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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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啊,你在哪裏?

(2010-09-28 14:02:36) 下一個
月亮圓圓掛枝頭,幾家歡樂幾家愁。
正當家鄉父老飲酒賞月吃團圓飯的時候,我接到D市破產局的來信,大致意思是說,我在D市的畫室要在年底前清空,原因是房主破產,我畫室所在的那片大樓即將被銀行強製拍賣。
想起我畫室的房東,那真是個酷斃了的人,常常把西裝後背下麵兩扇活襟的一扇塞進褲子,若隱若現地露出半個屁股,這使他從正麵看去像個衣冠楚楚的雅皮,從反麵看去卻是個標新立異的嬉皮,有一次我不遺時機地誇了一下他雅嬉結合的前衛著裝,誇得他一頭霧水,這才讓我恍然大悟——原來那扇活襟是不小心被塞進褲子裏的。馬屁沒拍響,我趕緊轉換話題,從此以後,還是會經常看見若隱若現的半個屁股,隻是不敢再奉承。很奇怪房東的這個馬虎竟然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提醒過他,也許別人和我一樣,以為他在雅嬉皮。
雅嬉皮房東四十幾歲的時候繼承了一大片遺產。在歐洲,以片論的遺產遠遠沒有以筆論的遺產繼承得讓人開心,一大筆遺產也就是銀行裏的一大串數字,放著不動就可以眼看著大數字生小數字,坐吃山不空,下輩子不勞永逸。但一大片遺產是好還是壞就很難說,趕上時候不對,一大片遺產還有可能變成一大筆債務。雅嬉皮房東認識到這個問題,顯然已經晚了,當他發現那片遺產給他帶來的不是利潤而是虧損的時候開始每天提著公文包給一些想當地主的人們介紹他的那片遺產,我一看見那些想當地主的人們心裏就開始發毛,因為不知道新地主是否和雅嬉皮一樣地熱愛藝術,如果新地主不熱愛藝術,那他就一定熱愛房租。因為怕房租漲價,我一直在暗中希望雅嬉皮賣不掉那片大樓。
七年前,我從紐約打道回府,決定在藝術名城D市建立革命根據地,剛剛產生這個想法就認識了雅嬉皮,是一個朋友告訴我他繼承了遺產。
“搞藝術?”
“是的,畫畫。”
“吸毒嗎?”
“不吸,連煙都不吸。”
“喝酒嗎?”
“不喝,連咖啡都不喝,遠離一切有害身體健康的東西。”
“好。搞藝術,不吸毒,不酗酒,好樣的,在我的那片樓裏,你任選一塊地方。”
“房租怎麽算?”
“XXX歐。”
“一半行嗎?”
“行。成名了別忘了在自傳裏記我一筆,就說我是資助藝術家的幕後英雄。”
“一定不忘。三百頁的自傳裏有三十頁是寫您。”
從握手認識到握手告別一共花費了我十分鍾時間,實乃爽快人也。據說雅嬉皮的發小曾經做過博伊斯的房東,老愛拿名人軼事和雅嬉皮顯擺,氣得雅嬉皮那時候就下了決心,一旦成為地主,馬上就把房子租給搞藝術的。
七年過去了,我還沒攢夠寫自傳的資本,雅嬉皮做幕後英雄的資本卻被剝奪了,破產局的一封薄信,簡直可以說是噩耗傳來。
想起我那一堆比小戶人家牆麵還大的畫,一籌莫展的我食無味,夜不寐。茫茫人海,誰是我的下一個地主?
拿出電話本,把有地的人一一記錄在案,然後就是以熱情洋溢的聲調問寒問暖,等到對方一問“最近忙些啥呢”我就趕緊接話“在找地主啊”,隻要稍有眉頭,我就termin,約吃午飯。
據說,賢妻良母的女人每天給同一個男人做不同的飯,惡妻劣母的女人每天給不同的男人做相同的飯,為了尋找地主,我義無反顧地做了第二種女人——一個星期以來,我做了四次相同的午飯。
第一個地主說,我也不是地主了,兩年前賣了。
第二個地主說,你聽誰說我的那個大廳要出租?進墳墓之前,我是不會有這個打算的。
第三個地主說,你不是曾經嫌我那地方濕度太高,溫度太低嗎?我那兒的條件依然如故。
最逗的是第四個地主,瞪著一雙童真的大眼睛問:你把那片大樓拍下來不就完了嗎?
我若是懷揣五百萬歐,就在家等大數字生小數字了,還屁顛屁顛地找什麽畫室,四十歲的人,說話怎麽和我四歲的兒子如出一轍。
最後的最後,我把目標集中在第三個地主身上,今非昔比啦,潮就潮點,冷就冷點吧,至於人家願不願意,還得看我明天的運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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