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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愉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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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到賭城

(2014-01-03 18:15:58) 下一個

 

聖誕到賭城

 

木愉

 

聖誕來了,美國人回家,我們卻是出家。

 

兒子們呆在家裏,其實就是呆在網上。網是英特網,跟漁網、蜘蛛網等等網一樣具有統攝的力量。不一樣的是,英特網是自己找上去的,跟自投羅網一回事,但自投羅網多少還有些受蒙蔽的意思,上英特網卻是自覺的,而且充滿了激情,就像投奔自由一樣。每天看到兒子們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不由得不急火攻心。走出家門、到外麵去度假這時候就成了一個必然選擇。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到哪裏去?

 

一一往周圍的城市打量過去,芝加哥、印第安納波利斯、辛辛那提、路易維爾、聖路易斯……都像翻閱了幾遍的舊書,不再具有懸念。那就把眼光放遠一點。稍稍看了看紐約、華盛頓……,還是打消了念頭。到墨西哥灣到加勒比海去坐遊船,時間似乎又短少了點。就在這個時候,西部沙漠中的拉斯維加斯成為我們選擇的目的地。

 

要說起來,拉斯維加斯跟網絡相比,並不更善。網絡毒,拉斯維加斯更毒,而且毒得更集中。一個詩人就說過“賭城拉斯維加斯像一朵怒放的罌粟,美豔中帶著三分邪氣”來美國之前,就知道拉斯維加斯的大名了,雖然沒有去過,卻在心裏形成了對它的印象。這個印象有兩個要素,一是色,二是賭。不過,據去過的朋友們說,到那裏去,也是可以跟這兩個毒絕緣的。那裏有很多雜耍、舞劇和音樂劇上演,不遠處是胡佛大壩和大峽穀。從觀光的意義而言,到那裏去是合適的。

 

到拉斯維加斯這種地方去,人家都是早早計劃了,早早訂了旅館、訂了飛機票。而我們,一念及此,雷厲風行,各各背上簡單的行囊,次日就踏上了到拉斯維加斯的路。

 

正午出發,在機場寬衣解帶,過了安檢門。登機。在達拉斯轉機,再飛幾個小時,就到了大賭城。那時是當地時間下午八點。機場大廳裏是一台台五顏六色的老虎機,依次排列著,如夾道歡迎的人群。我的心裏湧出一陣顫動。

 

周五去,周一回,時間短,不能如到那裏去的賭客們揮霍金錢一樣揮霍時光。一到旅館安頓下來,全家就走在了夜色中的拉斯維加斯大道上。這條大道就是拉斯維加斯的象征和精髓,拉斯維加斯的臉麵和靈魂就是這條大道。建築物高大巍峨,各色華燈和廣告在長街的各個角落放射出蠱惑人的光彩。遊人如織,一個個興奮的心靈跟拉斯維加斯的心靈跳蕩在了一起。拉斯維加斯的夜也是晝,晝也是夜,晝夜在這裏不再分明,不再規範人們的作息。人們到這裏來,掙脫了既往的範式,像跟隨魔鬼一樣日以繼夜地遊蕩在長街,流連於賭場。

 

次日計劃好了的,走出拉斯維加斯。

 

六點半的時候,旅店叫醒的鈴聲如起床號淒厲響起。揉了睡眼,匆匆出門。在附近另外一個旅館找到租車行,辦好手續,開上銀白色的豐田,就往胡佛大壩奔去。

 

都說拉斯維加斯周圍是沙漠,其實那個沙漠跟經典的沙漠迥異。風吹過,那裏斷然不會有迷眼的沙塵卷起,收進眼簾的不是一片無垠的黃色。一句話,拉斯維加斯周圍的沙漠比傳說中的沙漠滋潤多了。稀疏的草和低矮的灌木星羅棋布,生命的跡象顯而易見。天氣很好,藍天純粹得沒有雜質,陽光燦爛而溫柔可人,睡意在好心情的衝刷下無蹤無影。

 

也許,這些綠意和水色來自於科羅拉多河。胡佛大壩就建在這裏。

 

如果沒有科羅拉多河穿過這片土地,這裏的麵貌肯定貧瘠得可怖。說科羅拉多河是美國西南部的生命線,沒有一點誇張。河流穿行在峽穀的時候,聰明的人類就想到了壩。把壩在峽穀裏築起來,攔截河水,控製流量,利用流量,發電和用水的雙重功能就被創造了出來。


