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痕跡

徘徊於理性與現實的曠野裏, 生存於東方與西方的交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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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格律

(2005-08-16 14:56:35) 下一個

     詩詞格律主要包括三部分內容:音調、用韻、章法。其中以音調最為重要。學習和了解詩詞格律對我們的創作來說是很重要的。會用才能活用,不會用隻能亂用。以下所說的詩詞格律,隻是學寫舊體詩的人應該了解的基本知識,但今天的學校教育已經基本沒有這方麵的課程了,隻有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專業會涉及其中一小部分東西。

〖 名詞 〗

古體詩

  指古風,它產生最早,形式多變,沒有規則的限製,比較自由。

舊體詩、近體詩、今體詩

  指格律詩,主要分五絕、七絕、五律、七律、排律等。千萬不能將“今體詩”跟現在所說的“新詩”混為一談。

詩餘

  指詞,有長調、小令、慢、引等不同格式,用“詞牌”作為格式的標誌。


〖 平仄 〗

  “平仄”是現代人寫舊體詩的第一大障礙,但隻要明白其規律,平仄也是不難掌握的。

  “平仄”就是古人對聲調的區分,以今天的普通話來說,“平”就是第一聲(陰平)、第二聲(陽平),“仄”就是第三聲(上聲)、第四聲(去聲)。以兩句詩來做例子: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杜甫句)

這兩句詩中“無邊”、“蕭蕭”、“長江”、“來”是平聲,“落木”、“下”、“不盡”、“滾滾”則屬仄聲,由此,構成七言律詩的其中一個標準句式:“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你可能會說,不對呀,“不盡”的“不”字讀第二聲(陽平),應該是平聲啊?沒錯,今天普通話來讀,“不”字確實是平聲字,但古代讀音與今天有所不同,古音的“不”是屬於另外一種聲調——“入聲”,古人將入聲”歸入“仄聲”裏麵,所以,杜甫的這兩句是是完全合乎“格律”的要求的。隻是今天“入聲”字在普通話裏已分別變成其他三種聲調,那怎麽區分呢?不用區分,就按今天的讀音,將“不”歸入平聲就可以了。不過,在有些方言中,如廣東方言,還保留著大量的入聲字,象“月”“一”“十”等,如果你能去分清楚的話,作為仄聲使用也是可以的。入聲字的特點,是發音短促,如此而已,南方人應該很輕易的分辨出來,但北方人就可能有些糊塗了。

    平聲字例:西、風、天、無、弓、安

    仄聲字例:遠、劍、信、總、電、客

    入聲字例:出、業、設、速、入、傑

  再次強調,沒法分辨入聲字的朋友就按普通話中的發音來用好了,反正我們寫近體詩又不是給古人看的。

〖 句式 〗

  句式實際上並非詩詞格律的內容,沒有嚴格的約束,學者有所了解就可以了。句式是以句子的“意義單位”而言。

  五言句式以“二三式”最常見: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杜甫)

    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李白)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李白)

  也有很複雜的句式,偶爾用之可起抑揚頓挫之妙: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

    後庭花/一曲;(劉禹錫)

    念/爾/獨何之;(崔塗)

  七言句式以“四三式”最常見:

    天外黑風/吹海裏,浙東飛雨/過江來;(蘇軾)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薑夔)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張繼)

  也有複雜的情況:

     李將軍/是/舊將軍;(李商隱)

     可憐/無定河邊/骨;(陳陶)

  可見古人寫是在句式上是不依成法、力求多變的,這一點才是我們學習“句式”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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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韻 〗

  在古代,詩韻跟詞韻是不同的,無論在韻字的選擇、韻腳的安排,以及對待壓韻的寬容度方麵都有很大差別。古韻跟今韻也有較大變化,比如在古代,“東”跟“冬”是不同韻部的字,“花”跟“斜”反而可以通壓。但我們今天學寫近體詩就沒必要深究那麽多了,隻要按照普通話的韻腳來使用就可以了。

  
〖 對仗 〗

  對仗是近體詩的重要因素,對於增強詩歌的整齊美和聲律美極為重要。

  對仗的要求,相對的兩句必須句式相同,詞性一致,平仄根據體裁不同也要符合各自的規律。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王維)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杜甫)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雁歸來。(晏幾道)

  第一句,“明月”對“清泉”,“鬆間”對“石上”,“照”對“流”,句式一致;

  第二句,“花”對“蓬”屬名詞植物對,“徑”對“門”名詞屬器物對,“不曾”對“今始”,“緣”對“為”屬人事對,“客”對“君”屬人倫對,“掃”對“開”屬動詞對;

  第三句,“無可奈何”對“似曾相識”屬連綿詞對。

  古人對“對仗”總結出許多值得我們借鑒的經驗,我會逐漸增加這方麵的介紹。

〖 謀篇 〗

  謀篇指詩詞的結構章法而言。對於詩,前人總結的經驗很多,但歸結起來一般不出“起”、“承”、“轉”、“合”四字。

  如賀知章《回鄉偶書》:

    少小離家老大回, (起)

    鄉音無改鬢毛衰。 (承)

    兒童相見不相識, (轉)

    笑問客從何處來。 (合)

甚至一句之中也有“起承轉合”的安排。如:“少小(起)離家(承)老大(轉)回(合)”。

  當然,“起承轉合”並非不易之法,形式畢竟要為內容服務。

  詞的章法,因為體例繁多,變化各異,比較難以分清“起承轉合”,所以前人論詞,多從“過片”入手。詞除小令之外,都是分片的,從上片過渡到下片就是“過片”,又叫“換頭”。

  詞的“過片”以銜接緊密、自然為要,以能翻出新意為上。如蘇軾《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上下片意脈不斷,下片更出新意。

     韻是詩詞格律的基本要素之一。詩人在詩詞中用韻,叫做押韻。從《詩經》到後代的詩詞,差不多沒有不押韻的。民歌也沒有不押韻的。在北方戲曲中,韻又叫轍,押韻叫合轍。
  一首詩有沒有韻,是一般人都覺察得出來的。至於要說明什麽是韻,那卻不太簡單。但是,今天我們有了漢語拚音字母,對於韻的概念還是容易說明的。
  詩詞中所謂韻,大致等於漢語拚音中所謂的韻母。大家知道,一個漢字用拚音字母拚起來,一般都有聲母,有韻母。例如“公”字拚成gōng,其中 g是聲母,ōng 是韻母。聲母總是在前麵的,韻母總是在後麵的。我們再看“東”
dōng,“同”tóng,“隆”lóng,“宗”zōng,“聰”cōng等,它們的韻母都是ong,所以它們是同韻字。
  凡是同韻的字都可以押韻。所謂押韻,就是把同韻的兩個或更多的字放在同一位置上。一般總是把韻放在句尾,所以又叫“韻腳”。試看下麵一個例子:


