我起床。”臨睡前,毛澤東吩咐道。可是,周恩來怕毛澤東休息不好,去北平的路上太疲勞,直到10點鍾才讓我叫醒毛澤東。
    “讓你們9點以前叫我,為什麽現在才叫呢?”毛澤醒來後有點不高興了。當得知是周恩來的吩咐時,他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要出發了,汽車馬達已經轟鳴。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任弼時等領導同誌來到汽車旁。“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啊。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麽行呀?”毛澤東幾句詼諧的話,把幾個領導人都說笑了。
    周恩來笑著說:“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
    “退回來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毛澤東信心十足地上了汽車。
    這是一支由11輛小汽車、10輛卡車組成的車隊。走在最前麵的是帶路的小吉普,第二輛是毛澤乘坐的中吉普。沿途都是土路,塵土很大。我們不得不讓毛澤東戴上了眼鏡、口罩,還披上了大衣。車子進入華北大平原,大家的情緒活躍起來,毛澤東的話也多了起來。
    “現在又是3月份,為什麽老在3月份咱們有所行動呢?你們記得這幾次行動的時間嗎?你們說說。”毛澤東問我們。
    “1947年3月18號撤離延安啊!”
    “去年3月份呢?”
    “去年3月22號,由陝西米脂縣的楊家溝出發,向華北前進啊!”
    “今天是3月23號,與去年3月22號隻差一天,我們又出發向北平前進了。”毛澤東說,“三年三次大行動都是3月份。明年3月份應該解放全中國了。等全中國解放了,我們再也不搬家了。”最後一句,毛澤東說得特別認真,認真到帶有幾分稚氣的程度,逗得全車人都笑了。
    汽車經唐縣淑閻村,住一夜,第二天到保定。聽過河北省委書記林鐵的匯報後,驅車到涿州住下。3月25日淩晨2時,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一行,從涿州換乘火車,駛向北平。
    看到北平的城牆,前來迎接的北平市市長葉劍英感歎地說,過去在軍調部工作時,到過北平。這一次比大家先到北平,感到和以前到北平可大不一樣嗬:心情不一樣,環境不一樣,所擔負的工作也不一樣。
    葉劍英的話勾起毛澤東的回憶和感慨:“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為了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而奔波。還不錯,吃了不少苦頭,在北平遇到了一個大好人,就是李大釗同誌。在他幫助下我才成了一個馬列主義者。他是我真正的老師,沒有他的指點和教導,我今天還不知道在哪呢!”
    往事曆曆在目。那是1918年8月,毛澤東陪同去法國勤工儉學的湖南學生,從長沙來到北京。毛澤東在北京唯一可靠的熟人便是楊昌濟先生。他以前是湖南師範學校的倫理學教員,當時是國立北京大學的教授。身無分文的毛澤東請他幫助找工作,他就把毛澤東介紹給李大釗。李大釗當時也是北京大學的教授,兼任圖書館主任。李大釗給了毛澤東一份工作,做圖書館的助理員。這是一種臨時性安插,月薪八塊大洋(銀元),已是不低了,生活費用有了保障。當時的北京大學就在現在中國美術館西邊的沙灘。毛澤東的工作室緊挨著李大釗的辦公室。毛澤東在這裏居留了五、六個月。在這裏,他愛上了楊昌濟老師的女兒、19歲的楊開慧。更重要的收獲是開闊了眼界,從李大釗等先進分子那裏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這為他一生的革命征程奠定了方向。
    火車停在清華園站。我們隨毛澤東改乘汽車前往頤和園。聽說頤和園裏本來住了一些和尚和工作人員。我們跟隨毛澤東來到頤和園時,裏麵已經空空不見人影。人全被社會部李克農部長派人清理出去了。他這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的,因為北平剛解放,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很多,破壞暗殺活動猖狂,不能不嚴加防範。可是,人全趕走了,毛澤東來到之後,要水沒水,找飯沒飯。下午還要去西苑機場舉行入城式呢。
    毛澤東不高興地說:“你們搞什麽名堂?先來的人都幹什麽吃去了?”
    社會部的同誌忙解釋,趕走人是為了安全。
    毛澤東大聲說:“你蠢麽!你把水全排幹了,你那個魚還講什麽安全?你安安全全幹死在那裏,餓死在那裏吧!”
    毛澤東講的是真理。社會部的同誌們還得到人民群眾中去才能解決問題,跑到頤和園外麵的飯館買來米飯和三菜一湯。毛澤東抓起筷子對我說:“入城式你不要跟著去了,你去香山打前站,幫我安排吃住。不要再學他們那樣幹蠢事。”
    九、香山雙清別墅
    入城式結束後,毛澤東乘車來到香山,住進雙清別墅。雙清別墅地處香山西南的山坡上,據說當年孫中山住過這裏。院子比較大,院內有一排座北朝南的平房,房子高大漂亮,會客廳能坐二十多人。院子裏還有個泉水池,水池北邊有一個六角形涼亭。池子南邊,靠近山腳的地方,有個防空洞。這是在毛澤東到來之前,華北軍區工兵部隊特地來挖的。他們還在兩個洞口分別刻上:“毛主席萬歲!”“朱總司令萬歲!”
    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等中央領導人都住在雙清別墅北麵的一個大院裏。那個院子裏房子多,所以住得也比較集中。兩院之間隻有二三百米遠距離,有一條石頭鋪的路相連,各種車輛都可以通行。
    毛澤東在香山雙清別墅集中精力抓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指揮人民解放軍繼續前進,打過長江,打到南京去,解放全中國。當時,以張治中為首的國民黨政府和平談判代表團已經到了北平。毛澤東明確提出了談判八項條件。國民黨內主張和談的人認為,可以承認這八條為談判基礎,但仍然討價還價。幕後的蔣介石則加緊擴軍,準備作戰。那段時間,毛澤東常常帶著深沉的思考散步。他常常將他與首長們談論的話題以及與民主人士討論的問題拿出來問我。
    一次,我跟在他身後散步。他忽然立住腳,回身望著我問:“你敢相信蔣介石嗎?
    “不相信!”我立刻回答。
    “這就對了。”毛澤東點頭,“這個人盡耍手腕,從來說話不算數!”
    毛澤東喜歡看京劇,不同時期喜歡點不同的戲看。那段時間,他喜歡看《霸王別姬》。看到西楚霸王項羽同他的虞姬生離死別一幕,毛澤東睫毛顫抖著,眼裏濕漉漉的。回來路上,他對我說:“不要學西楚霸王。我不要學,你也不要學,大家都不要學!”
    他號召所有的領導幹部都要看看《霸王別姬》。
    還有一次,毛澤東睡不安穩,起來散步,眉頭緊鎖。我小心翼翼隨在身後。走了很久,他用沉重的聲音問我說:“有人勸我們不要打過長江去,你說要不要打過長江去?”
    “要!到手的勝利哪能不要,對國民黨蔣介石還有什麽好客氣的!”
    毛澤東以手撫我後背,點頭說:“還是我們的戰士聰明喲!”
    4月20日,南京政府拒絕了中共的和平協定。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向中國人民解放軍發布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
    4月22日下午,我服侍毛澤東起床。我軍已經順利渡江,毛澤東很高興,邊朝衣袖裏伸胳膊邊說:“蔣介石想拖延時間,重整軍隊,卷土重來。他以為我們還是好欺騙的呢,你可不知道我們也需要這段時間調動軍隊,修船造船呢。他在那邊修防線,我們在這邊架大炮,誰也沒閑著。結果呢,他隻落得個拖延時間,破壞和平協定的惡名,什麽便宜也沒沾上。我們利用夜色,利用炮火掩護,一下子就過去三十萬軍隊。他們的軍隊垮台了,我們的軍隊就要打到南京去了!”
    捷報頻傳,毛澤東也睡得安穩。4月23日下午,毛澤東起床後,來到涼亭裏看報紙,是《人民日報》關於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的“號外”。攝影師徐肖冰、候波夫婦給毛澤東拍了一張照。毛澤東站起身,看到我們幾名工作人員便走出涼亭說:“解放南京了,不要我一個人高興,大家都該高興嘛。來,照相也要一起照。”
    為紀念南京解放這一曆史性的勝利,毛澤東於4月寫出了那首著名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毛澤東抓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約會各民主黨派和人民團體的領導人,約會無黨派知名人士,討論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建立中央人民政府。毛澤東在周恩來陪同下,進城看望過張瀾、李濟深、沈鈞儒、郭沫若和陳叔通等。以後,毛澤東又在雙清別墅接待過張瀾、李濟深、沈鈞儒、陳叔通、何香凝、馬敘倫、柳亞子等先生。
    毛澤東對黨內的同誌是不拘禮節的,但是對這些民主人士卻十分親切有禮,每次都是走出屋門在院子裏等候,汽車一到便親自走到汽車跟前,攙扶這些先生們下車、上台階。當時,這些民主革命的老前輩們見到毛澤東,都習慣做一個動作,豎起大拇指,輕輕晃動著誇耀毛澤東。毛澤東對這些誇耀的話總是表現出不安和謙虛。他曾對李濟深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互相都了解,不要多誇獎。那樣就不好相處了。”有一位知名人士是毛澤東的同鄉,散步時追著毛澤東豎大拇指,側仰著臉望著毛澤東說:“毛主席呀,你真偉大哪,真偉大!”毛澤東皺起眉頭指了一下手:“不要這個樣子。我們是私交,這個樣子不好麽。”
    毛澤東接見張瀾之前,吩咐我說:“張瀾先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了不少貢獻,在民主人士當中享有很高威望,我們要尊重老先生,你幫我找件好些的衣服換換。”
    我在毛澤東的“存貨”裏翻了又翻,選了又選,竟挑不出一件不破或者沒有補丁的衣服。這就是毛澤東進京時的全部家當——沒有一件像樣的新衣服。因為他說過進京趕考的話,我便訴苦說:“主席,咋們真是窮秀才進京趕了,一件好衣服都沒有。”
    毛澤東說:“曆來紈絝子弟考不出好成績。安貧者能成事,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我們會考出好成績!”
