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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八年:赤炎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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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岩


2010-03-14 10:18:16

漢朝的最後時光(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


總論:

來自各個方麵的錯綜複雜的矛盾交織在一起,起初或許是細微的,但逐漸深遠,到此時已經促成了漢王朝的崩壞,表現在外界就是一場又一場激烈的戰爭。

在此之前,大戰並非沒有。

比如建安五年的官渡和建安十三年的赤壁,都是三國時代屈指可數的大戰役,其中牽涉人物之多,變化之劇烈,影響之深遠直到今天仍然為人所樂道。

相比之下,建安十七年以後的王朝末世裏的漢中爭奪戰和荊州爭奪戰並沒有前者那麽耀眼。

然而,正是這兩個而非前兩個戰役更多的推動了王朝崩壞。

因為隻有到這時,所謂“三國”的三方魏、蜀、吳才真正強大到足以站在相似的高度運籌博弈。

假如我們稍微回首前塵,就會注意到無論建安五年的官渡還是建安十三年的赤壁,對敵雙方實力差距都相當懸殊。

當袁曹兩家在河北爭霸時,蜀漢的肇建者劉玄德雖已有英雄之名,卻尚不足以參與如此高級別的博弈。

八年以後赤壁之戰之時,孫劉兩家聯手實力也遠過曹操,不降即戰,嚴峻局勢使得他們沒有更多選擇餘地。

而在三方三國基業最終創建後,就再沒有出現過這種不得已的“時勢造英雄”的事情,三方都靈活敏銳的勇敢或自由的運用政治軍事外交各種手段,權術縱橫,機謀變化。

三方均是獨立的,任何一方都不敢輕信他方同時也不會被他方輕信。

雖然因為實力的關係,吳和蜀在之後數十年間基本一直保持著名義同盟的關係,但雙方隱藏在戲言嘲噱後的嚴密戒備始終沒有撤去。

以白帝城一線為界的蜀漢防線一直保持到數十年後蜀漢滅亡,即使其間東線無戰事——事實證明那是有必要的。

當蜀漢滅亡時,以名將陸抗為首的吳軍曾經對這個防線展開猛烈攻擊,以期趁機取得蜀漢部分領土。

但東線的守將們堅決的頂住了東吳,然後有條件的情況下投降晉國。

任何一個同盟都不是也不會是理想主義的。

和中有打,打中也有和。

和和打打,打打和和。

所謂“聯吳抗曹”即使出於蜀漢賢相諸葛亮,也隻能注定是指導策略而非一以貫之的真理。

這三方爭奪最激烈也是這一章高潮之處,就是建安二十四年的荊州攻防戰。

圍繞著這一戰略要地,三方幾乎可以說都是殫精竭慮精英盡出。

最終結局雖然要在二十四年結尾那幾天才落定,但爭奪早在建安十九年就已明朗。

這就是十九年關羽瀨和二十四年的荊襄兩章。

而在這兩年之前發生在建安十八年的濡須口戰役和建安二十三年的陽平關,則是三方勢力最雄厚的曹魏分別向孫吳和劉蜀發動的攻擊。

我們可以從這兩組對照中充分感覺到當時時局變化的激烈程度,甚至體察到其中複雜難言的微妙。

年已六旬的曹操時日無多。

雖然仍然親赴戎馬,但他的意誌已經明顯消沉下來,或者帶有一些極微妙的顧慮和隱憂。

建安二十年,曹操拿下東川,漢中五鬥米教的領袖張魯歸順。

其過程頗富戲劇性,我們可以在“鶴鳴山上張天師”一章中看到。

一年以後,曹操晉爵魏王,達到了人臣的極限。

他的各揣心腹的臣僚們趁機鼓動他“再進一級”,曹操婉拒。

倘若把這個拒絕和一年前他拒絕他的謀士們如司馬懿和劉曄鼓動他趁勢席卷西川的勸諫對照來看,其中意味深長。

軍事隻是政治的工具。

曹操說,苟天命在孤,吾其周文王歟?

