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右派老孫頭

二十多年以前，我還在上海的醫院裏做事。有一天，經過大門口，見到看門的老孫頭紅著臉，氣勢洶洶地追罵一個人。

再定睛一看，那個被罵的竟然是剛離休的黨委書記老靳。

回到病房後，無意中又提起這件事。這時，一位老醫師跟我講了這個故事：五十年代中期，老孫頭原是我院一個年輕會計，高中畢業文化水平，從湖南來到上海。這小孫會計長的白白淨淨，又會舞文弄墨，本職工作以外，出個黑板報什麽的真是又快又好。醫院裏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但小孫會計還是鍾情於老家青梅竹馬的女友小梅。

那時正值反右鬥爭如火如荼，這小孫不太關心政治，也算不上什麽知識分子。哪想到，當時我院右派分子的定額就硬是沒有達標。由於小孫平時喜歡來兩句詩文，以顯示“唯楚有才”，這時黨委書記就把腦筋動到了小孫頭上，以便湊足右派分子名額。恰好也聽到同事議論說，小孫每天花很長時間寫情書，好像要把上海的一切向他的女朋友小梅匯報。

這裏的疑點很大啊！

黨委書記當機立斷對小孫的情書進行檢查。一開始也沒查到什麽，後來終於在一封情書裏查到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來上海，我一定盡地主之誼”。

黨委書記是老革命出身，文化不高，當年也是被惡霸地主所迫，才毅然參加革命，所以對地主尤為痛恨。這時，書記一下子被“地主之誼”四個字激怒了，大拍桌子，怒吼道，解放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想當地主！

就這樣，小孫被打成了右派，送回老家由當地貧下中農監督勞動，女朋友也吹了。

經過二十多個寒暑冬夏，終於熬到80年代初期，和其他50多萬右派一起獲得了平反。回到闊別多年的上海，業務已經荒廢，會計是做不成了。

小孫已變成了老孫頭，隻能安排在門房。

老孫頭工作非常認真，經常替人值夜班，看見病人、職工非常客氣。就是對那位前黨委書記恨之入骨。每一看見他就會追罵不已，不依不饒。嚇得那位書記再也不敢在醫院露麵。

直到現在，每每想到這一幕，就有一種搞笑和悲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