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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盛則四肢實,實則能登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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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見證

(2009-12-18 11:37:25) 下一個

第二種見證

木愉


貴州是中國除了西藏之外最窮的一個省份。而貴州最窮的當數威、納、赫,即威寧、納雍、赫章三個縣。北京、上海、廣東的人提起貴州,往往是不屑一顧的;而貴州人提起威、納、赫,除了不屑一顧,還包含些既憐憫,又畏懼的意味。那麽威寧縣城的人提起石門坎又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知道了石門坎的地理位置,就可以想見了。石門坎地處川、滇、黔三省交界處。屬貴州省威寧彝族回族苗族自治縣。是黔西北高寒山區的一個偏僻苗族山寨,四處皆山,萬壑千仞,崔嵬險峻,且濃霧終日不散,海拔約二千六百米。冬季冰淩蔽天,雪厚尺許。交通閉塞, 1975 年才通公路。所以,當一次聽到一個中學的同學繪聲繪色地給我講述基督教傳教士柏格裏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之交到石門坎傳教,辦教育、播文明,使得那裏成為西南苗族的文化首善之區的時候,我很是為之震撼。

1905 年,從雲南昭通通往貴州威寧的崎嶇山道上走來了幾個高鼻深目的西洋人,其中一個中年人就是柏格裏,他是這一行的領頭人。他一路走,一路思考著怎樣到威寧去傳播福音。隨著鴉片戰爭的硝煙的漸漸消散,中國的國門敞開了,西方的商品滾滾流入中國,傳教士們就象坦克後的步兵緊隨著一箱箱商品湧入了中國。他們在翻譯的幫助下苦口婆心地勸說中國人皈依上帝,但篤信天地君親師的中國人卻對他們很不耐煩,有時甚至驅逐責打他們。柏格裏吸取了先行者的教訓,為了能直接與中國人交流,一俟抵達中國,就在上海和安慶一帶苦學漢語。幾年過去,現在他已經能說流利的漢語,在雲南一帶已經著了一些成功的服侍,期待著到了威寧後去開拓一片新的天地,為上帝增加榮光。這時在對麵的路上來了幾個打扮怪異的人,頭上盤著高高的發髻,發髻上橫插一把碩大無比的梳子。柏格裏趕快站在一旁讓道,口中連稱“得罪,得罪”。那幾個人訝異地看著他,神色中有幾分驚恐,竟然站在原地停步不前了。柏格裏又努力地對她們笑道:“不用怕。”那些人覺到了他似乎並無惡意,便也對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但還是緘口不言。柏格裏的同行中有一個懂苗語的,用苗語跟她們嘰哩哇啦了一陣,然後對柏格裏說幾個人都不通漢語。柏格裏於是通過翻譯與他們交談起來,雙方談的很投契,最後,柏格裏決定到他們居住的石門坎去。這一去就此掀開了基督教在中國傳教的閃耀著人性關懷的一頁,而梵蒂岡的檔案裏也濃墨重彩地記載了這一段曆史。

柏格裏到了石門坎,發現那裏的苗民們淳樸厚道,但生活艱辛,荒蠻落後。柏格裏卻認為這才是最適宜傳教的所在,同時也是最需要上帝仁慈和關愛的地方。他決定從辦教育做起。主意一旦定下,他開始按部就班地行動了。他找了威寧官府,又通過官府找到統轄石門坎的彝族土司,讓他支持。土司問柏格裏需要什麽樣的支持。柏格裏說給一張牛皮的土地即可。土司聽了哈哈大笑,便拍了胸口,應承下來。過了幾天,柏格裏讓手下的人把牛皮分割成很細的條狀,然後去找土司丈量他應允的一張牛皮的土地。結果,竟得八十餘畝。這時候,土司方知那張牛皮有多麽大,心中不願,但也不能翻悔了。

得到了土地,柏格裏開始興建教堂、學校。其後二十年後間,又陸續建成了孤兒院、養老院、醫院、麻瘋病院、郵政代辦所等等。

柏格裏 1905 年在石門坎興建學校, 1906 年開始招收苗民子弟入學,男女均收,同校授課,一開中國男女合校的風氣之先。。至 1912 年,已辦成高級、初級男女兩部,係完全小學,取名光華小學。該校後來又建起了宿舍、禮堂、遊泳池、運動場。學校在向學生傳說知識的同時,還積極開展足球、田徑運動,在石門坎舉辦了很多次運動會和比賽,把雲南和貴州等地的運動隊也請來參加比賽。後來參加德國柏林奧運會的中國足球隊中還居然有來自石門坎的隊員,可見,柏格裏開辦的學校開展體育運動多麽卓有成效。