    我說:“現在做衣服也來不及了,要不先找人借一件穿?”
    “不要借了,補丁不要緊,整齊幹淨就行。張老先生是賢達之士,不會怪我們的。”
    這樣,毛澤東隻好穿了補丁衣服見張瀾。此後又穿這件衣服見了許多民主人士。看到客人們穿得都很好,唯獨毛澤東是舊衣服,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們共產黨打了天下,共產黨的主席竟連一件沒有補丁的衣服都沒有。不過,我相信毛澤東的話,“我們會考出好成績!”
    在籌建中央人民政府的過程中,有一件事要特別提到的,就是毛澤東邀請宋慶齡北上共商國家大事。
    1949年4月,鄧穎超受黨中央的委托,攜帶毛澤東的親筆信,和廖夢醒一道,專程趕到上海,邀請宋慶齡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
    毛澤東在信中滿懷激情地告訴宋慶齡:“全國革命勝利在即,建設大計,亟待同商同籌。”並誠摯懇切地說:“特派鄧穎超同誌趨前致候,專程歡迎先生北上,敬希命駕蒞平,以便就近請教,至祈勿卻為盼!”字裏行間洋溢著對宋慶齡的敬佩、信任和期待。這封信給宋慶齡帶來莫大的喜悅和鼓舞。她不顧身體不適,欣然同意北上,到北平來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8月28日,當宋慶齡在鄧穎超、廖夢醒的陪同下抵達北平時,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少奇等黨中央領導人早已在前門車站站台上迎候她。當晚,毛澤東設宴為宋慶齡洗塵,熱烈歡迎她前來共商國家大事。毛澤東的信任和熱忱,使宋慶齡深為感動。
    毛澤東是很尊敬宋慶齡的,以後他到上海視察時,曾親自到宋慶齡家裏探望她。宋慶齡也非常關心毛澤東等領導同誌的健康,每次從上海來到北京都要親自問候,並送些禮品。毛澤東有躺靠在床欄辦公的習慣。宋慶齡送給毛澤東一個長枕頭,很大,花布條,沒套子,很軟和,象是鴨絨的。由宋慶齡的衛士長隋學芳交給我。毛澤東習慣了蕎麥皮枕頭,享受不了鴨絨枕頭,擺了一段時間便收入儲藏室了。
    宋慶齡每年都要給毛澤東寄賀年片。1956年元旦,毛澤東收到了宋慶齡寄來的賀年片,十分高興,提筆給宋慶齡寫了一封既生動有趣又熱情洋溢的信。在信中,毛澤東親切地稱宋慶齡為“親愛的大姐”,對她送來賀年片深表感謝。接著,毛澤東以幽默的口吻,關心而風趣地寫道:“你好嗎?睡眠尚好吧。我仍如舊,十分能吃,七分能睡。最近幾年大概還不至於要見上帝,然而甚矣吾衰矣。望你好生保養身體。”短短數語,表達了毛澤東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對戰友的誠摯情意。
    十、菊香書屋
    搬到雙清別墅住不久,毛澤東便開始進城辦公了。作為臨時休息的地方,毛澤東、周恩來來到中南海的菊香書屋。
    北平解放後,住進菊香書屋的第一位中共領導人是林伯渠。當時,林伯渠住在北屋。毛澤東和周恩來就在東屋和南屋裏臨時休息。臨時進城主要是會見民主黨派和人民團體的負責人,召開一些小型座談會。地點是在頤年堂。座談的中心仍舊是廣泛聽取各界對召開新政協的意見。
    毛澤東一般在下午進城。晚上12點多鍾再返回香山住處。為減少路途中來往的時間,7月份,毛澤東從香山搬到中南海,住進了豐澤園裏麵的菊香書屋。這是一個四方形的四合院,四麵各有三間。北房三間,正中一間是門廳。江青就住在西頭一間屋裏,毛澤東住東頭一間。北房高大,跨度大,很寬敞。在毛澤東住的那間房裏,放一張大木板床,一套沙發,一張寫字台和一些書架。這間屋裏後來雖有一些調整,基本格局變化不大。現在中南海毛澤東故居保持了原樣。隻是西頭那間屋,後來改做藏書室了。東房三間,中間一間是門廳。毛澤東在這裏吃飯,也是他全家的餐廳。毛澤東及來賓的衣服也掛在這裏。靠北頭的一間是辦公室。書記處的五大書記經常在這裏開會。靠南頭的一間,是毛澤東的會客室。南房三間,正中是穿堂,其餘分別是毛岸青、李敏、李訥住的地方。西房三間,正中一間是穿堂過道,也是當時從菊香書屋院裏外出的主要通道。西房的南頭那間,是江青的會客室,後來改為乒乓球室。北頭那間,是毛澤東的書房。
    菊香書屋四麵房子形成一個封閉的小院。院內南北、東西兩條小路交叉成十字形,把草坪對稱分開,整個草坪又構成一個“田”字形狀。幾株百年鬆樹,又使院裏添幾分幽雅。夏天,五大書記常在樹下開會。
    1949年6月5日下午,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的籌備會議,在中南海勤政殿的大廳裏開幕了。勤政殿是一座古老的建築。聽說,這是過去的皇帝處理朝政和休息的地方。它的規模很大,進了大門,通過一個小院子,就到了過廳。這個過廳約有50米長、10米寬,是木板地,中間鋪的是地毯,兩邊擺了許多名貴的鮮花、古物和工藝品。大廳有兩三層樓高,是中南海裏的最高建築,在北海公園、景山公園裏都可以看到它。大廳裏擺著一排一排的條桌和軟椅。四周的大、中、小型會議室、宴會廳、衛生間也很配套。所以,新的政協的籌備會就選在這裏舉行。
    那天,毛澤東穿了一身新做的灰藍布衣服,手裏拿著文件袋,走出菊香書屋院北門,來到了勤政殿。毛澤東走進大廳,會場裏的全體代表起立,熱烈鼓掌。毛澤東在主席台前向大家招手、鼓掌。他先在中國共產黨代表團的席位上坐下,大會通過主席團人選之後,毛澤東等會議領導人走上主席台入座。隨著,會議秘書長林伯渠就請毛澤東講話。
    毛澤東在熱烈的掌聲中走到了麥克風前。他微笑著,向大家招手致意。毛澤東高興地說,我們的新政治協商會議的籌備會今天開幕了。這個籌備會議的任務就是:完成各項必要的準備工作,迅速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以便領導全國人民,以最快的速度肅清國民黨反動派的殘餘力量,統一全中國,有係統和有步驟地在全國範圍內進行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和國防的建設工作。全國人民希望我們這樣做,我們就應當這樣做。
    毛澤東在講話中還說,全國人民擁護自己的人民解放軍,取得了戰爭的勝利。這一次偉大的人民解放戰爭,是從1946年7月開始,到現在,業已三年多了。這一次戰爭是由國民黨反動派在獲得外國帝國主義的援助之下發動的。國民黨反動派背信棄義,撕毀了1946年1月停戰協定和政治協商會議決議,發動了這一次反人民的國內戰爭。可是,僅僅三年時間,即已被英勇的人民解放軍所打敗。不久前,在國民黨和平陰謀被揭穿以後,人民解放軍即已奮勇前進,橫渡長江。國民黨反動派的都城南京,已被奪取,上海、杭州、南昌、武漢、西安,已被解放。現在,人民解放軍的各路野戰軍,正向南方和西北各省,舉行著自有中國曆史以來未曾有過的大進軍。三個年頭中,人民解放軍共已消滅反動派的國民黨軍隊559萬人。截至目前為止,殘餘的國民黨軍,包括它的正規部隊、非正規部隊和後方軍事機關學校在內,隻有150萬人左右了。肅清這一部分殘餘敵軍,還需要一些時間,但已為期不遠了。
    毛澤東最後說,中國人民將會看見,中國的命遠一經操在人民自己的手裏,中國就將如太陽升起在東方那樣,以自己的輝煌光焰普照大地,迅速地蕩滌反動政府留下來的汙泥濁水,治好戰爭的創傷,建設起一個嶄新的、強盛的、名副其實的人民共和國。
    毛澤東講完了話,全體代表起立,以熱烈的掌聲向毛澤東表示敬意。
    為了慶祝大會的勝利召開,當晚,全體代表在宴會廳會餐。吃的飯菜,都是北京飯店送來的。毛澤東高舉酒杯,向全體代表敬酒,祝大會成功。他還特意走到幾位老人跟前,向他們敬酒。
    籌備會議從6月15日至19日,一共開了五天。會議通過了《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了以毛澤東為首的常務委員會。
    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舉行第一屆全體會議,代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製定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選舉了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宣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
    十一、淩晨6點仍伏案辦公
    1949年10月1日清晨6點,周恩來第3次把電話打到我們衛士值班室。
    “主席睡覺了嗎?”
