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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潔版)歸去來兮 ---- 海歸生活係列小說之一

(2009-04-30 22:15:37) 下一個
歸去來兮 ---- 海歸生活係列之一.理想篇

鄭重聲明:本故事完全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

西嶺山人

1.

----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獨自坐在這裏,咀嚼著陶淵明的詞句,一種孤獨感強烈地衝擊著我。
  在這熟悉卻又感覺陌生的城市裏,我已經住了十幾年了。這個社區位於山頂,一條幾公裏長的林蔭山道,將這個社區和高速公路連接。社區和高速公路中間,被一座山隔開,所有社區裏,非常的安靜。到了晚上,下班回家的車子已經很少了,就像被凍住了一樣,凝固著。  
  美國,這個全世界無數人向往的國度,在這寂靜中,侵蝕著我的思緒。沒想到經過多年的漂泊,無數的打拚,常年的努力,到了今天,忽然回答不出幾個非常簡單的問題:我是誰? 我為什麽在這裏?我在做什麽?我將來還會做什麽?
曾經擁有的驕傲和自豪,曾經自以為是的優秀和成就,曾經走過的路,曾經愛過的人,怎麽忽然好像不存在一樣?
那天在高速公路上開車,一邊是美麗的山巒,另一邊是平靜的海灣。這如畫的風景,卻忽然讓我感到陌生。這片土地,怎麽引不起我的一絲絲激情?這片土地屬於我嗎?我屬於這片土地嗎?我怎麽沒有絲毫的眷戀?
歸來,歸來。。。。。。
我似乎聽到祖國大地的召喚。那兒的山川河流,那兒的沙漠黃土,那兒天空中的白雲,那兒奔馳的駿馬,似乎都彌漫著和我心靈相通的氣息。
歸來,歸來。。。。。。

這是他以前在天涯上發的一篇帖子。他調出來給我看。

  “那麽你為什麽又歸海了呢?”我問陳山。歸海是相對於海歸而言。指的是海外學子回歸祖國後,因為種種原因,又重新回到海外生活。
  他從遊泳池邊的躺椅上坐起來,兩眼虛視著前方,仿佛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這是一座成立不到10年的城市,叫Tracy。位於舊金山灣區以東開車半小時左右的地方。在舊金山灣區房地產飆升的時期,這個城市以其相對低廉的房價,完善的規劃,舒適的居住條件,得到了飛速的發展。陳山歸海後,就在這個城市買了一棟房子,住了下來。  
這個房子,占地接近一千平方米,兩層樓共300多平米的居住麵積。五間臥室,屋後院子裏有一個私人遊泳池。巨大的院落裏,以遊泳池為中心,精致的園林散發著熱帶雨林的氣息。

陳山是我做地產經紀認識的。在一個華人新年的聚會上,他就坐在我旁邊。出於職業的敏感,我成功的把自己推銷給他做了他的地產代理人,也成功地幫他在Tracy找到了這間他理想中的房屋。
從此我們也成了好朋友。
“已經不是豪情萬丈的時候了。”陳山緩緩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他把筆記本電腦轉向我。屏幕上是Google地圖。
“你看,我已經從矽穀的核心地帶,被邊緣到了Tracy。”  
“你離開了幾年,情況變化很大啊。”
“是啊。滿腔的熱血,雖然依然還有些在流淌,但卻不知道流向何方了。”陳山有些迷茫。“如今回來,真的是空空的行囊了。不過,回的卻是美國。”
“回去的時候,多少是帶有些豪氣的。”陳山似乎陷入的沉思。