曹操寄托重望的繼承者曹丕,並不能算是軍事的門外漢。

然而與曹操的期望相反的是,想成為“周文王”的他的廟號是武帝,而他期許以“周武王”的兒子曹丕的廟號是文帝。

雖然他的弟弟曹植文名更盛於他,然而曹丕也以七言詩發明者和文學理論家的雙重身份不失為一個卓越的文學家。

所謂“建安七子”的提法也取自於他與吳質的書信。

“七子”中除孔融外的六人均是親曹係。

建安二十二年的著名的瘟疫使之遭受重創,七子幾乎一時皆空,曹丕為之深深歎息。

倘若說軍事是政治的工具,那麽文學何嚐不是!

這一章的各節內容彼此交融,以至於竟不能拆分。

18、建安十八年


濡須口:文武之道,赤炎白羽

————隱藏在英雄傳說下的,是謹慎的猶豫與逡巡

      
在曹操一生之中,曾經不止一次被迫在感情和權力中做出抉擇,這種抉擇有時是艱難的。

從他起事以來,如張邈、袁紹、陳宮、許攸、婁圭等人,無不曾是他駿馬輕裘時的莫逆之友。

然而在爭霸天下的征途中,曆史一次次的將他們推到對立麵,而曹操的應對也總是冷靜決絕。

在這個層次的人物之間,任何糾紛爭鬥都已不僅是個人問題而還必然牽涉到他們身後深邃龐大的利益集團,因此一個指令或判斷的給出,有時甚至不取決於領袖人物個人。

建安十七年末,當荀彧繼前述諸人之後起而反對曹操,曹操幾乎是本能的拿掉了荀彧,象搬開擋在前路的石頭一樣。

然而一旦失去荀彧,對曹操的打擊也遠非前述諸人所能企及。

這個被稱為五百年來賢哲的荀彧幾乎伴隨曹操走完了整個稱霸路程,並且比其他人更貫注心力的輔佐之,股肱之,直到道不同不相與為謀。

這是來自漢朝臣子的最後反擊。

這一年的冬天寒冷而漫長。

第二年春,曹操進兵濡須。

江東的孫權立即警惕起來,並且迅速應對。

建安十八年春,孫權的七萬軍隊開到濡須口,與曹操據說總數多達四十萬的人馬隔江相對。

戰爭的氣氛悄然濃重起來。

敵我的實力差距是鮮明的,因此盡管孫權和曹操可能比任何人更深刻的了解這場戰爭本質,孫權也不得不小心謹慎防範以免弄假成真。

能夠輕易取得江東重鎮的話,曹操是不會客氣的。

但戰爭的肇始卻仍然是基於一些隱晦難明的原因。

比如說因為荀彧之死而帶來的曹魏內部集團的種種裂痕。

這個集團並不是鐵板一塊,沒有一個陣營純然無瑕,它們都由極多的細小而微妙的關係和矛盾交織而成,某一條不起眼的暗線或許不久就會成為決定即將到來的戰爭勝負的關鍵契機。

不久以後,曹操就以相似的罪名製裁了崔琰等其他一批人。

兵進濡須口雖然是十七年已經既定的方略,但在此時,其政治作用遠大於軍事作用。

這一點,孫權也心知肚明。

孫權此時三十多歲,年富力強,正是一生中的黃金時期。

所謂“年少萬兜鍪,坐亂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他很清楚曹操這一仗的目的。

所以雙方總和近五十萬的大軍在長江兩岸僵持月餘,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

長久僵持以後,雙方都開始緩慢的試探。

據說,孫權曾親自乘一葉輕舟探看曹營水寨的虛實。

曹操也相應的禮貌對待。

僅在孫權船退走時象征性的射了一陣亂箭。

因為箭隻都射在船的一側,以至船隻發生傾斜,於是孫權命令將船掉頭,使另一邊掛上同樣的箭以保平衡。

這就是“草船借箭”在曆史上的原型。

總之,雙方都表示了足夠的默契。

而後曹操軍馬攻破了孫權的江西營,擒殺都督公孫陽,於是孫權準備發動另一場襲擊。

這襲擊本身和它的領導者日後都成了傳奇。

讓我們設想一下。

那是一個沉靜的夜晚。

沒有月亮,星光也闌珊。

篝火在四周點燃,映的中央反而更暗。

酒和肉食川流不息的運送上來,又在眾人的狼吞虎咽中川流不息的被消滅掉。