書湖陰先生壁

[宋]王安石

茅簷常掃淨無苔(tái),
花木成蹊手自栽(zāi)。
      △   
一水護田將綠繞,  
兩山排闥送青來(lái)。
      △   

這裏“苔”、“栽”和“來”押韻,因為它們的韻母都是ai。繞字不押韻,因為“繞”字拚起來是rào,它的韻母是 ao,跟“苔”、“栽”、“來”不是同韻字。依照詩律,象這樣的四句詩,第三句是不押韻的。
  在拚音中,a、e、o的前麵可能還有i、u、ü,如ia、ua、uai、iao、ian、uan、üan、iang、uang、ie、üe、iong、ueng等。這種i、u、ü 叫做韻頭,不同韻頭的字也算是同韻字,也可以押韻。例如:

四時田園雜興

[宋]範成大

晝出耘田夜績麻(má),
      △   
村莊兒女各當家(jiā)。
      △   
童孫未解供耕織,  
也傍桑陰學種瓜(guā)。
      △   

“麻”、“家”、“瓜”的韻母是 a、ia、ua。韻母雖不完全相同,但它們是同韻字,押起韻來是同樣諧和的。押韻的目的是為了聲韻的諧和。同類的樂音在同一位置上的重複,這就構成了聲音回環的美。但是,為什麽當我們讀古人的詩的時候,常常覺得它們的韻並不十分諧和,甚至很不諧和呢?這是因為時代不同的緣故。語言發展了,語音起了變化,我們拿現代的語音去讀它們,自然不能完全適合了。例如:

山 行

[唐]杜牧

遠上寒山石徑斜(xié),
      △   
白去深處有人家(jiā)。
      △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於二月花(huā)。
      △   

xié和jiā、huā不是同韻字,但是,唐代“斜”字讀xiá(s 讀濁音),和現代上海“斜”字的讀音一樣。因此,在當時是諧和的。又如:

江麵曲

[唐]李益

嫁得瞿塘賈,  
朝朝誤妾期(qī)。
    △   
早知潮有信,  
嫁與弄潮兒(ér)。
    △   

在這首詩裏,“朝”和“兒”是押韻的,按今天的普通話去讀,qī和ér就不能算押韻了。如果按上海的白話音念“兒”字,念象ní音(這個音正是接近古音的),那就諧和了。今天我們當然不可能(也不必要)按照古音去讀古人的詩,
不過我們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不至於懷疑古人所押的韻是不諧和的。
  古人押韻是依照韻書的。古人所謂“官韻”,就是朝廷頒布的韻書。這種韻書,在唐代,和口語還是基本上一致的,仿照韻書押韻,也是較合理的。宋代以後,語音變化較大,詩人們仍舊依照韻書來押韻,那就變為不合理的了。
今天我們如果寫舊詩,自然不一定要依照韻書來押韻。不過,當我們讀古人的詩的時候,卻又應該知道古人的詩韻。在下文律詩的韻、詞韻及古體詩的韻裏,我們還要回到這個問題上來講。

 

四聲,這裏指的是古代漢語的四種聲調。我們要知道四聲,心須先知道聲調是怎樣構成的。所以這裏先從聲調談起。
  聲調 ,這是漢語(以及某些其它語言)的特點。語音的高低、升降、長短構成了漢語的聲調,而高低、升降則是主要的因素。拿普通話來說,共有四個聲調:陰平聲是一個高平調(不升不降叫平);陽平聲是一個中升調(不高不低叫中);上聲是一個低升調(有時是低平調);去聲是一個高降調。
  古代漢語也有四個聲調,但是和今天普通話的聲調種類不完全一樣。古代
的四聲是:
  ⑴平聲。這個聲調到後代分化為陰平和陽平。
  ⑵上聲。這個聲調到後代有一部分變為去聲。
  ⑶去聲。這個聲調到後代仍是去聲。
  ⑷入聲。這個聲調是一個短促的調子。現代江浙、福建、廣東、廣西、江西等處都還保存著入聲。北方也有不少地方(如山西、內蒙古)保存著入聲。湖南的入聲不是短促的了,但也保存著入聲這一調類。北方的大部分和西南的大部分的口語裏,入聲已經消失了,北方的入聲字, 有的變為陰平, 有的變為陽平,有的變為上聲,有的變為去聲。就普通話來說,入聲字變為去聲的最多, 其次是陽平,變為上聲的最少。西南方言中(從湖南到雲南)的入聲字一律變成了陽平。
  古代的四聲高低升降的形狀是怎樣的,現在不能詳細知道了。依照傳統的說法,平聲應該是一個中平調,上聲應該是一個升調,去聲應該是一個降調。入聲應該是一個短調。《康熙字典》前麵載有一首歌訣,名為《分四聲法》:
    平聲平道莫低昂,
    上聲高呼猛烈強,
    去聲分明哀遠道,
    入聲短促急疏藏。

這種敘述是不夠科學的,但是它也讓我們知道了古代四聲的大概。
  四聲和韻的關係是很密切的。在韻書中,不同聲調的字不能算是同韻。在詩詞中,不同聲調的字一般不能押韻。
  什麽字歸什麽聲調,在韻書中是很清楚的。在今天還保存著入聲的漢語方言裏,某字屬某聲也還相當清楚。我們特別應該注意一字兩讀的情況。有時候,一個字有兩種意義(往往詞性也不同),同時也有兩種讀音。例如“為”字,
用作“因為”、“為了”,就讀去聲。在古代漢語裏,這種情況比現代漢語多得多。現在試舉一些例子:
    騎,平聲,動詞,騎馬;去聲,名詞,騎兵。
    思,平聲,動詞,思念;去聲,名詞,思想,情還。
    譽,平聲,動詞,稱讚;去聲,名詞,名譽。
    汙,平聲,形容詞,汙穢;去聲,動詞,開髒。
    數,上聲,動詞,計算;去聲,名詞,數目,命運;入聲(讀如朔),
      形容詞,頻繁。
    教,去聲,名詞,教化,教育;平聲,動詞,使,讓。
    令,去聲,名詞,命令;平聲,動詞,使,讓。
    禁,去聲,名詞,禁令,宮禁;平聲,動詞,堪,經得起。
    殺,入聲,及物動詞,殺戮;去聲(讀如曬),不及物動詞,衰落。
  有些字,本來是讀平聲的,後來變為去聲,但是意義詞性都不變。“望”、
“漢”、“看”字都屬於這一類。“望”和“歎”在唐詩中已經有讀去聲的了,
“看”字總是讀去聲。也有比較複雜的情況:如“過”字用作動詞是有時平去
兩讀的,至於用作名詞,解作過失時,就隻有去聲一讀了。
  辨別四聲,是辨別平仄的基礎。下文我們就討論平仄問題。