    “還沒有啊。”
    “你們要催促他休息麽,下午2點還要開會,3點鍾還要上天安門,你們要想辦法勸他早些休息。”
    我走進毛澤東辦公室,屋子裏煙味不小。毛澤東仍在伏案辦公。
    “主席,休息吧。”我小聲勸著,把周恩來的話報告給他。
    毛澤東不作聲,繼續看著寫著。直到寫完,才立起身,走到院子裏散步,這是睡覺前的活動。10分鍾後,他說:“銀橋,我睡覺吧。”
    我服侍他洗澡,上床。那天沒有替他按摩。他說:“沒事了,你去吧。下午1點鍾叫我起床。”
    我退出來,在值班室坐守。毛澤東床頭有電鈴按鈕,直通值班室。值班室有桌椅,有個床鋪。衛士值班分正班副班兩名。正班負責毛澤東的休息,通宵不能睡覺。副班負責江青的休息,晚上可以睡覺。那天我是正班,一上午沒敢合眼。毛澤東雖然破例早睡,但憑我的經驗推測,他不會很早入睡的,輾轉反側,思緒不斷很可能到午前才能入睡。所以,我不能等他按鈴召喚,須主動去叫醒他。誤了開國大典可是“曆史性錯誤”。
    下午1點,電鈴沒響,我就徑直走進毛澤東臥室。
    “主席,主席”我叫了兩聲。
    “嗯?”毛澤東睜開眼,看見了我。“嗯!”他又哼一聲,發出聲響地作了一個深呼吸。
    “1點了。”我將毛毯搭在床欄上,枕頭墊在毯子下,扶他依欄而坐。
    我將一杯熱茶放在床頭櫃上,他左手端茶呷一口,右手照例一伸,抓起放在床上的報紙,瀏覽起來。毛澤東起床後都不會馬上下地,總要在床上呆一個小時左右,喝茶讀書。今天要參加開國大典,他也不改這一習慣。
    我輕手輕腳地為他準備參加盛典的“禮服”。這是一套中山製服。料子是生活秘書葉子龍送來的黃色美國將校呢。我拿到王府井請王子清師傅做的。王子清從法國留學回來,專門剪裁服裝。他工作的那個服裝店就是王府井雷蒙服裝店的前身。毛澤東和江青的衣服都是由王子清師傅裁剪縫製,我也曾帶李敏、李訥去那裏做過衣服。
    “主席,1點半了。”我卡著時間,打斷他讀報,將這套專為參加開國大典縫製的製服幫他穿好,然後照顧他下地。我圍繞他轉著打量,將衣報抻平理順,請他去吃飯。毛澤東吃飯很快,不一會兒便放了筷子。稍事休息,2點鍾步行至勤政殿。
    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張瀾、李濟深、宋慶齡等國家領導人已在這裏集合,他們召開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委員們宣布就職,並宣布中央人民政府即於本日成立。
    2點50分,領導人分別上車,車隊從勤政殿的門口出發,出中南海東門,5分鍾後便到天安門城樓的後邊。大家互相招呼著集合好,毛澤東在前,其他領導人順序跟上。
    那時,沒有電梯,我便攙扶毛澤東從城樓西頭的樓梯,一步一級上了一百個台階,登上了天安門。途中,毛澤東不時停下來,等後邊年紀比他更大的領導人。3點鍾,準時出現在天安門城樓上。我聽到廣播員激動的喊聲:
    “毛主席來啦!毛主席健步登上天安門城樓!”
    那時的天安門廣場是個十字形,東西從太廟到中山公園,南北從中華門到天安門的一個大十字,可容納20萬到30萬人。從天安門城樓上遠遠望去,無數麵翻卷的紅旗匯成一片波浪起伏的大海。紅旗下麵,一片片的穿了各種顏色服裝的隊伍五彩繽紛,象精工規劃的花圃。天安門城樓下,金水橋兩邊搭起兩座台:一座是指揮台,一座是蘇聯代表的觀禮台。
    林伯渠秘書長宣布大典開始。毛澤東走到麥克風前,莊嚴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刹那間,廣場上歡聲如雷,呼聲如潮,與城樓上互相呼應。毛澤東這時的表情莊嚴神聖,按照預定程序,他按動裝在城樓上的電鈕,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第一麵五星紅旗升了起來。
    毛澤東望著廣場上徐徐升起的五星紅旗,情不自禁地大聲喊了一句:“升得好!”
    話音才落,禮炮在軍樂聲中驚天動地地鳴響了。那是由54尊大炮同時發出28響,將那偉大、莊嚴、團結的氣氛推向了高峰。據說54尊大炮代表了全國54個民族(現為56個),象征全國各族人民堅如鋼鐵的團結力量。那28響則代表28年奮鬥,到1949年終於建立了新中國。
    禮炮響過,毛澤東向全世界宣讀了政府第一號公告,明確指出中央人民政府是代表中國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它願意與任何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領土主權等項原則的外國政府建立外交關係。
    接著,閱兵式開始了。由朱德擔任檢閱司令員,聶榮臻擔任總指揮。
    朱總司令驅車檢閱各兵種部隊以後,回到天安門城樓上,下達閱兵令。他的左右站了四位野戰軍將領:賀龍、劉伯承、陳毅、羅榮桓。受閱部隊由聶榮臻站在指揮車上率領,4個師的部隊以連為單位列成方陣,從東向西入場。步兵、騎兵、坦克、大炮、汽車,都是比齊了一字形,在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的軍樂聲中,一陣接一陣由主席台前的金水橋邊走過。
    由十幾架飛機組成的編隊飛臨上空時,30萬人的廣場沸騰了。人們揮動帽子、手帕,一個勁兒地歡呼、跳躍。
    閱兵式進行3個小時,直到黃昏。天安門廣場上忽地一下子燈火齊亮,花炮競響。在熱烈的氣氛中,歡呼的群眾開始遊行。當群眾隊伍經過天安門時,都高興得手舞足蹈,萬歲聲一陣高過一陣:
    “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毛主席萬歲!”
    毛澤東已經站了好幾個小時,周恩來再三勸說讓他休息一下,他才走進休息室坐下來,一邊吸煙一邊跟程潛先生交談。可是,周恩來又走進來了,說:“主席,遊行的群眾看不見你了,他們都停下來不肯前進了。看來你還得站下去。”
    毛澤東起身說:“好吧,疲勞也得去啊!”他把香煙熄在煙缸中,向程潛先生抱歉地笑了笑,又回到主席台上。
    晚上,城樓下遍地點起燈籠,紫紅、大紅、桃紅、金黃、橙黃、明黃……象人民的希望在廣場上跳躍閃爍。群眾舉著燈籠蜿蜿蜒蜒,交互環繞,就象一幅巨大無比的活動起來的織錦。歌聲口號聲海潮一樣起伏不停,最響亮的聲音始終是“毛主席萬歲!”
    麵對群眾的歡呼,毛澤東臉上始終煥發著莊嚴慈祥的光輝。服務員搬來一張椅子,我請毛澤東坐下,他不肯坐。從午後3點到晚上10點(除吃飯外),始終與人民在一起,始終舉著一隻手,時而莊嚴地停在空中,時而迅速有力地揮動幾下。右手舉累了就換左手,左手累了又換右手。當萬歲聲越響越高時,毛澤東情不自禁探身欄杆外,去伸手招呼群眾。終於,他麵對麥克風高呼:“同誌們萬歲!”“人民萬歲!”
    退場群眾發現領袖仍在他們中間,並且通過廣播高聲和他們講著親切的話,便改變了原來向東西分走的路線,潮水一般湧向天安門,擠在金水橋上,拚命喊:“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
    毛澤東也在城樓上激動地呼喊:“同誌們萬歲!”“人民萬歲!”
    城樓上下一呼一應,群眾沸騰了!跳躍舞蹈,沉浸在狂歡的熱烈氣氛之中。陳毅同誌激動地放開大嗓門:“看了這,總算此生不虛度!”
    大典結束後,毛澤東乘車回到菊香書屋,激動地說:“人民喊我萬歲,我也喊人民萬歲,這才對得起人民呀。”
    那時,人民解放軍的軍衣還沒製定統一式樣。人們對軍裝的概念似乎隻是以黃色為標準。所以,毛澤東對他那套開國大典的黃呢子製服也視為“軍衣”。參加大典之後,因為葉子龍送來的黃呢子料還有不少,我又請王子清師傅為毛澤東做了3套相同式樣的製服。
    朝鮮戰爭停戰協定簽定之後,毛澤東對我們衛士說:“我們可以脫軍衣了。我脫,你們也脫。”
    此後,我們衛士都脫下軍衣,再不曾穿過。毛澤東也再不曾穿過那套開國大典穿的“軍衣”。幾個月後,就是1954年初,毛澤東對江青說:“黃軍衣我不穿了,你看送給誰就送給誰吧。”
    江青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沙發上放了4套黃製服。江青說:“銀橋,這些衣服主席不穿了,送你1套,馬武義1套,趙鶴桐1套,李家冀1套。”
    我“嗯”了一聲,動手翻翻那幾件衣服,說:“還有孫勇怎麽辦?”
    “噢——要不這樣吧,你和孫勇一人兩套吧。”江青說道。
    我負責內衛,孫勇是負責外衛的副衛士長。在分衣服時,我將那4套黃軍衣打開,特地挑出了毛澤東參加開國大典穿的那套衣服,再從另外3套裏拿了1套,抱回自己家。剩下的兩套就送給了孫勇。
    可是,毛澤東的衣服我穿著肥大,實在有礙觀瞻。我決定把衣服改一改。我愛人韓桂馨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可別瞎改呀。這要是在舊社會,那衣服就算皇帝登基的龍袍呢。”
    我說:“現在不是新社會嗎?主席一再說:‘我是國家主席,是人民公仆,不是皇帝。’你瞎扯什麽?”
