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潛

以文交友,願朋友們與我一樣感受天自由天空的可貴.
正文

我的鬼佬鄰居戴維

(2019-09-20 19:04:07) 下一個
我的鄰居鬼佬戴維
寫這篇文章時,先說說孟菲斯。
很喜歡孟菲斯,因為曾經在那裏住下了有一年多。孟菲斯除了有馬丁路德金貓王密西西比河,還有漫天掩蓋的綠化和相似廣州的冷暖宜人的氣候,那透著曆史氣息的建築和當年的油畫般詩意的市區環境讓你神念靈動,也有園林公園化的新商業區使你心曠神怡,有豐富多樣的餐飲食肆特別是那各種香滲你腸胃的烤肉,當然,也有幾家充滿中國食品的大超市。最最燦爛的是那便宜的大房子!哦,我可以有自己的畫室,琴房和錄音間!美啊!
上帝,您在招喚我奔往美麗的鄉村詩情的孟菲斯!
舊金山的朋友說:那裏的黑人很多哦!說這話時睜著驚奇的眼睛一臉寫著恐懼與不解。
我很喜愛舊金山喜愛加州,為此寫過不少文章也拍過不少視頻和照片,畢竟生活了八年,幾乎走遍了加州,對舊金山華人可愛的醜陋的文化可如數家珍;我也愛紐約,在那裏生活了一年多,曼哈頓無以倫比的高貴都市氣派紙醉金迷的商業昂揚氣度,每時每刻在檢視你是否鄉巴佬;而唐人街親和閑散熙攘的粵文化氛圍,讓我有回到廣州又置身香港的感覺。但我更實際:我的能力是無法在舊金山或紐約買房子。孟菲斯的黑人再多,我有我住他有他的家,關起門來各不相幹。況且,之前一年多的孟菲斯生活體驗,嗬,平靜祥和,常常得到黑人伸手相助,譬如有次汽車電池死了,停在旁邊車輛主人是個中年黑男人,急急的要走,但看到我的樣子是需要幫助的,依然幫我充電打著引擎。謝謝你老黑!不,是Good men!也記得我剛來孟菲斯時,畫家朋友說:我們兄弟姐妹在這裏住了二十幾年,舒服得很!
開始看房子,2017年春節後不久,看中了老市區邊緣的一個五十年代設計的小區,花園般的綠化環境,立刻買下一重新裝修過的老式房子,十萬元不到,房子麵積一千六百多尺,那老陳的木地板一敲硬哐哐響帶著金屬音,在窗口透進的陽光中,那年代摩擦後,依然閃耀原本質地的淡光,哦,漂亮的南美洲紅木材……老式的壁爐特別迷人,讓我想起好萊塢六十年代的黑白電影:冬天,主人與朋友圍在壁爐前享受茶點悠閑聊天,一條白狗半趴旁邊,壁爐裏的柴火柔曼起舞……房子前院後院五千多尺,共有六棵大樹。把圖片發給舊金山和紐約的朋友,他們睜大了眼睛:不會吧,那大院子,嚇死人……我哈哈地說準備養馬呢,朋友,趕緊逃離吧搬過來,一起養馬啊!
剛搬來的第一天,不巧夜裏刮大風,後院靠路邊有棵大樹被刮斷一枝大樹臂,一頭倒到路上但一頭還吊在樹杆。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這些,第二天早上到院子時,扭頭看到挨著我們家的鄰居,一個五十七八歲左右的黑男士,搭話後知道他叫奧巴。我們客套了幾句後,奧巴指指我們院子說樹臂刮斷了,我一看才知道。
奧巴走過來我們院子,為我想辦法怎麽把那樹臂拽脫離樹杆。後來他提來一把手提電鋸,幫著我把倒在路處的樹臂一頭鋸成一段段。隻是那電鋸不給力,隻鋸了一陣子就壞了。奧巴顯得不好意,說很抱歉。我已經很感謝了,心想要給他多少錢的報酬才合理。奧巴大概看出我的意念,擺擺手後拍著身上的木屑,提了電鋸走了。
舊金山的朋友來電話:聽說孟菲斯刮大風?
是啊,一大樹臂斷了扔到路上!
嘩,可怕!怎麽辦?
黑人鄰居幫忙,解決了!
Pay多少?
他沒收。
哦……
我開始不懈地拽拉拖樹臂,想了好些辦法終於將它拉脫離樹杆倒臥於路上,然後買回來電鋸將樹臂鋸成一段段。正為如何運走這些木段發愁,當天傍晚,來了個男人,六十七八歲吧,看到我在清理路麵,走近來大手一伸,握著他的手我有粗糙的質感。他說我是你的鄰居,叫戴維,就住在你的斜對麵。他回身指指他的家。又對我說清理這些,不太占路麵即可,不用全堆到人行道,政府有專車來收拾一切,因為交水電費就包括了收取市政費用。
嗬嗬,省事省事!
不久後的一天,從外麵回來,一看,原本堆滿樹枝斷段的路麵幹幹淨淨了。嗬嗬,市政廳好勤快嘛!

回到正題————我家鄰居戴維的故事
戴維是鬼佬即白人,高大英俊。千萬別以為我說“鬼佬”是貶義,我在舊金山有個越南朋友,常帶一幫喜歡音樂的白人青年來玩,那些毛頭知道我們叫他們“鬼佬”,哈哈大樂,互相指鼻子:"鬼佬!" 在香港居住的洋人,都喜歡香港人叫他們"鬼佬"。
我們住下後,偶爾,和鬼佬戴維見麵會打個招呼:好嗎?好!謝謝!
老區住宅的街道,感覺比新區的寬些也沒那麽龜背。奧巴家的對麵也有戶黑人,在街邊人行道豎了個小籃球架,他的三個男孩傍晚和禮拜天,總會在那裏玩投籃。大的孩子有十五六歲吧,身材高高姿勢靈活。兩個跟他搶球的弟弟十一二歲樣子,小的女孩七八歲左右,就幫著撿球,我開車經過時就放慢速度,他們就停下向我擺手致謝,我也向他們伸出大拇指。偶爾也遇到他們的父母,我們互相揮手大聲地:“哈羅!”
我們住下一段時間,對麵那戶人家賣房子,戴維的二兒子科裏就把房子買下。
科裏四十出頭,個子沒他父親戴維高,但樣子長得象戴維。他搬進來的時候,那天見了我,遠遠的舉起手擺擺,表示他是新鄰居吧。
不久看到有個胖女士從他家出入,很肥胖,應該是他的老婆。再後來看到他們有兩個孩子:兩歲和一歲,大的是女小的是男。
科裏經常會坐在麵對我們家正門的那個門口,抽著煙悠閑地看著四周,看著他的兩個孩子赤著小腳板在跟前跑來跑去,見了麵我們自然也招呼問候幾句。他搬來不久,就可以看到他們家經常很熱鬧,停滿了車。一天科裏說,他的媽媽廚藝很好,很樂意為他的朋友展示。我豎起大拇指說你朋友很多,他張開雙臂:“是的我喜歡交朋友,你會到我們家作客嗎?”我說很樂意但英文不好,謝謝了!
孟非斯陽光雨水豐盛,草長得猛烈,一禮拜就須打草。戴維家的院子超大,我用手推式打草機,戴維的是坐式像小拖拉機,開起來轟隆隆響。他坐在“拖拉機”上,腰板挺直,精神抖擻,特別享受的樣子。後來我才知到,原來他年青時是坦克兵。大概他現在開打草機,那感覺是重溫當年坦克兵的威猛。有次我外出幾天,回來時太太說那天她在打草,戴維開了“拖拉機”過來,轟隆隆的就幫我們把前院的草都鏟平了。太太遞給他二十塊錢,他大聲說“No”,開了“拖拉機”離去,在他看來這應該是中國佬說的“舉手之勞”吧。
“真不好意思的!”太太對我說。
隔壁鄰居的奧巴,人也很好,打草時總會幫我們也打點。偶爾我們的電表跳閘,他看到我在拔出插入,會過來幫個忙。看到我們種菜,很好奇,說“So funny!”。哦!自己種。你在中國時是農夫嗎?我笑笑當默認。確實,當過三年農夫:我曾經是下鄉知青!我們種的絲瓜爬滿架,我在想,等吊滿絲瓜時,摘幾條給奧巴:要不要嚐嚐?我希望他說好啊!之後過兩天見了:我的朋友,絲瓜好吃。
奧巴家和他弟弟的家挨著,他弟弟比他小二十多歲,三十幾才娶妻。一天奧巴說,他弟弟要賣房子,你有朋友想買嗎?我哼哈吱唔。奧巴說他弟媳第一胎流產,非常傷心,天天哭泣,他弟弟決定搬家,免得妻子看著老地方就傷感。
不久,就有人來看房子,再不久,新戶主裝修。
奧巴妻子五十多歲,他們有個二十六左右的女兒,身高又苗條挺胸翹臀,樣子和氣質不錯,看著就像知識白領。不常見到她,碰上時,禮貌的微笑打招呼,咧嘴一笑時明星風範。之後好難遇上,慢慢的也極少看到奧巴夫婦。
有一個禮拜天我在打草,剛好奧巴開車回來,我問侯:好久不見,你們好嗎?奧巴說好,他們搬到女兒家住一段時間。他這語氣,表明他女兒有自己的房子。確實,在孟菲斯,你隻要有份工作,供幢房子一點都不困難。舊金山和紐約,流浪漢到處可見,孟菲斯,我隻見過兩次流浪漢。
又是一天我回家剛停好車,奧巴夫婦開車回來,我問候,奧巴說他的女兒生孩子,是男孩。唉,女兒好。我們的新生活,就是去照顧孩子,他的神情挺樂哈快活。我問有次見了你女兒與一個英俊的白人青年回來,哪是她丈夫?奧巴說是男朋友。他這樣說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的女兒未婚先孕而不好意思。
那次後,極少再見到奧巴夫婦,我們的絲瓜慢慢長大吊滿,也看著他們家院子的草越來越高。沒人在家,不會有小偷撬窗進去吧?來嘛,我留意著呢!讓我也打911管管閑事。但就是沒有這個機會。草長得太高,市正廳會來張通知,限定時間鏟,如果不執行,他們就上門來幫你,然後給你開張你不會滿意的工費單,大概奧巴也很討厭這種單子,隔一頭半月會回來鏟草一次,讓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我們家有六棵大樹,載維家的院子裏就太多了,就象某個森林的一隅被移到這裏。有天從外麵回來看到他正與三個黑人圍著一棵大樹在說什麽,不久後黑人就開始工作,原來是Cut樹。
Cut了好幾天,樹砍下後,鋸成一段段大大的一堆擺在路邊。那工作的黑人指指我們家正門的一棵大榕樹,說一樹臂已經伸到屋頂,你不把這鋸掉,小浣熊小狐狸竄到屋頂,弄壞就漏水。他希望賺我們的錢!  經過討價還價,最後四十五塊錢把那樹臂鋸了。
黑人幹活樂嗬嗬,有一個嘻嘻哈哈的對我眨眼唱歌,說你知道貓王嗎,中國人?我說當然。你現在唱的高頻抖音技巧,就是學貓哥的。他拍拍我:嗬,朋友,你懂!一臉的自豪在洋溢,與所有的正宗的孟菲斯人一樣!
