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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傳略》35

(2009-06-30 08:02:41) 下一個
《名劍傳略》35

不日到得郢都,風湖子將毆冶安置於驛館,自往楚王處稟報。晚間便有客來訪毆冶,卻是公子子期,毆冶慌忙迎入,互道短長。又問楚王近況,子期乃告知吳國公子夫概因據了吳都,自封吳王,闔閭聞訊自楚歸吳,與夫概一戰而定。夫概落敗,攜妻兒潛亡至楚來降,以求楚王庇護。楚王寬厚,若幹年前闔閭殺吳王僚而自立,時吳國公子蓋餘、燭庸將兵在楚,聞吳都之變,乃於陣上降楚,楚王裂地以封。今夫概亦降,楚王有心效蓋餘、燭庸與之封地,然群臣之中數人言夫概曾屢敗楚師,更致失了郢都,今不治其罪反與封地,難服人心。楚王與群臣今尚於堂上相持不休。

毆冶聞吳都之亂,想勝邪母女在吳,未免擔憂,卻不知莫邪、信康、幹將業已相繼喪夫概之手。

於是又論及鑄劍事,子期苦笑說道:“你既已至此,何當再行瞞你?風湖子之言,不盡不實。此次尋你出來,發端者實非楚王,乃是我那寶貝妹子季芊。”毆冶一怔,默然片刻,輕聲道:“是她?”

子期歎口氣道:“當初許你留劍而去,本是我主意。指望你早來取劍會她,抑或不來,時日長久,她或許忘懷於你另擇他人。孰料盡皆落空?你一去無訊,她偏是個牛心左性的,隻是念你,我亦嚐試引見他人與她,倒被她視作糞土一般。當初在隨都,她知我疲於軍務,尚不怎的,內心發鬧,隻管拿宮女出氣。及歸郢都,我自在劫難逃,長天老日,隻來尋我,怪我將你放走,隻得我尋回還她。日前楚王往祭茨山,捎她同往,隻為散遣於她。誰知她便胡鬧,孤身一人進了洞穴,倒見了天火之核,於是得了主意,言稱必可鑄劍,且如此天降寶物,必得名家方可動之。誰為名家?我還不明了她?恰逢風湖子來訪,風湖子亦是個嗜劍的,滿心指望一睹你又能如何出奇成劍,此二人一算計,那風湖子便入越去了。大公主好歹尚當我是她兄長,將此事告知與我,時風湖子已去得久了。”

毆冶萬不料季芊癡情如斯,心內感動,又複歉疚,半晌方喃喃說道:“是我愧對公主。”子期又道:“便是方才,她知你來了,反又不敢來見,急急來朝堂上尋我,隻一疊聲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平日裏詭計多端,此時倒彷徨無措了。沒奈何,我隻好代她先來,說明原委。”

毆冶無言以對,低頭不語。子期立起,踱至其側,輕拍其肩道:“我妹雖然任性刁蠻,但於你卻是真性情無疑。念她一片癡心,莫怪她詐言相請。一時我引她來,好歹撫慰,你即便果真無意於她,亦請委婉。為兄代她謝過。”言罷又欲施禮。

毆冶慌忙起身道:“原是我不知好歹,愧對公主。今羞愧無地,何敢望公主親來,隻請容我登門,當麵請罪。”子期聽得毆冶並非無意,大喜道:“你...你樂意的?”毆冶道:“隻怕公主不肯饒恕,不能相容。”子期哈哈一笑道:“且隨我去。見了我妹,好歹說些美言,權為哄她。但非惡意,算不得言謊不實的。”毆冶微微一笑:“我理會得。”

毆冶便隨子期出,登車入宮,直往季芊居所來。豈料季芊並不在寢宮,宮女報稱往將軍子期府第去了,尚未回轉。子期知其性急,必是往將軍府去待訊息,會心一笑,攜了毆冶徑往自家府第而來。

卻說公主季芊,果在將軍府苦等,及至子期入室來見,倒似熬過一年一般,慌問如何。子期笑道:“毆冶兄弟即在外間,情形如何,且由他說與你聽。我隻囑你好生說話,莫要使性子嚇走了他。”言畢便轉身欲去,季芊急道:“不許他來。”子期一笑,散了眾人,令毆冶入見。

季芊日夜隻盼見毆冶,今近在咫尺,卻驚恐莫名,生怕見他,自己亦不知緣由。聽得毆冶漸近,卻無處躲藏,隻好於一杌子上坐了,卻背部向外,兀自惴惴不安。

毆冶輕叩其門,不見動靜,輕緩推開,略一遲疑,跨入。隻見季芊背向自己,楚楚可憐,便說道:“公主...一向可好?”季芊也不答話,隻哼了一聲,似滿腹怨氣。毆冶又行下禮去,說道:“我知公主怨我,此怪不得公主,原是我對公主不起,特來謝罪。我不會講話,隻請公主莫生大氣,身子要緊。”

那季芊聽得毆冶幾句溫言,不由百感交集,又覺委屈,不禁哽咽,雙肩聳動。半晌方哭道:“是我自輕自賤,自取其辱。當初你棄我而去,一無音訊,如今一聽得鑄劍,便急急來了,我...我尚不如一件啞巴物什。”毆冶忙忙說道:“實非如此。隻因母親亡故,不便遠行,故而來遲。途中亦曾問起公主,隻是風湖子不肯言。”

季芊終轉過身來,一雙淚眼盯了毆冶,問道:“你娘當真仙去?”毆冶黯然道:“毆冶再混妄,也不敢拿娘親之逝欺人。”季芊想得一想道:“如今你來會我,再不懼勝邪姊姊怪罪了?”毆冶道:“姊姊早已去我入吳,已半年有餘。臨行囑我務必入楚尋你,與你同去見她,否則她不見我。”季芊一怔,悠悠歎道:“世人待我,都比你好。”言下又要涕泣。

