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生命

 

今天女兒的學校樂隊去附近的老人院給老人們演奏。女兒幾次問我要不要做義工(chaperone)，我可以看出來她心裏非常想讓我去。我答應了。

 

上一次去學校做義工還是幾年前，給小朋友講中國。我還記得對小朋友說，從現在腳下挖一個洞，一直挖下去，就可能通到我父母在中國的後院。然後我問，為什麽人們不這麽做。

 

後來女兒說我是那個學期的FAVORATE。我能想象一個FAVORATE的家長給孩子帶來的自尊與自豪。

 

養老院在一個幽靜的郊區，條件非常好，我覺得比五星飯店還要好。演出在地下室的禮堂裏。

 

然後震動我的一幕出現了。這些老人一個個被推進來。他們坐在輪椅裏，瘦骨嶙峋，頭耷拉著，有的在打呼嚕，有的在發呆，有的根本沒有意識。輪椅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瓶子，氧氣，液體，延續著他們的生命。

 

我照了一張照片發到微信上，說，我們以後就是這樣，沒有老的時候一定要樂觀。

 

一個朋友馬上回複說，“看到老年人這樣真的很難受，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父母”

 

我心裏想，她真還是年輕。我想到的是我自己。

 

再過二十年，我如果不搬家，還活著，很可能就會住到這家養老院裏。那時，如果我的女兒還在當地，她很可能帶著她的女兒，我的外孫女來演奏。

 

那時的我也許就耷拉著頭，流著口水，也許連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孫女都認不出來。

 

這些老人，他們曾經象他們眼前的孩子一樣，有過童年，曾經象我一樣，努力過工作過，贍養自己的長輩，撫養自己的子女。然後他們的生命凋謝下來，卷縮在輪椅裏麵，連回憶的力氣都沒有。

 

女兒的老師，站在這些老人前麵，說：“we came here because we appreciate your hard working life that made this world a little better."

 

那一刻，我想到兩個字，生命。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這麽多老人坐在我的麵前。他們有著不同的經曆，有的有錢，有的貧窮，有的一輩子曆盡坎坷，有的一帆風順。

 

現在他們都風燭殘年住在一起，等待上帝的召喚。

 

 

 

但是，不論如何，他們被人們記憶的，是他們曾經讓這個世界變得稍微好了一點。如果他們不是偉大的人物，改變了千百萬人的命運，他們至少讓他們的父母，親朋同事感謝他們所做的貢獻。

 

父母也許說，感謝你孝順我們。

 

孩子也許說，感謝撫養我，在最不聽話最叛逆的時候，理解寬容支持我。

 

朋友也許說，感謝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借給我一筆錢。

 

同事也許說，感謝你在公司遇到困難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

 

人的一生，不論怎麽過，最終都會想那些老人一樣打著瞌睡，等待死去。有人就這樣一點一滴地奉獻了一生。有的人卻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他們的一生讓周圍所有的人受罪。獨裁者殺人如麻，騙子損人利己。

 

甚至一些怪人，總在抱怨自己的父母，抱怨自己的孩子，抱怨朋友，抱怨工作的同事，讓人一提起就難受。

 

最終，他們這樣過了一輩子，也有打瞌睡的時候，那時他們連發脾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時，他們身邊也許坐著一個和他們同樣打瞌睡的人，但是人們在談論那個人，讓這個世界變得稍微好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