戴維家開始運來了建房子的材料,然後將院子裏原來的一個舊房子拆了,拆下的木料雜物運堆到人行道旁。一天早上我來撿些用得著的木料,傍晚我們正吃飯,聽到人叫,原來是戴維在窗口外。我走出去,他說你跟我來。他帶了我到他家的大院子裏的一個地方,那裏堆著很多舊木料,那質量一看是很好的。他指著那堆木料說你可以隨便拿,不用錢。
我挑選了些,做了把梯子和一張木工用的工作長木凳,也預留了不少以後做雞籠鴨屋。
我問戴維:你在建新屋子?他說是的,造一個家給他的第二個兒子。他又說了很多,我的英文不足以讓我明白一半,隻大概聽出他的二兒子是個軍人,陸軍。從他的表情看,他非常愛這個兒子。我問科裏也是軍人嗎?他說是的,我三個兒子都是軍人。
那樣子很是自豪。
我有點不解,美國政府對退伍軍人都很好,他們的福利都很不錯,為什麽他要給兒子建一個房子?又不好問他……
有了木板,就釘了一個鴨屋,到農貿市場買回來5隻共25塊錢的走地雞,每隻都有4斤多,三隻廣州人稱的“番鴨”。美國農民的邏輯我們搞不懂:七八斤重的大番鴨才8塊錢一隻,而剛從蛋殼鑽出來的,一隻卻要5塊。行吧,毛絨絨的小家夥太可愛,在大大的後院裏跑來跑去,“嘀嘀嘀”輕唱不止。拍了視頻給紐約的小孫女賓妮看後,她心思思就想過來跟我們住。哦,明白了,小雞小鴨子貴,因為這是寵物。
戴維有時候出來散步,經過我們家後院看到小鴨子,也會停下來:“很可愛,哦,你們喜歡鴨子。”跟在他身後的一條卷毛小白狗,這時衝著鴨子汪汪叫,讓我聽著就覺得它是妒忌,戴維向它說“Stop”,它馬上止吠,望著戴維猛搖尾巴。我指指鴨屋對戴維說謝謝,他擺擺手表示不值一提。
戴維的夫人也是個子高高的,看得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她的嗓門很亮,遠遠見了打招呼“How are you”象美聲歌唱家開腔,雖然六十多了,但活力十足,開一輛美國造的黑色“皮卡”貨客兩用車,象個鄉村的農場主。大概這個農場女主人喜歡以她的廚藝和慷慨付出,為兒子科裏鞏固人際關係而樂此不疲。科裏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地消費母親的愛,在他家後院外和朋友在嘻哈說話時,那響亮的笑聲,那大咧咧的樣子,就知道他因為有這麽一個母親是多麽幸福。
但是,鄰居嘛,久處必互知細微。慢慢的,才知道科裏除了那喜歡交結朋友的活躍品性外,還抽煙酗酒講粗口,脾氣也來得快。

我的工作室是家裏的前廳,也就是家正門走進去後的第一個空間,三個窗口可以看到科裏家和戴維居所。一天我在電腦前敲著,聽到窗外傳來婦人的尖叫聲,扭頭一看,窗外一輛黑色的小車停在科裏家的門外,顯然是剛剛回家的樣子。
駕駛座上坐著個紅衣婦女,手正捂著頭,她旁邊坐著個人,我看不清。婦女也不再叫了,隻捂著頭,我又扭回頭望電腦。幾十秒後,聽到很響的關車門的聲音,我感覺到什麽,又扭頭往外瞅。
隻見科裏已經下了車,繞過車頭走到駕駛座這邊來。他的臉色很怪,我無法描述那樣的神經質的眼神和怒氣衝衝嘴形,但那感覺是他象個恐怖份子。
他拉開駕駛座那裏的車門,指著紅衣婦女罵了起來,用的是美國人粗口中最直接的狂燥的那些詞。
他越罵越凶中動手打婦人,婦人躲,他更凶,鑽進車裏按住婦人直打。當時,街道上沒有別的人,看著這情形,我的腦子飛快地轉:要不要出去製止他……
科裏是個壯漢,陸軍兵佬,說不定是個特種兵,他要發起癲來,我怎麽是他的對手?
打人是犯罪的,他在犯罪,我是目擊者,他看著就象瘋子……我要不要報警?但以後就和科裏麵阻阻了(結怨),鄰居朝夕相見……可是看著科裏不停手的猛打婦人,我本能的就站起身來,想出去勸一勸……
這時科裏住手了,縮身退出車裏指著婦人又罵了兩句,然後轉了身扭過頭來,一眼見到我在窗口處目睹一切,便怒衝衝快步向我家方向走來……
因為天熱,我將大門開著透氣,隻關了防蚊紗窗門,這個門是沒安鎖的。我的腦子飛快轉著:如果這個恐怖份子真瘋了發狂衝過來,我是來不及去關上大門的……我得有自衛家夥。我家前廳連著個小雜物間,裏麵有一把冷兵器時代的歐洲劍又重又鋒利,當初在加州蒙特利城市的二手店看到,貪好玩買下,也練著玩過。我決定要迅速拿到劍然後拔出鞘握於手中,但這時科裏一折身轉而向他父親戴維家那方向走,我鬆了一口氣但仍注視著他。科裏到了街拐角時站住,將手中的一樣什麽東西朝我們家前院一扔,然後楞在那裏有十幾秒,他沒有走向他父親家,而是向著我們家後院方向走去。
我趕緊急步到我們家正客廳的那邊窗口,看著他一直走向街尾,消失在濃濃的綠樹遮掩中……
我走回前廳,望望外麵,那輛小車駕駛座的門依然開著,紅衣婦人半坐半躺在那裏,手還是捂著頭。一會,她慢慢的從座位上起來並緩慢地鑽出小車,從她的身型看,她應該是科裏的太太。
她在那裏楞了一陣子神,往我們家方向望望,看見我在窗口,知道我正觀察著她,便做了個聳肩雙手張一張開的動作,大概是很倒黴很出醜很無奈吧……
我就扭回頭坐下來:直看著人家總不好吧。
但還是在偷偷瞄她。
她走到我們家院子邊沿的人行道上,開始低頭找著什麽。
她這樣繞著我們家院子的人行道上在找了有一陣,沒踏進我們家院子地盤內。
有好幾分鍾吧,我望外瞄了瞄,她看著我還在那裏的窗口處,那神情大概在思索要不要走過來吧。
我低下頭,開始集中精神敲鍵盤。這時太太從客廳出來,說有個女人走來我們家。我扭頭,見紅衣婦人已經快走到我們家門口了,於是就站起來到門旁,她已經走上我們家門口的步梯小平台上。
我開了門,臉上堆起最禮貌最尊敬的微笑,用美國人最流行的語句說:我能幫你什麽嗎?
她說我丈夫可能把車鑰匙扔到你家院子裏,我能不能踏上你們家院子尋找?我說當然,一點問題都沒有。
在美國,不經主人同意,踏進人家的私人地方,是違法的。在加州時,有次我們到一號公路北那邊的海邊玩,中午找地方做野餐,看到小道旁邊有棵大樹,好蔭涼嗬,就圍在那裏開始野餐,沒想到裏邊五十米深處的一座房子的二樓上,一個婦人對我們大吼,手裏拿著一杆長槍,那意思是我們闖進了她的地盤!嚇得我們趕緊離開,不斷的做手勢向她道歉。
我雖然知道科裏的太太是個肥胖婦人,但從未看清過她的模樣,隻是遠遠的晃影一下。現在她就站在我跟前,如此清晰,連她臉上的汗毛都清清楚楚。
我頓時驚呆了……
因為她絕對是個大美人!