    就這樣,我將具有曆史意義的這套衣服裁剪了,改成了適合我身材的衣服。穿起來精神了,當時很滿意很高興。
    1967年,天津曆史博物館收集重要曆史文物,來找我。聽說開國大典毛主席穿過的衣服在我這裏時,他們就收走了這套衣服。
    十二、“我的好娃娃”
    李訥是毛澤東的小女兒,1940年8月為江青所生。在毛澤東的子女中,李訥是我看著她長大的。
    我至今記得那個小人兒,剛剛7歲的小姑娘,行軍之餘,舉著一個小搪瓷碗,和戰士們一樣,排隊吃大鍋飯。
    李訥考入大學之後,隻有星期六回家。學校在郊區,一旦有活動,天黑才能離校。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總是不太安全。我便瞞了毛澤東派車去接。汽車停在校外僻靜之處,然後我進校找她,出校後再悄悄坐車回家。我認為這樣做學校裏的同學們不會知道,不會造成什麽不良影響。
    可是,這事被毛澤東察覺了,他嚴厲批評了我。我爭辯說:“天太黑,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毛澤東嚴厲地盯住我問:“別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別人的孩子能自己回家,我的孩子為什麽不行?不許用車接,說過就要照辦,讓她們自己騎車子回來。”於是,我便從天津給李敏、李訥每人買了一輛飛鴿坤車。
    由於不許接送,孩子常常兩、三個星期才回家一趟。那段時間李敏身體不好,在家裏休息。李訥仍在學校吃住。我派衛士尹荊山去看望李訥。李訥臉色不大好。小尹問是不是生病了?孩子忸怩半天才小聲說:“尹叔叔,我確實很餓……”
    尹荊山回來向我匯報,我聽了心裏又急又難過。且不論她是毛澤東的女兒,單憑當年一起轉戰陝北的情誼,想到她吃了黑豆仍然為我們表演京劇的情景,我也不能不管哪!我搞了一包餅幹悄悄給孩子送去。
    李訥眼睛骨碌碌轉,觀察附近沒人,忙把兩片餅幹塞進嘴裏,匆匆嚼了吞下。吃這點東西就像作賊一樣怕人發現。我心裏一陣陣發酸。她舍不得多吃,小心翼翼藏好,準備慢慢“享受”。我說:“吃吧,我還給你送。”
    然而,事情被江青知道了,狠狠訓了一頓。我頂了她幾句。因為有教訓,她不敢像訓衛士那樣訓我,怕我跟她吵架,便跑去報告毛澤東。毛澤東把我叫進屋,聲色俱厲:“三令五申,為什麽還要搞特殊化?”
    我不怕江青發脾氣,但是害怕毛澤東發脾氣。我小聲嘀咕:“別的家長也有給孩子送東西的。”
    “別人可以送,我的孩子一塊餅幹也不許送!”
    我再不敢言聲,也再不敢給李訥送餅幹。事隔不久的一個星期天,李訥回到家裏來。衛士尹荊山在倒茶時提醒毛澤東:“主席,李敏和李訥回家了。兩三個星期沒見,一起吃頓飯吧?”
    毛澤東說:“嗯,那好,那好。”
    毛澤東沒有專門吃飯的飯廳,每次都是衛士用食盒把飯提到臥室或辦公室吃。今天搞了四菜一湯,還有辣子、黴豆腐等四個小碟。炊事員得意地說:“我今天多下了一倍的米!”
    李訥在毛澤東臥室裏向父親匯報學習情況。末了委婉地說:“我的定量老不夠吃。菜少,全是鹽水煮的,油水也少,上課肚子老是咕嚕叫。”毛澤東教育女兒說:“困難是暫時的,要和全國人民共渡難關。要帶頭,要做宣傳,要相信共產黨……”
    尹荊山進去招呼:“主席,飯好了。”
    “嗯,今天一起吃飯。”毛澤東拉住女兒的手,一起走到飯桌旁。
    李訥抓起筷子,鼻子伸到熱氣騰騰的米飯上。那是紅糙米,摻了芋頭。她深深地、深深地吸吮著香氣:“啊,真香哪!”她望著父母燦然一笑,那麽天真的可愛!
    江青望望女兒,望望毛澤東,想說什麽,可是衛士們侍立旁邊,她便忍住了。勉強一笑,夾一筷子菜放到女兒碗裏。
    “吃吧,快吃吧。”毛澤東用筷子示意。
    李訥大口地向嘴裏撥飯。
    “吃慢點,著什麽急?”毛澤東盡量平靜地說。他輕輕笑著,但是笑得越來越不自然。
    李訥瞟一眼侍立的衛士,靦腆地說:“在學校吃飯都快,習慣了。”
    “現在是在家裏麽。”毛澤東說話聲音很低,已經變成苦笑。
    “吃菜,多吃菜。”江青不停地往李敏、李訥碗裏夾菜。
    李訥在父母麵前不拘束,慢吃不了幾口又變成狼吞虎咽,幾乎嚼也不嚼就把一口口飯菜吞下去。開始,毛澤東還在慢慢陪女兒吃,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點什麽。漸漸地,他不說話了。默默地夾一筷子菜或飯往嘴裏送。嚼得那麽慢,那麽慢……終於,他停了筷子,停了咀嚼,怔怔地望著女兒出神。
    江青早已停了筷子,看看女兒,又看毛澤東。她接連幾次喘粗氣,便盯著毛澤東不動了。她有時心裏有想法並不說,而是希望毛澤東能夠理解,能夠先說。
    “哎,你們怎麽不吃了?”李訥好容易把嘴離開飯碗。“哦,”毛澤東不著邊際地笑笑,“老了,吃不多。我很羨慕你們年青人。”
    晚上,江青進了毛澤東臥室,叫衛士們退出。半小時後,江青出來了,眼圈紅紅的,顯然哭過。我們明白這是為什麽,都走進毛澤東臥室。
    “主席,李訥太苦了,你看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毛澤東什麽都明白,“和全國老百姓比起來,她還算好的。”
    “可是……”
    “不要說了。還是各守本份的好,現在這種形勢尤其要嚴格!”
    十三、發動“三反”“五反”
    為鞏固新生政權,黨中央和毛主席於1951年底開始至1952年初,發動了一場全國性的“三反”“五反”運動。大張旗鼓地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和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盜竊國家資財、反偷工減料、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的鬥爭。
    1951年11月底,河北省委在保定召開第三次代表大會。在會上,天津專署副專員李克才同誌把天津地委書記劉青山、天津專署專員張子善的問題公開揭露出來。天津地區的代表紛紛上台發言表示支持李克才,進而又揭發出劉、張的許多其他問題。省委組織部長代表省委當即在會上表態,要嚴肅處理。通過調查證明,劉青山、張子善嚴重觸範了黨紀國法。12月4日,省委通過決議:開除劉、張的黨籍,依法對其拘留審查。“劉張事件”上報華北局。華北局又申報中央。那天,毛澤東和劉少奇、周恩來、彭真、薄一波等書記處領導在頤年堂開會,專門研究殺不殺的問題。毛澤東說:“非殺不可。揮淚斬馬謖,這是萬不得已的事情。”
    那天參加會議的還有公安部長羅瑞卿,一起討論了公安部行政處長宋德貴利用蓋辦公樓大量受賄和生活腐化問題,會上決定槍決宋德貴。爾後,由周恩來主持在中南海懷仁堂召開了高幹會議。會上,薄一波同誌傳達毛主席的講話和書記處決定,並作“三反”“五反”動員報告。轟轟烈烈的“三反”“五反”運行便在全國展開。
    1952年2月10日,河北省特別法庭判處劉青山、張子善死刑。劉、張等人受到嚴厲製裁後,大大地推動了“三反”“五反”運動的順利開展,僅用半年時間就擊退了資產階級的猖狂進攻,為實現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打下了堅實基礎。
    有一天散步,毛澤東望著我問:“你有貪汙沒有?”
    我說:“沒有。”
    “你現在不貪汙,你以後貪汙不貪汙?”
    “我永遠不貪汙!”
    “這就好。我們是共產黨人,永遠不能搞貪汙,要經得起考驗!你不貪汙,你有浪費沒有?”
    “沒有!”
    “不貪汙,也不能浪費。勤儉節約是共產黨人的美德。做不到就不是真正的共產黨人。”
    我說:“我一定努力做到”。
    毛澤東用大手親切地撫著我的後背:“要節約。比如洗衣服,袖口領口多擦些肥皂,這些地方容易髒。其它地方揉揉搓搓,一捋就行。這樣可以節省肥皂。”
    1955年,供給製和包幹製都改為工資製。我每個月50多元,毛澤東200元多點,江青大約是100多元。毛澤東的家庭帳都歸我管理。我寫了個計劃開支的明細表,穿衣、吃飯、房租、家具折舊費,支援困難同誌及節約幾項。毛澤東對其它開支讚同,對他的夥食費有意見:“一天3元高了吧?”
