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幾天就過年了,媽媽打來電話,說是想我了。得知我不回家過年,說話的聲音有些顫了,我知道她的不舍,去年一年沒在國內,這次不回去,再見她不知又到何時了,說是為了備考,其實還是自己私心多了一點,不孝啊不孝。
接希寶的倡議,也寫篇小文,記記我曾經的年,算是不枉媽媽過去那麽多年為我們的勞苦吧。
家在陝西一個偏遠的鄉下,村子很小,也就二三十戶人家,由於從外地遷居此地的有好幾家,所以村子裏姓比較雜,張姓、王姓、楊姓等等,不同的籍貫過年的習俗略有差異,但終歸大同小異。
每年一到臘月,隨著年的腳步邁近,家裏女人們就越來越忙碌了,張羅著去城裏趕集給孩子們添新衣裳,給家裏添些新鮮的綠葉子菜,肉呢一般都是村裏幾家合起來殺頭豬,分到各家,或鹵或煮,或做醃肉,那就是自家的事了。記得自己小時,新衣服總是媽媽去城裏扯了布,回來就照著我們姐弟三個比劃比劃(俗稱量體裁衣),一兩天工夫,罩衣罩褲就好了,剩下的幾天媽媽還要給我們做新的棉襖棉褲,奢侈的時候連保護手的套袖也會有新的,隻不過幾天的功夫媽媽的手上可能多的不少針紮的小眼,或者熬夜紅紅的眼睛,那時我們隻管有新衣的快樂,這些都無法顧及了,就想著初一早上去各家拜年的時候可以炫耀一把,把誰比將下去,樂得顛顛的,能持續好幾天。
做了衣服,媽媽就得解決吃的問題了,要蒸好正月期間供全家人吃的饅頭、包子,還有出門串親戚要帶的花饃,花饃各式各樣,有小動物造型的,還有花朵造型的,甚至還要準備出裏麵帶餡的半月形的huntun(音),還有專門要敬獻祖先的大棗糕,在我的記憶裏,光這件事媽媽嬸嬸他們就得忙兩三天才能消停,此後還得炸丸子、炸油果、蒸肉碗等等,廚房裏老是霧氣疼疼,我們小孩就守在那,等著新出鍋的包子、丸子,嚐個新鮮,媽媽他們就一臉微笑地給幾個打發我們。
年三十總是最忙的,又得包餃子,還得掃院子、貼春聯、看聯歡晚會,爸爸他們還得抱著祖先的牌位,帶著酒壺和一點涼菜,去墳上走一遭,燒幾柱香,說是請祖先們回家過年。弄完這些程序就是等著天一黑放鞭炮下餃子過年了。
村裏有個習慣,大家喜歡比賽,看誰家三十早收拾妥當、放響鞭炮,於是頗有些爭先恐後,要是聽到鞭炮聲,便驚呼晚了晚了,加快自己的節奏,甚至有時也會將一些程序省了,誰也不想做最後一個。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下了餃子,便請奶奶拿煮熟的餃子還個願,其實就是請什麽祖先誰誰誰嚐餃子了、過年了,叫了叔叔嬸嬸全家,一起給爺爺奶奶磕了頭,這才可以動筷子。那時我們總是不耐煩,很迅速很小心地磕著,怕弄髒自己的新衣服。
最好玩的是初一的早上,五點多村子裏就活躍起來了,鞭炮聲此起彼伏,大家吃完自家的餃子,等準備了幾個果盤、幾碟涼菜,擺上一壺酒在主屋裏,便開始全村轉了,每家都到其他家有老人的家裏拜年、磕頭。爸爸叔叔他們一撥領著男孩們先去轉,等其他家的人差不多都來過我們家了,媽媽嬸嬸這一撥便領著我們。鄰家爺爺奶奶們就會誇誰家的孩子長大了,懂事了、學習好啊,不時將瓜子、花生、糖果塞滿了孩子們的口袋,也有幾位能得到幾角、一塊的壓歲錢,雖然不多,但總是一份祝福。這時也是全村最壯觀的景象,一百多口人幾乎全在流動,走著就會發現剛才同在一家拜年的在這家又碰見了,互相打個招呼,別過,再繼續未完的行程:)
轉動完畢,村民們便聚集在村裏用來碾麥子的場裏,由會唱秦腔的叔叔們扯幾嗓子,楊姓本地人多,所以多以他們為主。我們家老家是山東人,所以奶奶很不喜歡秦腔,這時總會嘟囔著“秦腔不好聽,還是豫劇更好聽”,挪著小腳回家去了。
很多年過去,當年的孩子們都出去了,讀書的、打工的,當年的老人們也都去了,當年的那些叔叔伯伯輩們也都即將成為老人,但全村磕頭的習慣也已遠去,聯係也越來越淡了,年味也不濃了,年,也就真的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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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幾張饃饃的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