如果不看她的身型,隻框出臉來,她一點都不胖,是很標致的麵孔……
她應該是西班牙人和英國人的混血兒:具有西班牙人美麗的黑眼睛黑眉毛細膩皮膚但也有英國人的白膚色。我隻簡單說:她是我來美國後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她開始在我們家前院子裏找鎖匙,我也走到院裏幫她找,問:“你隻有一條車鎖匙?”她說是的,我說哦上帝!找了十幾分鍾吧,找不到,她向我道謝後就走向戴維家。
傍晚的時候,紅衣婦人和戴維的太太從戴維家走出來,戴維太太不住地說著什麽,大概聽了這個兒媳的投訴後直向她道歉並數說著自己的兒子不是。
可是依然未能澆息這個兒媳心中的怨氣與怒氣。天黑下來後,科裏仍未回家,一個與戴維年齡相仿的男人也許是紅衣婦人的父親吧,開輛米黃色的小車來,隻對戴維太太甩了下頭算是招呼,就把拉著箱子的紅衣婦人載走了。
我這裏不說紅衣婦人是科裏的太太,因為後來才知道,科裏並沒有跟她結婚,雖然他們有三個孩子。
科裏什麽時候回家,我不知道……但第二天傍晚,我看到了他,開了車子帶了紅衣婦人回來,顯然她原諒了他。紅衣婦人提著箱子進屋後,科裏站在車旁抽煙,看到我在窗口盯著他,樂嗬嗬的衝我擺擺手,恐怖份子不見了,又是我熟悉的科裏,那神情完全是平時見到的那樣,大咧咧壓根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我不知道他如何說服那女士,隻覺得昨天的事那是他們生活大戲中經常演奏的插曲。

戴維給兒子起的新房子還沒看到動工的樣子。一天見到戴維,我問,新房子還沒動工?他說正找人繪建築圖紙,設計方案要裏金滿意。我說裏金是誰?他說就是他的二兒子,新房子的主人。
不久的一天上午,一輛嶄新的淺青白色的大房車開進了戴維家的大院子。這種大房車象公共汽車般大吧,裏麵有睡鋪有廚房有浴室,一家八口以下乘著到處旅遊,不用住旅館。
見了戴維,我說大房車很漂亮。他說兩個小孫女馬上要從亞利桑那的鳳凰城過來這邊讀書,她們是裏金的孩子,等她們初中時,裏金就可以搬過來。幾個孩子,放假時,一起去旅遊。
很快,戴維的倆個小孫女來了,一個八歲一個七歲,皮膚曬得褐黑,彰顯著亞利桑那的陽光強勁耀亮。但她們都很漂亮,顯然是有戴維夫婦的基因遺傳。從窗口看出去,往往會見到這倆個小家夥在騎小單車,或者轉呼拉圈,或追逐那條卷毛小白狗,或在那大大的院子上的草地打側翻跟鬥,她們都赤著小腳板,或者戴維夫婦祖輩是農民,決心要他們的孫兒繼承農民自由自在奔放不羈的生活個性。科裏的兩個孩子,也赤著腳跟在這兩個小堂姐的屁股後麵跑來跑去尖叫。又不久,戴維家後院那邊,增添一張大大的可容十個孩子在上麵跳彈的蹦蹦床,一座可以播放迪士尼音樂的有兩層樓高置三個滑道的滑梯座豎在那裏,象馬戲團招搖過市而來,之後孩子們清亮的嘻哈尖叫響伴著迪士尼音樂更多地從那邊傳來。現在,戴維開“拖拉機”打草時,也可以看到那那兩小姑娘坐在他身後,“拖拉機”隆隆奔馳中她們手舞發飄。那小卷毛狗似乎也特別歡迎這兩個新的小主人,追著“拖拉機”汪汪的跑。

我們七歲的小孫女賓妮,在小番鴨的招喚下,決定從紐約過來孟菲斯讀書,當然,女兒也終於被孟菲斯的美麗房價打動,決定逃離紐約的房奴生活,於是先讓賓妮過來孟菲斯讀書,然後她慢慢找到新工作後再遷過來。她在電話上為賓妮聯係了學校後,放暑假時我們開車去紐約把賓妮接過來。其實這時的小番鴨已經是差不多十斤的大洋鴨了,那叫聲“哧啞哧啞”的你以為是蛇在噴怒氣,頭頂的瘤突那冠色紅紫黃橙混雜,瞪著小圓眼警惕地注視陌生人,賓妮見了它們十分失望,稍走近去它們便凶凶叫著作出要攻擊的動作,嚇得賓妮趕緊後退。中國人的小孩,比較宅,帶著中國人普遍的害羞怕事的性格。我總在想,閑時讓小孫女跟戴維的孫子們玩,能讓她的性格更開朗些。但總不好開口:我們的小家夥能到你們家玩嗎?美國人,要到他家去,除非他邀請,你的提議他會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想來,我們中國人何嚐不是!
為了訓練孩子的開朗性格,平時去商場購物,想買什麽一時找不到,就讓她問服務員,付費時我就把錢給孩子,讓她來付。一開始她很怕,連怎麽問服務員都不敢,我就拉著她找到服務員後,教她說。美國的服務員態度都非常的親善,很快幫我們找到所需物品。我對賓妮說你看這是你的功勞哦。慢慢的,賓妮的膽子就大起來。
這年年底是萬聖節,我們買了糖果,以備鄰居的小孩上門討時能派發。我鼓勵賓妮上鄰居家討糖果,還給她買了一個裝糖果的小籃子。那天晚上,賓妮很興奮,準備著有孩子來時她幫分派糖果。但竟然沒有小孩上我們家討糖果,賓妮有點失望。我想,也許我們是中國人,鄰居認為我們根本沒有美國人的節日文化感覺。後來我問她:你敢不敢去討糖果?她說你陪我去。我說這是小孩子的節日,你自己去。她想了想又說,你陪著我走到門口,我說你可以的。最後她說你看著走過去啊。我說可以。在我的鼓勵下,賓妮鼓起勇氣走向科裏家。
她成功地提了一小藍子的糖果回來,樂得整晚都在笑。
孩子嘛,就喜歡小動物,於是就買了一隻小貓給她,我說它叫什麽名字?“‘薑薑’。它的毛色我看著就象是薑啊!”
薑薑很快就成了我們家的一員,會在你麵前翻滾或湊頭蹭你的腳撒嬌,我彈鋼琴時它也會跳到鍵盤上搗蛋。當然它也抓老鼠和小鳥,厲害厲害!
2018年的寒假來了,我們決定開車到查塔努加旅遊,那裏有一個品種非常豐富齊全的淡水生物水族館,周邊有好幾個漂亮的瀑布,其中紅寶石瀑布特有名,田納西是農業大州,是偉大的神般的以手握關稅狼牙大棒威風八麵的川普總統的票倉福地,我想象著他到此地拉票的情景:“我們偉大的農民為偉大的美國作出偉大的無以倫比的貢獻,你們是我最尊敬的最愛的就象我愛查塔努加一樣……”心係農民的川大爺應該會這麽說。
我們也愛水族館,愛紅寶石瀑布!要帶上薑薑嗎?貓與狗不一樣,它是自己拉屎,麻煩麻煩……於是很費心思做了一個讓它餓的時候能自己扒點貓糧的罐子並把罐子裝滿。
薑薑,你乖啊要聽話,我們很快回來!小孫女依依不舍。
Let's go!
開車旅遊的感覺哦嗬神仙般飄逸,一路是不同的風光展示著你人生各階段的多樣多彩。出發的時候有點小雨,到了查塔努加時溫暖陽光燦爛。紅寶石瀑布真的漂亮又奇特,拍下視頻後在旅館裏一遍遍的看,嘩,漂亮漂亮!這個園林化的城市也秀氣楚楚動人,神般大棒鬥士川普大爺肯定會一頭撲去!竟然也有多家中國人的自助餐館在互競優劣……上帝啊感謝您的指引,我們來了!

旅遊一禮拜後回來,到家是中午,一下車小孫女趕緊在院子裏找薑薑,但大呼小喚都不見影!哦,一定是有被遺棄的感覺,恐慌之後離家出走不再回來了。
小孫女很不開心,責怪我們旅遊沒有把薑薑帶上,鑽進她的房間一頭伏在被子裏流淚……
傍晚正在修剪圍欄的灌木,忽然聽到有孩子叫我,抬頭一看,戴維家的兩個小女孩正站在前麵,一個穿著淡紅汗衫黑色小短褲,赤著腳;一個是白汗衫黑短褲,也是光腳板,穿白汗衫黑短褲的懷裏抱著薑薑。當時那兩個漂亮小女孩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她們亮亮的探詢的眼睛望定我,一個臉上有些淺淺雀斑,一個的嘴邊滿是巧克力的漬跡,這樣的孩子才是最小說最美術最電影最攝影藝術的孩子……懷裏還抱著貓!
她們把薑薑遞給我:“它很可愛!我們愛它!”
哦,原來薑薑怕寂寞,跑到戴維家了。顯然,以往我們在院子裏逗薑薑時,小姑娘也看到過,也認得出薑薑。
我抱了貓,學著美國人蹲下來跟孩子說話:謝謝你們照顧它。
它有名字嗎?
有啊,叫“薑薑”。
中國人的名字?
好聽嗎?
還好吧……
其實就是別扭。她們離去。
小孫女高興得要哭,抱著薑薑不願放手。
我說你去跟人家表示謝意嘛!
賓妮就走向戴維家,我看著她到了戴維家的院子裏麵,不一會她就跟兩個小姑娘玩起來,直到我叫她回來吃飯。
賓妮回來很高興,說我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我。
她們叫什麽名字?
大的叫努菲亞,小的叫蘿拉。
人家幫我們照顧薑薑,怎麽感謝呢?賓妮從紐約過來時,也帶著她的好多玩具,其中有滑輪板,有小單車。賓妮彈鋼琴和唱歌都算好,但在體育反應方麵有點笨,不會玩踩滑輪板和騎小單車。
放著在家裏不是閑置浪費,送努菲亞和科拉好嗎?
猶豫一下:好吧。
第二天我隻讓她拿了滑輪板給努菲亞,小單車有些壞,不好意思送人家。
傍晚我到屋外倒垃圾,遠遠望著,努菲亞在踩滑輪板,那姿勢那勇敢那靈活那快活,注定有大量的體育基因遺傳。科裏的兩個小孩子追著她,科裏抽著煙叉著腰也在一旁看,見了我後舉高手擺了擺。
吃晚飯時我們邊看著電視,聽到有人叫,一看窗口,戴維帶了努菲亞和蘿拉走到我們窗口外麵,他提著那件滑輪板大聲說:“抱歉孩子們忘記還給你。”我趕緊說我們賓妮不喜歡玩,這是送給你的小孩的,希望你們喜歡。“你肯定嗎?”當然!
第二天早上我們開車外出,剛好戴維的車回來,停下,從窗口處伸出手對我做手勢,語調十分真誠說:“真的非常感謝!”
自始,小孫女就慢慢慢與努菲來和蘿拉成了很好的小玩伴,隻要不是上課,就會一起玩。有天從早上直玩到傍晚我叫她才回來。
“你不餓?”
妮娜叫我吃飯,我就吃了。
妮娜是誰?
就是努菲亞蘿拉的奶奶啊。
哦,原來戴維的太太叫妮娜。

開始時,努菲亞和蘿拉並不進我們屋子,來找賓妮時隻站在門口,賓妮說妮娜吩咐她們不可以進我們家。我們有點納悶:為什麽呢……提防我們?反而是我們大咧咧的允許賓妮進他們家,還吃飯……
甚至賓妮征得我們同意後,也和努菲亞他們一起由妮娜帶去教堂。那一天,我在工作,有敲門聲,我去開了門,努菲亞和蘿拉站在那裏,我眼前一亮,因為她們打扮得很漂亮:一個穿玫紅夾黑花的短裙,腳著亮眼褐色小涼鞋;一個穿黑白碎花小短裙,腳著白色小涼鞋。她們的頭上都有飾物,在清晨的陽光中,站在門口如兩朵小花在盛開。哦,和往日在草坪上翻跟頭的赤腳小村妹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模樣!
