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為一個朋友找過房子。交鑰匙的那一天，卻得知房東跑到外地去了。因為兒子摩托車出了車禍，她要跑到醫院看護陪伴孩子。

轉天早晨她回來，把鑰匙交給我。出於禮貌，我問了問她兒子的狀況。

她說：“謝謝。我兒子狀況還好。”說完，老太太縮起身子，模仿兒子走路的蹣跚狀態。我一看，心想這還叫好。跟殘疾也差不多。

我說：“你沒跟兒子說過，開摩托車很危險嗎？”

老太太說：“我親愛的，你沒有養過孩子嗎？小孩子哪有聽大人話的。都是吃了虧，才想起媽媽。”

我直點頭。可不是，小孩都是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架勢。

我的丫頭三歲時，我跟她說，廚房的剪刀不能動。結果有天晚上就從廚房哭著出來，指頭上全是血。是自己偷偷試剪刀造成的。那個口子，因為離指關節近，很難愈合。後來就落了疤。

丫頭五歲時，大冬天非要穿新裙子。我急著上班，既沒有時間和她磨磯，也想給她個教訓，就由著她。結果第二天她發高燒，害得我從班上趕回家照顧她。以後在穿衣服上的問題上，才聽話了好多。

丫頭六歲回國的時候，離開我的管束，在我爸媽家裏瘋鬧，早把我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教訓扔到腦後。結果身體沒有保持好平衡，磕到玻璃板上，臉上縫了三針。 小女孩還不到愛美的時候，所以根本不在乎。倒是把我這個當媽的心疼個半死。

不寫了，簡直是“一把辛酸淚”。

從理智上來講，孩子不走彎路長不大。再說，不管我的閱曆是否寶貴，總不應該代替孩子的人生體驗。如果人生是場盛宴，我不該對孩子指指戳戳，越俎代庖，而是應該由著她的性子愛好，品嚐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從情感上說，我其實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半點委屈，走一點彎路。所以在孩子問題上，我是個沒法理智的人。

丫頭日漸長大，慢慢地也不再那麽聽話。強嘴的時候也多了起來。

有時跟她講道理，丫頭就不吭氣，也不應聲。我一重複強調，她就說我嘮叨。我說話她沒有反應，又不知道她聽懂沒有，是不是接受。

有一次又在那樣地較勁。丫頭還是那樣拿沉默對付。我突然崩潰了。

單身母親那樣的日子，過久了，性格就會被生活磨礪得十分粗糙。因為不對生活，男人存在任何幻想，女人就會變得特別堅強。離婚，我是半滴淚都沒有掉過。可是，那次我哭了。

偶然見到我的眼淚，丫頭真的是慌了。一副什麽都好說的架勢。

我心裏倒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我是特別瞧不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也不屑使這樣的小手段。難道為了讓孩子聽話，我就不得不學會脆弱的表達方式？當然我不會。即使會，總使也不管用。

所以，我就得學會老太太那樣巋然不動的心理素質。看著孩子走彎路，想著還好還好，不是最壞的結果。

孩子不見棺材不掉淚。而我，肯定陪著她，對著棺材掉淚。 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