詩詞的節奏和語句的結構是有密切關係的。換句話說,也就是和語法有密切的關係。

 
㈠詩詞的一般節奏

  這裏所講的詩詞的一般節奏,也就是律句的節奏。律句的節奏,是以每兩個音節(即兩個字)作為一個節奏單位的。如果是三字句、五字句和七字句,則最後一個字單獨成為一個節奏單位。具體說來,如下表:
  三字句:
   平平——仄 仄仄——平
   平仄——仄 仄平——平
  四字句:
   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
  五字句: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
  六字句:
   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
  七字句: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從這一個角度上看,“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兩句口訣的基本上正確的:第一、第三、第五字不在節奏點上,所以可以不論;第二、第四、第六字在節奏上,所論需要分明①。
  意義單位常常是和聲律單位結合得很好的。所謂意義單位,一般地說就是一個詞(包括複音詞)、一個詞組一個介詞結構(介詞及其賓語)、或一個句子形式,所謂聲律單位,就是節奏。就多數情況來說,二者在詩句中是一致的。
因此,我們試把詩句按節奏來分開,每一個雙音節奏常常是和一個雙音詞、一個詞組或一個句子形式相當的。
  例如: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毛澤東)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毛澤
    東)
   寧化——清流——歸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澤東)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換臂——搖。(毛澤
    東)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崔顥)
  應當指出,三字句,特別是五言、七言的三字尾,三個音節的結合是比較密切的,同時,節奏點也是可以移動的。移動以後就成為下麵的另一種情況:
  三字句:
   平——平仄 仄——仄平
   平——仄仄 仄——平平
  五字句: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
  七字句: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我們試看,另一種詩句則是和上述這種節奏相適應的:
   須——晴日。(毛澤東)
   起——宏圖。(毛澤東)
   雨後——複——斜陽。(毛澤東)
   六億——神州——盡——舜堯。(毛澤東)
   海月——低——雲旆,江霞——入——錦車。(錢起)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白居
    易)
  實際上,五字句和七字句都可以分為兩個較大的節奏單位:五字句分為二三,七字句分為四三。這樣,不但把三字尾看成一個整體,連三字尾以外的部分也看成一個整體。這樣分析更合於語言的實際,也更富於概括性。例如:
   雨後——複斜陽。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五字句分為二三,七字句分為四三,這是符合大多數情況的。但是,節奏單位和語法結構的一致性也不能絕對化,有些特殊情況是不能用這個方式來概括的。例如有所謂折腰句,按語法結構是三一三。陸遊《秋晚登城北門》“一
點烽傳散關信,兩行雁帶杜陵秋。”如果分為兩半,那就隻能分成三四,而不能分成四三。又如毛主席《沁園春·長沙》“糞土當年萬戶侯”,這個七字句如果要采用兩分法,就隻能分成二五,而不能分成四三;又如毛主席《七律·
贈柳亞子先生》“風物長宜放眼量”,這個七字句也隻能分成二五,而不能分為四三。還有更特殊的情況。例如王維《送嚴秀才入蜀》“山臨青塞斷,江向白雲平”;杜甫《春宿左省》“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李白《渡荊門送
別》“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臨青塞”、“臨萬戶”、“隨平盡”、“向白雲”、“傍九霄”、“入大荒”,都是動賓結構作狀語用,它們的作用等於一個介詞結構,按二三分開是不合於語法結構的。又如杜甫《旅夜書懷》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按節奏單位應該分為二三或二二一,但按語法結構則應分為一四,二者之間是有矛盾的。
  杜甫《宿府》“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按語法結構應該分成五二。王維《山居》“鶴巢鬆樹遍,人訪蓽門稀”,按語法結構應該分成四一。元稹《遣行》“尋覓詩章在,思量歲月驚”,按語法結構也應該分成四一。
這種結構是違反詩詞節奏三字尾的情況的。
  在節奏單位和語法結構發生矛盾的進候,矛盾的主要方麵是語法結構。事實上,詩人們也是這樣解決了矛盾的。
  當詩人們吟哦的時候,仍舊按照三字尾的節奏來吟哦,但並不改變語法結構來遷就三字尾。
  節奏單位和語法結構的一致是常例,不一致是變例。我們把常例和變例區別開來,節奏的問題也就看清楚了。

㈡詞的特殊節奏

  語譜中有著大量的律句,這些律句的節奏自然是和詩的節奏一樣的。但是, 詞在節奏上有它的特點,那就是那些非律句的節奏。
  在詞譜中,有些五字句無論按語法結構說或接平仄說,都應該認為一字豆加四字句。特別是後麵跟著對仗,四字句的性質更為明顯。試看毛主席《沁園春·長沙》“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又試看毛主席《沁園春·雪》“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按四字句,應該是一三五不論,第一字和第三字可平可仄,所以“萬”字仄而“長”字平,“紅”字平而“內”字仄。這裏不能按律詩的五字句來分析,因為這是詞的節奏特點。所以當我們分析節奏的時候,對這一種詞句應該分析成“仄——(平)平——(仄)仄”,而於具體的詞句則分析成為“看——萬山——紅遍”,“望——長城——內外。”這樣,節奏單位和語法結構還是完全一致的。
  毛主席《沁園春·長沙》後闋:“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也有類似的情況。按詞譜,“同學少年”應是(平)平(仄)仄,現在用了(仄)仄(平)平是變通。從“恰同學少年”這個五字句說,並不犯孤平,因
為這是一字豆,加四字句,不能看成是五字律句。
  不用對仗的地方也可以有這種五字句。仍以《沁園春》為例。毛主席《沁園春·長沙》前闋:“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後闋:“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沁園春·雪》前闋:“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後闋:“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其中的五字句,無論按語法結構或者接平仄,都是一字豆加四字句。“大”、“擊”、“素”、“人”都落在四字句的第三字上,所以不拘平仄。
  五字句也可以是上三下二,平仄也按三字句加二字句。例如張元幹《石州慢》前闋末句“倚危檣清絕”,後闋末句“泣孤臣吳越”,它的節奏是“仄平平——平仄”。
  四字句也可以是一字豆加三字句,例如張孝祥《六州歌頭》“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其中的“念腰間箭”就是這種情況。
  七字句也可以是上三下四,例如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雨?”又如辛棄疾《太常引》“有道是清光更多②。”
  八字句往往是上三下五;九字句往往是上三下六,或上四下五;十一字句往往是上五下六,或上四下七,這些都在上麵談過了。值得注意的是語法結構和節奏單位的一致性。
  在這一類的情況下,詞譜是先有句型,後有平仄規則的。例如《沁園春》末兩句,在陸遊詞中“有漁翁共醉,溪友為鄰”,這個句型就是一個一字豆加兩個四字句,然後規定這兩句的節奏是“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在這裏,語法結構對詞的節奏是起決定作用的。

由於文體的不同,詩詞的語法和散文的語法不是完全一樣的。律詩為字數及平仄規則所製約,要求在語法上比較自由;詞既以律句為主,它的語法也和律詩差不多。在這種語法上的自由,不但不妨礙讀者的了解,而且有時候還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藝術效果。
  關於詩詞的語法特點,這裏不詳細討論,隻揀重要的幾點談一談。
㈠不完全句

