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lly 我女兒的女孩

我在博客上寫我女兒，也有了三五年。以前提到過，在安省，她有個最要好的朋友，叫Jessica。她們在一個幼兒園裏呆了三年，從我女兒四歲到六歲。

她們倆在一起，關係曾經那麽好，除了有年齡相近，玩得到一起的因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她們倆的生活中都沒有父親。Jessica 是婚外情的結晶。而我那時，和小孩的父親常年分居兩個國家。在小孩們的眼裏，她們兩個都出於單親家庭。所以她倆從心理感覺上特別親近。

我現在都能回憶起來， 在Jessica五歲生日的派對上，當 Chuck e Cheese 的音樂一響起來，兩個小丫頭跳到餐飲區的音響旁，在大庭廣眾之前，跳了一曲自編自導的舞蹈的情景。看來她倆這麽玩有一段時日了。Jessica 有一半的非洲血統，對音樂的感悟力和節奏的把握上，遠遠強過我那五音不全的女兒。 那個舞蹈，跳得真是有模有樣，兩個孩子也配合默契。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倆玩得那麽好。我也愛屋及烏了。Jessica的媽媽很忙，我也不時幫她照顧Jessica。 比如，她來不及接Jessica，我就先把Jessica 接到我家。周末的時候，Jessica 經常到我家sleep over。因為Jessica 上了法語學校，我女兒小學一年級也就選擇了法語學校。

其樂融融的情況是在我女兒小學一年級以後改變的。

有一次，女兒說，Jessica 說我家的味道不好。我想了想，跟孩子說，Jessica 說的有道理。因為Jessica 家住的是鎮屋，我家是公寓，空氣流通不太好，尤其在冬天更加明顯。再說，雖然我自己感覺不到，但是我在家是做中餐的，公寓又沒有抽油煙機，味道可能比Jessica 家的味道重。我說我很抱歉Jessica 在我家不夠舒服，但是我沒有能力改變。我問女兒，是不是以後不邀請Jessica 到家裏玩了？ 女兒說是。以後Jessica 媽媽打電話給我，說Jessica 要到我家 sleep over,   我就以各種理由婉言拒絕了。這樣三四次之後，Jessica 媽媽也意識到了，就不再打電話給我。

又有一次，女兒說，Jessica 說我女兒天天穿得象個模特。我樂了。說，看來你媽媽當得沒有那麽糟糕。眼光還是被你同學認可的哈。

還有一次，女兒說，Jessica 說我女兒每天帶的中飯，稀奇古怪。我說中餐花樣多。Jessica 可能沒有見過吧。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有一次在路上偶然遇到幼兒園老師 Jennifer。Jennifer 一見麵，就告訴我，已經把我女兒和Jessica 分開，分在兩個班裏。我一聽，就跟Jennifer 道歉，說我太忙，孩子爸爸又不在加拿大，孩子疏於管教等等。還沒有等我羅嗦完，Jennifer 就打斷我說，不關你女兒 的事。Jessica 對你女兒頤指氣使，天天數落來去，老師看不過眼，把她們分開了。我直謝謝Jennifer。 

因為Jessica 不再到我家玩，也不再和女兒一個班，我很長時間見不到她。

但是有一天早晨，我見到了Jessica。 那天我休假，就沒有送孩子去上幼兒園，而自己送她等校車上法語學校。 在車站碰上了送幼兒園孩子等校車的Jennifer, 還有Jessica。

我一眼看到的，是Jessica 的腳。那天，已經進入11月了。多倫多冰天雪地。地上鋪著一層薄雪。 我女兒，腳上穿著小雪靴。Jessica 的腳上，是一雙夏天穿的夾趾沙灘鞋。 那雙赤腳，在雪地上，明晃晃地，刺痛我的眼。

我蹲下身，輕聲問Jessica，怎麽穿錯鞋了。Jessica 說，還沒有來得及買雪靴。我問冷不冷。Jessica 不說，一隻腳 離開沙灘鞋，在另一隻腳上不安地搓來搓去。我問媽媽送你來的幼兒園嗎？我心裏想著要提醒她媽媽。她搖搖頭，說是叔叔。“叔叔？”我第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和我熟悉的緣故，Jessica 小聲告訴我，叔叔原先是媽媽的朋友，現在和她媽媽住在一起。如今媽媽忙，她是叔叔照顧的。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個叔叔是她媽媽的男朋友。我整整Jessica 身上明顯顯小的羽絨服，上麵還有一大片沒有洗的油漬，心裏真是難過。

我柔聲問Jessica，午飯帶了嗎？想著如果沒有，我女兒可以分一些給Jessica。（我女兒午飯帶得總是過量，反正她的小朋友會要一點的。她是那個法語學校唯一的華裔。）Jessica 點點頭，從書包裏拿出飯盒給我看。裏麵有兩塊餅幹，兩個小羊角麵包，兩片奶酪，全是購買的。而我女兒的中飯，每天都是我早晨現做的。

我直起身，看著Jennifer, 想說什麽，可是什麽也說不出來。Jennifer 有意地躲避我的目光。電光火石之間，我心裏明鏡一樣。為什麽Jessica 開始對我女兒帶著攻擊性，為什麽老師把她倆分開。而Jennifer，從始至終都是明了來龍去脈的。當然她的職業，是不允許在家長間八卦個人隱私的。 

從這兩個孩子天各一方到現在，又一個三年過去了。

前天和女兒說起，她說，加拿大的小朋友，她隻記得兩個。其中一個是Jessica。 我沒有問女兒她到底記得什麽。 我心底，是希望她能記得Chuck e Cheese 的舞蹈，而不是後來的 bully。

現在我寫這個帖子，那雙雪地裏的赤腳還在我眼前晃。 讓我心裏難受。我的女兒，雖然受了些許委屈，但是比起Jessica 心底裏的掙紮和痛苦，算不了什麽。 

也許因為Jessica， 我對孩子在同輩間受點委屈，總是跟孩子說，要寬容，理解和原諒。我的孩子，做得也不太好，畢竟還小。

這個帖子，就算寫給Jessica 吧。對於她給我女兒帶來過的童年的快樂。我的心裏一直感謝。並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