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北方,洛陽東方紅拖拉機廠,弟弟們小時候喊我“河南蛋兒”。
隨父母支援西北,生長在西安,我喜歡向兒時的夥伴們聲明:我爸媽都是北京人!因為大院裏的人稱當地人為“老陝”。我努力想讓小夥伴們知道父母是北京人。
中學畢業去插隊,下鄉後跟村裏的同齡人熟識後,發現即使在這個偏遠小村子裏,也有知識淵博,思維敏銳的後生們,也有貌美如花,魅力四射,且又心靈手巧的姑娘們,更有些天賦稟異,能夠自己琢磨琢磨,鼓搗鼓搗,就把簡單的農業機械大大改進了的土工程師!
我天生愛勞動,就像愛體育,愛跳舞一樣,除了夏收時感覺很累,大部分時間都沒覺得苦累。我後來一直認為,也許正是自那時起,我開始形成了平民意識,偶爾的虛榮心也開始淡化,再淡化...
不知何時起,已經覺得自己也是“老陝”了,早上出門,買一碗牛肉丸子胡辣湯,加上一個鬆脆熱乎的燒餅,立刻覺得一天的工作所向披靡;下午回家,就在路邊的小館兒裏,吃一碗濃香醇厚的羊肉泡饃,一個晚上,就伴著無處不在的秦韻秦腔,遊遊逛逛著深夜歸家...
每當這種時刻,不由就會想起插隊時,村裏那些老農民,冬天農閑時,他們幾乎一整天都在向陽的牆根靠成一排,眯縫著眼,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斷斷續續地聊天。偶爾有人說了個笑話,他們就嘿嘿地笑...
這種記憶,慢慢地就成了我心中幸福的景象。年齡越長,越清醒地意識到,插隊那三年真是我一生中得到的最好的教育之一。
後來上大學,工作,出國讀書,工作。現在又開始日日掐算著退休的日子。不知為什麽,漸漸老去的年齡讓我有些興奮,好像是回到童年了。
工作之餘,隻要不想逛街,我就喜歡在院子裏轉悠,這裏剪剪枝,那裏薅把草,園子裏春來鮮花蜿蜒成河,更有桃李梨櫻杏四季鮮甜。實在沒有什麽活兒可幹了,我就拎瓶啤酒,曬著熱辣辣的太陽慢慢喝著,這種時刻,即使不喝酒,也會有沉醉的感覺。於是就會有類似幸福的感覺。
我想起插隊時那個村子,那些在冬日暖洋洋的日子裏,靠在牆邊曬太陽的老農民們,我相信那是幸福的景象,我相信他們在那些時刻是幸福的,所以我在這種時刻也知道我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