“你是完全靠自己去創業的嗎?”這時,Cindy走過來問。Cindy是我的堂妹,她的老公也海歸了,留下她在這裏一邊工作一邊帶兩個孩子。Cindy最近很煩,說是要離婚了。這幾天孩子們放假,Cindy公司也強製休假。所以他們也有空來跟我跑跑看看房子。
“最開始的時候,有一個美國企業家投了20萬美金。”陳山回答。“但這個錢很快就花完了。後來沒有接續的投資,就靠自己了。”
“幾年回國創業,你最大的收獲是什麽?最大的失敗是什麽呢?”我有些好奇。
“我也希望能給自己一個答案。”陳山說:“當我最後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的時候,我也這樣問了自己。”

2.
最後一件辦公家具,被收購二手貨的商家來拉走了。這個辦公室完全恢複到了3年前我們搬進來的樣子。明天一個新的公司就要搬進來,開始他們的創業曆程了。已經是午餐時間,從窗外往下看,人們正三三兩兩的走向各個午餐點。除了我自己,估計沒有人現在關心一個關門公司的命運了。
我拿出手機,無意思的又撥通了她的號碼。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我心頭一驚,眼淚都幾乎要湧出來了。啊,她已經離我而去了。我再也無法向你傾訴了,我的愛人。我們曾經說過,等到我的公司有一定價值了,就賣了它,去美國生一大堆小孩,天天陪他們讀書,陪他們玩耍,看他們一天天長大。我們還說過,要帶著我們的一群孩子,在世界各地旅遊,看聖托裏尼的夕陽,倫敦的大笨鍾,巴黎的埃菲爾鐵塔,北海道的雪,馬爾代夫的沙灘,夏威夷的火山。然後在聖誕節前的夜晚,一家人圍著壁爐,欣賞我們在各地拍的照片。那時候你一定笑得非常燦爛,孩子們一定興奮得手舞足蹈。我們說過,至少要兩個男孩兩個女孩,要讓他們幸福快樂,自由自在的成長。
可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經不能和天堂中的你通話了。而我的公司,也已經煙消雲散。



3.
海士山盟俱樂部是一群以海歸為主要會員的爬山俱樂部。每星期天在亞運村集合,出發到北京郊區爬山。除重大節假日外,接近10年來幾乎是風雨無阻的堅持著這個爬山活動。北京郊區大大小小的山頭,懷柔,密雲,昌平,門頭溝的,到處都有俱樂部的足跡。
那天我們去的幽穀神潭。山道的盡頭,是一潭清泉,大家圍坐在清泉周圍的石頭上,嬉笑一番,享用了幾位有心人帶來的水果和小吃。於是稀稀落落的,悠閑的下山。上山的時候,是腳力和體力的打拚,沒有仔細欣賞美景。所以在下山的時候,人們在輕鬆的心情和腳步中,享受起這鬼斧神工的山石和溪流來。
穿過一片原始森林後,有一個兩條溪流匯聚的地方。
“我們到小溪流過來的石頭那邊看看吧。”同行的老秦說:“我們好像從來沒過去過。”
“好啊。時間還早,還可以去探一下路。”我也想去。
看起來是整個一塊巨石,像是被斧頭削過後,斜放倒在峽穀中的。坡度不大,而且我們都是穿的登山鞋,有防滑的鞋底,又有登山杖,所以還算輕鬆的就沿著巨石攀了上去。穿過峽口,發現這塊巨石比想象的還大很多。小溪原來在石頭的另一麵轉了個彎。
溪邊坐著一個穿著粉色運動衣的女孩,背對著我們。俱樂部每個星期都會有新的人加入。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們的新會員。
聽到我們的聲音,她轉過身來,目光與我對視,讓我心頭一怔。那一瞬間,我似乎整個人被掏空了一般。我從來以為自己是很有定力的,對於美女,是有免疫力的,常常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來看待她們的。但這個時刻,似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我感到身上有一股熱血,頂到了腦門。
如此美麗的姑娘,為何一個人坐在這溪邊呢?
我不自覺地走近她,臉上帶著有些僵硬的笑容對她微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你好。你是我們俱樂部的嗎?”我問得有些唐突。
“應該不是。”她也朝我笑臉相迎:“一個人路過這裏,進來看看風景。你們是什麽俱樂部?”
我已經被她的笑臉融化了。老秦後來告訴我,那個時刻我是真的有些失態了。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是那種狀態。
“哦。我們是一個爬山俱樂部。你也喜歡爬山嗎?”
“還好。不經常爬。不過喜歡看風景。”
“我看你眼熟呢,好像在哪兒見過你。”老秦說:“想起來了。應該是一本時尚雜誌的封麵。”
“是嗎?”她說:“我是一個平麵模特兒。”
“難怪呢。”老秦是個很時髦的人,常常看各種時尚雜誌:“噢,你是小晶。哈,著名的平麵模特兒小晶!”
老秦已經掩飾不住他的興奮了。
小晶後來告訴我,她是很少和陌生人交談的,更不會輕易的在陌生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那天很特別。她做了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忽然心生一念,一個人居然進到山裏看風景,連名人常用的墨鏡也沒戴上,還能和我們交談。而且她告訴我,從和我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沒有想在我麵前掩藏的念頭。
她淡淡的一笑,沒有否認。
“很高興認識你!”老秦伸出手去。
“你們好!”小晶握了握老秦的手,眼睛無意間轉向我這邊:“你們是個什麽性質的俱樂部?人多嗎?”
我和老秦於是給她詳細的介紹了海士山盟俱樂部的曆史和現狀,末了沒有忘記加上一句:“歡迎你也加入我們俱樂部!”
“好啊。”她回答得很爽快。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後她告訴我們,她簽約的公司讓她趕緊趕回城裏。
於是我和老秦匆匆忙忙的把她送下了山,送到了她的車上。我們還得等俱樂部的其他人一起走。
她走了一會兒後,我忽然想起,我居然沒有留下她的聯係方式,包括手機號。為此我遺憾了好幾天,才平靜下來。
過了兩個月,她已經漸漸的從我的記憶中淡漠了。我以為那隻是生命中閃過的一道亮光。


