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11）百密一疏

第十章   百密一疏

眾女官分兩旁站定，眾星捧月地走出一位翩翩美少年。

隻見他頭上戴著束發嵌寶二龍戲珠紫金冠，齊眉勒著鳳翔九天金抹額，穿一件猩猩紅天鵝絨箭袖，外罩麒麟騰雲海碧天青褂，上鑲六六三十六顆南海墨玉珠，束著七彩絲絛係一塊龍形美玉，登著粉底小朝靴。

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

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

眼眸流轉之間，眾人皆暗道：不好，小的我被北靖王爺看見了，不是人頭落地就是飛黃騰達，惶惶然不敢抬頭。

唯有陳平那個蠢物，站在書桌後麵看熱鬧看得發呆，連下跪都忘了。

幸虧被小叔爺老瓦在後麵拉了一把，才手忙腳亂地跪下，已經比眾人慢了半拍，如雞立鶴群，不知道有多尷尬突兀。

那少年微微一笑，輕啟朱唇道：“聖上口諭，百年大計，以聖人教誨為本。定國公府春訓小校為國選材，朕心甚慰。著北靖王李卿巡視定國公府，勉勵天下士子求學之心。”

麵如春花綻放，聲若玉珠落盤。

眾人聽了都大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恩寵啊。

看這架勢我還以為是抄家呢，嚇得人家小心肝撲騰撲騰地亂跳。

於是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接了王駕，落座在正堂麒麟蟠龍聖靈太師椅上。

趙忠手握劍柄，氣宇軒昂地站在北靖王李卿身後。

寒暄幾句，李卿眼光轉到二堂那十幾個寥寥疏疏還在咬筆頭的陳家士子身上，道：“我年幼望淺，皇上讓我來巡視定國公府，實則讓我來見識見識如何簡拔人才。不知現在正考哪一項呀？”

落座下手的工部侍郎陳鍾仁趕緊起身施禮道：“稟王爺，現在考的是詩歌詞賦。”

“如何考法呀？”

“須在三柱香內，以紅為題，做詩一首。”

“紅？”

李卿聞聽皺了皺眉頭, “倒是好題。聖上三年前曾做八紅八黑長詩，供我等臣子每日反躬自省之用。可見紅黑之論亦體聖心。待我下場看看陳氏高才的佳作。”

說罷，起身抬腿就往二堂走，趙忠在後麵緊緊跟隨。

陳鍾仁想說不可，剩下交不了卷的學子都是扶不起的阿鬥，如何見得人。

李卿和趙忠已經三步並作兩步進了二堂，在各個書桌間轉悠起來，大急之間，陳鍾仁忙施眼色，陳世就跟了上去。

隻見李卿和趙忠三轉兩轉，居然轉到陳平的桌邊來了。

陳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有人過來心中一驚。

本來他左手擋住試卷好似銅牆鐵壁，右手持毛筆一邊蘸墨一邊裝著冥思苦想下筆如有神的樣子，防衛甚為嚴密。

不過做賊心虛，這一驚，立刻繃不住勁了，手抖了一抖，一滴墨汁就往試卷上滴去。

不好，考卷染墨乃是學子大忌，說時遲那時快，陳平當機立斷左手一翻，接住這滴墨汁，正要暗道一聲萬幸，隻聽見旁邊冒出趙忠的聲音：“咦，王爺，這小子寫了不老少字咧。”

堅固的馬奇諾防線終於露出了一絲破綻，陳平隻覺得左肘一鬆，卷子已經被人抽走了。

媽媽咪呀！

立刻聽見李卿撲哧的一笑，這笑聲在旁觀者耳裏自然如黃鶯鳴翠柳一樣好聽，對陳平卻如旱地裏響一聲驚雷，炸得頭皮直發麻。

他咬了咬牙，放下筆，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道：“陳平參見王爺，祝王爺聖道長久。”

李卿再也憋不住了，拿著手中的試卷一揚，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黃豆大的汗珠立刻從陳平頭上冒了出來，他眼睛一閉，低頭等死。

隻聽李卿朗聲誦道：

                  紅
                 圓融
                路路通
               認識古董
              不怕大虧空
             圍棋馬釣中中
            梨園子弟殷勤奉
           衣服整齊言語從容
          主恩憲德滿口常稱頌
         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誦罷，李卿抿了笑容，一雙如彎月般的眸子盯著陳平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

眾皆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