  本來,散文中也有一些不完全的句子,但那是個別情況。在詩詞中,不完全句則是經常出現。詩詞是最精煉的語言,要在短短的幾十個字中,表現出尺幅千裏的畫麵,所以有許多句子的結構就非壓縮不可。所謂不完全句,一般指
沒有謂語,或謂語不全的句子。最明顯的不完全句是所謂名詞句。一個名詞性的詞組,就算一句話。例如杜甫《春日憶李白》中兩聯: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將軍。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若依散文的語法看,這四句話是不完整的,但是詩人的意思已經完全表達出來了。李白的詩,清新得象庾信的詩一樣,俊逸得象鮑照的詩一樣。當時杜甫在渭北(長安),李白在江東,杜甫看見了暮雲春樹,觸景生情,就引起了甜蜜的友誼的回憶來。這個意思不是很清楚嗎?假如增加一些字,反而令人感到是多餘的了。
  崔顥《黃鶴樓》“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這裏有四層意思:“晴川曆曆”是一個句子,“芳草萋萋”是一個句子,“漢陽樹”與“鸚鵡洲”則不成為句子。但是,漢陽樹和晴川的關係,芳草與鸚鵡洲的關係,卻是表達出來了。因為晴川曆曆,所以漢陽樹就更看得清楚了;因為芳草萋萋,所以鸚鵡洲更加美麗了。
  杜甫《月夜》“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這裏也有四層意思:“雲鬟濕”是一個句子形式,“芳臂寒”是一個句子形式,“香霧”和“清輝”則不成為句子形式。但是,香霧和雲鬟的關係,清輝和玉臂的關係,卻是很清楚了。杜甫懷念妻子,想象她在鄜州獨自一個人觀看中秋的明月,在亂離中懷念丈夫,深夜還不睡覺,雲鬟為露水所侵,已經濕了,有似香霧;玉臂為明月的清輝所照,越來越感到寒冷了。
  有時候,表麵上好象有主語,有動詞,有賓語,其實仍是不完全句。如蘇軾《新城道中》“嶺上晴雲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鉦。”這不是兩個意思,而是四個意思。“雲”並不是“披”的主語,“日”也不是“掛”的主語。嶺上積聚了晴雲,好象披上了絮帽;樹頭初升起了太陽,好象掛上了銅鉦。毛主席所寫的《憶秦娥·婁山關》“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月”並不是“叫”的賓語。西風、雁、霜晨月,這是三層意思,這三件事形成了濃重的氣氛。長空雁叫,是在霜晨月的景況下叫的。
  有時候,副詞不一定要象在散文中那樣修飾動詞。例如毛主席《沁園春·長沙》裏說:“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恰”字是副詞,後麵沒有緊跟著動詞。又如《菩薩蠻·大柏地》裏說:“雨後複斜陽,關山陣陣蒼。”“複”字是副詞,也沒有修飾動詞。
  應當指出,所謂不完全句,隻是從語法上去分析的。我們不能認為詩人們有意識地造成不完全句。詩的語言本來就象一幅幅的畫麵,很難機械地從語法結構上去理解它。這裏隻想強調一點,就是詩的語言要比散文的語言精煉得多。

㈡語序的變換

  在詩詞中,為了適應聲律的要求,在不損害原意的原則下,詩人們可以對語序作適當的變換。現在舉出毛主席詩詞中的幾個例子來討論。
  七律《送瘟神》第二首:“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第二句的意思是中國(神州)六億人民都是舜堯。依平仄規則是“仄仄平平仄仄平”,所以“六億”放在第一二兩字,“神州”放在第三四兩字,“堯舜”說成“舜
堯”。“堯”字放在句末,還有押韻的原因。
  《浣溪沙·1950年國慶觀劇》後闋第一句;“一唱雄雞天下白”,是“雄雞一唱天下白”的意思。依平仄規則是“仄仄平平平仄仄”,所以“一唱”放在第一二兩字,“雄雞”放在第三四兩字。
  《西江月·井崗山》後闋第一二兩句:“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誌成城。”“壁壘森嚴”和“眾誌成城”都是成語,但是,由於第一句應該是“仄仄平平仄仄”,所以“森嚴”放在第三四兩字,“壁壘”放在第五六兩字。
  《浪淘沙·北戴河》最後兩句:“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曹操的《觀滄海》原詩的句子是:“秋風蕭瑟,洪波湧起。”依《浪淘沙》的規則,這兩句的平仄應該是“(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所以“蕭瑟”放在第一二兩字,“秋風”放在第三四兩字。
  語序的變換,有時也不能單純理解為適應聲律的要求。它還有積極的意義,那就是增加詩味,使句子成為詩的語言。杜甫《秋興》(第八首)“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皇枝”,有人以為就是“鸚鵡啄餘香稻粒,鳳皇棲老碧梧
枝”。那是不對的。“香稻”、“碧桐”放在前麵,表示詩人所詠的是香稻和碧桐,如果把“鸚鵡”、“鳳皇”都挪到前麵去,詩人所詠的對象就變為鸚鵡與鳳皇,不合秋興的題目了。又如杜甫《曲江》(第一首)“且看欲盡花經眼,莫厭傷多酒入唇。”上句“經眼”二字好象是多餘的,下句“傷多”(感傷很多)似應放在“莫厭”的前麵,如果真按這樣去修改,即使平仄不失調,也是詩味索然的。

㈢對仗上的語法問題

  詩詞的對仗,出句和對句常常是同一句型的。例如:
  王維《使至塞上》“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主語是名詞前麵加上動詞定語,動詞是單音詞,賓語是名詞前麵加上專名定語。
  毛主席《送瘟神》“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主語是顏色修飾的名詞,“隨心”、“著意”這兩個動賓結構用作狀語,用它們來修飾動詞“翻”和“化”,動詞後麵有補語“作浪”和“為橋”。
  語法結構相同的句子(即同句型的句子)相為對仗,這是正格。但是我們同時應該注意到:詩詞的對仗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隻要求字麵相對,而不要求句型相同。例如:
  杜甫《八陣圖》“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三分國”是“蓋”的直接賓語,“八陣圖”卻不是“成”的直接賓語。
  韓愈《精衛填海》“口銜山石細,心望海波平。”“細”字是修飾語後置, “山石細”等於“細山石”;對句則是一個遞係句“心裏希望海波變為平靜。”我們可以倒過來說“口銜細的山石”,但不能說“心望平的海波”。
  毛主席的七律《贈柳亞子先生》“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太盛”是連上讀的,它是“牢騷”的謂語;“長宜”是連下讀的,它是“放眼量”的狀語。“腸斷”連念,是“防”的賓語;“放眼”連念,是“量”的狀語,二者的語法結構也不相同。
  由上一些例子看來,可見對仗是不能太拘泥於句型相同的。一切形式要服從思想內容,對仗的句型也不能例外。

