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籠客棧（3）

 

喝了幾杯茶，他發現自己很另類。別人像是朋友重聚，進來出去都是三五成群。而自己在這裏僅是個陌生人，除了頭上那頂鬥笠。

另一個人也是單獨坐著，這人就是一品香。通過剛發生的事情，他感覺到一品香對自己有關顧之意，而起這個關顧之意來自他的父親。這讓他在這陌生世界很覺安慰。

他決定現在就和一品香聊聊。她既然說自己是她侄子，不該有拒絕與他交談的理求。

他走到一品香的桌前，居然發現這張桌子僅有一品香坐著的那把椅子。

不過當他走過去的時候，大廳居然靜下來，眾人都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他有些察覺，但沒因此疑惑。直到他看見一品香也驚訝地看著他。

他說：“店主，謝謝剛才的幫助。”

一品香這才將驚訝表情收起，輕聲對他說：“臭小子，看來江湖規矩你是一點都不懂。這桌子你也敢來？”

見他確實不知道，她繼續說：“今天有人下帖子挑戰西河道頭周銅臂。可到現在挑戰者還沒到，江湖上誰也沒見過他。你走過來，都以為是你呢。”

“那人叫什麽名字？”

“你別管了，回吧！再搗亂別怪我不客氣。”

他正要離開，忽聽門口一股風起，三個人翩然而入。第一個虎背熊腰，頭戴一個青色方巾，兩條臂膀上掛著鋥亮的銅片護臂，濃重的胡茬掩住了雙頰。濃眉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後麵兩人裝束普通，但都佩有寶劍。他琢磨一下，這該是那個應約決鬥的道頭周銅臂了。”

周銅臂對一品香高聲說：“香店主，有禮了。”

一品香笑：“銅臂大俠不用客氣，時辰商早，可否需要開房休息？”

“不用，那個草上飛到了沒？”

 “ 尚未露麵，你看江湖人士不都在此等嗎。” 一品香讓人將周銅臂安排到一個桌上坐下。

他忽然覺得一陣興奮，想著父親當年也是這樣在這裏走上決鬥場。他還想和一品香聊聊，但見一品香臉色冰冷，隻好回到自己桌上。

過來一會，門口馬匹嘶鳴。廳內忽又沉寂起來。大家都知道，另一個主角可能來了。

與周銅臂相比，草上飛顯得嬌小玲瓏。一頂寬沿氈帽壓住了半個臉，但潔白的下巴仍給人一種清秀。一件綠色披風拖至膝下，裏麵粉紅蒙古袍透著關外大漠色調。一進門，她冷眼看了一下大廳，然後頗為自信地走到一品香的桌上，將手中的馬鞭放在桌上，然後拱手：“早聞一品香店主大名，草上飛今日造訪貴店，榮幸之至。”

廳內嘈雜聲起，都是對這位未見其麵的江湖俠女的驚訝。一品香也一樣，說：“沒想到，草上飛大俠原是個草原美女。既然大俠要在小店招待銅臂道主，其中規則相比已知了。”

“那是自然。就請店主安排吧。”

一品香站起來，拱手高聲說：“各位，今天草上飛大俠要在小店招待周銅臂大俠。大家讓出場子。”

眾人不緊不慢地離開，站在大廳一側。店員很快將桌椅移開。隻留兩張桌子分別擺在兩頭，上頭各擺一個壺，一個茶杯。一品香對周銅臂和草上飛說：“二位請用茶。”

周銅臂在一頭坐下，將兩個臂膀放在桌上，銅片和桌麵的撞擊聲讓人心慌。草上飛則一個飛躍，雙腳騰空而起，款然落座到另一張桌前。寬沿氈帽依舊蓋住半個臉。人們覺察到她高翹鼻尖上的抖動， 解讀著其中的殺氣。

周銅臂說：“這位草原姑娘，我們素不相識，今天請周某到此，有何指教？”

“道長該記得前年秋日，黃河水道上一隻商船吧？”草上飛語調很冷酷。

周銅臂沉默了一下，點頭：“自然記得。有人想劫我鏢船，我自然正當還擊。”

“好一個正當還擊！一隻商船如何敢劫擊你幾十艘鏢船？好了，不想給你講故事了，隻想讓你知道我因何而來。接招！”

草上飛將身上披風摘下，用手一震桌子，茶壺內熱茶忽地破壺而出，就在熱茶在空中將落未落之際，披風由手中彈出，點點茶滴霎時變成劍雨朝周銅臂飛去。周銅臂大驚，欲騰空跳起，卻已晚了。身上中茶點之處如快刀劃過，衣服頓成破袋。

周銅臂不含糊，立刻將雙臂舞將起來，一時大家看到的隻是一團銅片，不見他一絲身形。突然，這團銅片朝草上飛滾將過去。剛到桌前，周銅臂停住滾動，將雙臂朝草上飛輪將過去。

此時，草上飛宛如雕塑，紋絲不動。就在兩隻銅臂將到未到之刻，草上飛一個旱地拔蔥，高高躍起。一隻腳踏在周銅臂的肩膀上，另一隻腳尖已經指在周銅臂的咽喉。

周銅臂不敢動了，說：“大俠功力高強，周某認輸。”

大家這時方看到，那隻鞋尖上有個明晃晃的刀片。

草上飛呆了幾秒，然後一個鯉魚翻身跳下。厲聲說道：“本想結果了你，但不想讓這漂亮的店堂染血。走吧，下次見了，就不客氣了。”

眾人喝彩。一品香大聲說：“西河水道從此歸草上飛大俠。周銅臂從此退出江湖。”

草上飛拱手謝道：“謝謝各路江湖英雄。”

站在樓梯旁觀看了全過程的他覺得無比興奮。他很想見草上飛，又怕違法規則。隻好和大家一樣，回房間去了。

此時門口已無漢子把門了。他又試著走到窗前，也無飛鏢過來。呆了一會，頗感無聊，就在房內打坐調練內功。

晚飯還是送來的。他決定一切等明天再說，因為今晚一定有人造訪，如果那個紙條是有意義的。

天剛黑，他就將窗戶洞開。然後一身裝束完畢，靜坐在椅子上麵對窗外。這種靜等功力也是多年練習的結果，他可以一動不動呆一天，而不失去應有注意力。

店內和窗外慢慢靜下來。他忽然覺得一種非常微弱的異樣動靜由窗外傳來。他知道，客人要來了。

果然，一個很輕的人影從窗外倒立著看過來。他一驚，此人輕功居然如此之好。他輕聲說道：“朋友，小弟等候多時了。請！”

倒立的人像一團飄棉一樣由窗而入。他用夜行眼一看，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