毆冶道:“我已深悔己過,願領責罰。”季芊卻說:“罰你又有何用?你瞧那些臣僚、宮女,哪個不曉我巴巴的欲委身於你,你卻渾不經心,個個腹中偷笑於我。”終禁不住落下淚來。毆冶忖度片刻,說道:“終是我害公主委屈,便與你離了此處,不見他們,斷了此項煩惱,隻怕公主嫌我粗鄙。”

季芊聽出毆冶已露求守之意,心裏一甜,卻假意說道:“豈有此等易事?終須你以重寶相求,令天下人皆知是你求我,我才是有了臉麵。”言罷,自己亦笑。

不料毆冶倒信了真,想得一想,說道:“我除鑄劍,再無所長。便立誓得不二寶器,以之為聘,令天下知聞。”倒唬了季芊一跳:“若你十年不成寶劍,我便待你十年不成?什麽要緊?我果以他人言語為重,豈有甘心隨你而居勝邪姊姊之次的?”毆冶回道:“自不需十年之久,我在孝中,便以此三年孝期為限。”

季芊俏臉一沉,嗔道:“倘若三年不成,你無寶劍聘我,便又舍我而去麽?”毆冶笑道:“休小覷於我,我初次鑄劍,便得了你所持短劍;湛廬山中得五寶,亦不過半載。”季芊心稍安,想得一想,說道:“也是道理。想你對勝邪姊姊好,勝我百倍,皆因她與你鑄劍而起。今我亦隨你去鑄劍,便與她一樣了。”

毆冶笑道:“我與她相識,歸根卻非為鑄劍,卻是因我左臂。”季芊道:“是了,又是半載已過,你左臂如何?我已求王兄招納良醫為你診治。”一麵說,一麵起身,執了毆冶左臂檢視,又仰頭看毆冶臉麵,忽然衝動,便雙臂環住毆冶,將頭貼於毆冶前胸,隻覺心滿意足,前萬般委屈,早不在話下。

良久,歐冶輕聲道:“晚了,我可該去了,你也該回去好生歇息。”季芊方記起身處子期府第,並非自己寢宮,因笑道:“可是呢。我便隨你同去驛館,再由驛館回寢宮。”歐冶卻說:“外間黑暗,又冷,仔細受寒。不如一徑回寢宮,明日天明再來。”

季芊哪裏肯依?隻道:“當初在雲夢,可不比今日冷些?那晚我還隻著小衣呢,凍得隻鑽蘆葦叢,亦未見受寒受暖的,我哪裏那般嬌貴了?”歐冶勸道:“彼時情非得已,今日又何必自找罪受?以後時日多呢,又何必急於一時?”

季芊尚欲再言,恰逢子期進來,見二人情形,已知無礙,便亦勸道:“歐冶兄弟之言有理。為兄說話,大公主可隻作耳旁之風,歐冶兄弟之言,你卻不可不聽。”季芊心內一動,知兄長在點醒自己該如何待歐冶,遂不再執拗,自歸寢宮。歐冶又謝子期,子期著人駕車載歐冶歸驛站。

次晨歐冶早起,卻無所是事,至戶外,將薛燭當年所授步法踏行數遍,隻覺神清氣爽。歸驛站,即尋思鑄劍之事,尋出囊中那段惡金,握於掌中,隻是沉思。原來數月以來,歐冶已對當年秦溪山寒泉中所思之事有所恍惚,似與鑄劍相關,隻是究竟何趨何從,又不明了。

正思忖間,那季芊卻闖將進來,笑道:“青天白日,扮呆頭鵝呢?是在想我還是想她?”歐冶見她玉琢金鏤,笑意盈盈,笑道:“自是在想大公主,隻因腹餓,想大公主賞口飯吃而已。”季芊嗤地一笑:“你意倘或不餓,便想了別人了?倒是備下了,卻偏不與你吃。”言罷擊掌兩下。

歐冶正不知季芊弄何玄虛,卻見一人躬身而入,家奴裝束,手提食簍,將幾樣小菜及點心擺於幾上,轉過身來與歐冶行禮,歐冶慌亦還禮。那家奴與季芊終撐不住,哈哈大笑。歐冶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那家奴便去了冠頂,笑道:“果然貴人忘事,我乃鄖城罔懷,不識得了?”

歐冶方定睛細看,可不是那曾被自己斷劍挾持之罔懷?不由大喜,執手寒暄。原來楚王返郢城,諸事稍諧,季芊便與之重提鄖公之事,楚王亦知冤屈,乃宣罔辛、罔懷、罔巢進都,為其父正名、追封,昭告天下,又有賞賜與兄弟三人,兄弟三人感激涕零。那罔懷隻念公主好處,執意親來拜謝,知歐冶恰在楚,遂與季芊一道同來,季芊作怪,令他扮了家奴,以呈飲食。

罔懷言畢又與歐冶行禮,隻說:“若非公主與足下,罔懷已是罪人,雖死不恕,何有今日?”歐冶謙道:“此公主之功,不敢冒領。果真瞧得起,便稱我一聲兄弟,我不慣‘足下’來‘足下’去的文縐。”罔懷更喜,方欲再言,季芊阻道:“你兩個在一處,再也絮叨不完的。還不用些飲食,再去尋我王兄?求他招納良醫。果欲鑄劍,也須他派些人力、金錢助你。”於是二人同進早餐,亦邀罔懷,罔懷堅辭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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