她們說你同意賓妮跟我們去教堂。
哦,明白,去教堂,小孩也要莊重。我們趕緊為賓妮也打扮了,看著她拉著努菲亞和蘿拉的手笑嘻嘻上了妮娜的皮卡。
孟菲斯郊外有個很嶄新的基督大教堂Bellevue baptist chruch,中國人叫“貝爾維尤浸信會”。教堂三個高高的十字架立在靠40高速路邊的草地上,從公路上經過遠遠的一眼就看到。我們去過那裏,我是基督徒但經常去的是中國人的教會,貝爾維尤教堂我是作為對教堂建築興趣而去的。舊金山的“聖提彼得和保羅”天主教堂,我認為是美國少有的哥特式建築風格的漂亮莊嚴又宏大的教堂,至少可媲美曼哈頓五大道那座很出名的“聖巴德利爵”天主教堂甚至更勝。而40公路那裏的貝爾維尤教堂,可以說是美國最大的基督教堂之一,簡約的建築風格和教堂所處的園林環境,表明那是現代作品。教堂裏的現代科技應用如視像音響等一應俱全,整個內部建構給你的豪華感覺是現代的天堂。戴維夫婦往往會在禮拜天帶孩子們去,賓妮去了一次後,每次都要去。偶爾,從教堂回來時,妮娜也帶了孩子們去沃爾瑪,讓孩子們都挑一樣價值五塊錢的玩具,當然也包括我們賓妮。
哦,真讓我們感動。我對賓妮說,你也可以帶努菲亞蘿拉進家裏來玩啊!
一天我在前廳畫畫,努菲亞蘿拉帶著科裏的兩個孩子走來敲門,說要和賓妮一起玩,我說歡迎進來!努菲亞想了想,或許是賓妮跟她們說過了,她們就進來,那兩個小的也跟著。他們進來後,小的兩個蹬蹬蹬從這個房間跑到那個房間,也跳上賓妮的床上當蹦蹦床跳,頓時讓我們家充滿活力和生氣。剛好太太做出廣東烤肉叉燒,滿屋的香味,我就切了叉燒分裝於一次性餐碟,拿了叉子讓孩子們吃。他們一嚐就停不下嘴,很快把一盆叉燒都吃完。之後,我們賓妮就將她的大堆玩具拿出來和他們一起玩。
我又回到前廳做我的事。
有敲門聲,一看是戴維。
我請戴維進來,看他的樣子,他不放心他的寶貝孫子們。進屋後他環顧一下,瞄了一下我這“工作廳”,有畫架有吉它提琴,他指指這些問:“你的興趣。”我說是的,僅興趣而已,並不專業。他問什麽是你的專業?我指指電腦說敲鍵盤。“你寫作?”我說也是興趣。他問你經常寫嗎?我說是吧,從二十歲寫到現在,從不間斷。“你是作家!”我笑笑。他的神情緩和了,望著壁爐說以前的房主人叫盧比奧,天冷時我們好多次在那裏聊天。“他搬走了……”他聳聳肩,似乎很懷念盧比奧。他走進了後廳,看到他的孫子們和我們賓妮玩得開心,臉色就更溫和,摸摸他們的頭後就走了。
孩子們玩一陣後,也要回去跳蹦蹦床坐滑梯。太太於是又裝了一碟叉燒給努菲亞帶回去吃。賓妮也跟她們去玩,很晚才回來,我們問:“戴維和妮娜有吃叉燒了?”
有,他們都吃。
他們,那就是也包括科裏了。
妮娜說好吃嗎?我問。妮娜可是廚藝大師啊!
“她說‘Yummy Yummy!’”
真的?
真的!
我想起在舊金山唐人街,老美和歐洲遊客來旅遊,不少遊客會到街邊的燒臘店買些叉燒,一邊走一邊吃,美滋滋的。
廣東叉燒,烤製時雖然沒有孟菲斯烤肉那強勁四飄的沁入肺腑的奇香,但口感亦足夠讓你醉心令人懷念。我心裏想戴維先生妮娜女士,你們還沒吃過我們廣東那美味難言的燒鵝燒鴨呢!
除了能做出噴香的叉燒,太太也能做極好吃的廣西梧州糯米粽子和糯米糍。那天,我們讓賓妮拿點去:
“戴維,你會嚐一下我們的中國食物嗎?”
“當然!”
一試,哦,好吃,真的,非常好吃!他們大加讚賞。
第二天是禮拜天,我們要外出辦事,賓妮不想跟著,就是要和努菲亞蘿拉玩。妮娜在那邊看到我們,走過來,擁抱了我太太後說,你們的中國美食叫什麽?我說叫粽子和糯米糍,她學著講中國話,就象我學英語時,怪怪的讓我們笑起來。她強調粽子糯米糍非常好吃,又說賓妮想跟我的小孫女玩,你們去辦事嘛,今天我可以照顧她。
賓妮一聽馬上就跟努菲亞蘿拉往戴維家後院跑。
我們辦了事後,便買了個西瓜回家,太太做了中式薑鹽焗雞翅膀,然後我拿著走向戴維家。那是近傍晚時分,戴維妮娜和孩子們在他們家後院,有點發亮的夕陽沉落在高大的樹林後麵,微風中的樹葉在陽光中閃晃,綠綠的厚厚的草地上撒滿光斑。我們家賓妮正在跳蹦蹦床,努菲亞正在一水池處捉蝌蚪,蘿拉和科裏的兩個孩子在爛坭池裏踩著爛坭玩,滿臉滿身都是爛坭漿。小卷毛狗跑來跑去,追逐著孩子們的叫聲笑聲,戴維夫婦坐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看著孩子們。嗬嗬,真正一幅美國“農家樂”的圖景!我在迪士尼音樂中打量那座滑梯,三條滑道,一條通向沙池,一條通向塑料球池,一條通向水池。我的腦裏立刻浮想出孩子們在滑道上衝向水池,濺出大水花噴向戴維,他手一抹臉後樂嘻嘻笑。
看到我來,戴維夫婦站起身迎前,我將食物遞上,說著真誠的話語,感謝他們照顧我們賓妮大半天。
戴維接了食物後,大聲問孩子們要不要馬上嚐嚐中國食物?然後在孩子的簇擁下進了屋子裏。妮娜跟我聊起來,說你太太很會做菜,我說你才是廚藝大師,經常看到科裏大堆的朋友來,科裏說你做的菜他的朋友都讚口不絕,她一聽滿臉喜悅。美國人喜歡讚美別人,當然也想別人讚美。我跟妮娜聊了一會,我的英語不好,夾生著勉強應付這些話題。還在和妮娜聊著,戴維在門口那裏大聲招我:“作家先生,歡迎你到我家裏來。”
戴維的家比我們家大多了,裝修也好,但一進去的感覺是,各種玩具和鞋子擺滿一地,得小心才不踩到玩具上。戴維用腳撥著玩具開出一條“通道”,做了一個手勢表示這些都是孩子們的傑作,他的神情表明他非常滿意孩子們的隨心所欲。我看著四周,說著客套的欣賞的話。他說你跟我來。於是帶我來到一個房間前,掏鑰匙開了門,作了個請進的手勢。
這個房間就不一樣了,非常整潔,第一印象是木地板光光亮亮。戴維拉開窗簾後,我看到米黃的牆壁上掛著不少照片,窗口透進的陽光中,我看清了,幾乎都是坦克照,各種不同的坦克,幾乎是坦克集成影展。間中有軍人的相片,都是坦克兵。戴維指著其中一張,說那是我。年輕英俊的戴維站在一輛坦克旁,哦,意氣風發。
也有戴維跟別人的合影,戴維指著其中一張說那合影的人是州長。他又說了一大堆話,我大概猜出他在說曾經的坦克兵生涯吧。其中有一張是他跟一個年輕漂亮姑娘的合影,背景也是坦克車。戴維說她是妮娜,五十年前。“我永遠的二十歲的新娘!”他說,語氣幸福滿足。
在窗口旁,有個巨大的漂亮的玻璃櫃,裏麵靠牆的櫃壁由一張美國國旗布滿,櫃裏全是各種勳章和紀念像章,中間有一個大大的坦克模型,模型上站立著一隻白頭鷹標本,那毛色潔淨鮮豔,那眼神閃光奕奕。戴維說白頭鷹是一個朋友送的,他說那個人在美國很有名。
我由衷說戴維你真的很棒!
他說你會為我寫傳記嗎?
我說我英文不好。
他笑了,說了好幾句我聽不太明白的英語,但從他那謙虛的表情和手勢看,大概他認為自己的經曆並不算傳奇和偉大。
他又拿了一本陳舊的相集翻給我看,裏麵都是他和家人的照片。我看到了科裏的小時候和年輕時的樣子,當兵時的英姿,他在隊部服役中的留影,好多是在阿富汗時拍下。戴維一麵翻著相集說這是科裏,你知道他。這是傑裏,我的大兒子,在華盛頓DC,他退役後是個教官。這是裏金,我的二兒子,在亞裏桑那州的鳳凰城,他也是個教官。
我有點驚訝:照片上的裏金,坐在手動輪椅上。
戴維再翻相簿,我又看到裏金的更多照片:戰場上的,醫院裏的……
戴維又跟我講起來,我隻聽到伊拉克、恐怖份子、戰鬥,受傷,這樣的字眼,根據戴維的手勢和表情語氣和看到的照片,我的頭腦裏編織出一連串的畫麵:裏金到伊拉克服役,參加圍剿恐怖份子的戰鬥,在戰鬥中受了傷。
但戴維的語氣裏透出為兒子驕傲的神情,當他翻到裏金結婚時的照片時,指著照片上裏金的太太說:她是努菲來蘿拉的媽媽。很漂亮,是吧?
