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記

住院記

             一早起來，我就發現頭有點痛。勉強吃了早餐後，身體開始發冷了，心裏立刻“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又發燒了。

           接著，一整天都窩在床上，吃不下飯，還好可以喝得下水。感覺非常不舒服，明知發了燒，卻不敢量體溫。一直苦挨到老公快要回家了，我才量體溫。一看嚇一跳，居然燒到“39.4”。

            老公一回家，就讓我服下兩粒退燒藥，他很了解我，知道我非常不願意再去醫院，便安慰我說：“我們看看可以退燒嗎？不可以的話，我們才去醫院。”我點點頭。

            不到一個小時，我便開始發汗，整個身體好像被淋了一場雨，連頭發都濕透了。不過，感覺立刻好了許多，隻是躺了一整天，頭還是有一點暈。
   

            半夜，自己摸摸額頭，感覺很好，但最重要的還是要看藥性退了後，是否能真正退燒。

            第二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量體溫，結果是“39”。死心了，去醫院。以前有一次，我曾苦撐四天，體溫還是降不下來，去醫院被醫生罵了半天，說那樣做的後果會很危險。現在的我，已經乖多了。

             不一會兒，我便收拾好東西，住院那麽多次了，已經非常有經驗了。牙刷、牙膏、洗臉用品、充電器等等……最不能忘的還是電腦，少了電腦，日子可難過了！

             老公送我進了急診室後，便上班去了。反正家屬進不了急診室，沒必要在急診室外的候診室白白地等。醫院對我來說，早就是熟門熟路了。這幾年，我幾乎住遍了這個新加坡國大醫院的各式各樣的病房：有七個或八個人同住的無冷氣C級病房，有四個人同住的有冷氣B級病房，有衛生設備齊全的單人A級有冷氣病房，還有裝修得好像賓館的單人豪華病房，還住過加護病房呢。為了享受政府津貼，我都是一律選擇C級病房。能住進單人病房大都是因為我的血液指標太低，怕感染，必須住單人病房，還好帳單上算的還是C級，可以享受80％的國家津貼。

           剛開始幾次住單人病房，還覺得很開心，因為很安靜，又有電視，隨便你看到什麽時候。後來，住多了，越來越發覺很孤獨，電視掛得太高，看多了頭暈目眩的，不看實在是太悶了。

            我很少叫父母來陪我，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年紀都太大了，陪我那麽長時間實在太辛苦了。老公總要在下班後才能來，順利的話晚上七點到，九點過了就要準備回家。他總是打包來，一邊吃一邊聊天，過後，我又忙著衝涼，時間很快就過了。每次看著他走的背影都好不舍得。有一次，我竟然因為他隻比我要求的晚到十分鍾，大哭起來。實在是太寂寞了，好像坐牢一樣。

              後來，我居然覺得住多人病房還不錯，雖然有點吵鬧，但總能看到些新鮮事，看人生百態，看人情世故。當然發現像我一樣沒人陪的大有人在，於是，寂寞的感覺少了很多。自從有了電腦上網卡，隨時隨地可以上網後，住院的苦楚頓時少了很多，時間也很容易打發了。

            早上11點半進的急診室，一套檢驗過後，確定要住院，這是我早料到的。接著就是等病床，直到晚上6點半才有。常常都是等這麽久的，我早已習以為常。還好的是，我一進急診室，就可以躺在床上，醫生打上靜脈針後，便開始輸液，人就覺得舒服一些。

             快接近7點時，終於有專門的接送員工來送我去病房，一位護士也一起陪同送我去病房，護士必須要口頭交接，這是醫院的規定。

            一進病房，就有一個護士看到我，熱情地說：“你又來了！”

           “是你啊！”另一個護士高聲喊著。

           我常常住這個病房，這裏的護士對我已經非常熟悉了，有幾個護士還記得我的名字呢。進了病房，幾乎全部的護士都跟你打招呼，好像回到了老家似的。說實話，新加坡的護士真的很熱情，很親切。

            其實，住院最可怕的就是打針，我說的打針可不是屁股上戳一下的那種，而是靜脈輸液。發高燒必須打抗生素，一定是靜脈輸液；如果吃不下東西或要補充體內水分，都需要輸液。

           新加坡早幾年，都是醫生打針，護士很少打針。近幾年才開始護士也要打針，這才是我最怕的，因為這些病房護士打針的技術大部分不太好，加上我的靜脈本來就十分細，打了那麽多化療了，靜脈血管不但變得更細小，而且變硬，非常難打，隻有技術非常好的護士才會一針成功，不然的話，就是挨上好幾針才會成功。  

             我很怕技術不太好的護士打針，我隻給她兩次機會，不成功就一定要換人。記得有一次住院打針，一連換了三個護士都不成功，最後隻好勞駕醫生親臨。醫生大部分一次成功，這裏的醫生很會打針；在化療部門的護士也是常常一次成功，那裏有很多護士都是從中國來的，她們的技術好太多了。

            第二天，醫生一早就來巡房問診，他們告訴我一個可怕的消息，我要打14天抗生素，那不但意味著我要住院14天，更意味著我要打14天針。雖然針可以留在手上3到4天，但如果14天，我還是要打4到5次針。有時如果運氣不好，輸了2天就阻塞了，就又要打，天呀！我想想就怕。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隻能聽天由命了。 