開車在山路上穿行,從胡佛大壩的堤上開了過去,隻看到一旁高懸在山穀間的大橋,卻看不到大壩的雄姿。下了車,再從堤壩上走過來,才瞥見深邃的山穀和從底部矗立起來的大壩。壩高220米,長379米,厚200米,看在眼裏,卻也並不震驚,也許後來更宏大的三峽大壩把我們的期望拔高了。後來跟導遊走到大壩底部,聽他細細說來,心思一下回到上世紀四十年代,這個大壩的份量才漸漸重了起來。胡佛大壩具有開天辟地的意義,後來的大壩無論再怎麽宏偉,也隻是一種模仿罷了。

 

不及在大壩的餐廳裏吃中飯,又沿著93號高速往南開去。路上見一個景點,幾輛車停在一旁。也不知他們在看什麽,就也開車出去,停了下來。原來不遠處是一群山羊在靜靜吃草。更遠的地方是蜿蜒的科羅拉多河。這裏跟沙漠就更扯不上邊了。

 

之前打聽過,從拉斯維加斯到大峽穀去,有兩個點可供選擇,一個近,另外一個遠。近的這個叫西大峽穀,有著名的玻璃走廊,走廊從峭壁上伸延出去,在上麵可以看到腳下的大峽穀。問胡佛大壩那個導遊,到哪裏好,他不假思索,就說去遠的那個。理由很簡單,遠的由政府管理,屬於國家公園,看點多,門票便宜。我們要當天往返,就隻有選擇近的這個。

 

穿過一個坐落在熱帶植物中的荒涼小鎮,再在一段粗糙的石子路上顛簸了好一會,又在平整的公路上走了一段,就看到前方有路卡,車子都開到一旁的大停車坪上停了下來。到了跟前,問玻璃走廊在哪裏。大漢答,就在前麵,把車停下來,坐大巴進去。

 

進入一個白色的大帳篷裏,才發現是禮品店。裏麵的工作人員似乎都是印第安人,看去沒有一點世故。每張票要44美元,個位數的4是新改過的,顯然不久前才提了價。年關到了,也許人家就靠這個改動來發年終獎呢。

 

原來,這個景點是印第安人一個部落經營的。把大自然的造化圈了,讓人來看,收票賺錢,這個營生容易,也有點不講道理。不過,想想印第安人從當初的幾千萬劇減到幾十萬,人種都差點滅絕了,而今收點買路錢,隻是勉強度日而已,跟華爾街的大鱷不可同日而語,心緒也就平了。

 

遊客很多,有坐直升機去鳥瞰的,有乘麵包車去各處看仔細的,我們坐大巴。難道真是印第安人來經營的嗎?我開始懷疑了。我懷疑是更文明更商業化的人假這個部落之名,圈了景點牟利,印第安人拿到的也許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先到鷹點,後到玻璃走廊。都是高處,寒意襲人。幾隻鷹在頂上盤旋,直升機不時繞彎飛過。把遠遠近近的溝壑、岩石、河流一遍一遍看了,又泛泛拍了一通照。從遠處看了看玻璃走廊,卻沒有走上去看腳底的萬丈深淵。一是舍不得那二十三美金,二是覺得即便上去,腳下的風光未必就精彩。

 

冬至前後的白晝格外短暫,才不到四點,太陽已經無精打采地垂落西方。在墨黑的夜色裏,經過那段顛簸曲折的路,先不說有沒有剪徑的強人,就說那些熱帶植物後麵的不可知,就足夠讓人心跳。

 

於是就匆匆打道回府。

 

置身拉斯維加斯璀璨燈火中的時候,猛然看到路邊有家中餐館,當機立斷就右拐出去。餐館的門扉上,有中英文店名。英文是New China Buffet,中文是魏碑寫就的“新中國”。心裏一熱,走入店門。

 

聖誕夜裏,餐館格外冷清。有誰會在聖誕夜裏出外吃飯呢?當然是肚子餓了需要進食的人。但大抵不會有人到這裏來為了慶祝這個西方最大的節日。我們到這裏來,沒有預謀,恰好是晚飯時分,恰好經過,於是就進來了。一路去拿盤子,一路打量過去,就看到了幾桌人。一桌隻有一個人,是個中年白人男子。另一桌是兩個中國老婦人。另外一桌,父母一中一西,兩個孩子歡天喜地吃喝。

 

平安夜那首聖誕老歌的旋律在店裏若有若無地飄蕩。男招待是個高高的東北小夥,說他兩天前才到美國。我調侃道,賺了辛苦錢,別往賭場跑。

 

我們就下榻在賭場上方,每天要在賭場裏穿行。從老虎機和牌桌的陣營裏進進出出,倒也沒有感受到特別的誘惑。但是到得人世間第一賭城,不賭一把,是不是也太偽君子了?