1910 年基督教會所屬的聖道公會西南教區苗疆部,設立了專管苗族地區教育事業的專門機構--教育委員會。該會以石門坎光華小學為軸心,有步驟地向石門坎周圍的支堂輻射,發展苗族地區的教育事業。其它各支堂的學校為“光華小學第 N 分校”。到了 1915 年,石門坎本部已有學生近四百人。正當柏格裏的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傷寒卻在一夜之間向石門坎當頭襲來。百姓感染者甚眾,而學生也難免其難。柏格裏的妻子乃護士學校畢業,當柏格裏在教育上殫精竭慮的時候,她則創辦了醫院,用她的醫術對當地的百姓進行著精心嗬護。這時,妻子在丈夫的輔助下,日以繼夜地對傷寒患者悉心護理治療,頑強地抵禦著以前當地百姓隻有束手就擒以待的災難。他們把很多人從死亡的邊緣搶救了過來。然而,柏格裏卻在照顧學生時感染,不治而亡,從此,他就長眠在異國偏遠的一角。柏格裏溘然長逝了,但他的未竟之業卻繼續由他的弟子們傳承著。學校在其它西方傳教士的主持下,在既定的軌道上繼續發展。
   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各教區小學已達五十餘所,教員七十餘人,學生二千有餘。 1941 年,石門坎開始籌辦中學, 1943 年命名為邊疆民族中學,此中學一直辦到 1949 年,成為了一筆給予後人的彌足珍貴的教育遺產。在創辦中學之前,小學畢業成績優異者,可升入宣道中學(後易名明誠中學,亦為基督教會所辦),繼而還可到四川成都升入華西大學或南京邊疆蒙藏學校(抗戰時遷重慶),抑或其它大專院校深造。

   學校經費均由“基督教循道公會西南教區”負擔。此外,學生每人每期交五至七升包穀的學費。家境困難的教徒,也可減免。
   在柏格裏十年慘淡經營及後繼者的努力下,石門坎這個從來沒人能識文斷字的地方卻出現了不少苗族知識分子。據不完全統計,有華西大學、雲南大學、中央大學、蒙藏學校等大專院校畢業(有部分肄業)共約三十餘人,據說還有人最後到了牛津劍橋,拿到了博士學位。中學、中專畢業一二百人,小學畢業數千人。這個教育上的奇跡實在可以跟移海造田、發衛星、登月球相媲美。所不同的是前者是在一個人主導,數人輔助下完成的,而後者卻有著整整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力量作後盾。

可以想見,柏格裏到了石門坎這個不毛之地,生活上的各種艱難險阻一定紛至遝來,但他卻泰然處之。為了能跟苗民直接交流,他象孩童一樣咿咿呀呀精通了苗族語言;為了讓苗民產生親和力,他脫下了西裝,穿上了粗麻布的苗服和草鞋,和苗族同胞同吃同住,絲毫不嫌棄苗民生活的艱苦和環境的簡陋,生活全盤苗化。當苗民被當地官府和土司欺壓時,他又挺身而出。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石門坎地區的苗族政治上既無權無勢,經濟上又極端貧窮落後。柏格裏既在精神上宣傳基督教會保障教友不受歧視和欺壓,用上帝麵前人人平等來解除苗民的思想禁錮,同時,在行動上, 凡有土司和封建團紳欺壓魚肉苗族同胞,他或寫信或親到當地官府,迫脅官府出麵製止土司、團紳的暴行。 自然,柏格裏由此深得苗胞 的信任和崇敬,他們也都踴躍地把子弟送入學校讀書,學生人數與日俱增。

獲得了苗民的好感,保護了苗民利益,自然就會觸犯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柏格裏的住宅曾經被土司派人縱火,財物損失殆盡。柏格裏還幾度慘遭毒打。 1908 年柏格裏在雲南永善縣大坪子興建學校,即遭毒打,幾乎喪命,隨即回英養息。柏格裏並不因而畏懼,仍然牽掛著石門坎苗區的建校興學之事。他在英國四處募捐,集得幾千英鎊。 1911 年柏格裏回到石門坎,將學校擴建一新。