我說是。真的,裏金的太太象努菲亞,臉上也是有淺淺的雀斑。
裏金受傷了,那姑娘是護士,後來嫁給裏金。
哦……我的腦中又掠過好多散亂的情景,但無法編織成故事過程,隻感到那些細節一定很感人:戰爭中致殘的軍人,護士悉心照顧,愛情漸生……
戴維又說了很多,我大概聽出,他的二兒媳不幸遇上一次飛機事故,嚴重受傷後也要坐輪椅,裏金全力照顧她,並兼著一份教師的職務。我從“教師”和“恐怖活動”的單詞裏猜出,裏金兼職的“教師”,應該是傳授打擊恐怖活動的經驗。戴維三個兒子是軍人,我想起美國大片《拯救大兵懷恩》,懷恩家四個兒子上戰場,三個犧牲……我不知道裏金受傷時,戴維的另兩個兒子是否也在伊拉克或阿富汗……
往回走遠遠的看到科裏開了車回來,那穿著紅衣服的美麗得炫目的胖女士,從車後廂中抱出一個西瓜,比我們買給戴維的要大。顯然,科裏的孩子也喜歡吃西瓜。我正想科裏你是個曾經在部隊服役的大男人,怎麽要你的太太抱個大西瓜呢?正這麽想,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大西瓜從紅衣女士的懷中掉下地,立刻碎散幾塊水流一地。
科裏竟象沒有看到一樣,直往家裏走去,開了門閃身進裏麵。紅衣女士隻好蹲下來,要撿地下的碎西瓜,但不知所措。我快步上前問你需要幫助嗎?她想了想,看看自己的手,那神情是有點懵了的樣子。我問你的車子裏有沒有塑料袋?她想了想就到車後廂裏拿了一個,我接了袋子後把地下的碎西瓜撿進袋子。這時,科裏出來了,也拿了一個袋子,一看到我在幫忙,臉上便浮著中國佬說的“夠意思”的大咧咧的表情:“非常感謝!”接著動作飛快的將地下的碎西瓜兩下子掃進了塑料袋。紅衣女士原來臉色不快,這時便開朗些了。
但是她顯然不幸福。

這年即去年的入秋前,奧巴夫婦又回來住了,把院子裏高長雜亂擁擠著懶散飄忽的草給打成短拙的草坪,見了我們就揚起手大聲說:我的朋友,你好嗎?他們夫婦看起來氣色極佳,大概在照顧女兒和小孫子中樂趣無窮。哦,人生的晚年真好!那戶孩子喜歡在街上玩籃球的黑人,在前院子挖了一個坑,那坭土堆在那裏象非洲某處草原上巨大的螞蟻穴。奧巴說他準備立起一杆美國國旗,他的父親是南非移民過來,他們非常熱愛美國。奧巴說他的幾個孩子都很出色,尤其是大的孩子。
南非人的孩子那些小南非人,依然的一有時間就玩籃球,其中那十六七歲的,又長高了且球藝越來越好,象雜技演員般玩出很多新的過人和投籃的花款,有時候,竟吸引我們賓妮和努菲亞姐妹在那裏定定的看。奧巴對我說過,那少年學習成績很好的,拿了孟菲斯教育局頒的一個獎,還有一筆一百五十塊錢的獎金。奧巴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象是自家孩子獲得好評的喜悅。
有時,科裏在晚飯後散步時,也象個孩子一樣跟他們玩籃球。但他的球藝很平常,基本沒什麽技巧,隻憑粗壯的身軀護球。他雙腿總是八字叉開立在那裏,就象廣東人學南拳時的紮馬,怎麽看他的動作都象部隊裏的徒手搏鬥。偶爾,漂亮的紅衣女士也會坐在家門口,剝果肉塞到她的兩個孩子碧莉和嘀弟嘴裏,那果子遠遠看著我覺得是東南亞的龍眼。哦,好懷念桂林地區的龍眼,核小肉嫩特別清甜……
一天,賓妮跟努菲亞玩完回來後,說科裏今天打她的女朋友!
女朋友?
就是碧莉和嘀弟的媽媽啊!
……?
他們還沒有Marry 。賓妮跟我們講廣東話,但總夾著很多英語單詞。
哦……
碧莉說爸爸你不要打媽媽,科裏很凶的吼她:Shut up!你再說把你關進小黑屋!碧莉就不敢說了。
我想象著碧莉和她的弟弟嘀弟站在那裏發抖著看定父親。
科裏怎麽會這麽壞呢?我不喜歡他!我恨他!
但是你不能瞪眼睛哦,不要惹怒他。
我不上他家玩,隻到妮娜那裏。
對了。
妮娜說要帶我們去金字塔,我可以去嗎?
孟菲斯有一座商場,我不知道是不是全美國僅有的,但至少是非常特別的————它的建築外形就如埃及的金字塔,內在是體育用品商場,那設計是將孟菲斯的自然環境:森林湖澤野生動物融為一體。有各種魚在清水池裏閑遊包括鱷魚和彩色的小野鴨,一個巨大的弧形玻璃水櫃更是讓孩子們聚集在這裏,水櫃裏慢慢舒緩遊弋著密西西比河裏的各種魚類,在燈照中它們身上一閃一閃光斑,很吸引人特別讓孩子們著迷。那些森林中的熊、鹿、狼、羊、雁、火雞等野生動物的標本,栩栩如生陳立各處甚至讓孩子們可以摸摸它們。建築架構中的柱子做成森林中攀爬著藤條的大樹杆,“林中”立著小木屋,這樣的展示讓你有進入童話世界的感覺。哦,你正在孟菲斯迷人的自然環境中漫步。孟菲斯人直呼這個商場的名字,而中國人叫那裏是“金字塔”,裏麵除了有齊全的狩獵用具和野外露宿用品,還有孩子們玩的射箭打槍,聖誕節時為孩子們派發禮物,也有電梯開上頂層,從那裏可以飽覽孟菲斯市景和密西西比河流風光。
妮娜說明天去。
其實我們都帶你都去過了。
但我喜歡和努菲亞和蘿拉一起去啊。
好嘛。
玩了一天回來,我問賓妮:好玩嗎?
好玩。我有射箭了,表現不好。努菲亞射中最多。嘩,科裏打槍,槍槍都打中!
科裏也跟你們去?
是啊。
金字塔裏麵的射擊我也玩過,25分打十槍,我玩了一塊錢即四十槍,後麵的十槍才能打中目標三次。我當時舉槍,有一瞬間腦子裏閃過文革中的紅衛兵,我的中篇小說《褐色操場》中慘烈的武鬥和人吃人的曆史情景……今天的五毛小粉紅如果有機會,他們也會來個大武鬥:五毛對小粉紅;胡錫進司令對司馬南軍長,看誰最頭破惱崩來忠於坐在龍椅上的家夥……到底是司馬南血盆大口抑或胡錫進大口血盤?
又是一天,賓妮說碧莉的媽媽又走了。
又被科裏打?
科裏買了一把長長的槍回來。
長長的槍?我第一反應是那種孩子玩的塑料的長槍,而不是金字塔裏那真一般的沉沉墜手的那種。
是真的槍。
真的槍?
電影上看到打仗的真槍!呯呯呯!
你怎麽知道那是真的槍?
努菲亞聽到碧莉的媽媽對妮娜說。
真槍!哦,科裏喜歡槍,戴維說過他三個兒子都當過兵。在美國,買真槍也合法嘛。
碧莉的媽媽走了。
為什麽。
碧莉說她媽媽怕槍,不想看到槍,科裏就罵她。
哦……
還把槍對準了她。
MY God! 我的腦子裏閃過“砰”的槍聲……那些槍擊案……no,我趕緊驅趕腦中這些閃出的可怕的掠影……
科裏是個壞人!
你不要當他麵說啊!
我跟努菲亞和蘿拉說過,她們也不喜歡他。

但是顯然科裏的朋友並不認為他是個壞人,星期天,科裏家門外依然停滿了車,妮娜照例忙著展示她討人喜歡的廚藝,戴維在他家前院草坪處跟一個理著小平頭的年輕人在說著什麽,雙手做著抓方向盤的動作,也許那年輕人剛從坦克部隊退役歸來,和戴維是趣味相投。
又是一個星期天,好多輛車停在科裏家外,賓妮說:“妮娜要去Costco購物,可以帶上我。我們喜歡Costco的試食,好好玩。”
妮娜就帶著她的四個孫子和我們賓妮開皮卡走了,回來的時候大包小箱的缷車,我看到科裏和他的兩個朋友也樂嗬嗬的將東西往家裏搬。
孩子們包括我們賓妮又赤著腳在跑來跑去,尖亮的叫聲和笑聲伴著小狗的汪汪唱。
孟菲斯有一喬木類樹,可以長到十幾米高,有幾個種類,或開紅花,或白花,等,一族族的花開滿樹,在藍天下特別奪目,且花期很長。我們家前院挨著種有兩棵,也有七米高,這天下午傍晚時,開滿白和紅花族的樹在夕陽下非常燦豔,樹的背景是綠樹盎然中匿隱房屋的街區,我趕緊拍下照片打印出然後畫油畫。也許有人會問你不寫生?其實油畫水彩畫還有國畫寫生,那是照相機不普及時畫家的無奈選擇。任何風景,是的,是任何風景,處於最美的時光段,是非常短暫的,再厲害的畫家也不能快速畫出,再厲害的記憶也複製不了。照相機拍下後,你再油畫創作,大把空間讓你發揮色彩運用的技巧去展示色彩魅力,百分之百的比照相機之原作更有想象空間更有個性亦更動人。
在靜心打稿時,窗外傳來人的怒聲爭吵。一看,科裏家後院停滿車的地方,一幫人圍在那裏,我能清楚地看到,科裏的頭在人堆中晃動,那神情就象他打“女朋友”那次:神經質、暴怒、嘴型奇怪……他正雙手揪著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男子前胸直搡,一堆朋友正努力要拉開他們。我一看我們賓妮與努菲亞也在一旁,趕緊跑出門要去拉賓妮回來。
我走到那裏時,科裏已不是推搡他的朋友,而是舉拳頭打,其他人趕緊又抱又抓他的手臂,我連忙拉了賓妮和努菲亞離開遠遠。回頭看,好幾個人都攔不住科裏,妮娜尖聲大叫“科裏你停手”也沒用。
人堆很亂很嘈雜,這時,戴維從我身後大步走過上前,猛地站定,伸直手臂,手指指向科裏。嗬,那姿勢,就是我在美國電影中看到的美國軍官造型。他大喝了聲:“Corry,Stop!This is an order!”
