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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麽來美國的?(5)----師兄堂兄

(2010-02-25 07:01:53) 下一個

中學上政治課時,常聽老師給我們小屁孩兒大講特講辯證法。內外因相輔相成的關係,當時聽得我似懂非懂。長大後,我終於慢慢明白,為了成就些大大小小的事兒,內外因確實缺一不可。

現在的孩子們如果想申請留學,該怎麽辦?大家一定是通過網絡先搜索感興趣的大學,然後再和他們聯係吧。電子郵件既便捷又經濟,輕輕一點,申請信就會在瞬間傳遍美國各大學院。

在網絡出現以前,申請美國大學可沒這麽簡單。九十年代初期,電腦尚屬稀罕之物。我們醫院的電腦房,據說是個“閑人免進”之地。不僅要穿白大衣,甚至還要換上拖鞋,我們這些電腦盲才能進出此地一睹電腦的風采。至於如今人人都離不開的網絡,那時候咱根本就沒聽說過。

為了辦出國,我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要和美國大學盡快掛上鉤。隔山望海,投石問路,我們通常會用英文打字機寫第一封聯絡信。信的內容無非是,我對你們學校感興趣,你們可否給我寄一份申請材料過來?

聽說過“活人能被尿憋死”嗎?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我好像非得上天入地的折騰才行。比如,寫信用的打字機從哪裏來?我怎麽才能找到美國大學的資料?

身為在京城沒什麽根基的北飄族,為了做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我們比京城的本地戶要付出更多的艱辛。那時,四處尋找英文打字機,就是一道讓我難解的習題。

我早就知道,家在北外的伯父家有一台打字機,那是他編輯出版百科全書的工具。每次去伯父家過周末,我總會對那台英文打字機深情地行個注目禮。親愛的打字機,讓我用用你,行嗎?

伯父為人做事向來嚴謹,我因故對他十分敬畏。觀察了好多次,我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張口向他借用這個寶貝兒。

轉念一想,要不咱自己買個打字機如何?可惜,囊中羞澀的我,腰包裏的銀子根本不夠。沒有打字機,就像戰士沒有槍一樣。我沒法衝鋒,更沒法奮勇殺敵呀。無奈之中,我隻好繼續找啊找啊找啊找,我這不是在找對象,而是天天在找打字機。

天無絕人之路。有一天我無意中聽說,我們醫院有一個供研究生共享的英文打字機。這台打字機,是大家圓夢必不可少的工具。一個饅頭十個人啃,一台打字機十個人用。這得排到猴年馬月,才能輪到我頭上?

那時候,我們這幫研究生都在暗中使勁兒圓出國夢。所謂夢,就是無法說出的秘密。好夢難圓,好夢隻能藏在心底。那時我時常和自己嘀嘀咕咕,萬一出國夢碎了,我還得繼續留在北京生活呀。所以,我絕對不能讓導師知道我的留學打算。

我的這種心態,和同學們的共同想法是一致的。為了給自己留條退路,為了出國無望時還能留在醫院救死扶傷,我們醫院的研究生都互相隱瞞心中的那個小算盤。每日見麵,我們彼此心照不宣。

辦出國是件大事,長期孤軍奮戰哪行,好歹咱得找個和我共同研究作戰方案的同盟軍才好。首先,為了解決打字機的問題,我必須得求助值得信任的同謀。他會是誰呢?

很幸運,在我們醫院,就潛伏著一位值得我信任的貴人。我的大師兄是我堂叔的同班同學。我當年轉學到北京時,他為我做了很多周旋工作。由於這種特殊的親友關係,我首先斷定他是值得我信任的戰友。當時的問題是,幾位窮哈哈的研究生都在搶用這台打字機。等排到我頭上時,估計美國都要淪陷了。這可怎麽行?

聽到我的難處後,這位長得高高大大的師兄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沒事兒。這台打字機,你就盡管用吧。別人要是打聽這台打字機的下落,我來為你抗著。

母親經常說我傻人有傻命。差點兒讓我走投無路的英文打字機,就這樣被師兄為我解決了。如今我不得不承認,貧窮時惺惺相惜的純樸友情真的是無比珍貴。

那段時間,剛好我父親在北京首鋼參與一個合作項目。閑暇之時,父親會到我們醫院與我共度周末。在我窄小的學生宿舍裏,父親見證了我申請留學的第一步。每當我坐在英文打字機前,打出一封封的申請信時,父親總會和我開開玩笑。哎喲,你這個女特務,又給美國發報啦。嘀嘀答答的打字聲,就是我的夢想和希望在歌唱。