4.
那年下決心回國創業的時候,我第一件事情是先回國注冊了一個公司,然後返回美國接著工作,同時尋找合作夥伴。經過了半年,都沒有找到誌同道合的人,所以最後下定決心,就自己一個人來做,準備做軟件開發。於是,我辭去了美國的工作,賣掉了在Cupertino的房子,寶馬車,義無反顧地回到了北京。那是 2004年中。北京的房價還算合理,為了沒有後顧之憂,我用在美國賣房子賺的錢的一部分,在北京買了一間公寓自己住。另一部分錢,買了一輛國產中華汽車。我在上地租了一間4室一廳的公寓,客廳拿來做辦公室,其他作為員工的宿舍。一切都準備好了,就開始了招兵買馬。
以前在美國公司的管理經曆,現在是沒有用處了。那個時候做的都是大公司,要招人,總是能拿到很多優秀人才的簡曆,都是名牌大學畢業並且很多有豐富的工作經驗的人才。公司的待遇標準也很豐厚,所以,從來沒有擔心招不到人。尤其是大公司,能夠幫助員工解決工作許可和綠卡問題,如果招的是從外國來的學生,則吸引力更大。而我現在,是在公寓裏辦公的小公司,資金也很有限,所以待遇不可能很好。要招好的人才,真的很難。於是上各種BBS,以及不同的招聘網站,好不容易忽悠到了三四個工程師。但卻沒有最核心的具有設計能力的人。因為有能力的工程師,清華北大的那些高才生,都願意到國際性的大公司在北京的分支機構去做。一方麵工作體麵,另一方麵待遇高。這難住了我好一陣子。
這時一個老朋友幫我推薦了一個人才過來。這個老朋友以前在英國讀書和工作了一陣子。對工作不是很滿意。於是回國到了他哥哥一個朋友的公司做付總,負責西安的業務。最近他轉到了北京負責北京的業務。他把在西安時候的一個工程師強力推薦給我。因為這個工程師,已經不在乎工資等外在條件了,主要想做些新事情。經過一番談判,終於把這個工程師接到了北京。這可解決我的大問題。他飛到北京的時候,我親自到機場去接了他,陪了他整整一天。
隊伍終於配到可以啟動做事了。這個時候,一個以前在矽穀認識的企業家,在看了我的情況簡介後,給我回郵件,表示願意作為天使投資人,給我投入20萬美金。這兩件事情,在同一個月發生,著實讓我興奮了好一陣子。
開發新的軟件產品,是一件十分枯燥和艱苦的事情。我帶著這個團隊,一步步地往前走。除了我有自己的住處外,他們工作和居住都在同一個公寓裏。餓了,吃盒飯;累了,進房間休息一會兒。討論問題需要白板,我自己一個人到金五星市場去買回來。房間髒了,我親自打掃。
我們這些在美國工作過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很強的技術背景的。所以,對於產品的設計開發,我介入得很深。
軟件這個行業,和製造業等有很大的差異。寫軟件的過程,就像寫文章一樣。好的軟件程序,讀起來也有一種美感,用起來也得心應手。壞的軟件,不僅錯誤百出,常常導致死機,用戶也常常摸不到北。和一般寫文章也有個巨大的差異:軟件中的一個看起來小小的失誤,可能會導致整個軟件完全亂套。所以,軟件的開發,又是一個十分細致入微的工作。由於每一個字符都很重要,軟件程序開發的過程,就成了一個十分複雜的係統工程。團隊的合作精神,流程的規範化,設計的抽象化程度,開發平台的搭建,測試的及時性和完全性,加上程序員的個人技能,等等諸多因素,對於軟件的開發成功都是不可或缺的。由於軟件的開發,基本上是一個腦力勞動的工作,軟件工程師,也就往往具有較高的教育水平,也就是說,他們的工資會比較高,對我們創業的人來說,就是人工成本比較高。但我們對設備的要求比較低,隻需要有電腦就行。這樣也是一個平衡吧。
隨著時間的推移,工作的累積,我們的產品一步步的成型了。已經是開始市場開發的階段了。
市場開發,對於我這樣大學畢業後大部分時間在海外學習和工作的人來說,是一個弱項。大多數和我一樣從中國大陸到美國來留學或工作的人,由於文化,語言以及社交圈子的原因,基本上都在做技術領域的工作,在美國很少涉及市場和銷售的。由於天生的不足,我們麵臨巨大的學習和積聚經驗的過程。