    “不高,招待客人也要從中支出呢。”
    毛澤東提筆在我的計劃表上批了兩個大字:照辦。
    毛澤東生活是非常儉樸的。沒有他的親口允許,是不能為他添置新衣報的。從1953年底到1962年底,毛澤東沒做過一件新衣服。他總是用清水洗臉,從未用過一塊香皂。手染了墨汁或是油汙洗不掉,就用洗衣服的肥皂洗。他從沒用過什麽“膏”“霜”“油脂”一類護膚品,甚至沒用過牙膏。他隻用廉價牙粉。他說:“我不反對用牙膏,用高級牙膏,牙粉也可以用。將來經濟發展,人們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大家都用了高級牙膏我也會使用。”他的牙刷什麽時候用禿了,什麽時候才肯換新的。他一直使用竹木筷子,大飯店裏的象牙筷子從來不用。他說:“太貴重,我用不習慣。”
    毛澤東使用的被褥都是普通棉布棉花做的,裏外白布,幾十年保持不變。還有用白布包起來的蕎麥皮枕頭,補了又補的毛巾被、睡衣和一條薄毛毯。進城就是這些東西,逝世時仍是這些東西。他的內衣內褲以及長筒線襪子更是補了又補,以至於坐下來,一不注意伸出腿,就會露出襪子上的補丁。他接待客人時,我們常要提醒他“家醜不可外揚”。
    毛澤東辦公離不開茶水,喝過茶的殘茶他就用手指摳進嘴裏吃掉。他喜歡吃粗糧,進城後一直吃紅糙米,裏麵還常常要摻上小米或綠豆或芋頭。這是戰爭年代養成的習慣,一直保持下來了。
    毛澤東正經吃飯,一般是四菜一湯。這其中少不了一碟火煸的青辣椒或辣椒醬,一碟黴豆腐,一碟苦瓜。但是毛澤東正經吃飯的時候並不多。他從來不願意事事循規蹈矩,不願束縛他的個性。他工作起來不分鍾點,吃飯也沒有鍾頭,隻以感覺饑餓為標準。一天吃兩餐的時候多,還有隻吃一餐的時候。他一直保持著戰爭年代的吃飯方式。我們值班室有個電爐子和大搪瓷缸子,經常是由我們衛士在電爐子上煮一缸子麥片粥加牛奶、雞蛋,就著秘書葉子龍為他做的黴豆腐吃下去就算一頓飯。
    有這麽一件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毛澤東因連續工作,又是兩天沒睡覺,隻吃了一頓正經飯。淩晨兩點,值班衛士封耀鬆小聲勸道:“主席,您已經十幾個鍾頭沒吃飯了,給您搞點吃的來吧?”
    毛澤東搖搖頭又點點頭,勉強說:“不要搞了,你給我烤幾個芋頭來就行”。
    封耀鬆來到廚房,自己動手烤芋頭。在陝北時我們就是這樣,毛澤東怕影響炊事員休息,夜裏隻讓衛士烤饅頭片來吃,不許驚動炊事員。可是,侯貴友師傅還是被驚醒了。他眨著兩隻睡意朦朧的眼睛嚷道:“你胡鬧!主席一天沒吃飯了,你怎麽就烤幾個芋頭?”
    封耀鬆搖頭苦笑:“主席說讓烤兩個芋頭麽。你不胡鬧,你做飯你送。”
    侯師傅閉口無言。“交待了的就去辦”,這是毛澤東的原則。候師傅也懂得,不照辦才是“胡鬧”。
    封耀鬆烤熟6個小芋頭,放在一個碟子裏端去。進門一看,毛澤東頭斜靠在床欄的毛毯上,呼嚕呼嚕地睡著了,左手還拿著文件,右手抓著筆。這種情況不少見,不能叫配毛澤東。封耀鬆將碟子放在暖氣上,便退到門口坐等。剛坐下眼皮就發沉,忙又站到門外,讓冷風吹一吹。
    封耀鬆在門外站了十幾分鍾,聽到毛澤東咳嗽一聲,忙輕手輕腳進屋,捧起碟子,小聲說:“主席,芋頭烤好了。”
    毛澤東放下筆和文件,雙手搓搓臉說:“想吃了。拿來吧。”
    毛澤東在床上坐好,拿起一個芋頭認真剝皮。輕輕搖晃著身子,吟誦過去的一首詞:“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
    封耀鬆朝窗外望望,可不是嗎?天快要亮了。毛澤東剝出半個芋頭,便咬下一口,邊咀嚼邊繼續剝皮,嘴裏嘟嘟嚷嚷還在吟。封耀鬆見毛澤東自得其樂,便悄悄退出屋,繼續吹涼風以驅走疲困。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屋裏的呼嚕聲隱隱又起。封耀鬆輕手輕腳進屋,碟子裏隻剩下一個芋頭了。毛澤東歪在右肩一側睡著了。封耀鬆踮腳過去,端起碟子準備退出。忽然感覺呼嚕聲不對。探過頭去仔細打量,天哪,毛澤東嘴裏嵌著半個芋頭!另外半個還抓在手裏。嘴裏的那半個芋頭隨著呼嚕聲顫栗著。封耀鬆鼻子一酸,眼睛立刻模糊了。忙鎮定下來,揉揉眼放下碟子,輕輕地去摳毛澤東嘴裏的芋頭。
    芋頭摳出來了,毛澤東也驚醒了。
    “哪個?”毛澤東不高興地問道:“怎麽搞的?”
    “主席!”封耀鬆叫喊一聲,哽住了,淚如泉湧。他雙手捧住那摳出來的半個芋頭,嘴唇隻是抖,再說不出一句話。
    “唉,”毛澤東歎了一口氣,“我不該跟你發火。”
    “不,不是的。主席,不是因為你……這芋頭是從你嘴裏摳出來的。你該睡覺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毛澤東說:“那我就睡覺吧。”
    十四、毛澤東非常喜歡雪
    毛澤東喜歡遊泳,喜歡京劇,也喜歡雪。
    毛澤東詩詞中,我最喜歡的是《沁園春?雪》。是雪賦予了詩人偉大的靈感,抒發出磅礴千古的胸懷。
    1951年冬,北京落下這年的第一場雪。那時,“三反”“五反”正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毛澤東工作一夜,批閱了大量文件資料,天亮時,放下筆。他舒個懶腰,搓搓臉,朝門口走去。
    打開門跨出門坎一步,他便猛地立住了腳。門外正紛紛揚揚地下著大雪。他像孩子似的睜大眼睛,凝望這銀白色的世界。他被雪激動了,陶醉了。一名衛兵見毛澤東站在門口不走,忙抓起掃帚匆匆去掃路。
    “不要掃!”毛澤東急切地喊,眉頭皺起來。他發現鋪磚路上的雪比別處的雪薄,大聲問:“這路是你掃過的嗎?”
    衛兵連忙解釋:“黎明時我已掃過兩次,雪一直下,所以……”
    “一次也不能掃。”
    衛兵放了掃帚,怔怔地望著被掃過的雪地,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毛澤東已經走出廊簷,走下台階。小心翼翼,步子邁得極慢極慢,像怕驚醒一個甜美的夢。走出兩步,他又停下來,回頭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腳印,目光裏閃耀著孩子一般新奇驚喜的神色!他不忍心再向潔白無瑕的雪地落下腳去,把抬起的腳縮回來,重新落在原來留下的腳印裏。
    他開始粗重有聲地深呼吸。他休息時喜歡作這種呼吸運動,以暢胸懷。他歎了一口氣:“唉,空氣多新鮮!”
    他仍然不忍心踏破雪,兩腳始終保持一前一後的姿勢立著不動。抬起手,用手背和衣袖接雪。他入神地觀望落在手背和衣袖上的雪花,欣賞這大自然的創造。
    “主席,走一走吧?站久了會感冒。”衛兵遠遠提醒,同樣不敢邁步,怕踐踏了毛澤東迷戀的雪。
    毛澤東不理睬,他手背上的雪化融化成一顆晶瑩的水珠顫顫欲滴。毛澤東伸出舌尖一觸,水珠不見了,他咂咂嘴,舒暢地笑了。他鬆口氣,開始在沒有雪的廊簷下踱步,而後又出門,沿中海走。我追上他,發現他愛雪愛得“自私”。他舍不得踩自家的雪,可是不怕踩外麵的雪。他不走掃淨的路,專走雪地,入迷地傾聽著腳下的咯吱咯吱的碾雪聲。不時回身望自己的腳印,不時停在鬆柏旁欣賞枝丫上的積雪。
    他的思想太活躍,你簡直無法追蹤。他凝視片刻枝丫上的雪,忽然又一次問我:“銀橋,你有沒有貪汙?”
    我稍微有些吃驚。怎麽又扯到這上麵了?
    “沒有。”我坦然回答。
    “你現在不貪汙,以後貪汙不貪汙?”
    “不貪汙”。
    “那就好。你來的時候像這些雪”。毛澤東指著鬆枝上潔白耀眼的積雪說,“以後也要保持,反腐蝕,不要讓糖衣炮彈打中”。
    “是”。我答應著。
    毛澤東繼續在雪地上走,又問道:“你喜歡雪嗎?”
    “喜歡”。
    “農民喜歡雪,瑞雪兆豐年。害蟲不喜歡。一下雪,蒼蠅就沒了。我也喜歡雪,我們都喜歡雪。”
    於是,我知道毛澤東對雪有特殊感情。我布置下去,庭院裏的雪以後不要再掃,留下來,供毛澤東觀賞。
    陳毅同誌很了解毛澤東迷戀雪的心情,到毛澤東的住處來,從不厭棄他庭院中的雪。有的首長卻不知道情況,一邊皺著眉頭跺去沾在腳上的雪,一邊大聲說:“小鬼們好懶喲,院子裏的雪也沒的掃一掃!”