甘寧站在隊伍前麵審視著他的士兵,士兵們也審視著他。

這位東吳著名戰將個子並不高,黑而瘦弱,然而精壯,仿佛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

他的眼睛很深,瞪著眼看人的時候銳利的眼光仿佛月夜裏井中的水紋一樣閃著光芒,令人不敢輕視。

這些人都是甘寧素日裏培養起來的精銳,而今聚會在這裏,總數大概百人左右。

雖然對自己和將軍都充滿信心,他們心裏仍然不免忐忑。

因為他們即將去執行一個看起來很瘋狂的計劃。

趁黑夜衝進駐紮在濡須口的曹操的大營屠殺一氣然後撤回,而敵軍的數量據說是四十萬。

這些士兵雖然每人均已有低級軍官的資格,但大多沒受過什麽教育,然而四十萬比一百的比例用不著計算也知道象水滴進海裏一樣。

但甘寧隨即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說起。

甘寧是四川人,準確的說是巴郡臨江人。

這個中年將軍半生轉折之豐富為江東諸將中所僅見。

雖然多年以前周瑜曾經提出過千裏取蜀的計劃,但實際上江東將領之中隻有他一個人真正到達過成都。

不但如此,就是在那裏的一場失敗的抗爭才使甘寧走出蜀中,登上天下的舞台。

雖然甘寧的祖先應該是漢人,但他的話語中卻經常帶著一種少數民族般的奇怪的語調。

然而聽起來冷酷而殘忍,很有職業軍人味道。

甘寧說:“卿等見知於至尊,孰於甘寧?甘寧尚不惜死,卿何以獨惜死乎?”

士兵們屏息肅立,幾乎紋絲不動。

於是隊伍趁著夜色悄悄出發了。

這是一支精銳的步兵,然而為了節省時間,來回都要騎馬,每一匹馬都有一片白色的翎羽作為標誌。

冰冷的風象水波一樣吹過皮膚。

甘寧忽然想起少年時被人稱做錦帆賊時的事,那時他的船隊在長江上往來馳騁,船割裂江麵,那感覺也就象現在一樣。

臨近曹軍的大營時,眾人勒住了馬,將馬遠遠趕開,然後象風一樣向大營掩襲過去。

飛快的翻過鹿角,曹營的值夜兵卒還未發出警告就被背後猝然伸出的短刀割斷喉嚨。

一隻火把落下去,幾乎是在瞬息之間,騰騰的火焰從曹軍的營帳中躥起來。

大營之中隨即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一座又一座軍營燃起燈火。

甘寧和他的百名精銳象水一樣在大海裏消失不見,每一出現就帶走敵人一顆頭顱。

曹軍大營終於混亂起來。

百名精銳迅速的撤離,當他們退到安全地帶清點人數時,發現幾乎沒有損失。

他們迅速的跨上戰馬消失在黑夜裏。

那時曹軍的大營已經完全驚醒,火把紛亂的閃著亮光,遠遠望去,象星河一樣……

在關於三國的各種記述中,甘寧百騎劫魏營都是最具傳奇色彩的橋段之一,而且基本符合曆史真實。

在這場戰役中甘寧所表現的堅忍和冷酷令人驚歎,當他凱旋而歸時,孫權十分高興,並且評價道:“孟德有張遼,孤有甘興霸。足相敵也!”

實際上,甘寧的戰績並不出色。

作為以個人武力見長的鬥將,他並沒有象關羽那樣策馬刺顏良於萬軍之中的驕人戰績。

也沒有象許褚、典韋、文鴦那樣突出的武力表現,甚至連史書上僅有的幾次單挑紀錄——呂布對郭汜、馬超對閻行、太史慈對孫策中也沒有他的份。

然而人們一想起甘寧,仍然會感到一種透骨的銳利。

那是因為甘寧雖沒有象以上各戰那樣確鑿的戰例,卻有比以上各戰更鋒銳的表現。

比方說百騎劫魏營。

比方說關羽瀨。

麵對天下聞名的武將而笑談咳唾即擒之,整個江東也隻有甘寧一人做得到。

而甘寧之所以這樣做也不完全是出於自信。

和一般的印象不同,甘寧並非隻是粗暴好殺的匹夫。

雖然粗暴好殺的確是他性格特征之一,但甘寧的另一麵竟還頗有謀略。

若幹年前,甘寧就曾向孫權提出過一係列完整的戰略部署。

《三國誌吳書甘寧傳》:

寧陳計曰:“今漢祚日微,曹操彌驕,終為篡盜。南荊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誠是國之西勢也。寧已觀劉表,慮既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傳基者也。至尊當早規之,不可後操。圖之之計,宜先取黃祖。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財穀並乏,左右欺弄,務於貨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修,怠於耕農,軍無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軍,鼓行而西,西據楚關,大勢彌廣,即可漸規巴、蜀。”權深納之。

事實上這個計劃雖然簡略,但步驟卻已與日後周瑜提出的伐蜀計劃相當接近。

也許正是出於這種考慮他才敢以數百兵馬去對抗關羽。

因為他料知關羽身為大將,必不肯輕易犯險與之相鬥。

同樣的計策程昱也曾用過。

“袁紹在黎陽,將南渡。時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聞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太祖從之。紹聞昱兵少,果不往。”

但程昱是曹操部下屈指可數的謀士,而甘寧則是猛勇將軍,有此見識則更為難得。

然而孫權雖也有混一宇內問鼎之誌,卻因客觀環境所限總不能如願。

建安十八年春,曹操兵臨濡須口。

然後有甘寧百騎之事。

實際上,一百個人的武勇再為出色也不能左右戰局的勝負,百騎劫魏營隱含的內在意義是對戰局深刻而準確的把握和精密的計算,而甘寧隻是作為一個過渡出現在恰當的場合。

此舉使甘寧博得聲名,然而就整個濡須口戰場而言,毋寧說甘寧百騎隻是個台階。

以使曹操明了雙方的默契程度進而退兵——因為在這個級數的對手之前,曹操是沒什麽便宜好占的。

而假借戰爭轉移集團內部矛盾,這個目的已經實現了。

雙方集團之內各自尚有無數微小矛盾,有些甚至尖銳而意義深遠。

比如甘寧的以非江東係將領而在江東稱雄。

即使在武將之中,也往往會分成若幹派係而相互爭競,這一點,孫權和曹操皆有深刻體會。

與甘寧相提並論的張遼在魏國五子良將中排名第一。

他的長處和弱項均與甘寧頗為相似。

因為鄴城和江東都麵臨一個世族的問題。

所謂的五子良將張遼、徐晃、張郃、於禁、樂進就均是無世族背景而靠個人卓越能力得以出頭的人。

相反另一些將領如李典、李通、臧霸、許褚等則或擁有千百親族,或能影響方麵城池,縱非世族,亦屬豪右。

因此君主們才越加看重他們的能力並將其樹立起來以為屏障,也是政治上的緩衝。

實際上這種先天存在的裂痕很難彌補。

張遼和樂進就與李典不睦。

而李典有恂恂然如君子的美譽。

很難這樣一個有君子之風的儒將,一般而言,表麵上總會和光同塵,不至於卯著勁跟自己的主將過不去。

而張遼和他的護軍武周之間的矛盾似乎也可側麵說明,這位魏國大將的脾氣並不怎麽好。

其實也很好理解,因為與張遼及徐晃交情深厚的關羽也是“剛而自矜”的脾氣。

當年,這三人同為降將而在許都,自然因身份地位的相似而比較容易接近。

相反李典樂進雖然並非曹氏親族,卻是與夏侯兄弟、曹氏兄弟共同起兵的宿將。

六人之外,第七個大概就是於禁了。

然後夏侯敦引薦典韋,典韋牽出許褚。

這是個很明確的關係網。

也都是根底清白無其他政治背景的。

但是後來曹操集團不斷擴大,降將越來越多,而且都不是一個人。

張遼有臧霸、徐晃後來吸收了朱靈、史渙,張合有高覽,其餘象宋憲魏續馬延張凱之流一堆。

聯起來足可以與曹操的老班底們較較勁了,那麽矛盾自然生成。

曹操用將,千古莫及。

部下們隻要保證對他的忠心,彼此有點小矛盾有利於競爭,反正敢公然打起來的還是少數。

當兵的一點個性沒有怎麽出來混?