打字機問題解決了,下一步,我怎麽才能找到美國大學的資料呢?沒有網絡的年代,為了找到這些信息,是一定要靠紙媒出版物的。當時剛剛建立的北京圖書館新館,就是我常去的尋寶之地。

從天壇附近的醫院,騎自行車到離動物園不遠的北京圖書館,我這京城走單騎的功夫,還算可以吧。每次出行,我都得在時間上精打細算。我大約要花三分之一的時間查專業資料,花三分之二的時間查留學信息。為了解除導師對我經常外出的懷疑,出發前,我要把尋找的專業資料先向導師匯報一遍,以獲得導師的極大信任和理解。此外,我還要自備一些簡單的幹糧熬過午飯時間。

每次一走進北京圖書館,我的內心總會生出一股卑微的無能之感。看到那些浩瀚的留學資料,我仿佛有了螞蟻想吞大象的無奈。美國有那麽多的大學,我真不知自己該從何下手。至於美國大學排名榜,我根本想都不會想。就像盲人摸象似的,不知我自己稀裏糊塗摸到的,到底是大象腿呢還是大象鼻子呢。

忍著時不時湧現出來的無助和自卑感,我強迫自己一頁一頁地翻,一點兒一點兒地看。一無所知時,我隻能盲從自己的直覺,索性來個隨機性的圈圈點點。哪個學校名字看著順眼,我就會把它立即列入第一梯隊。聽說過以貌取人吧,我這是以名字取學校啊。不管怎樣,咱先畢恭畢敬地把學校地址抄下來,回到醫院後,我再把它們變成打字機上的一個個字串兒。

我在北京盲目發申請信,就好像是買彩票一樣,能否中彩,全憑運氣。當我在北京摸著石頭過河時,早我兩年去美國的堂兄開始在百忙之中助我。

網絡誕生前的八九十年代,美國各大學的信息欄裏,會提供很多美國研究生院的索取信息卡片。這種卡片比明信片略小一號,卡片上有索取大學資料者的姓名地址電話等基本信息。

自從堂兄在八十年代末出國後,我們經常有通信往來。從他遊子思鄉的信函中,八十年代留學生的點點滴滴慢慢印在了我的記憶中。打工,送報,上課,想家,堂兄在信中為我展示了他留學時的早期生活。

為了幫我圓出國夢,他經常會從他就讀學校的信息欄中,找到那些大學信息卡片,填上我的姓名和地址後,堂兄會直接為我索取美國大學的申請材料。

這種猶如一路通天的捷徑,為我提供了很多便利。一,我可以免去一封一封打印申請信之勞,二,可以省去我的郵寄費。當時,我的研究生助學金收入隻有120元人民幣左右。每封申請函,至少要花掉我一頓飯錢呀。寄出一封不知生死的信,兩塊兒火燒(餅)外加一碗紅燒牛肉就沒了。三,加快了信函往來速度。那時候,中美單程發送一封信,大約需要十天左右。堂兄在美國直接為我索取材料,輕輕鬆鬆就為我省去了近十天的時間。

從師兄幫我弄打字機,到堂兄為我索取申請材料,這些就是助我圓出國夢的外因。除了我自己的努力,他們的熱情相助,不僅增加了我的自信心,更讓我看到了友情親情的寶貴。

到了美國之後,我和早我幾個月出國的師兄有過電話聯絡。剛來美國時,為了籌資幫老公辦出國探親,我再次向師兄求助。那年,老公去師兄工作的學校麵試研究生院時,他們兩人見過麵,還在一起吃過飯。那時我恍惚聽說,師兄的婚姻似乎在經曆一場危機。真無奈呀,好容易出國了,一家子團圓了,卻要經曆風吹雨打的考驗。

這麽多年過去了,不知從哪天起,師兄漸漸溜出了我的視線。他目前近況如何,我竟一無所知。畢竟是血濃於水,我和堂兄一家的聯絡,倒是一直從未間斷過。他來過我家做客,我拜訪過他的德州之家。靠著電話,網絡,電子郵件,我們一直在互相關注著。

假如我現在能見到師兄,我一定會問他,嘿,你還記得那台英文打字機和你借我的一千美金嗎?

十多年前,甘萍唱過一首叫“大哥你好嗎”的歌。 今天這首歌不禁浮上了我的心頭。我想對杳無音訊的師兄說,“大哥,大哥,你好嗎?多年以後是不是有了一個你不想離開的家”?

2/24/10  11:13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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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夜貓女郎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這句你想什麽什麽就是你,因為你年輕!給了我莫大的鼓勵,我可以度過這個艱難的時期!謝謝!
jingutierrez 回複 悄悄話 這麽艱難呀~ 現在的小留學生也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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