    我發現,隻要下雪,毛澤東一定會格外精神煥發。很少有東西能中斷毛澤東工作,唯有下雪例外。
    十五、輸不起的江青
    50年代和60年代初,江青沒什麽事幹。毛澤東給她看的材料她才能看,不給就看不到。江青閑得發慌,每天就是打撲克。她在玩的方麵不同於毛澤東。毛澤東輸得起,她輸不起。
    毛澤東極少打牌,休息腦筋時偶爾玩一下。他會算計牌,打的很好,就是不大玩,進城後基本不再玩。下棋也不多,偶爾同中央辦公廳機要室副主任康一民下盤圍棋,也是輸的時候多。
    江青則不然。她一定要贏才行,贏不了就發脾氣,埋怨對家。她總是跟我打對家。我要是出錯牌,有時免不了遭白眼。遇上對手弱,比如同其他衛士打,他們牌藝不比我們強,我們贏起來不難,牌也好打。若遇上對手強,比如那些聰明伶俐的女護士,這牌就難打了。對方若是不讓著我們,我們就很可能輸,但是讓著我們又不能露出破綻,露出破綻麻煩更大。
    1952年春,我跟江青在萬壽路新六所一號樓打撲克。所謂新六所就是中央在萬壽路建造的六棟小樓。中央五大書記毛、劉、周、朱、任每家住一棟,工作人員住一棟。毛澤東有時住中南海,有時住新六所,來回跑。直到1959年以後,毛澤東才不再去新六所居住了。
    那天打牌,一坐下我就發現江青臉色不好,心裏不免犯嘀咕。越犯嘀沽越出錯牌,越出錯牌江青臉色越難看。縱然對方想讓我們贏也不容易做到了。我又出錯一張牌,這時,江青忽然把滿手牌摔在桌子上。
    “不打了!”她一下子立起身,怒氣衝衝指著我:“你為什麽說我躲風?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緊張地站起來。糟了!我心裏暗暗叫苦,這事怎麽會被她知道了?那時,全國還在開展“三反”“五反”運動。從延安時期江青就不滿意黨內的各種整風運動,特別是“三查”“三整”運動中,跟毛澤東發生一次大爭吵後,更是惱火運動,害怕運動。不論大小運動,一來她就躲走,很少參加。我曾多次聽她說對搞運動不滿的話。什麽“有些人吃飯了沒事幹,整天琢磨著搞別人。”什麽“哼,這次你搞人家,下次人家就會搞你!”
    這次“三反”“五反”運動起來,江青又躲出去一段時間,不參加組織活動。機要秘書徐業夫問我:“為什麽運動一來,江青就走?”我隨口說了一句:“躲風
    唄。”
    現在,話傳到江青耳朵裏去了,她趁打牌機會把火發泄出來。我無言以對,心裏有些慌張。“哼!”江青惱火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我跟在後麵走,想解釋,又不好解釋。
    “你為什麽說我躲風?說話呀!你說沒說我躲風?”
    “我說過。可是……”
    “你為什麽說?”
    “我不是有意的。徐秘書問我為什麽運動一來江青就出去?我是隨口講了一句。”
    “你這個沒良心的!”江青眼睛都濕了。“我政治上保護你,你反而誣蔑我!”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沒有誣蔑你……”
    “我再問你,你為啥挑撥我跟李敏的關係?”
    “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我叫你派車去學校接她回家,你為什麽不去接?”
    “接了。我去接,是李敏不肯回來”。
    “是你挑撥!”
    “這一條我絕不承認!”
    江青頓著腳越吵越凶。我看看腕上的表,已經快下午5點鍾,毛澤東該起床了。我冷靜一下情緒,盡量沉穩些語氣,說:“江青同誌,主席該起床了,我得去照看。”
    我匆匆趕到值班室,恰好毛澤東按響電鈴。我理理衣冠,憂心忡忡走進毛澤東臥室。毛澤東擦過臉後,照例靠著床欄吸煙喝茶看報。我猶豫一下,小聲說:“主席,我跟江青同誌吵起來了。”
    毛澤東自顧看報,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什麽跟她吵啊?”
    “不是我跟她吵,是她跟我吵。”我斟酌詞句說,“我說她躲風,她說我是政治誣蔑。”
    “噢,躲風?”毛澤東掀起眼皮,開始注意了。問:“那麽,你有沒有說啊?”
    “是徐秘書問我,我隨口講了這個話。”我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然後解釋“主席,我真沒有誣蔑她的意思啊!”
    毛澤東沉思著點頭:“嗯,沒有就好”。
    “她還說我挑撥她和李敏的關係”。
    “你有沒有這個事?”
    “沒有。”
    毛澤東想了想,說:“好吧,你下去。叫江青來,我跟她談談。”
    我退出來。江青還在院子裏團團轉呢。我小心翼翼走過去說:“江青同誌,主席請您去一下”。
    “你可真行哪!”江青斜我一眼,意思大概是說我“惡人先告狀”。我沒解釋,這個時候越解釋事越多。
    工夫不大,值班室的電鈴又響了。我忙趕到毛澤東的臥室。江青這時已經不在屋裏。“看來問題不好解決喲”。毛澤東望著我,慢條斯理地說:“你得承認錯誤,寫檢查”。
    “怎麽寫?”我犯愁地問。
    “你怎麽說的就怎麽寫麽”。
    “她說我政治上誣蔑她,我沒這個意思”。
    “那就寫沒這個意思”。
    “她說我挑撥她跟李敏的關係,我沒有”。
    “沒有就寫沒有”。
    “寫要寫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寫主席、江青同誌,然後另起一行。躲風的話說了,承認,要檢查說的不對。要道歉對不起。再寫個但是,在但是後麵多做點文章。話是說了,但沒有搞政治誣蔑的意思。至於挑撥,根本不存在。去接李敏了,李敏不回來。交待的事辦了,隻是沒辦成,以後爭取辦成。檢查寫完先後交我看看”。
    我趕緊回自己屋裏寫檢查。寫完馬上送毛澤東看。
    “嗯,可以”。毛澤東點點頭,把檢查放床頭櫃上,望著我說:“檢查交了,問題還沒解決,你到中南海去躲一躲”。
    我茫然地望著毛澤東。毛澤東笑了,說:“隻好委屈你先躲躲風了”。
    於是,我從新六所“躲”進了中南海。“躲”了十多天,毛澤東叫值班衛士打電話,叫我馬上到新六所去。我匆匆趕到新六所。一見麵,毛澤東就笑著說:“銀橋啊,問題解決了!江青病了,住在北京醫院。你帶著東西去醫院看看她。明白嗎?”
    “明白”。我一陣高興。
    “先不要忙,在你的房間裏等著,等機會成熟了再去”。
    我有些莫名其妙,回房間裏等候。十幾分鍾後,北京醫院一名護士忽然打來電話,點名找我。說江青要煙和一些水果,讓我送去。我乘車趕到北京醫院。一進病房,沒見到人。衛生間裏有水聲,我便站著等候。片刻,江青擦著手出來,一見我便微笑著過來握手:“你來了?”
    我說:“來了。”
    江青說:“坐坐坐”。
    我把東西放桌上,坐下來。心情也鬆快下來。
    “你對我有意見沒關係,但你不該背後講我。”江青態度已經變柔和。
    我又解釋一番不是故意的,以後一定注意之類的話。
    “你以後有意見直接來找我,不要背後講。當麵講什麽我也不會怪你”。江青說完,馬上轉開話題,談起工作上的問題。研究如何照顧好毛澤東的休息和飲食。她說:“我身體不太好,主席主要靠你們照顧,你們多操操心吧”。
    事後我聽說,我在房間裏等候時,毛澤東給江青打了個電話,說:“心胸不要總是那麽狹窄。銀橋一聽說你病了,很著急,買了東西要去看你。你要主動麽,要有胸懷麽。”
    於是,江青便叫護士給我打電話。她從毛澤東那裏已經知道我要帶什麽東西去,就“主動”提出讓我送什麽東西去。一場矛盾就這樣被毛澤東輕輕鬆鬆化解了。
    可是,這件事還是意想不到地留了條小尾巴。去北京醫院看望江青之前,毛澤東將我寫的檢查退還了我。他完全是隨意說了一句:“拿去吧,你自己保存起來。”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當真保存下來這份檢查。“文化大革命”中,這份檢查被“造反派”抄家抄去,成為我一貫反對毛主席和江青的“鐵證”,為此,我被關被批鬥。幸虧1970年11月毛澤東路經天津時打聽我的情況,得知消息後立刻命令放人,解放了我,並且很快恢複了工作。
    十六、殷切的期望
    1954年的一天,毛澤東把葉子龍和我叫去,提議為警衛戰士和身邊工作人員辦一個業餘學校。他說,沒有文化沒有知識,建設不好社會主義。我身邊的人文化程度都太低,不學習不行。教育不普及,文化不提高,國家就富強不起來。他讓我從他工資中拿錢,由張國興管理員買來課本和筆墨、字典、地圖、作業本等,70多個人每人發一套。並以他的名義請來了王近山、朱進禮、周啟才等5位老師,分別教授語文、數學、地理、政治、自然等課程。業務學校的課堂設在一排小平房裏,每天除值班人員外,大家都去上課,一般上下午各上一堂課,每堂上一小時。
    業餘學校從1954年開辦到1957年結束。老師教的認真,大家學的努力,70多名警衛戰士和身邊工作人員,幾乎都達到初中畢業的文化程度。
    毛澤東經常檢查我們的作業本。有一天,封耀鬆從業餘學校上課回到毛澤東身邊,忙將本子遞過去。毛澤東先看了分數,喜形於色:“嗯,好,又進步了。”
    小封也很高興。可不,作業本上,老師用紅筆給他打了一個大大的“5”。可是,毛澤東還在看他的作業,看得很仔細。笑容漸漸消失,“嘿”了一聲說:“你們那個老師也是馬大哈呀。”
    小封緊張了,把臉湊過去看。那是他默寫的白居易的詩《賣炭翁》,毛澤東用手指甲在其中一行的下邊劃道:“這句怎麽念?”
    “心憂炭賤願天寒。”
    “你寫的是憂嗎?哪裏伸出來一隻手?你寫的是擾,擾亂的擾。怪不得炭賤賣不出價錢,有你擾亂麽。”
    小封臉紅了,抓撓頭皮窘笑。
    “這句怎麽念?”