郭德綱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廚子不是好裁縫!

由此可見,政治鬥爭一抓就靈實在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曹操舊將之中,無論先時後來,恐怕都是夏侯敦領頭。

降將之中當年關羽要留下肯定是首領,關羽走了就輪到張遼了,所以李典這樣的大好人才與張遼不睦。

甚至樂進本身也是五子之中,跟這個五子之首也不對付。

大概也就是為此,曹操才特意把這幾位安在一起。

從曆史經驗來看,這是很標準的攙沙子行為,三結合隊伍。

曹操總是善於利用矛盾的。

但是當矛盾顯著且尖銳到一定程度時候,不管就不行了。

所以日後的人事調配總是把兩係人馬打亂。

降將係的老大張遼就帶舊將係的李典樂進。

舊將係的曹洪節製降將係的張合,舊將係的於禁統率降將係後來的重要人物龐德。

龐德打關羽時候其子龐會尚未成年,考慮到馬超馬岱的年紀,龐德很可能也就是三四十歲,在當時已經屬於少壯派,正是前途無量。

倘若真叫龐德殺了關羽,搶了於禁風頭倒是小事。

所謂時之良將五子為先,五子中二張一徐都是降將,樂進還受張遼節度,於禁再被龐德蓋過,整個舊將係一敗塗地。

從博望坡之後,舊將係老大夏侯敦自重身份,已經不大插手軍務了。

宗族新血象曹真曹休們恐怕幹不過龐德。

宗族老將夏侯淵戰死,曹洪一直不上不下的,也就是曹仁還能咬咬牙撐撐門麵,充當事實上的舊將核心。

所以傅子說曹大司馬之勇,賁、育弗過也,張遼其次焉。

這是一句投機的話。

因為舊將係打架雖然漸漸打不過降將係,但因為根基深厚,政治影響力還是高的。

所以總體仍能持平。

舊將係的夏侯敦夏侯淵曹洪許褚典韋哪個沒救過曹操命?

降將係在這方麵是不能比的。

這個平衡要直到曹丕即位才被打破。

曹丕不喜歡舊係老將,收拾的曹洪灰頭土臉。

雖然是本宗一點沒給麵子。

他好歹也是帝王之尊,根本原因絕不是為了當年曹洪沒借他零花錢,而是因為當年曹操給舊將係選定的新核心大概是曹彰。

舊將係僅存的三巨頭夏侯敦、曹仁、曹洪之中選曹洪來敲山震虎顯然是最恰當的。

然後打發於禁去守陵。

但曹丕也不喜歡降將係。

張遼已時日無多,曹丕弄個大帽子把臧霸從軍旅中拿下來綁回朝廷做個閑官。

張遼以下,降將係的首領大概就是徐晃了。

徐晃當年戰敗關羽解了樊城之圍,相對張合在漢中被張飛痛打,聲價要高些。

為了謀求政治平衡,徐晃自然的向可以與舊將係諸曹以及曹丕扶植起來的新舊將係諸小曹們抗衡的另一政治勢力司馬懿傾斜,以至有請纓做先鋒事,其實就是表忠心,然而命不好,剛表示依附就被孟達射死了。

雖然如此,舊將係第三任核心張合還是與司馬懿保持了相當長時間的友善合作關係,直到發覺司馬懿誌不在臣僚。

舊將係和降將係彼此再怎麽鬥,奉曹操為主這一個中心是不變的。

於是司馬懿設計借諸葛之手殺了張合。

之前曹丕廢了臧霸,降將係已經沒有領軍人物了,於是鬥爭轉為司馬直接麵對曹。

派係都已不在,平衡的消亡也就是自然的事情。

曹魏的英雄時代結束了。

這就是我們前文說過的“沒有一個陣營純然無瑕,它們都由極多的細小而微妙的關係和矛盾交織而成,某一條不起眼的暗線或許不久就會成為決定即將到來的戰爭勝負的關鍵契機。”