 

我們其實一直不得不賭。就算買401K不算,我們依然麵對形形色色的賭場下著各種不同的賭注,大到工作、婚姻、讀書,小到選擇加油站加油,選擇不同的收銀口付款。舉凡選擇,無有不賭。

 

於是,我們就在一些細碎的間隙裏,坐到了老虎機前,下注幾分,頻頻叩問未知的輸贏。聽到硬幣泉水般落下的聲音,有誰會厭煩呢?那是愉悅人的樂音。我還真能見好就收,在輸來贏去的一個個回合中,我以五美元的利潤收官。

 

到拉斯維加斯,正如必得下賭場一樣,看秀也是一個不得不做的事。下榻的旅館裏有個名為“革命”的音樂劇,有天逛到劇場那裏,正好散場,從裏麵走出的觀眾絡繹不絕。沒有預料到旅館裏的劇場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容量,更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多的觀眾來光顧。大大小小的秀價格都不菲。在布魯明頓過尋常日子,如果什麽表演的票價要40美元,就覺得是天價而卻步不前;在拉斯維加斯,開價40美元去看秀,隻能落個笑柄。再貴也得把這件事幹了。街頭不時有廣告車招搖而過,車廂上的劇照和名字奪人眼目、震人心魄。一個音樂劇居然叫“絕經期”,還說男人也可以去看的。選來選去,決定看雜劇表演,純粹娛樂、老少鹹宜。

 

當我們從寶島旅館的大劇場走出的時候,觀眾們的十八萬美元跟那一個半小時就永遠留在了劇場裏。每一個位置的票都賣了出去,萎靡的經濟毀滅不了座無虛席的盛況。不說多年以後,就是一個月以後,我也不會再記得那一個半小時的任何一個細節。不過,那段時間中的生命的確是歡樂的。

 

那幾天都是晴天,銅臭汙染不了明麗的天空。沿著拉斯維加斯長街一路走去,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巴黎的拉斐爾鐵塔、嵌有好萊塢字樣的大紅燈籠、飛機在天空裏噴氣留下的大字、噴薄而出的晶瑩水柱、各色創意非凡的大廣告牌、鱗次櫛比的堂皇建築……在這些翻新的街景中遊蕩,時間是如此的輕薄。不覺旭日東升就成了夕陽西下。

 

據說拉斯維加斯還是購物的天堂,三三兩兩的情侶前麵走過,男士的手裏提的果然是沉甸甸的購物袋。隻有居家過日子的我們什麽也沒有買,購物的天堂在我們眼裏有另一層意義。天堂既是言其美,更是言其貴。一個豪華酒店的底樓,就是一個巨大的商場,各種各樣的品牌店發出無聲的呼喚。價錢都貴得咋舌,賣的不僅是貨色,也賣商家昂貴的店麵。往美輪美奐的櫥窗瞥瞥,了不起再走近精巧的物事瞧瞧,足矣。

 

拉斯維加斯的名聲和風采其實就是拉斯維加斯大道。即便是聲名遠揚的Trump大酒店,離開大道兩個街區,看去再堂皇,氣場也是一片黯然。那天早上,我們早早起來,有意去造訪Trump。準備為它的流光溢彩而感歎的,然而,越走近它,情緒越是低落。進入大廳,才發現底樓沒有賭場也沒有商場,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酒店。Trump就如拉斯維加斯的一個乞兒。後來從酒店到機場的路上,司機說,Trump沒有拿到賭場的執照。在以賭立身處世的拉斯維加斯,一個沒有賭場的酒店,就丟掉了命根子。牛氣衝天的Trump是房產大鱷,但前些年卻鬧出破產的風波。眼前這個空有其表的大酒店似乎正是他的真實寫照。

 

飛機從拉斯維加斯升空不久,廣播裏就說下麵是大峽穀。從舷窗裏看出去,紅褐色的大峽穀果然盡收眼底。從這裏看大峽穀,該比從玻璃走廊上看下去更開闊,也比坐直升機看下去更遼遠。我們去的西大峽穀簡直隻是大峽穀一個小小的棱角。以為大峽穀轉瞬即逝,不料過了一刻鍾,飛機還是在大峽穀盤桓。在如此晴朗的天空中,俯瞰兩百英裏的大峽穀,不是此行一個激動人心的觀光項目嗎?!

 

當飛機在雨夜中從芝加哥滑行起飛的時候,我也讀完了嚴歌苓《一個女人的史詩》的最後一頁。閉了眼,咀嚼著“人影是最黑的”這句話,不得其解。到拉斯維加斯,來回早就走過了一萬裏,可書隻讀了這一本。也罷,這一萬多裏在三天裏走完,這一本書換算成竹簡,怕也有上千了吧。恍惚間,下麵又是燈火的海洋。不必是拉斯維加斯,聖誕燈飾包裹下的印第安納波利斯也很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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