㈣煉 句

  煉句是修辭問題,同時也常常是語法問題。詩人們最講究煉句,把一個句子煉好了,全詩為之生色不少。
  煉句,常常也就是煉字。就一般地說,詩句中最重要的一個字就是謂語的中心詞(稱為“謂詞”)。把這個中心詞煉好了,這是所謂一字千金,詩句就變為生動的、形象的了。著名的“推敲”的故事正是說明這個道理的。相傳賈島在驢背上得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他想用“推”字,又想用“敲”字,猶豫不決,用手作推敲的樣子,不知不覺地衝撞了京兆尹韓愈的前導,韓愈問明白了,就替他決定了用“敲”字。這個“敲”字,也正是謂語的中心詞。
  謂語中心詞,一般是用動詞充當的。因此,煉字往往也就是煉動詞。現在試舉一些例子來證明。
  李白《塞下曲》第一首:“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隨”和“抱”這兩個字都煉得很好。鼓是進軍的信號,所以隻有“隨”字最合適。“宵眠抱玉鞍”要比“伴玉鞍”、“傍玉鞍”等等說法好得多,因為隻有“抱”字才能
顯示出枕戈待旦的緊張情況。
  杜甫《春望》第三四兩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濺”和“驚”都是煉字。它們都是動詞:花使淚濺,鳥使心驚。春來了,鳥語花香,本來應該歡笑愉快;現在由於國家遭逢喪亂,一家流離分散,花香鳥語隻能使詩人濺
淚驚心罷了。
  毛主席《菩薩蠻·黃鶴樓》第三四兩句:“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鎖”字是煉字。一個“鎖”字,把龜蛇二山在形勢上的重要地位充分地顯示出來了,而且非常形象。假使換成“夾大江”之類,那就味同嚼蠟了。
  毛主席《清平東·六盤山》後闋第一二兩句:“六盤山上高峰,紅旗漫卷西風。”“卷”字是煉字。用“卷”字來形容紅旗迎風飄揚,就顯示了紅旗是革命戰鬥力量的象征。
  毛主席《沁園春·雪》第八九兩句:“山舞銀蛇,原馳蠟象。”“舞”和“馳”是煉字。本來是以銀蛇形容雪後的山,蠟象形容雪後的高原,現在說成“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靜態變為動態,就變成了詩的語言。“舞”和“馳”
放到蛇和象的前麵去,就使生動的形象更加突出。
  毛主席七律《長征》第三四兩句:“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騰”和“走”是煉字。從語法上說,這兩句也是倒裝句,本來說的是細浪翻騰、泥丸滾動,說成“騰細流”、“走泥丸”就更加蒼勁有力。紅軍不怕遠征
難的革命氣概被毛主席用恰當的比喻描寫得十分傳神。
  形容詞和名詞,當它們被用作動詞的時候,也往往是煉字。
  杜甫《恨別》第三四兩句:“草木變衰行劍外,幹戈阻絕老江邊。”“老”字是形容詞當動詞用。詩人從愛國主義的情感出發,慨歎國亂未平,家人分散,自己垂老滯留在錦江邊上。這裏隻用一個“老”字就充分表達了這種濃厚的情
感。
  毛主席《沁園春·長沙》後闋第七、八、九句:“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糞土”二字是名詞當動詞用。毛主席把當年的萬戶侯看成糞土不如,這是蔑視階級敵人的革命氣概。“糞土”二字不但用的恰當,而且用得簡煉。
  形容詞即使不用作動詞,有時也有煉字的作用。王維《觀獵》第三四兩句:“草杆鷹眼疾,雪盡馬蹄輕。”這兩句話共有四個句子形式,“枯”、“疾”、“盡”、“輕”,都是謂語。但是,“枯”與“盡”是平常的謂語,而“疾”
與“輕”是煉字。草枯以後,鷹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詩人不說看得清楚,而說“快”(疾),“快”比“清楚”更形象。雪盡以後,馬蹄走得更快了,詩人不說快,而說“輕”,“輕”比“快”又更形象。
  以上所述,凡涉及省略(不完全句),涉及語序(包括倒裝句),涉及詞性的變化,涉及句型的比較等等,也都聯係到語法問題。古代雖沒有明確地規定語法這個學科,但是詩人們在創作實踐中經常地接觸到許多語法問題,而且實際上處理得很好。我們今天也應該從語法角度去了解舊體詩詞,然後我們的了解才是全麵的。

詩的種類 關於詩的各類,問題是相當複雜的。《唐詩三百首》的編者把詩分為古詩、律詩、絕句三類,又在這三類中都附有樂府一類;古詩、律詩、絕句又各分為五言、七言。這是一種分法。沈德潛所編的《唐詩別裁》的分類稍有不同:他不把樂府獨立起來,但是增加了五言長律一類。宋郭知達所編的杜甫詩集就隻簡單地分為古詩和近體詩兩類。現在我們試就上述三種分類再參照別的分類法加以討論。
  從格律上看,詩可分為古體詩的近體詩。古體詩又稱古詩或古風;近體詩又稱今體詩。從字數上看,有四言詩、五言詩、七言詩,還有很少見的六言詩。唐代以後,四言詩很少見了,所以一般詩集隻分為五言、七言兩類。
 
㈠古體和近體

  古體詩是依照古代的詩體來寫的。在唐人看來,從《詩經》到南北朝的庚信,都算是古,因此,所謂仿照古代的詩體,也就沒有一定的標準。但是,詩人們所寫的古體詩,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不受近體詩的格律的束縛。我們可以說,凡不受近體詩格律的束縛的,都是古體詩。
  樂府產生於漢代,本來是配音樂的,所以稱為“樂府”或“樂府詩”。這種樂府詩稱為“曲”、“辭”、“歌”、“行”等。到了唐代以後,文人摹擬這種詩體而寫成的古體詩,也叫“樂府”,但是已經不再配音樂了。由於隋唐時代逐漸形成了新音樂,後來又產生了配新音樂的歌詞,叫做“詞”。詞大概產生於盛唐。在樂府衰微之後,詞產生之前的一個過渡時期,配新樂曲的歌辭即采用近體詩。象王維的《渭城曲》、李白的《清平調》,都是近體詩的形式。
  近體詩以律詩為代表。律詩的韻、平仄、對仗,都有許多講究。由於格律很嚴,所以稱為律詩。律詩有以下四個特點:
    a.每首限定八句,五律共四十字,七律共五十六字;
    b.押平聲韻;
    c.每句的平仄都有規定;
    d.每篇必須有對仗,對仗的位置也有規定。
  有一種超過八句的律詩,稱為長律。長律自然也是近體詩。長律一般是五言的①,往往在題目上標明韻數,如杜甫《風疾舟中伏枕三十六韻》,就是三百六十字;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就是一千字。這種長律除了尾聯(或除了首尾兩聯)以外,一律用對仗,所以又叫排律。
  絕句比律詩的字數少一半。五言絕句隻有二十字,七言絕句隻有二十八字。絕句實際上可以分為古絕、律絕兩類。
  古絕可以用仄韻。即使是押平韻的,也不受近體詩平仄規則的束縛。這可以歸入古體詩一類。
  律絕不但押平聲韻,而且依照近體詩的平仄規則。在形式上它們就等於半首律詩。這可以歸入近體詩②。
  總括起來說:一般所謂古風屬於古體詩,而律詩(包括長律)則屬於近體詩。樂府和絕句,有些屬於古體,有些屬於近體。


  五言就是五個字一句,七言就是七個字一句。五言古詩簡稱五古,七言古詩簡稱七古;五言律詩簡稱五律,七言律詩簡稱七律;五言絕句簡稱五絕,七言絕句簡稱七絕。
  古風分為五古、七古,這隻是大致的分法。其實除了五言、七言之處,還有所謂雜言。雜言指的是長短句雜在一起,主要是三字句、五字句、七字句,其中偶然也有四字句、六字句、以及七字以上的句子。雜言詩一般不另立一類,
而隻歸入七古。甚至篇中完全沒有七字句,隻要是長短句,也就歸入七古。這是習慣上的分類法,是沒有什麽理論根據的。
 