             新加坡醫院有個有趣的現象，別的醫院我不知道，但我住的這所國大醫院幾乎看不到老醫生，年紀最大也隻不過五十幾。我猜想大概是一部分自己開診所了，一部分幹脆退休了。這裏的大醫生薪水很高，我想他們到了五十歲就可以退休享福了。

            醫院裏有很多年輕的小醫生，很多看上去剛大學畢業。一早7點多，我還沒起床，最年輕的醫生就已經來查房了，他們會先看病曆，再看病人，等大醫生來了後，要詳細說給大醫生聽，讓大醫生做決定。因為我是“老”病人了，從2006年到現在，住院記錄有厚厚的四五本。小醫生閱讀力和記憶力可厲害，快速地複述給大醫生聽，連手術記錄也不漏掉，我術後遺留的小問題也能發現，讓大醫生可以判斷出我發燒的主要原因，對症下藥。 

            小醫生下午4點多還會來查房，一直忙到6、7點。有一次看過個小女醫生，早上7點到，晚上8點多還沒回家，第二天一早7點剛過又來了，這裏醫生的敬業精神真是令人佩服。除此以外，他們和藹可親，對病人的關懷，讓你非常感動。

             在新加坡住醫院，就算沒家人陪伴，也不必擔心沒人照顧，因為這裏的護士，完全可以照顧你。她們一早就來幫你刷牙、洗澡、換床單，喂你吃飯吃藥，端屎端尿，甚至倒水，你就算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也不會有問題。當然，如果病人神誌不清的話，就一定要有家屬在旁。 

            在醫院住十四天，對我來說不算長的。我有一次住院長達二個月，而且是幾乎都在床上躺著。那次是我動大手術，手術雖然很成功，但是由於我動的手術次數有點多，傷口縫合處無法合攏，還沒等拆線就裂開了，並且感染化濃出水。我的手術醫生天天早上都來看我，每次看我一定打開包紮傷口的紗布查看，醫生走後，護士便來幫我清理傷口，並且包紮，一弄就是大半個小時，低著頭，彎著腰，真的蠻辛苦的，但那護士的臉上依然掛著燦爛的笑容，做完後還笑著說：“看，我包得美不美。”就是靠著護士天天的清理，我的傷口終於愈合了。 

               每次住院，我都能感受到醫院裏處處充滿著溫情，醫生和醫生、護士和護士、員工和員工之間都那麽和諧地相處著，見麵先點頭微笑是最常見的情景，有時加上幾句問候或來個話題說笑一番。他們對病人更是照顧細微，他們為病人做事，不是做過了，做到了就好了，而是要做到可以感動你，讓你心裏覺得特別的舒服和溫暖。 

             記得有位護士，她每次替我做傷口護理時，總是用英文稱呼我“親愛的”，一點點弄疼我，就立刻說“對不起”，還常常跟你聊家常，說些開心的事。我最開心的話題是護士們都愛誇我看上去年輕漂亮，不是我自誇，真的是很多護士都這樣誇我，有時連年輕的醫生也會這樣讚美我，他們對能讓病人開心的話總是一點也不吝嗇。 

              我原本對住院還有一個陰影，那就是怕看到病人死去，那感覺既恐懼又難過。我從小就害怕看到死人，長這麽大了，說實話，我還沒去過一次追悼會，近距離看過死去的人。這不是我故意避開，真的是運氣好，父母健在，就算是親戚，也多數因為我人在國外，就不能參加。

              好笑的是，我隻看過一位躺在那裏死去的人，而且是已經死去很多年的人，我還是特地去看他老人家的呢，那位死者就是咱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看著躺在水晶棺材裏的“毛主席”，感覺他老人家的身形比想象中的小很多，不知道那些人在他老人家臉上塗了些什麽，怎麽看上去像是蠟像館裏的蠟像。看著他老人家，心裏隻有崇敬之情，沒了害怕的感覺，裏麵的環境隻給人一種肅穆神秘的感覺。

             對於怕看到病人死去的恐懼可能是來自於幾年前看的一個中國談論性的電視節目，我還記得是談關於“安樂死”的，有一位身患癌症的女病人說她在住院期間遇到好幾位病人痛苦地死去，其中有一位病人苦苦地掙紮了整整一個多月，每天都在痛苦地呻吟，說一些令人聽了很難受的話，整個過程不但是對那位病人的煎熬，也是對她的親友和周圍的病人的煎熬，她說那種難受的感覺曾令她有自殺的念頭。

              令我覺得慶幸的是我住了那麽多次的醫院，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這種情形。當然在住院期間也遇到病人去世的，但都走得比較平靜，令我感到十分安慰。近些年來，新加坡醫院方麵非常重視減輕病人的疼痛情況，並加強這方麵的醫療技術。甚至每個病房都安排一位特別護士會特別留意和關心那些危重病人。這位護士一旦發現哪位病人可能頻臨死亡會立刻打電話通知家屬，會拉上病人的布圍簾，以免影響周圍的病人；這位護士也會一直陪伴那位病人，直到家屬到來。

           總而言之，住院也沒什麽好怕的，因為怕也沒用，唯有平心靜氣地對自己說：“一切都會過去的，再過幾天，就會回家了。”這樣心就會靜下來，日子也會變得好過一些了。

            唉，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家了……    

                                                                                                                                         2010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