5.
我是天性樂觀的人,自認為具有堅強的韌性。到了周末,我會丟下工作,冬天滑雪,其他時間都會爬山。這種完全融入自然的生活,除了鍛煉我的體魄,也是一種精神的洗禮。在荒郊野嶺中,在原始的森林中穿梭的時候;站在雪橇上,望著白茫茫的雪道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可以忘卻所有塵世的生活。一切是那麽的純淨,那麽的自然。有的時候就想,如果人能夠永遠處於那樣一種精神和身體狀態之中,那該是怎樣的快樂啊。隻可惜人,還是脫離不了塵世。
有的時候,我們也會挑戰一下自己。
在一個冬日,和海士山盟俱樂部的隊友們,去了八達嶺殘長城。
不像八達嶺長城那邊一樣有很多的人工修築的痕跡,在幾公裏之隔的八達嶺殘長城這邊,更多的是原生態。
從停車場的檢票口到山腳的路上,有著厚厚的積雪。路邊的樹上,也還掛著一些雪團。而周圍的山上,積雪卻是零零星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積雪,已經被幹旱過久的灌木吞食了。一陣陣風,從我們背後吹來,似乎要敦促我們加快前行。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山道的腳下。
叫做殘長城,城牆部分看不出有修理過的痕跡。但從山腳到城牆,當地的人們已經修好了一條石階路。石階上有踩實的冰雪,所以大家爬得小心翼翼的。到達城牆邊上的時候,大部隊還在山腰。從牆邊的一個剛能容下一個人進出的小洞口鑽進去,有一個灰磚砌成的階梯。低了頭,爬上去,剛站穩,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幾乎把我吹倒。原來上山的路在山的背風麵,而現在到了山頭,才感受到這凜冽的北風,原來是這麽強烈。
不遠處有個烽火台。看起來好像是最高點了。前麵有幾個人已經快爬到了。我跟了上去。風一陣陣的猛烈地吹著。好在我們都有手套,可以扶著牆邊,穩住重心。這段路還好,雖然有些陡峭,但當地人為了保護牆體,已經用木板修好了台階,可以毫無懸念的爬上去。
到了烽火台,往遠處一看,哦,我們是萬裏長征剛走了第一步。長城延綿不斷,一直到一個看起來真是這兒最高的山頭,比眼前的烽火台高很多。我有些期盼了,那兒應該成為今天的目標。爬山如果不爬到最高峰,會留下遺憾。
“接著走?”比我先到烽火台的Fred問。
“那當然啊。”David都覺得這個問題是多餘的。
“你們走我就走。”先到烽火台的唯一的女孩Julia說。
我沒有做聲,但腳步已經開始挪動。然後轉過身朝他們笑了笑。這個四個人的先頭部隊,就出發了。
“大家盡量跟得緊一些。”Fred提醒大家。
是的,在野外的時候最好不要落單,尤其是在這樣惡劣的大風天氣情況下。
天上卻是藍得純粹,沒有一絲兒雲彩。空氣雖然冷得連說出的話都能凝固,卻是幹淨得看不見任何雜質。這麽大的風,居然都沒有刮起一點灰塵,這也許是剛下過雪的緣故吧。朝身後的遠方望去,依稀可見另一段蜿蜒的長城。那也許就是非“殘”的八達嶺長城了。要是天氣好,那兒一定是人頭攢動。
