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中

我是一本打開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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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父母心

(2011-01-09 20:36:01) 下一個


前些日子, 驅車前往舊金山,托人給上海的女兒捎去衣物。一路上,在冬季冷濕的淫雨霏霏之中, 情不自禁,又喃喃念起了這首膾炙人口的《寄征衣》:

 

欲寄君衣君不還,
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與不寄間,
妾身千萬難。

 

這首《憑欄人.寄征衣》描寫了一位女子的矛盾心情: 寒冬即將來臨,心愛的人兒遠在冰天雪地的北國邊陲。思君心切的妻子連熬數夜,一邊哄著正在夢中牙牙學語的稚兒,一邊千針萬線為丈夫縫製過冬的寒衣。清晨,疲憊不堪的妻子甜甜地舒了口氣,揉著熬紅的眼睛,折疊起噴香的棉衣,打好包裹, 隻等驛差來取。一俟打點妥當,靜下心來,倒有一股怨氣湧了上來:寄還是不寄?可是難煞了這位少婦。寄吧?丈夫有一身暖和的冬裝,就不想回家了。不寄吧?丈夫又要挨凍受寒, 痛煞奴心。寄還是不寄?太難了。

中國幾千年的文學長河中,女子思念遠方愛人的詩句漢牛充棟,不計其數。而這首元散曲《憑欄人.寄征衣》卻是用不同的,稍帶怨恨的心情描寫了這種思念。堪稱是大家之品。在我有限的視野裏,可以與之比美的大概還有王昌齡的 《閨怨》:

閨中少婦不知愁,
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

悔教夫婿覓封侯。

這兩首詩好就好在是對一瞬間心理活動的描述。“不寄寒衣”和“不叫夫婿覓封侯”對兩位少婦來說,都是不可能,也不會是真的要采取的行動。其中,《寄征衣》表達的感情更為真摯嚴肅一點,而《閨怨》則似乎多了一點打情罵俏的成分。很可能這兩個小家庭的“階級成分”有些不同。前一個是農家少婦,樸實直白,另一位則是小知識分子的太太,有點小資情調。毛主席語錄“什麽鑰匙開什麽鎖,什麽階級說什麽話”,說的就是這件事。

在實際生活中,這種思念,這種心情也常常發生在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或其他各種親情以及朋友之間……。但寫出來的東西,就沒有這樣鮮活靈動,如“遙知兄弟登高處,編插朱萸少一人”之類。可能是礙於輩份,性別的關係吧。

正在這樣想著,小車一個顛簸,給了我一種頓悟於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而我此刻給女兒送衣物的心情不就是如此嗎?

 

女兒從小在美國長大。兩年多前大學畢業後一個禮拜,就在奧運會的蠱惑下選擇了“海歸”。雖然一直在歐美公司工作,算是衣食無憂,實現了她夢寐以求的“獨立”。但卻無時不刻地牽動著老兩口的心。隨著我們年歲增大,有好幾次,我們強烈要求女兒盡快回到美國,口舌往來之間,往往造成心中不快。

 

雖然如此,每逢盛夏寒冬來臨之前, 老妻總會托人捎去一應衣物等等。但心情總是矛盾的,和上述詩中的描述很有相似之處。

 

許多年前,我平生第一次念到《寄征衣》,是在父親的信中。其時,我們已經來美一段時間,生活事業基本穩定。而在國內的父母卻日漸老邁,所以父親就起了讓我們回國的念頭。但當時國內各方麵的情況,特別是工作環境大大不如美國,對此父親又很猶豫, 生怕就此耽誤了我們的前程。當年的信中,父親表達了他的期盼和擔憂, 並附上了此詩。

一晃幾十年過去。如今斯人已去,我們又在麵臨同樣的困惑。當時父親的想法和我們當下的心情又是何其相似啊。

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半點不由人哪!


2010年冬
薄霧淩晨
於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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