即使是看似最不諳政治的將領之中也會自然而然的產生某些關係。

從細部來看,往往還是由某人的品格決定的,似乎完全是主觀,但是聯合起來綜觀,就會發現這一係列矛盾和分歧的最終指向與曆史的大勢竟是一致的。

這也就更進一步的使我們體會到曆史大勢的無處不在和不可抗拒。

建安十八年,曹操對濡須口的用兵虎頭蛇尾。

實際上,就是旁觀者也清楚曹操不可能輕易打下江東,否則也不至於保持若幹年鼎峙局麵。

本年之後,曹操尚有若幹大事要做,因此對江東的用兵目的不過是耀威而已。

雖然甘寧的百騎白羽應該給曹操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但更重要的態度配合隻能由孫權來做。

孫權親自執筆給曹操寫了一封書信,指出繼續纏戰下去對曹操的不利。

此外又附有兩行大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看後也許會心微笑。

這一年,曹魏和孫吳兩家打了一場虎頭蛇尾的架,各自收兵回去暫歇。

這一架使得雙方陣營中的內部矛盾暫時收斂,但它們還存在,還延續,並在以後的歲月中還會發揮作用。

劉備則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因為他麵臨的外部矛盾如此明顯,以至他蜀漢陣營中的內部矛盾這時還不足以暴露。

劉備取蜀的戰役已經持續了一年多,離成都隻有一步之遙,然而最後一關雒城的堅守者劉循防守的異常堅強,硬是攻不過去。

倘若僅是遷延時日,那還沒什麽。

畢竟西川的取得基本已是時間問題。

然而龐統的戰死令他十分惱火。

和甘寧或張遼不同,龐統沒什麽高強的武力,然而在爭霸天下的棋局已至中盤時,他的損失比之甘、張更令人惋惜和不可彌補。

甘、張最多隻能在一路發揮作用,而龐統則可在一方麵發揮作用。

從建安十六年劉備與劉璋反目並開戰起,龐統一直擔任謀主。

此人與諸葛亮並稱為伏龍雛鳳,是穎川諸賢中年輕一代最卓越者。

有些人曾經好奇龐統為何享有如許聲名,因為史書上記載的龐統獻計也無非中規中矩,並不出奇。

或者《彧別傳》中的一句話可以解釋此中奧秘。

“彧自為尚書令,常以書陳事,臨薨,皆焚毀之,故奇策密謀不得盡聞也。”