律詩的韻 我們先講近體詩,後講古體詩,這是因為徹底了解了近體詩之後,才能更好地了解古體詩。第一,古體詩既然是以不受近體詩格律的束縛為其特征的,我們就必須先知道近體詩的格律是什麽,然後能知道什麽是古體詩。第二,自從有了律詩以後,古體詩也不能不受律詩的影響,所以要先了解律詩,然後能知道古體詩所受律詩的影響是什麽。
  在這裏,我們先談律詩的韻。
  古人寫律詩,是嚴格地依照韻書來押韻的。韻書的曆史,這裏用不著詳細敘述。清代一般人常常查閱的《詩韻集成》、《詩韻合璧》等韻書,不但可以說明清代律詩的押韻,而且可以說明唐宋律詩的用韻。一般人所謂“詩韻”,
也就是指這個來說的①。詩韻共有 106個韻:平聲30韻,上聲29韻,去聲30韻,入韻17韻。律詩一般隻用平聲韻②,所以我們在這裏隻談平聲韻;至於仄聲韻,留待下文講古體詩時再行討論。
  在韻書裏,平聲分為上平聲,下平聲。平聲字多,所以分為兩卷,等於說
平聲上卷,平聲下卷,沒有別囊饉肌?BR>   上平聲15韻:
   一東  二冬  三江  四支  五微  六魚  七虞  八齊
   九佳  十灰  十一真 十二文 十三元 十四寒 十五刪
  下平聲15韻:
   一先  二蕭  三肴  四豪  五歌  六麻  七陽  八庚
   九青  十蒸  十一尤 十二侵 十三覃 十四鹽 十五鹹
  東冬等字都隻是韻的代表字,它們隻表示韻母的種類。至於樂冬這兩下韻(以及其他相似的韻)在讀音上有什麽分別,現在我們不需要追究它。我們隻須知道:它們在最初的時候可能是有區別的,後來混而為一了,但是古代詩人們依照韻書,在寫律詩時還不能把它們混用。起初是限於功令,在科舉應試的時候不能不遵守它;後來成為風氣,平常寫律詩的時候也遵守它了。在《紅樓夢》裏,有這樣一段故事:林黛玉叫香菱寫一首詠月的律詩,指定用寒韻。香菱正在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別視的時候,探春隔窗笑說著:“菱姑娘,你閑閑吧。”香菱怔怔答道:“閑字是十五刪的,錯了錯了。”這一段故事可以說明近體詩用韻的嚴格。
  韻有寬有窄:字數多的叫寬韻,字數少的叫窄韻。寬韻如支韻、真韻、先韻、陽韻、庚韻、尤韻等,窄韻如江韻、佳韻、肴韻、覃韻、鹽韻、鹹韻等。窄韻的律詩是比較少見的。有些韻,如微韻、刪韻、侵韻,字數雖不多,但是
比較合用,詩人們也很喜歡用它們。現在我們舉出幾首律詩為例③:
 
送魏大將軍(一東)

[唐]陳子昂

匈奴猶未滅,魏絳複從戎。
          △
悵別三河道,言追六郡雄。
          △
雁山橫代北,狐塞接雲中。
          △
勿使燕然上,惟留漢將功。
          △

喜見外弟又言別(二冬)

[唐]李益

十年離別後,長大一相逢。
          △
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
          △
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
          △
明月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

籌筆驛(六魚)

[唐]李商隱

猿鳥猶疑畏簡書,風雲常為護儲胥。
      △       △
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
              △
管樂有才元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
              △
他年錦裏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餘。
              △

終南山(七虞)

[唐]王維

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
          △
白雲迴望合,青靄入看無。
          △
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
          △
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
          △

錢塘湖春行(八齊)

[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古亭西,水麵初平去腳低。
      △       △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

月夜憶舍弟(八庚)

[唐]杜甫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
     △      △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
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
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
          △

送趙都督赴代州(九青)

[唐]王維

天官動將星,漢城柳條青。 
    △      △ 
萬裏鳴刁鬥,三軍出井陘。 
          △ 
忘身辭鳳闕,報國取龍庭④。
          △ 
豈學書生輩,窗間老一經! 
          △ 

詠煤炭(十二侵)

[明]於謙

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
      △        △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
               △
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
              △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

  五律第一句,多數是不押韻的;七律第一句,多數是押韻的。由於第一句押韻與否是自由的,所以第一句的韻腳也可以不太嚴格,用鄰近的韻也行。這種首句用鄰韻的風氣到晚唐才相當普遍,宋代更成為有意識的時尚。現在試舉兩個例子:


清明

[唐]杜牧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        △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

山園小梅

[宋]林逋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        △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喋如知合斷魂。
              △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

這兩首詩用的都是十三元韻,但是杜牧《清明》第一句韻腳卻用了十二文韻的“紛”字,林逋《山園小梅》第一句韻腳卻用了一先韻的“妍”字。這種首句用鄰韻的情況,在王維、李白、杜甫等盛唐詩人的律詩裏是少見的。
  以上所述律詩用韻的嚴格性,隻是為了說明古代的律詩。今天我們如果也寫律詩,就不必拘泥古人的詩韻。不但首句用鄰韻,就是其他的韻腳用鄰韻, 隻要朗誦起來諧和,都是可以的。
 
律詩的平仄
 平仄,這是律詩中最重要的因素。律詩的平仄規則,一直應用到後代的詞曲。我們講詩詞的格律,主要就是講平仄。
㈠五律的平仄

  五言的平仄隻有四個類型,而這四個類型可以構成兩聯。即: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由這兩聯的錯綜變化,可以構成五律的四種平仄格式。其實隻有兩種基本格式,其餘兩種不過是在基本格式的基礎上稍有變化罷了。
  ⑴仄起式
    (仄)仄平平仄, 平 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 平 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字外加括號表示可平可仄。)

春 望

[唐]杜甫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        ·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     
峰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①
·      ··    

  另一式,首句改為(仄)仄仄平平,其餘不變。
  ⑵平起式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 平 平仄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仄)仄平平仄, 平 平仄仄平。

山居秋螟

[唐]王維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鬆間照,青泉石是流。
 ·      ·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       

  另一式,首句改為平平仄仄平,其餘不變。

㈡七律的平仄

  七律是五律的擴展,擴展的辦法是在五字句的上麵加一個兩字的頭。仄上
加平,平上加仄。試看下麵的對照表:
  ⑴平仄腳
    五言仄起仄收  ○○仄仄平平仄
    七言平起仄收  平平仄仄平平仄
  ⑵仄平腳
    五言平起平收  ○○平平仄仄平
    七言仄起平收  仄仄平平仄仄平
  ⑶仄仄腳
    五言平起仄收  ○○平平平仄仄
    七言仄起仄收  仄仄平平平仄仄
  ⑷平平腳
    五言仄起平收  ○○仄仄仄平平
    七言平起平收  平平仄仄仄平平
因此,七律的平仄也隻有四個類型,這四個類型也可以構成兩聯,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由這兩聯的平仄錯綜變化,可以構成七律的四種平仄格式。其實隻有兩種
基本格式,其餘兩種不過在基本格式的基礎上稍有變化罷了。
  ⑴仄起式
    (仄)仄 平 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 平 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 平 平仄仄平。