科裏立刻停了動作。
我拉了賓妮回家:發生什麽事?
科裏跟那個叔叔在說話,說著說著就爭吵。
說什麽?
電視上新聞裏,有人撞車,救護車來了,有人受傷。
就吵這事?
科裏罵司機,那個叔叔說不對,司機沒有錯。他們就吵起來,科裏越來直凶,那叔叔要走,科裏追出來……科裏為什麽這麽凶呢?
我聳聳肩……是啊,科裏為什麽這麽凶呢……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對賓妮說:不要再上科裏家玩。
但是碧莉喜歡我,我也喜歡她……
聽話,不能再去:“This is an ordet, Ok!”
寫作嘛,喜歡研究人,我想科裏好交朋友,人際關係一定不錯,朋友來家作客,自然嘻哈作樂,為什麽會因一則電視上的新聞吵起來且發展至動武?
唉,不知道……但非常的巧,迷底幾天後揭開。
在孟菲斯住了二十多年的畫家朋友來電話:老友,好久沒去釣魚了,什麽時候去?我總不能讓你破記錄嘛!
好啊。
在孟菲西,去釣魚的地方多羅羅,密西西比河,毗鄰的密西西比州的好幾個水庫,釣上的小嘴鱸魚嫩滑鮮美,嗬嗬,白老鼠斑一樣好吃。朋友說的破紀錄,是因為他釣了十幾年的魚,都沒試過釣上一條五磅的小嘴鱸魚。而我才釣不到一年,就收獲了一條七磅。其實並不是我有多麽厲害的釣術,下圍棋我經常贏他三幾個子,讓他不得不服,但釣魚完全是運氣,那次碰上條傻呼呼的大鱸魚呼傻傻的咬鉤!當然也講點技巧吧。我看過海明威的獲獎中篇小說《老人與海》,知道些怎麽去跟魚“鬥智”。
朋友耿耿於懷,我暗自得意。好嘛,按約定的時間來了,我們開車上路,先去金字塔買些釣魚用品。一路上我說著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暗示我的釣魚紀錄如此文學玄學,刺激刺激這位畫家朋友。
金字塔裏的釣魚用具包羅萬象令你眼花瞭亂,我們在挑選時,朋友遇到一個鬼佬,就是那天被科裏要打的男子。朋友一見他,就親切的交談起來。朋友在密西西的賭場工作二十多年,英語好,想起那天的事,我趕緊對男子說:我是科裏的鄰居。那男子爽朗的跟我握手。我對朋友說你幫我翻譯,然後問那男子,那天為什麽科裏失常了?一提這事,那男子先笑了笑,說自己一開始也想不明白,後來他父親就是戴維,說科裏在部隊服役時曾到阿富汗,一次他們的小分隊遇到大批恐怖份子包圍,科裏受了傷,他的一個戰友背著他逃出包圍。之後,他們成了兄弟般的好朋友。但是去年底他的朋友遇車禍死了,可能這事刺激了科裏吧,那天我們看電視,剛好新聞播最新的交通事故,一個婦女被撞死,我說應該不是司機的責任,科裏就變臉了,我呢也不識事務,跟他理論。
哦,原來如此……
我的頭腦裏又閃掠過電影般的畫麵:美軍小分隊和恐怖分子慘烈的戰鬥,科裏陰冷鐵青著臉舉槍向敵人射擊,一槍一個槍槍不落空。敵人越來越多,炸彈不住的在身邊爆炸,戰友一個個死去……科裏受傷了不省人事,一個戰友在擲出最後一顆手榴彈後背起科裏……躲進一個洞穴裏,逃過恐怖分子的追殺……爬過山崗,穿過荒嶺……科裏躺在病榻上,戰友走來坐在旁邊,科裏雙手伸去緊緊握住戰友的手......科裏與戰友喝啤酒.....戰友向遠處投擇橄欖球,球在空中飛,科裏和戰友飛跑追趕球,一起撲向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仰天大笑, 笑聲在天宇下回蕩......戰友駕車,一輛車迎麵撞來,戰友滿臉是血,科裏痛苦異常肌肉扭歪的臉......
開車往水庫的路上,我還在想象著科裏的故事,他的戰場經曆,他和戰友的生死之交......
朋友很得意:我英文比你好多多吧!
這天回來的路上,朋友想得意但得意不起來,因為他釣到最大的一條小嘴鱸魚,隻有五磅左右。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一天,窗外又傳來科裏跟他的“女朋友”吵了起來,戴維夫婦趕緊跑過來拉開他們。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後來賓妮說,努菲亞告訴她,科裏在Internet上說要去Kill someone.
殺人?我大吃一驚……
碧莉的媽媽問他要殺誰……
殺誰?
他說了一大堆人的名字。
碧莉媽媽認識這些人嗎?
我不知道,努菲亞沒有說。
一大堆人的名字……科裏有一大堆仇人……那隻能是他當兵時……我的腦子裏浮現出這樣的情景:美國陸軍軍人科裏,正與某紅色遊擊隊即恐怖份子作戰……科裏滿臉怒氣,嘴裏叫罵著舉槍惡狠狠射擊……
真是這樣嗎?我的幻覺,科裏的幻覺……但科裏實實在在的買了一把真的打仗用的長槍……
之後,好多天沒看到科裏,更看不到他的“女朋友”,大概也回娘家了。又過了好多日子,依然沒見她。賓妮有天說努菲亞告訴她,有個新的阿姨對她們幾個孩子很好。
一天,一輛紅色的“皮卡”開到科裏家後院門口旁,一個身材高又苗條,穿牛仔褲有領T裇束馬尾發,皮膚曬成棕色的白人女士,拎著大包小袋的下了車,接著科裏出現,也從車後廂處抱了一箱東西,和女士一齊進了他的家。那天,我們賓妮到吃飯時還沒回家,於是我和太太向戴維家走去,孩子們不在後院,我們就走向科裏家。
科裏家的後院,也是大大的,院子裏也有滑梯座,隻是沒戴維的大。他的後門處有個大大的棚子,水坭地麵堆滿了各種玩具,各種車子特別多。我粗略計算一下,這些玩具至少要花幾千塊錢買。看來,科裏繼承了他父親的愛孩子的優點,舍得為孩子花費。
我們敲門後,先是那馬尾束發女士開門,然後她身後麵有個九十歲左右的老奶奶。接著,一個不足歲的小男孩也爬到門口邊,他一對眼睛又亮又大,滿臉是稚氣但很好奇的樣子令我印象特別深刻。聽了我們的來意後,紮馬尾巴發的女士說一班孩子跟妮娜出去了。她的語氣與神情就象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接著手端一杯我看著是葡萄酒的科裏出現,大咧咧對我們搖搖手,說要不要進來喝一杯?我說不要了。
賓妮到入黑後才回家,手中又拿著個小玩具,說是妮娜送的,幾個小孩每人挑一樣。
哦!我問科裏家那個老奶奶是誰?
妮娜的媽媽。
還不會走的Baby是誰?
碧莉小的弟弟。
他很可愛。
我也喜歡他。科裏有新的女朋友了。
你怎麽知道?
努菲亞說的。不過她很好的,買好東西給碧莉嘀弟和努菲亞蘿拉吃,也給我。
碧莉媽媽再沒回來過?
碧莉說她媽媽不回來了。要看她和嘀弟的時候,就打電話讓科裏開車送到他們公公的家。
哦……科裏的脾氣,那紮馬尾巴的女士能不能適應……I Don't know……

很快孩子們的暑假又來了,戴維開了大房車一家子去旅遊了二十多天,但我看到紮馬尾巴發的女士會開著車來科裏家,顯然,科裏沒有跟去。我們賓妮寂寞啊,沒有跳蹦蹦床,沒有坐滑梯玩,沒有踩爛坭巴,沒有撈小蝌蚪回家養,不能去那漂亮非常的大教堂,隻能跟我們去小裏小氣的中國佬教會跟說不出味道的中國佬混堆……我說給你報名學唱歌好嗎?好吧。於是每天去孟菲斯老城區一間音樂學校上一小時的課,回來就亂唱,竟然唱出一種帶金屬音的怪腔。我開始錄一首歌,讓她唱歌曲中幾句: "豔陽朗照香江百年,浪溫水馨孕育出香港明珠。東方之珠如此燦耀,疊印美麗米字旗飄飄姿彩。" 那好聽的童音襯配頓時使這首歌曲別具生氣。
差不多快一個月,戴維他們旅遊回來後,小家夥們聚在一堆吱吱喳喳說過不停嘴,又繼續他們彈蹦蹦床溜滑梯踩爛坭漿的樂此不彼,歡樂的尖叫聲遠遠就能聽到。有時,賓妮回來後會說:“蘿拉今天被妮娜罰了。”
為什麽被罰?
她推倒我,不道歉,我就告訴妮娜,妮娜罰她麵對牆壁站立,三十分鍾。
我的腦子裏便閃過小蘿拉麵壁的情景。哦,有趣!
“我們笑,蘿拉投訴娜妮,說‘他們笑我!’妮娜說努菲亞你們不許笑。蘿拉說還有賓妮,妮娜說賓妮是客人。”賓妮說完,好得意。
但是有一天妮娜不高興了,對我說:你回家去。
那一定是你犯錯了。
是蘿拉!她把鹽撒到我的頭發上,我也撒她,就一地鹽。
妮娜有罰你們了?
罰蘿拉,就叫我回家。
因為你也犯錯。你承認嗎?
賓妮點頭。
戴維家又增加了一條黃毛小狗,柴犬種屬,他們給它取名“Lucky”。這條小狗與那卷毛小白狗個性截然相反,經常到處亂跑,討好的眼神看定你,見多幾次後,如果你招它一聲,它就趕緊跑過來搖尾甩頭邀寵。那小卷毛就不一樣,陰沉警惕盯著你,你稍走近兩步,它就凶猛地大聲吠。你要蹲下來向它伸手表示善意,它後退著吠聲更猛。Lucky特別喜歡我們賓妮,有一天賓妮說:妮娜說你們可以收養它。我們有點心動,但沒有親自聽到妮娜說,就不踏實。萬一孩子理解錯了呢?