穿過另一個烽火台後,路上的積雪厚起來。有時候踩下去,雪能夠漫過高腰的登山鞋。也許是地形的緣故,風勢越來越大。有的時候,必須要蹲下,才感覺不至於被刮走。雖然戴著手套,卻感到手冷嗖嗖的。陽光依然很強烈,登山帽卻被風吹得幾乎遮不住光線。帽帶被係的緊緊的,有時候仍然不得不用手緊緊地抓住,並且把頭伸向風刮來的方向,才不至於被風吹走。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如風箏一般,隨時可以飛起來。
“還接著走嗎?”Fred在後麵喊。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停下。行動也許就是回答吧。在沒有到看到的最高峰前,好像還沒有停下來的理由。也沒有考慮回來的路是不是更難走。
這裏已經沒有任何修理的痕跡了。牆體中間長滿了荊棘和小樹木。在荊棘和樹木叢中,人們走出了一條小道。由於陡峭,不時地需要抓住荊藤,才能上行。新雪,除了我們幾個,看不出被別人踩過的痕跡,這倒好,沒有結成冰,也就沒有那麽滑。最容易穩住的地方,其實不是小道,而是有草叢的地方。草從雪中伸出來,踩上去,形成天然的摩擦腳墊,鞋底的滑動被自然的止住了。
四個人都不再說話,隻是一步步地往前挪動。每當一陣大風刮過來的時候,大家好像有統一指揮似的,一起降低了重心,一動不動地等著陣風過去。那個時候移動,幾乎是不可能的。
還差一個烽火台的時候,我的手已經凍得麻木了。在烽火台裏,避了一會兒風,算是休整了。
“我不往前了。”Fred堅持不住了:“我在這裏等你們吧。”
“堅持活動,不然凍著。”我說。好在烽火台裏風小很多,有陽光的天氣,隻要能避風,就不會太冷。
我們其他三個人繼續前行,去征服這最後的烽火台。
到了一段不到一百米長的城牆,估計是長年的風蝕雨刷,寬度隻有一米左右了,坡度也相當陡峭。這裏居然還是一個大風口。我在前麵,Julia在中間,David押後,我們開始往前。風已經不是一陣陣的,好像不會停止了。靠兩腿站住,是不可能了。我開始手腳同時著地,一步步艱難的爬行。手指已經失去了知覺,身上也開始感覺不到登山服的厚度了。
三個人都沒有後退。在風實在太大的時候,就這樣四肢趴著,穩住。感覺是哪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可能讓自己被風吹向空中,吹到山的另一邊。隻要覺得可以挪動一步,我們就挪一步,抓住荊藤,攀住牆磚,一點一點地挪動。那個時候想,如果在這樣的風口呆一個小時,無論怎樣,風這麽大,溫度這麽低,人身上的熱量會被迅速的吸走的,整個人就會凍成一尊冰的雕塑,會成為八達嶺殘長城的路標了。
終於我們到達了最後一個烽火台。
我們找了一個避風處,分享了帶來的水果和幹糧,短暫的休整後,開始撤退。
下山的時候,即使是最後那段最難的路,也似乎比剛才容易些。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上山的艱難,已經適應了,還是風真的減小了。在路上和Fred會合,然後一起下山。在最開始的烽火台往下看,發現一群人正在山腳打雪仗。原來其他人早就回頭下山了。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抗住這種磨難的。
離打雪仗的人群越來越近。忽然發現人群中一個穿粉色運動衣的女孩,那是小晶?那次短暫相逢後,讓我時時思念的小晶?
我加快了腳步,有幾次幾乎在石階上滑倒。
越來越近。。。。。。卻越來越清楚,那不是小晶。