苗民沒有文字,為了把福音廣泛傳播,也為了更有效地傳授知識,柏格裏認為必須為苗族創立文字。 1905 年,柏格裏會同精通英文的漢族教徒李斯提文和苗族教徒楊雅各、張武等,認真研究,經數月之功,為苗族創立了以拉丁字母為基礎、簡明易學的拚音文字。現稱這套文字為“老苗文”,亦稱“坡拉字母”。文字分元音和輔音,又叫小字母和大字母,輔音在前元音在後進行拚讀。從此,一個有史以來從未有過文字的民族開天辟地地有了自己的文字,自然,創立文字的主要目的是傳教,因此,柏格裏用這種文字翻譯了《馬可福音》和《馬太福音》。柏格裏死後,楊雅各等人又譯了《新約全書》。這些譯書遍及雲、貴、川交界的苗民。另一方麵,柏格裏也用這種文字作為載體去傳授文明,柏格裏用這套文字翻譯了一些苗文課本,如《苗族原始讀本》。其內容一部分為苗族文化,如苗族的曆史傳說、詩歌、故事等。另一部分是一些普通的科學知識和日常生活常識。多采用簡單的問答式,簡明易懂,苗胞容易接受。如問:地球是圓的還是方的?答:是圓的。問:地球上有幾大洲?答:有七大洲。問:喝水要喝什麽樣的水?答:要喝沸水。問:苗族是什麽樣的民族?答:是中國古老的民族。問:苗族古代是從哪裏來的?答:是從黃河流域來的……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此外,還刊行苗文報紙,定期出版,半月一期,供苗族師生閱覽。

柏格裏為當地苗民做了這一切,沒有獲得任何物質上的回報,但卻獲得了人心。當他 1915 年不幸感染身亡後,當地苗民垂足頓胸、如喪考妣,在渺渺藍天之下,巍巍青山之中,匯成了上千人的送葬隊伍,那是一種怎樣的肅穆場麵嗬;在他的墓碑上,鐫刻上了“苗族人們的大救星”的赫赫桂冠,那又是一種怎樣的榮耀。柏格裏在遙遙天堂得知,應該會欣慰的。

石門坎是窮山惡水中的窮山惡水了,一個人卻從地球那端的文明鼎盛之邦不遠萬裏、曆盡艱辛走來,並在那裏以上帝的名義,象耶穌一樣盡心盡力地在人間救苦救難,不圖蠅頭小利,不為消災去病,不計物質得失,一句話,不許俗人們常常在心中所許下的各種各樣、形形色色、可摸可觸可感知的俗願。一個人的生命就是因此而崇高的。聖誕將要來臨,新的一年也就要來臨。昨天,一個雪夜,當我打電話給舊金山的一個朋友,向他作節日問好的時候,順便就把這個感人肺腑的故事轉述給他聽。因為他篤信基督教,我隻是想告訴他另外一個基督徒在遙遠荒涼的石門坎的不凡經曆,期望他會引以為榮。沒想到他在那端沉默了好久,然後對我緩緩說道:“在柏格裏的麵前,我感到羞愧,我在昨天的團契聚會上還作見證,告訴教友們我是如何信神從而得到神的種種眷顧的。在我處心積慮地謀劃如何索取的時候,柏格裏卻用自己高貴的生命詮釋著奉獻。同樣是愛,我的愛那麽自私和偏狹,而他的愛卻是那樣的利他和博大。真是方向性的迷誤啊。”我聽了一時不知如何回應,過意不去了好久。後來想,別說這是奉獻和索取的區別。就是奉獻,或許象康德所宣揚的道德絕對命令的境界也是很難達到的。柏格裏興許還期待著天堂裏的幸福呢,雖然他已經把俗世的功利都擯除了。又想,又怎樣呢,即使期盼在天堂裏永生,隻要他全心全意地在此岸行善,而又沒有象商人那樣精心計算著百倍的回報,並癡心等待著在今生今世兌現回報,那麽,他的生命就已經高潔,他就值得我們永遠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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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lepton的評論:

像柏格裏這樣的基督教徒才是真正的基督教徒。
木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酸豆汁的評論:

照片都在這個連接裏:

http://yangbo.gydpx.org/qxb/wn/smk/

後悔了,為了宣傳這個偉大的基督教徒,真的應該多做一次標題黨。
酸豆汁 回複 悄悄話 讀到柏格裏為苗族創立文字後,“用這套文字翻譯了一些苗文課本,如《苗族原始讀本》。其內容一部分為苗族文化,如苗族的曆史傳說、詩歌、故事等。另一部分是一些普通的科學知識和日常生活常識”時,真正被感動了!這位傳教士,當得起“偉大”二字。有沒有他的圖片?

這回你怎麽不當標題黨了?:)
lepton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分享的這個見證!很感人。我的好朋友也在中國宣教,他分享說,“不要追求神的祝福,要追求的是神自己。”是啊,我們短視的隻看到眼前的利益,可是那最真最美的才是我們應當盡力去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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