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音樂會

他說，讓我們一起去聽場音樂會吧。她說，不。很堅決的樣子。心裏卻在說，好吧，讓我們去吧，讓我們手牽著手，讓我們一起在美妙的音樂中感受心靈的悸動吧。她永遠都這樣口是心非，也隻能這樣口是心非。

舞台上，指揮的背影很有激情地舞動著，那些雄渾的樂章似乎都成了他的獨舞的伴奏。一直以來，指揮都是電影裏音樂會的一個揮舞著小木棍的瞬間的剪影，不具有什麽實質的意義。從來不知道原來指揮也可以如此地具有表演性，觀賞性，讓人隨著他的動作陶醉在音樂中。

他也陶醉在這同樣的音樂中吧？

年輕的時候並不懂得欣賞交響樂，真的是如張愛玲所說的，覺得是太嘈雜了。每每聽到收音機裏的交響樂，總是要把聲音關小，似乎這樣才能在耐受範圍。隨著年齡的漸長，慢慢地開始體會這些由不同的樂器所表現的複雜的音樂情感。音樂也如其他的一切藝術，東方與西方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形式。東方的古典音樂，通常為單一樂器，試圖表達的往往是一種意境。如中國的水墨山水畫，典雅寫意，淡淡幾筆，隻求神似。而西方的古典音樂卻如西方的寫實派油畫一般，濃墨重彩，利用多種樂器，試圖從細節上表達人的複雜的內心感受，描繪出具體的事件。有時候真的是需要這樣的繁複的表達，似乎才能讓人有透徹的感覺。便如下雨，細雨斜風，固然美妙而富有詩意，有些時候狂風驟雨卻更能給人以痛快淋漓，發泄的快感。

眼下就是這樣的狂風驟雨。天氣悶熱了很久，終於在黃昏下班的時候，雨辟天蓋地地下了下來。每當看到這樣的雨的時候，總是想到高爾基的海燕 -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不錯，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雨刷飛速地刷動著，車子在雨霧裏狂奔。這種時候讓她徹底地感覺到一種速度，一種穿越和飛奔的快感。雨聲真大，音樂都有點兒被淹沒的感覺，開大點兒聲，是貝多芬的悲愴。也隻有貝多芬的交響樂有這樣的穿透力和震撼力，也隻有這樣的音樂適合這樣的天氣。

那天的音樂會也有貝多芬的音樂，鋼琴家甚至應觀眾的要求加演了那首著名的月光曲。同樣的樂符在夜空中飄揚，每個人的心裏聽到的卻是他自己的音樂。不同的素質，閱曆帶給人們對相同的音樂的不同的理解和詮釋，即使是同一個人，也許在不同時期，對同一首音樂也會有不同的領悟。

而靈魂隻能踽踽獨行。很多時候，心裏波瀾壯闊地奏響著如這暴風雨一般的交響樂，表麵卻是一平如水地寧靜。

雨霧蒼茫，有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悲愴。樂符飄起，如紛飛的雨點，又悄然跌落在車窗上，淹沒在無休無止的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