    “曉駕炭車輾冰轍。”
    “這是轍嗎?到處插手,炭還沒賣就大撤退,逃跑主義。這是撤退的撤。”毛澤東抓起筆給小封改作業,“虛有5分,名不副實。”
    於是,小封的5分變成了3分。
    機關業餘學校有5位老師,其實大家還有第6位老師,就是毛澤東。那5位老師每人隻教我們一門功課。毛澤東哪門功課都教我們。從查字典、四則運算,到地理、曆史、時事,他老人家都為我們花了很大心血。即便平日裏寫家信,也常要幫助改正錯別字。那個“的、地、得”的用法,毛澤東就不知給大家講過多少遍。
    毛澤東不僅關心我們的學習,也關心我們的身體健康。他說,你們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是睡覺不行,要鍛煉。沒有好的身體怎麽行啊?你們跟著我轉,時間長了,把身子拖垮了不行,要鍛煉。有了好的身體,將來可以做很多工作。開始,他教我們學遊泳。我和封耀鬆、田雲玉、李連成、張仙朋當衛士之前,都會遊泳,但技術都不精。毛澤東利用他遊泳的機會,就教我們如何側泳,如何仰泳。慢慢地,我們幾個人都成了遊泳能手,跟著毛澤東去追趕大海的浪潮,去暢遊湘江、長江、邕江。後來,毛澤東又拿出錢來,讓我們去買來單杠、雙杠、啞鈴、拉力器、乒乓球台等體育器械,供我們鍛煉身體用。
    從此,我們每天都堅持鍛煉。毛澤東散步時,常來看大家鍛煉。毛澤東看到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都生龍活虎,高興地笑了。有時,他還和我們一起打乒乓球。乒乓球台就放在菊香書屋西房江青原來的會客室裏。毛澤東打乒乓球是橫握拍。同他指揮遊擊戰、運動戰一樣,常常冒著出界和落網的危險,竭力將球打出變化:那球落得忽近忽遠,忽左忽右。對手奔跑不迭,不一會兒就呆汗淋漓。有時,毛澤東瞪大眼睛,虛張聲勢地望著對手的左案,當對手作好接球準備時,他的球拍揮動一半,忽然抽回胸前,輕輕一推,把球推到右案角,對手應接不暇,差點滑一跤,他便哈哈大笑,吮一吮下唇說:“聲東擊西,殺你個顧頭不顧尾。”
    1955年5月14日,毛澤東遊過泳之後,來到中南海豐澤園接見警衛部隊。部隊的同誌們都換了嶄新的軍裝,站成隊列。毛澤東走在隊列前和戰士們打招呼,內衛班的一些戰士他可以叫出名字,擔負外衛任務的戰士,他就叫不出名字了,便一一詢問。院子裏的氣氛很快便活躍起來。
    毛澤東講話仍然保持著延安時代的作風,親切、隨便,喜歡啟發式,習慣用最通俗的語言來闡述任何最複雜的道理。
    “我們工作是為什麽目的呢?”毛澤東的目光從前掃向後。隊列裏就有人回答:“為共產主義!”“為人民服務!”
    毛澤東點點頭,招呼大家坐下,自己也在藤椅上坐下來。他一般不愛講空道理,特別對是工農兵,講話隻講有具體內容的話。他象拉家常一樣,從中國共產黨的創立和發展講到現在的社會主義建設及未來的工業化前景。這時,他抬起左手,用右手扳著指頭說:
    “具體到我們警衛部隊每個同誌來說,我以為你們應該有三項任務:一、要搞好保衛工作;二、要努力學習文化知識;三要作群眾工作,要學會搞調查研究……”
    毛澤東對調查研究的態度、方法、意義作了詳細闡述。並且熱切地號召每一名警衛戰士回家探親時,都要寫調查材料,要研究社會,回來向他報告家鄉的真實情況。
    事後毛澤東對我講:“以後你也要這樣做,搞社會調查,寫書麵報告,拿來給我看。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提高你們文化知識水平,鍛煉工作能力;二是使我了解全國的真實情況,並且使我從你們那裏學到一些知識。”
    為了更全麵地了解情況,毛澤東要求負責他的安全警衛工作的一中隊成員,須從全國每個專區選一名,不要重複。那以後,每個休假回來的戰士都要寫調查報告。戰士高碧岑的材料,毛澤東看後,說:“寫得很好。你寫的這位合作社幹部,病得那麽重還要帶領群眾搞生產,使我也受到鼓舞和教育。你代我寫信問候他,問問他的病好了沒有?下次回家你再去看看他。”說罷,毛澤東在高碧岑的材料上寫下一句批語:“此份報告寫得不錯,有分析,有例證。”
    不久,戰士曾文從廣東探親歸來,將一份家鄉人民依靠合作社的集體力量戰勝百年未遇的大旱災的調查報告交給毛澤東。毛澤東閱後很激動,在調查報告上寫了四個大字;“合作社好。”
    1955年春天,毛澤東叫我回家探親,順便了解合作化進行情況。我帶了任務回河北安平探親,找農民聊,找村裏的支部書記聊。支部書記李培學先講了村裏的合作社最初是怎麽形成的,有什麽優越性,存在什麽問題。講到後來,他說:“唉,開始還不錯,現在有些簡單化了。”
    我問:“怎麽簡單化了?”
    他說:“區裏來了幹部,命令全村人站到場院裏,他就在人前宣布:跟蔣介石走的站那邊,單幹。跟毛主席走的站這邊,搞合作化。你說,誰還肯站那邊跟蔣介石走呀?情願不情願都得站這邊搞合作化,這不符合政策麽。”
    我說:“確實簡單化了。你能不能寫一下?”
    支書高興了,說:“行,我寫封信,你捎給毛主席他老人家。”
    回到北京,我把信交給毛澤東,如實匯報了情況。毛澤東一邊看信一邊搖頭:“那怎麽行啊?胡鬧,太簡單化了!”說罷,他想了想,抓筆作了指示。批給了河北省委書記林鐵,要他注意這件事情。
    林鐵同誌:
    此事請你予以處理。這是我的衛士回他的家鄉安平縣從那裏帶回的一封信。
    這種情況恐怕不止安平縣一個鄉裏有,很值得注意。
    毛澤東三月五日
    河北省委接到批示後,就派人下去了解情況。並把結果拍電報向毛澤東匯報。毛澤東閱後,批給我看:李銀橋閱。
    河北省委在糾正簡單化過程中,又發現了南王莊以王玉坤為首的三戶農民的合作社,便也寫了一份材料送毛澤東。毛澤東見到這份材料後,很振奮,為此寫了《五億農民的方向》那篇文章。
    就在這一年,汪東興不再兼任衛士長,我由副衛士長升任衛士長。毛澤東是這樣評價我:“你不愛說話,不善言詞。但是紀律觀念強,時間觀念強。工作釘是釘鉚是鉚,不搞小聰明。你學習稍差些,但人是好人,心眼好。這就行。”
    衛士長是不參加值班的,但毛澤東改變了這一慣例,對我說:“升官了,可是老不見也不好吧?我和你慣了,你一禮拜值一兩個班,這樣我就可以見到你。”我照毛澤東的話辦了。每星期值一兩個班,保持經常見麵。
    1954年,林克同誌來到毛澤東身邊工作。林克英語較好,毛澤東雖已年過花甲,工作又是那麽繁忙,但他還是身體力行,擠出時間來同林克一起學習英語。毛澤東那時熟悉的單詞和短語還不很多,他就從閱讀新聞、時事和政論文章入手,以後逐步學習《矛盾論》、《實踐論》等英譯本。
    毛澤東說話湖南口音很重,有些英語單詞發音不準。他就讓林克領讀,他跟著讀。有時,他自己再練習幾遍,請林克聽他的發音是否標準。遇有生疏的單詞或短語,他便用削得很尖的鉛筆,在單詞上注明音標,並在書頁空白的地方,用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注明每個單詞和短語多種不同的字義。為了學好英詞,他身邊經常放著兩部字典:一部《英漢字典》,一部《漢英字典》,以備經常查閱。每次到外地視察工作時,也都帶著字典。
    毛澤東學英語,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都利用了起來。他經常在剛剛起床後,或在入睡之前,或飯前飯後,或爬山、散步中間休息時,以及遊泳之後曬太陽時來學英語。在外出巡視工作期間,無論在火車上,輪船上,飛機上,隨時都擠時間學習英語。1957年11月,毛澤東去蘇聯參加莫斯科會議,也沒有中斷過英語學習。他當時住在克裏姆林宮裏,睡覺前總要讓林克同他一起學習一會兒英語。
    十七、一周吃兩次紅燒肉
    毛澤東喜歡吃紅燒豬肉,喜歡吃五花肥肉。我在他身邊15年,他進口的東西必經我們衛士之手。這15年中,他沒吃過任何滋補品,如果說吃過,那就是紅燒肉。
    保健醫生多次勸毛澤東注意營養,要改變飲食習慣,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毛澤東每次都搖頭,他的固執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他的道理又是輕易不好反駁的。他有幾句話給我印象很深。
    一次,他用毛竹筷子敲敲碗裏的二米飯(小米加大米)望著保健醫生說:“全國農民要是都吃上我這樣的飯,那就很不錯了,你就可以跟我提你那些建議了。”
    另一次,他皺著眉頭朝喋喋不休的保健醫生揮手:“你不要說了,我是農民的兒子,自小過的就是農民的生活。我習慣了,你不要勉強我改變,不要勉強麽!”