書 憤

[宋]陸遊

昌歲那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②。
          ·      
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    ·        
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認堪仲伯間? 
· ·         ·    

到韶山

毛澤東

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 
·          ·     
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 ·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③
          ··     
喜看稻菽行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         ·   

冬 雲

毛澤東

雪壓冬去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 
··               
高天滾滾塞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 
      ·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 
·          ·     
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④
      ·      ·   

  另一式,第一句改為仄仄平平平仄仄,其餘不變。
  ⑵平起式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平 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 平 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長 征

毛澤東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
  ·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    
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        ··  
更喜岷山千裏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         

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毛澤東

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    ·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   ·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   ·          

登廬山

毛澤東

一山飛峙大江邊,躍上蔥蘢四百旋。
·            ·  
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灑江天。
        ·       
雲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
      ·      ·  
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裏可耕田?
  ·             

和郭沫若同誌

毛澤東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           ··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
        ·       
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
 ·              

  另一式,第一句改為(平)平(仄)仄平平仄,其餘不變。

㈢粘 對

  律詩的平仄有“粘對”的規則。
  對,就是平對仄,仄對平。也就是上文所說的:在對句中,平仄是對立的。五律的“對”,隻有兩副對聯的形式,即:
    ⑴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⑵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七律的“對”,也隻有兩副對聯的形式,即:
    ⑴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⑵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如果首句用韻,則首聯的平仄就不是完全對立的。由於韻腳的限製,也隻能這樣辦。這樣,五律的首聯成為:
    ⑴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或者是:
    ⑵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七律的首聯成為:
    ⑴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或者是:
    ⑵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粘,就是平粘平,仄粘仄;後聯出句第二字的平仄要跟前聯對句第二字相一致。具體說來,要使第三句跟第二句相粘,第五句跟第四句相粘,第七句跟第六句相粘。上文所述的五律平仄格式和七律平仄格式,都是合乎這個規則的。試看毛主席的《長征》,第二句“水”字仄聲,第三句“嶺”字跟著也是“仄”聲;第四句“蒙”字平聲,第五句“沙”字跟著也是平聲;第六句“渡”字仄聲,第七句“喜”字跟著也是仄聲。可見粘的規則的很嚴格的。
  粘對的作用,是使聲調多樣化。如果不“對”,上下兩句的平仄就雷同了;如果不“粘”,前後兩聯的平仄又雷同了。
  明白了粘對的道理,可以幫助我們了解長律的平仄。不管長律有多長,也不過是依照粘對的規則來安排平仄。
  違反了粘的規則,叫做失粘⑤;違反了對的規則,叫做失對。在王維等人的律詩中,由於律詩尚未定型化,還有一些不粘的律詩。例如:

使至塞上

[唐]王維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   ··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  ·   ··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這裏第三句和第二句不粘。到了後代,失粘的情形非常罕見。至於失對,就更是詩人們所留心避免的了。

㈣孤平的避忌

  孤平是律詩(包括長律、律絕)的大忌,所以詩人們在寫律詩的時候,注意避免孤平。在詞曲中用到同類的句子的時候,也注意避免孤平。
  在五言“平平仄仄平”這個句型中,第一字必須用平聲;如果用了仄聲字, 就是犯了孤平。因為除了韻腳之外,隻剩一個平聲字了。七言是五言的擴展,所以在“仄仄平平仄仄平”這個句型中,第三字如果用了仄聲,也叫犯孤平⑦。
在唐人的律詩中,絕對沒有孤平的句子。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五言第一字、七言第三字必須用仄聲,另有一種補救辦法,詳見下文。


㈤特定的一種平仄格式

  在五言“平平平仄仄”這個句型中,可以使用另一個格式,就是“平平仄
平仄”;七言是五言的擴展,所以在七言“仄仄平平平仄仄”這個句型中,也
可以使用另一個格式,就是“仄仄平平仄平仄”。這種格式的特點是:五言第
三四兩字的平仄互換位置,七言第五六兩字的平仄互換位置。注意:在這種情
況下,五言第一字、七言第三字、必須用平聲,不再是可平可仄的了。
  這種格式在唐宋的律詩中是很常見的,它和常規的詩句一樣常見①。例如:

月 夜

[唐]杜甫

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②。
    ·     ·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   ·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一首詩隻有兩個句子是應該用“平平平仄仄”的,這裏都換上了“平平仄平仄”
了。
  這種特定的平仄格式,習慣上常常用在第七句。例如:


渡荊門送別

[唐]李白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
         ·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       ·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

山中寡婦

[唐]杜荀鶴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苧衣衫鬢發焦。 
             ·   
桑柘廢來猶納稅,田園荒盡尚征苗。 
 ·   ·           
時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帶葉燒③。
         ·   ·   
任是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④!

㈥拗 救

  凡平仄不依常格的句子,叫做拗句。律詩中如果多用拗句,就變成了古風式的律詩。上文所敘述的那種特定格式(五言“平平仄平仄”,七言“仄仄平平仄平仄”)也可以認為拗句之一種,得是,它被常用到那樣的程度,自然就
跟一般拗句不同了。現在再談幾種拗句:它在律詩中也是相當常見的,但是前麵一字用拗,後麵還必須用“救”。所謂“救”,就是補償。一般說來,前麵該用平聲的地方用了仄聲,後麵必須(或經常)在適當的位置補上一個平聲。
下麵的三種情況是比較常見的:
  ⑴在該用“平平仄仄平”的地方,第一字用了仄聲,第三字補償一個平聲,以免犯孤平。這樣就變成了“仄平平仄平”。七言則是由“仄仄平平仄仄平”換成“仄仄仄平平仄平”。這是本句自救。
  ⑵在該用“仄仄平平仄”的地方,第四字用了仄聲(或三四兩字都用了仄聲),就在對句的第三字改用平聲來補償。這樣就成為“(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七言則成為“(平)平(仄)仄(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
平”。這是對句相救。
  ⑶在該用“仄仄平平仄”的地方,第四字沒有用仄聲,隻是第三字用了仄聲。七言則是第五字用了仄聲。這是半拗,可救可不救,和⑴⑵的嚴格性稍有不同。
  詩人們在運用⑴的同時,常常在出句用⑵或⑶。這樣即構成本句自救,又構成對句相救。現在試舉出幾個例子,並加以說明。

宿五鬆山下荀媼家

[唐]李白

我宿五鬆下,寂寥無所歡。 
 ·    ·      
田家秋作苦,鄰女夜春寒。 
   ·         
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 
      ·      
令人漸漂母,三謝不能餐⑤。
        ·    

第一句“五”字第二句“寂”字都是該平而用仄,“無”字平聲,既救第二句的第一字,也救第一句的第三字。第六句是孤平拗救,和第二句同一類型,但它隻是本句自救,跟第五句無拗救關係。