後來的事實證明,幸好我們沒有收留Lucky。
孩子們的暑假好愉快,賓妮也跟戴維的孫子們一樣,赤著腳蹦跳打翻中結束了夏天假期。秋天來的時候,太太買回來一棵大紅花樹,這種樹和中國的同品種一樣,夏秋季天天開花,但很吃水。我把它種在前院。一天入黑時,我在前院澆它,見到戴維開車回來,他停車後看到我,我舉起手向他搖搖,隔著街道大聲問候。他也擺擺手,然後就走進他的家。看他的神情,心正煩,沒心情搭理人。
再後來,總見他在入黑後開車回來。
禮拜天,戴維夫婦帶孩子們去教堂,也帶上我們家賓妮。傍晚吃飯時,賓妮對我說:今天教堂很好玩,我們班有個同學也去了,她和唱詩班的小孩在唱歌,還問我要不也參加。你說呢?
你想去嗎?
好玩我就去。
好玩嗎?
看起來是好玩。
那就去嘛。
今天我看到牧師為戴維祈禱。
祈禱些什麽?
是為科裏祈禱,願他早日康複。他生病了。
科裏生病了……?
醫生說是精神病。什麽是精神病?
……就是……不正常。
什麽是不正常?
就是……比如你玩呼拉圈,轉得又多又好看,象跳舞一樣,蘿拉和好多小朋友圍一旁為你拍手。可是有個小孩他不高興,過來搶了呼拉圈,踩踩爛。這個小孩就是生病了,是神經病。因為大家都高興,隻有他不高興,還動手搶,那就是不正常。
I know……科裏去醫院治病了,他會很快好起來嗎?蘿拉說,戴維天天要去看他,給他帶炸雞腿,他喜歡吃。
哦,天天看到戴維入黑後開車回來,原來是去看兒子……
戴維還帶了Lucky去,因為科裏愛它。
哦……平時我向Lucky招手,它就飛快地向我跑來,繞著我撒嬌。我想象著科裏也一樣,甚至把它抱到懷裏……
一天,賓妮說:努菲亞和蘿拉也跟戴維去醫院,給科裏唱歌。
唱什麽歌?
我也會唱。
你也會唱?
努菲亞教我。
賓妮就唱起來:“You are my sunshine……”她清亮的非常好聽的童音在屋裏回蕩起來,我的感覺是世界上溫暖的陽光都聚集到眼前。
那不是很著名的四十年代的美國鄉村歌曲嗎?歌詞的大意是:我多麽的愛你,你就是我的陽光……在戴維與妮娜看來,科裏就是他們的陽光,他們是多麽的愛他。我的腦裏閃過這樣的畫麵:努菲亞和蘿拉唱歌給科裏聽,戴維在旁邊摸科裏的頭,在他的眼裏,兒子永遠都是小孩,他看著兒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望定兒子……
我頓時熱淚盈眶……一直,我的父母是多麽的愛我……小時候我喜歡學二胡,家裏窮買不起,父親動手做給我;有次發燒,我媽一直陪在我身邊,不斷的給我在額頭上貼涼毛巾……多年後,母親對我說起這事:那個晚上,我憂心得無法入睡……
我唱得好聽嗎?
我點頭……我知道如果我說話,聲音會哽咽。
科裏會好起來嗎?
會的。
但是努菲亞說有一天醫生要給科裏穿衣服。
穿衣服?
穿上衣服後,手不能動,也不能走路了。
哦……我明白,那時精神病人病發嚴重時必須給病人穿上的特定的“束搏衣”:讓病人不能動彈,防止病人傷害他人或自己。
科裏說好多壞人到了金字塔。
金字塔?我的腦中掠過埃及,拉瓦達清真寺,1917年11月24日,四十多名槍手對禮拜者發動恐怖襲擊,造成三百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
就是江邊我們去過的金字塔啊,科裏還打槍,槍槍都打中。
好多壞人……哦!在科裏看來,恐怖份子來到孟菲斯,要在金字塔發動恐怖襲擊……
一群恐怖份子,或者某個恐怖份子,來到金字塔,對著密集的人群開槍射擊……科裏提長槍出現,對著恐怖份子一槍一個……他曾經是美國軍人,保護美國民眾不受傷害是他的意識本能。
真會有壞人去金字塔嗎?
不會的。科裏現在是病人,說的話不算數。碧莉的媽媽,有去看科裏嗎?
碧莉說有。
經常嗎?
碧莉沒有說。
那個,你說她很好的阿姨,她也去看科裏嗎?
有啊。
經常去嗎?
努菲來說她經常去。
哦……科裏,你好福氣嗬!
科裏會好起來嗎?
會。
Are you sure?
yes!我們也給科裏祈禱嘛。
賓妮低頭閉上眼睛,雙手握了擺放於鼻梁前,很認真聽我為科裏禱告。
我雖然沒有天天見到戴維開車去醫院看科裏,但我相信戴維會的。
日愈短夜開始長,很快就來到年底,從網上看到,神般的戰神川大爺果然來了查塔努加造勢,嗬,擁有美麗的紅寶石瀑布的查塔努加,但願你是川神的福地,保佑他守護他連任,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在全世界種滿普世價值的鮮花。

2019年的寒假又到了,孟菲斯老城區那家音樂學校,在某著名樂器品牌的讚助下,舉辦了一屆由學生們表演的音樂會,我們賓妮有兩個節目:鋼琴和歌唱表演。學生的家長當然是觀眾也可以帶親屬朋友前來捧場。我就多拿好些票,然後拉了賓妮到戴維家,請他們全家去捧場。戴維當場答應,但到表演那天我還是非常意外,科裏也來了,陪著他的除了有一位醫生,還有那位紮馬尾巴發型的女士。科裏看到我,擺了擺手招呼後,我們擁抱。我看得出來,他的神情非常穩定,大咧咧的和以往一樣。我不知道是醫生的功勞還是馬尾巴女士的“精神營養”在起作用?賓妮看到這麽多人來鼓勵她,非常興奮又有點緊張,她出場的時候,戴維和妮娜就大聲說:“賓妮,你是有天才的!”當賓妮一首曲彈下來或唱畢,我們都大聲喝彩。當然,別的孩子們表演,我們也如此。
表演結束,我對戴維夫婦說,你們一直厚愛和照顧我們賓妮,我們邀請你們當然也包括科裏的醫生,到一家中國人的BUFFET餐館品嚐中國食物,戴維夫婦谘詢科裏的醫生後,很高興地應邀了。
進了餐館裏,孩子們特別興奮,拿了碟子跑來跑去,那些餐點,一個喜歡的,另幾個就蜂擁也去夾,吱吱喳喳吃得滿手滿嘴是渣子。用餐中,我特別留意科裏的表現,真的希望他能完成的康複。我看到馬尾巴女士真的對他很細心,暖暖的愛意流露於外。看樣子,科裏的病有八九成痊愈。
我問:科裏,你喜歡釣魚嗎?
科裏說我坐不住。
我問戴維:科裏當兵,是神槍手嗎?
戴維還沒說,科裏一擺手:我爹地是神槍手,我也是!他說完做舉槍動作,嘴裏發出“兵”的一聲,之後象個大孩子般笑起來,那表情也象大孩子,讓我覺得他還未恢複到他搬來那時候的樣子。那個陪科裏來的醫生,不住的小聲和馬尾巴女士說著什麽,她直點頭。
這天回家後,傍晚,賓妮在戴維家玩累了回家後,說了好多事,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科裏在部隊有個好朋友叫亞利克,科裏受傷後他救了他,去年亞利克遇車禍死了,科裏就慢慢生病。醫生對那個馬尾巴阿姨說:你是亞利克的妹妹,這樣科裏的病就好得快。
那阿姨叫什麽?
我們叫她密斯維雕。
密斯維雕是亞利克的妹妹?
不是真的妹妹,是假的,醫生說讓她當是亞利克妹妹!阿公你真笨!
哦,是笨。哪,密斯維雕答應了?
答應啊。
我想起在吃自助餐時,醫生跟密斯維雕微語細斟。不知道是否醫生認為,科裏的病,是因為好朋友的逝去,不能接受,勾起戰爭中恐懼的情景,於是犯病。但是亞利克有個妹妹,她是密斯維雕,見到她,科裏會覺得如見亞利克本人,好朋友依然活著,還深愛自己,他的心結就解開,病慢慢就好……是這樣嗎?I Don’t know……

生活一如以往,太太種菜澆花,我畫畫作曲寫小說出視頻當然也前院後院打草。前院的那棵大紅花樹天天開花,花開花謝中孩子的暑假又來了,奧巴夫婦雖然搬回來住,但三天幾頭會往女兒家跑,有次帶了小男孫回來,小家夥好漂亮,有黑人油黑發亮的皮膚,也有白人的五官。兩歲過,叨著奶嘴,走路竟能小跑。南非人家的前院,那堆挖出的象非洲螞蟻穴的坭堆,去年就填回去了緊密地擁抱著豎起一旗杆,杆上端美國國旗迎風飄揚。奧巴對我說,他們家的十七歲的大孩子,被西點軍校錄取了。我睜大眼睛:西點軍校錄取?是的!奧巴肯定地說:有記者來采訪了!一天開車回來經過南非人家,那四個孩子的父親正在前院打草,我停下車,他熄了打草機,我們互相揮手。我大聲說 My friend, Congratulation!他滿臉是笑,非常的自豪:“Thanks!”他的太太剛好走出屋子,連忙向我招手,那喜悅那自豪洋溢難收。
哦,偉大的西點,你是多少年輕人的夢想……
這個走進西點的年輕人,會是將來的美國總統嗎?川大爺少年時曾就讀於紐約軍校……
南非人的後裔……看看奧巴馬……偉大的美利堅合眾國,拒絕權力遺傳拒絕滿朝假博士包二奶的高官!