事實上不單是荀彧或龐統,絕大多數當時的機密文件我們是絕對看不到的。

尤其當時天下紛亂,數十年間天下屢變,蜀漢竟有“國不置史”之嫌,即使國有史官,實際上也不可能象和平時期那樣將千頭萬緒分別統籌規劃後歸檔。

每一次朝代的更替幾乎就是前一代曆史資料的毀滅性損失。

因此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史書之上言行,並不能代表真實人物的全部。

劉備素有知人之明,而進攻西川時帶龐統而非諸葛亮,則諸葛亮雖長於治政,相應來說龐統也當嫻於兵事。

而諸葛亮的水平已足以抗衡司馬懿,並被稱為天下奇才。

因此龐統的真實水平應是漢朝末世所罕見人物。

隻是發揮空間太少,以至並未建立奇功。

龐統如此突然的死去給劉備的人事造成一個巨大的空白。

這又與甘寧不同。

因為龐統無法替代,象他這樣的人在劉備麾下一共隻有三個,即諸葛亮、龐統和法正,而目前劉備需要掌控的攤子就有西川和荊州兩塊。

因此不得不調諸葛亮率張飛趙雲入蜀助戰,而荊州隻留關羽一人。

雖有馬良輔佐,但關羽傲上而不忍下,馬良的溫順的性格後果可想而知。

倘若情況理想,諸葛亮或龐統之一本應常駐荊州。

此外尚有一節,即龐統才是荊楚集團士人的領袖。

這是由他特殊的家庭背景和身份決定的。

龐家在荊州屬於世家大族,雖然諸葛亮才幹殊不在龐統之下,但畢竟是外來戶。

所謂諸葛三傑龍虎犬,倘若細排脈絡,則魏朝的諸葛亮族弟諸葛誕才是諸葛一族的嫡係。

日後也正是他這一係演化成了晉朝影響深遠的諸葛世家。

而諸葛亮這一支則不得不通過與荊襄豪族蒯家、蔡家、龐家等彼此聯姻才得立足。

龐統應當是比任何人更適合主持荊州的內政和文事。

可惜天不假人壽。

龐統號稱雛鳳,據傳說,鳳凰每五百年集香木自焚,而後於火中更生,毛羽新鮮,宛如洗濯。

但當建安十八年鳳雛龐統在雒城的箭雨中黯然落馬時,沒有赤炎從他身上燃起,他畢竟不能更生。

花錯

2010-03-16 01:30:31

然後夏侯敦引薦典韋,典韋牽出許褚。

許褚的豬型是脫不了了………………

還有劉備帶龐統,是不是也有考慮龐統是荊州土著?

紅茶魔術貓


2010-03-14 23:35:49

靖岩兄,徐晃被孟達射死當是小說家言,當不得真。

在演義裏平白倒黴的不止是徐晃一人,就連張遼也晚節不保,被吳將丁奉射死。

加上木門道被射死的張郃,演義中曹魏三大降將的收場都是一致的悲慘。

羅老師這樣做想表達什麽,也就很清楚了。

李靖岩


2010-03-18 00:25:48

然之然之。

不小心跟演義篡了。

不過好在徐晃、張遼死因雖然演義正史版本不一,有個人傾向的因素。

但死亡時間演義和正史是大致不差的。

因此客觀產生的影響也就差不多。

不管是暴疾還是射死,總之那時候死了,位置就空了出來。

青色水

個人覺得曹魏老將過早凋零是司馬懿上位的關鍵。

特別是張遼這種帥才,司馬懿在曹操曹丕時期擔任的是參謀角色而沒有實際上陣打過仗。

這個隻能算之一吧。

而且還不能說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有兩點:

一個是很早就跟曹丕拉上關係。

二是八兄弟八兒子,這能拉多少關係。

老將也有在的,張頜不就是被暗害了麽,除非曹仁曹洪這個級別的,他們一不是世家大族,二不是宗親,不可能拿到最高權力的。

當然了,兩代短命皇帝,自己命長也很關鍵。

青色水


2010-03-26 22:20:54

拉關係是一個因素。

但是要鎮住軍中中青年將領,沒有戰功是不行的,曹家子弟和夏侯家子弟中並非沒有才俊,夏侯霸就是一個,曹真也是,但曹睿仍然提拔司馬懿接管曹真死後的空缺確實有點失策。

估計是一時激憤之言。

看來關二爺平時給東吳的壓力太大了。

甘寧說這話,成了就是英雄氣,辦不到就成笑柄,嗬嗬。

這章寫的好,再花之。

以前讀三國誌,心潮澎湃之下,很想拍個電影三部曲,名字都想好了,分別是:三曹、四英將、五丈原。

可歎流年,當日亦不過是年少輕狂矣--------

李靖岩


2010-03-18 00:23:08

我年輕時候是東吳四英的熱衷粉絲兒。

大概是因為四英將都是文武雙全頗有風度的人物。

比較合書生的胃口。

金庸自敘年輕時候也動過心想寫東吳版三國,然而終於未果。

有一個人倒是成功寫出了《論東吳戰將陸遜》的文章,可惜名字叫做葉群。

北極星光


2010-03-18 02:21:17

我的想法是拍悲劇。

當然中間有很多狗血很多風度很多逸事,要以陸遜年幼廬江被圍開始,拍周瑜要加點孫策孫權的猜忌,拍魯肅要突出他有武力值的一麵,拍呂蒙要加點什麽小時候很窮所以上不起學要飯被狗咬的鏡頭,最後以陸遜病榻上憂憤交加為結局,當然還是要加點光明的尾巴,比如小陸抗逆境中成長左持刀右握筆發誓要重振家聲----------

太缺乏想象力了。

僅僅小霸王和美周郎就可以構建一部斷背大片了。

甘寧口氣相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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