天末懷李白

[唐]杜甫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        
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⑥。
    ·        
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   

第一句是特定的平仄格式,用“平平仄平仄”代替“(平)平平仄仄”(參看上文)。第三句“幾”字仄聲拗,第四句“秋”字平聲救。這是⑶類。

賦得古原草送別

[唐]白居易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 ·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  

第三句“不”字仄聲拗,第四句“吹”字平聲救。這是⑵類。

鹹陽城東樓

[唐]許渾

一上高樓萬裏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 ·   ·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   ·    ·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      ·      

第三句“日”字拗,第四句“欲”字拗,“風”字既救本句“欲”字,又救出句“日”字。這是⑴⑵兩類相結合。

新城道中(第一首)

[宋]蘇軾

東風知我欲山行,吹斷簷間積雨聲。
    ·       ·   
嶺上晴雲披絮帽,樹頭初日掛銅鉦。
           ·    
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
    ·           
西崦人家應最樂,煮芹燒筍餉春耕。
      ·         

第五句“竹”字拗,第六句“自”字拗,“沙”字既救本句的“自”字,又救出句“竹”字。這是⑴⑵兩類相結合。

夜泊水村

[宋]陸遊

腰間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銘。
         ·   ·  
老子猶堪絕大漠,諸君何至泣新亭?
    · ·     ·   
一身報國有萬死,雙鬢向人無再青!
·  ·            
記取江湖泊船處,臥聞新雁落寒汀。
    ·       ·   

第五句“有萬”二字都拗,第六句“向”字拗,“無”字既是本句自救,又是對句相救。這是⑴⑵兩類的結合。
  由此看來,律詩一般總是合律的。有些律詩看來好象不合律,其實是用了拗救,仍舊合律。這種拗救的作法,以唐詩為較常見。宋代以後,講究音律的詩人如蘇軾、陸遊等仍舊精於此道。我們今天當然不必模仿。但是,知道了拗救的道理,對於唐宋律詩的了解,是有幫助的。

㈦所謂“一三五不論”

  關於律詩的平仄,相傳有這樣一個口訣:“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是指七律(包括七絕)來說的。意思是說,第一、第三、第五字的平仄可以不拘,第二、第四、第六字的平仄必須分明。至於第七字呢,自然也是要求分明的。如果就五言律詩來說,那就應該是“一三不論,二四分明。”
  這個口訣對於初學律詩的人是有用的,因為它是簡單明了的。但是,它分析問題是不全麵的,因為容易引起誤解。這個影響很大。既然它是不全麵的,就不能不予以適當的批評。
  先說“一三五不論”這句話是不全麵的。在五言“平平仄仄平”這個格式中,第三字不能不論,在七言“仄仄平平仄仄平”這個格式中,第三字不能不論,否則就要犯孤平。在五言“平平仄平仄”這個特定格式中,第一字也不能不論;同理,在七言“仄仄平平仄平仄”這個特定格式中,第三字也不能不論。以上講的是五言第一字、七言第三字在一定情況下不能不論。至於五言第三字, 七言第五字,在一般情況下,更是以“論”為原則了。
  總之,七言仄腳的句子可以有三個字不論,平腳的句子隻能有兩個字不論。五言仄腳的句子可以有兩個字不論,平腳的句子中能有一個字不論。“一三五不論”的話是不對的。
  再說“二四六分明”這句話也是不全麵的。五言第二字“分明”是對的,七言第二、四兩字“分明”是對的,至於五言第四字、七言第六字,就不一定“分明”。依特定格式“平平仄平仄”(五言)來看,第四字並不一定“分明”;又依“仄仄平平仄平仄”來看,第六字並不一定“分明”。又如“仄仄平平仄”這個格式也可以換成“仄仄(平)仄仄”,隻須在對句第三字補償一個平聲就是了。七言由類推。“二四六分明”的話也不是完全正確的。

㈧古風式的律詩

  在律詩尚未定型化的時候,有些律詩還沒有完全工整。例如:

黃鶴樓

[唐]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    ·       ·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 ·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               

這詩前半首是古風的格調,後半首才是律詩。依照上文所述七律的平仄的平起式來看,第一句第四字應該是仄聲而用了平聲(“乘”chéng ),第六字應該是平聲而用了仄聲(“鶴”,古讀入聲),第三句第四字和第五字應該是平聲而用了仄聲(“去不”),第四句第五字應該是仄聲而用了平聲(“空”)。當然,這所謂“應該”是從後代的眼光來看的,當時律詩既然還沒有定型化,根本不產生應該不應該的問題。後來也有一些詩人有意識地寫一些古風式的律詩。例如:

崔氏東山草堂

[唐]杜甫

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新。 
  ·              
有時自發鍾磬響,落日更見漁樵人。 
   ·    ··       
盤剝白鴉穀口粟,飯煮青泥坊底芹。 
 ·· · ·          
何為西莊王給事,柴門空閉鎖鬆筠。
     ·           

作者在詩中故意違反律詩的平仄規則。第一句第六字應仄而用平(“堂”),第二句第五字應仄而用平(“相”),第三句第六字應用平而用仄(“磬”),第四句第三四兩字應平而用仄(“更見”),第五六兩字應仄而用平(“漁樵”)。
第五六兩句是“失對”,因為兩句都是仄起的句子。第五句的“穀”和第六句的“坊”也不合一般的平仄規則(雖然可認為拗救)。除了字數、韻腳、對仗象律詩以外,若論平仄,這簡直就是一篇古風。又如:

壽星院寒碧軒

[宋]蘇軾

清風肅肅搖窗扉,窗前修竹一尺圍。 
  ··       ···   
紛紛蒼雪落夏簟,冉冉綠霧沾人衣。 
   ··     ·      
日高山蟬抱葉響,人靜翠羽穿林飛。 
·    ·           
道人絕粒對寒碧,為問鶴骨何緣肥?
  ··  ·   ··     

這首詩第一句第五字應仄而用平(“搖”),這種三平調已經給人一種古風的感覺。第二句如果拿“(平)平(仄)仄仄平平”來外衡量,第六字應平而用仄(“尺”字古屬入聲)。第三句如果拿“(平)平(仄)仄(平)平仄來衡量,第三第四兩字應平而用仄(“綠霧”),第六字應仄而用平(“人”)。第五句如果拿“(平)平(仄)仄(平)平仄”來衡量,第四字應仄而用平(“蟬”),第六字應平而用仄(“葉”)。第六句如果拿“(仄)仄平平(仄)仄平”來衡量,第三四兩字應平而用仄(“翠羽”),第六字應仄而用(“林”)。第八句如果拿“(仄)仄平平(仄)仄平”來衡量,第三四兩字應平而用仄(“鶴骨”),第六字應仄而用平(“緣”)。第七句第五字(“對”)也不合於一般平仄規則。跟“搖窗扉”一樣,“沾人衣”、“穿林飛”、“何緣肥”都是三平調,顯得是古風的格調。作者又有意識地造成失對與失粘。
  古人把這種詩稱為“拗體”。拗體自然不是律詩的正軌,後代模仿這種詩體的人是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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