    毛澤東有時簡直是個謎,就是我們這些貼身相處的衛士也往往感到他確實“神”。他的工作量驚人,睡眠、飲食、活動都沒個規律性。可他的身體就沒事,極少鬧病,身體極健!怪不得任弼時多次向周恩來感慨:“中華民族有幸,出了個毛澤東!”
    記得1956年的一天晚上,毛澤東又是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值班衛士田雲玉一再提醒:“主席,你該吃飯了。”
    “是嗎?”毛澤東喝著茶說:“嗯,有些餓了呢。好吧,我吃一頓飯吧。”
    按規定,毛澤東一周要吃兩次紅燒肉。這天又輪到要吃紅燒肉了。可是,江青知道後,卻不讓搞。說實話,江青對毛澤東的生活還是比較關心的。她對營養學有一些研究,特別是進城後長了不少知識,反對毛澤東吃肥肉,多次勸毛澤東:“年紀大了,肥肉吃多了不好,膽固醇高,容易造成血管硬化,出現血栓。”我們衛士組歸她管,她的話又不能不聽。何況,我們也希望毛澤東多吃點好東西呢。田雲玉就照江青的話辦了。
    開飯了。毛澤東一看桌上沒有紅燒肉,便問道:“紅燒肉呢?”說著讓田雲玉把我叫去。
    毛澤東問我:“為什麽沒有紅燒肉?”我沒有回答,我等著江青幫助說一句解釋的話。可是,江青坐在一旁,一聲不吭。
    “為什麽交待了的事情不辦?”毛澤東生氣了。他曆來堅持“交待了就要辦”的原則。
    我垂下頭,無言以對。我仍然不能去看江青,看一眼就等於轉移矛盾。但我還不肯放棄那一線希望,還在期待……
    江青仍然不說話。我忍不住流下了淚。毛澤東一見我哭了,說:“你下去。”毛澤東草草吃幾口飯便放了筷子。
    第二天早晨,毛澤東睡覺前,讓田雲玉把我叫去。我坐在床邊的一個凳子上。毛澤東小聲問我:“說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我眼裏又含了淚,不肯說。毛澤東皺起眉頭,一再堅持要我說。正在這時,江青從西屋穿著睡衣走進來了。我不安地站起來。毛澤東皺著眉頭白一眼江青。江青立刻喊起來:“你們談,你們談,我走!”
    江青一臉慍色,轉身就走。我忙跟上去送她,身後傳來毛澤東的怒聲:“別管她,談我們的!”
    我返回來,坐到毛澤東身邊。欲言又止,真難哪!
    “你說麽,”毛澤東有些煩躁,“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
    於是,我把江青不讓做肥肉的經過如實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聽後吩咐道:“今後,我和她就分開吃,她吃的飯按她的口味搞,我吃的飯按我的口味搞。”
    那以後,毛澤東和江青就分開吃了。即便在一個飯桌吃飯,也各吃各的菜。毛澤東從不動江青的菜,江青仍時時嚐幾片毛澤東的菜。因為毛澤東愛吃辣,他說能吃辣的人革命性強,所以江青總要夾幾片毛澤東的菜辣辣嘴。
    毛澤東有時發脾氣,就象天真無邪的孩子賭氣一樣,是很有意思的。在他身邊15年,他隻對我發過一次脾氣,就是充滿了孩子賭氣的味道。
    那是1959年,我隨毛澤東去上海,就住在專列上。一天中午,我見他睡著了,按睡眠4小時算,也要到下午了。我便進城到幹部俱樂部辦事。下午趕回專列,才知道毛澤東提前起床,進城開會去了。是值班衛士來電話告訴我的。我趕到毛澤東那裏,他已經開完會去吃飯。我知道飯後要去幹部俱樂部看《小刀會》的演出,便在車旁等候。
    毛澤東出來了,旁邊有柯慶施等人陪同。我忙抓住車門等他過來上車。可是,他立在台階上不走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突然喊:“李銀橋,你是幹什麽的?”
    他喊聲很大,一臉慍氣。我想什麽事啊?怎麽突然發脾氣了?我忙朝台階上迎。他也朝台階下走。我攙扶他坐到車裏。他不時吮吮嘴唇,既不看我,也不說話,反正是不高興,生悶氣。坐到禮堂看戲,他仍然不理我。直到戲開始了,他進入了劇情,才忘記了生氣的事。他是容易入戲的。
    演出結束後,我在回來的路上小聲問:“主席,今天出什麽事了?惹你生氣了?”
    毛澤東嘟著嘴,翻我一眼:“還說呢,把我嘴都燙壞了……”
    後來我才問明,毛澤東吃過飯後漱口,水太燙,把嘴燙傷了。是一名衛士沒試水溫就遞了過去。我以往都要試過水溫,不燙不涼才遞上去,毛澤東已經習慣了,接過來就是一大口,這次他又是這樣,結果立即噴出去了,可也燙得不輕。事後隻朝我喊了那麽一嗓子,氣就全消了。
    十八、“以後你每年都要來看我一次”
    1962年4月的一天,值班衛士張景芳跑來說:“衛士長,主席叫你去呢。”
    我理理衣冠,走進毛澤東臥室。他還是老習慣,躺在床上,背靠床欄看文件。
    聽見我的聲音,抬起頭望著我說:“來,過來。”
    我一步步走到他床邊。我的腳步有些艱難,當時擔任警衛局長的汪東興已經和我談過調離的事。那次,和我同時被調離毛澤東身邊的還有葉子龍、封耀鬆、高智和王敬先。
    毛澤東用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在我背上輕撫。半晌才問道:“聽說你要走啊?”
    “……”我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說你要求到石家莊去?”
    “你聽誰說的?”我問了一句。
    “……”毛澤東沒有作聲。
    “我要離開你的話,我不到石家莊去,到天津去。”
    “那好。”毛澤東提高聲音說:“你去天津,我從那裏經過時,可以找你談談……”
    又是難忍的沉默。
    “唉,”毛澤東輕輕歎息一聲,說:“你跟我這麽多年,人也長大了。你在我身邊工作,幫了我的忙。你是個好同誌,你在我這工作,一直兢兢業業,使我工作得很順利,省了不少心。可是……可你老跟著我怎麽行啊?我死了你怎麽辦?”
    這時,在毛澤東身邊生活工作15年,多少難忘的往事一下子浮上心來。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毛澤東是感情很豐富的人,容易動感情。我一哭,他受不了,馬上也流下淚來,聲音哽咽地說:“我也舍不得你走啊。我和我的親人,和我的孩子們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麵。你在我身邊工作,我們每天在一起,朝夕相處,你們比我的孩子還親啊……”
    毛澤東說到這裏,我嗚地哭出了聲。這是實情話。從我戀愛、結婚到生孩子,毛澤東事事處處關心,就象父親一樣。我逐漸把自己當成了毛澤東家庭中的一員。我們互相關心互相幫助,整整15年嗬……
    我想起轉戰陝北時,我陪著他老人家度過了多少個不眠的日日夜夜。他累了,我幫他按摩;我困了,他悄悄把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有了心事就向他講,他有了不愉快的事也跟我說,就連他跟江青吵嘴也要跟我說。戰爭年代生活苦,有時賀老總送一些魚來,他吃一半還要給我留一半……
    現在,毛澤東一邊流淚,一邊握著我的手說:“我得為你的前途著想,我不能誤你的前途。你在我這裏,地位夠高。可衛士長也隻是團級幹部,職務太低。老在我這裏要影響你的前途。下去多鍛煉鍛煉,工業、農業、公安,幾種事情都幹幹,取得經驗,提高能力,也好勝任更重要的工作。下去以後要夾著尾巴做人,要搞好團結,多多接觸工人群眾,多多向周圍同誌們學習……”
    這時,毛澤東再也控製不住感情,用手一拉,把我一下子攬入懷中,拍打著我的後背,哭道:“銀橋,我死以後你要每年到墳頭上去看一次啊……”
    這時,我淚如泉湧。但是看到毛澤東傷心得厲害,馬上想起自己的責任,不能讓主席傷身子啊!我竭力克製住自己,流著淚說:“主席,我聽你老人家的話,下去要好好幹,不辜負主席的期望。”
    毛澤東擦著淚水點頭:“好,那好,那好。你在我這裏工作15年,職務不高地位高,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影響。不要脫離群眾,幹任何事,不幹則己,幹就要幹出成績;事不在大小,都要善始善終,我身邊的人都要有這麽一種精神,不搞半途而廢,有一口氣就要幹到底!”
    “主席,我記住了。”
    “以後你每年都要來看我一次,我這裏就是你的家。我活著你來看我,我死了,你每年到我墳頭上看我一次,看一次我就滿意了……”
    說到這裏,我忍不住又哭出了聲。
    最後,毛澤東一邊擦淚一邊拉開抽屜,指著一個牛皮紙袋說:“你到天津工作,安家需要錢。拿上點錢。這是800元,幫你解決些問題。”
    從1952年開始,毛澤東多次在經濟上幫助我和其他衛士。我搖頭,說:“我不要,我不缺錢。”
    “拿著!”毛澤東說。
    毛澤東見我拿了錢,點點頭,聲音放緩和,又叮囑說:“下去後多依靠工人,特別是要多向老工人學習,凡事要多請教工農兵。”
    離開中南海後,我於1962年4月調任天津市公安局五處副處長。1964年初,我和愛人韓桂馨又一道去北京看望毛澤東,是在中南海遊泳池談的話。當毛澤東得知我們的家鄉被水淹了的情況後,又支援我一千元錢,早用紙包好了,分兩袋,親手遞給了我。說:“這是我的稿費,你家鄉被水淹了,受不小損失,多少幫助你解決困難。以後你每年回家鄉一次,了解下邊的情況,給我寫匯報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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