我想象著那西點的年輕人,七月底攜帶行囊出發前,會不會有報社電視台的記者前來?但是他們七月初就來了,這次卻不是采訪即將前往西點就讀的年輕人,而是戴維科裏父子……
那天是六月十六日,禮拜天。
禮拜五的時候,賓妮說努菲亞告訴她,科裏快回家了,是禮拜天十點鍾出院。努菲亞說,他現在喜歡摸她和蘿拉的頭,也會抱了碧莉和嘀弟來吻他們的臉。“科裏現在是個好人,哪我就不討厭他。”哦,科裏痊愈了,正常了,祝賀他。科裏也好有福氣嘛,紅衣“女朋友”棄他而去,但戰友的“妹妹”出現,幫助他度過那段人生最可怕的黑暗期。
鄰居們也知道科裏禮拜天回來,奧巴和南非人見了妮娜,都會問候幾句,向她說著祝賀的話語。妮娜當然也高興,站在那裏對著他們吱唧不停。
禮拜天到來了,上午十點半左右,科裏家就停滿了車子,顯然是他以往的好朋友都來為他接風,想必他們在科裏入院治療後,他們會經常去看他。我也見到了那位被科裏搡胸口的男人,他也認出我了,遠遠向我招手:“你好嗎朋友!”我當然也擺手回以問候。
妮娜開了她的“皮卡”帶了幾個孩子也包括我們賓妮去購物,她罕有地穿了一件紅黑大花白底的長裙,腳上是一雙黑涼鞋。我在前院打草,她的車經過,手伸出窗口對我揮動,揚起那美聲歌唱家般的清亮共鳴的聲音打招呼。我的感覺是我們這邊街,回蕩著她那喜悅的聲音。
科裏是十點鍾離開醫院,有一個小時左右就可回到家。十一點時我到前院一側修剪籬笆上的蕂攀植物,科裏回來我好向他招招手。
但是直到十二點仍未見到科裏的影子,卻見購物回來的妮娜或捧或拿著東西,在她的家和科裏家之間來回穿梭,還有隻聽見她家的後院傳來孩子們尖亮的叫聲笑聲小狗的汪汪。
妮娜又捧著一個盆子走出她的家,剛出門,努菲亞就追到門口,大聲喊她,我隱約聽出應該是叫她回去看電視。
那聲音好急好緊張。
妮娜回身急步走向家,上門口的小平台時在梯級滑了一下摔倒,手中的盆子打爛。
這個情景告訴我,必定有大事發生!
我也趕緊走向家,才進門,太太走到門口,說發生了槍擊案。
我一聽頭皮都發麻了:難道科裏提槍去金字塔……不會不會,科裏已經痊愈……
我跑向後廳,電視正播突發新聞,一看畫麵,不是金字塔,而是我們熟悉的沃爾瑪商場內,那場景,警察封鎖了現場,有救護員在處理受傷的人。
沒有戴維與科裏的身影……
現場的主持人在說著,我大概猜出:兩個槍手向商場內的人開槍,造成傷亡多人,一個槍手被製服,一個逃亡。
兩個槍手?戴維與科裏?
不!不!不!
我的頭都炸了……
電視直播的現場畫麵上,一個救護員站起身離開時,我看到坐在地上的馬尾巴女士,由另外一個救護員正給她包紮額頭。接著,兩個護理員走來,將她扶起躺到擔架上……
我的第一反應是:馬尾女士受傷,顯然不會是科裏擊傷她,也就是說,科裏不可能是槍手……但願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新聞直播結束,主持說如有最新情況時會及時報導。
我走到前廳處往科裏家那邊望,見他的朋友一個個走出來,然後聚在那裏討論著。妮娜也從她家出來走向他們,幾個小孩也包括我們賓妮也跟著她。他們商量後,都開車離去。我大聲喊賓妮回來,問她發生什麽事?畢竟,三年級的孩子,英文能力是幾乎可以聽懂所有的日常對話,比我好多多了,賓妮可以從妮娜他們那裏獲得更準確的信息。
賓妮說妮娜打電話給密斯維雕,就是馬尾巴頭發阿姨,她受傷了……接著,賓妮的陳述為我描繪出好萊塢大片中的情景——
兩個槍手來到沃爾瑪商場裏,舉手槍見人就射擊,科裏和戴維剛好也在商場裏,妮娜說過,科裏在醫院裏的衣服全部不要,回來經過沃爾瑪時進去買新的。槍手行凶中,戴維和科裏撲上前和凶手搏鬥,一個槍手逃走,戴維和科裏開車追。之後情況不詳……科裏的朋友們決定開車去沃爾瑪商場詢問……
聽完賓妮說,我望望科裏家,他的朋友都不在了,隻有妮娜站在街邊打電話,她的四個孫子圍在一旁看著她。
我說賓妮,你去聽聽妮娜說什麽。
賓妮於是跑向妮娜。
十五分鍾後賓妮回來,她的講述讓我在腦中編織出一連串的電影分鏡頭————
沃爾瑪商場停車場
一輛車駛來,戴維和科裏還有馬尾巴女士下車,向商場裏走去。
沃爾瑪商場內
戴維三人在挑商品,各自看中一些商品,走到不同的貨架處挑選。
忽然傳來槍聲,人群的恐懼驚叫。
戴維的臉部特寫,那神情是:警惕、緊張、探究、準備搏鬥。
科裏的臉部特定,那神情一如他的父親。
戴維蹲下來,頭幾乎貼到地麵上,觀察環境。
另一邊,科裏也趴下來,貼著地麵觀察。
科裏看到一個槍手的腳,穿著牛仔皮靴,離他有五米多遠。
科裏快速爬向槍手。
科裏可以看到槍手在射擊商場內的顧客,子彈打光。
槍手在換子彈中,科裏從後麵猛撲上去,一下將槍手推倒在地,然後撲上壓住槍手,左手揪住槍手的頭發,右手箍住槍手的脖子用力一扭,槍手當即斃命。
另一邊,趴在地麵的戴維,看到一個槍手的腳,穿著牛仔皮靴。
戴維注視著那雙腳,這雙腳一麵行走中一麵伴著槍響,槍響過後,是有人被擊中的慘叫和倒地的聲音。
馬尾巴女士坐在地下,血從她的頭部處流下,她一動不動,望著走向她的槍手。
戴維弓起身,眼睛瞪著,神情毅然,準備搏鬥。
槍手來到馬尾巴女士跟前,離戴維隻有兩米,側身對著戴維。
戴維猛向槍手撲去,卻不料腳打滑,一個踉蹌幾乎摔倒,但仍然撞向槍手並將他撞倒在地。
戴維壓到槍手身上,伸左手抓住槍手的握有槍支的手腕,猛地提起往地下一拍,那槍支便飛出一邊。
戴維雙手掐住槍手的脖子。
槍手拚命反抗,力氣非常大,猛的抱住戴維翻過來並壓在戴維身上。
槍手從皮靴處拔出一把利刀向戴維刺下,戴維抬手托住槍手的手腕。
槍手凶狠的臉的特寫。
戴維抵抗著,但力不從心手發抖。
眼看那尖刀就要壓刺到臉上時,科裏猛地從側麵衝上來,一腳向槍手蹬去將他踢翻。
槍手在地上翻了兩下。
科裏正要跨過父親身上撲向槍手,但戴維這時正翻身爬起要撲向槍手,結果就和科裏撞在一起,兩人一齊倒下。
槍手爬起來連忙逃走。
科裏先爬起,然後拉起父親,倆人扭頭看。
槍手逃到大門外。
科裏和父親對視,倆人點頭,向槍手追去。
這就是馬尾巴女士向妮娜描述的情景。之後的情節呢?
太太拿著手機走過來:“快看,有新聞……”
我趕緊湊近看:是一家自媒體放出的實拍記錄片————
一個停車場處,和戴維搏鬥的槍手正挾持一個婦人,手槍指著婦人的腦門,拖著婦人走向一輛汽車,不遠處,兩個男人追過來,其中一個持長槍。我仔細一看,那不是戴維父子嗎,持槍的是科裏。
槍手的手槍指向他走近的那輛汽車的司機,這時,科裏舉起長槍。他正要射擊時,又放下槍,原來司機打開汽車門鑽出來,趕緊趴到地下一動不動,但槍手依然向他開槍。
司機的身體跳了跳,不再動。
槍手將婦人塞進車。
科裏迅速舉槍:“呯!”
槍手聲也不吱就倒地了。
戴維看看兒子。
科裏不知和父親說了什麽,戴維點頭。
我很佩服這個拍短片的人,在如此危險的情況下毫不驚慌穩定地紀錄了這段有價值的視頻,且角度剛好站在槍後的身後不遠處,讓觀眾清楚地看到全過程……當然,缺少些槍手如何逃到這裏戴維父子是如何追至,但我可以由想象來補足:
槍手駕車逃跑。
科裏開車追,戴維從後車廂拿出一支長槍。
追車鏡頭。
槍手撞車,逃向一停車場。
科裏開車追來。
槍手劫持人質。
科裏停車,戴維遞給他長槍。
••••••
神槍手科裏……我們賓妮說過,他在金字塔打娛樂槍,槍槍命中。
短視頻讓人目睹了科裏對恐怖份子的一槍斃命!
不久,我從窗口看到科裏的朋友們開車回到科裏家,我趕緊出家門到前院去:科裏回來,必經過我們家門前,我要行一個美軍的軍禮向他們父子致敬。
又有更多的車子開來,連我們家前門的街邊也停了兩輛電視直播車。
妮娜和她的孫女都被記者們包圍,老記們大概要挖些“你的丈夫你們的爹地你們的爺爺平時有什麽喜好啊”之類的話題吧,我看到努菲亞和蘿拉很興奮地仰著小臉蛋在向他們不停嘴說著。
一個多小時後,科裏開車回家,雖然車窗大開著我可以看到戴維科裏和“密斯維雕”,但我根本沒有機會向科裏父子致美式軍禮,因為我們這片的鄰居,大人和小孩都擁過來,當然還有媒體的記者,也有戴維家的兩條小狗……
我想象著,明天的媒體,將會有許多關於戴維家的報導-----一個美國軍人的家庭
我的鬼佬鄰居戴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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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好看
文取心 回複 悄悄話 一氣讀完,讚。
兵團農工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故事緊湊吸引我。讚!
雪泥老頭 回複 悄悄話 文筆流暢雋秀,謝謝。
不像那些無病呻吟的文章,隻是為寫而寫。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一個美國軍人家庭的故事,令人感到溫暖。故事中的小孫女是個有福氣的小姑娘,可以和這家的孩子一起玩著長大。
isuiyi 回複 悄悄話 不愧是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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