6.
“看得出來,你是非常喜歡接近大自然的人。在加州這邊也有很多山可以爬。比如近的有Mission Peak, Mount Diablo,當然,遠點的還有Yusemite,Lake Tahoe一帶。有時間我們也可以組織一下去爬山啊。”我被陳山的這種融入自然的精神所感染。
“好啊。隻是這裏的人尤其是矽穀工作的人都很忙,很難有太多時間來爬山,更不容易每周堅持了。”
“I want to go hiking with uncles。”Cindy 的大兒子不知什麽時候竄了過來。
“好啊。”這些小孩子,在中國人家庭裏長大,小的時候還能說中文,上了學以後,就完全隻說英語了。但他們基本還能聽懂中文。所以,我常常就用中文和他們講,而他們用英語講話。這種奇怪的交流方式,在美國的華人家庭很正常。
“你們去玩你們的吧。”Cindy對她大兒子說。
“Can we play DS, please, mommy?”Cindy的小兒子也跑過來了。
“Go ahead。 30 minutes only, OK?”
“OK。”兩個孩子興奮的跑開了。日本人開發的電玩遊戲,成了這一代小孩子的生活方式。
“搞不懂你們男人為什麽總想回國去。我看孩子他們爸爸回去了就不想回來。”Cindy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我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再願意叫她前夫的名字了。她前夫最初回國的時候,她是一位他能很快回來的。但沒想到,兩年多後,他給的說法還是不定。於是,她就暗下決心,要了斷這段婚姻。Cindy覺得,孩子已經在美國成長,已經不太可能適應國內的生活。而自己的丈夫,似乎也不願意回到美國來生活。這樣分開,倒不如徹底了斷。如果自己的丈夫有了新的女人,把錢財都轉移到國內了,自己和孩子們怎麽辦呢?Cindy想清楚後,就雇了個律師,起草了協議,準備直接來了斷這段婚姻。律師根據Cindy授意的協議,通過法庭下令,將丈夫名下所有的銀行賬戶封住了。等她的丈夫發現這些行動的時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試圖爭取了一下,發現沒有什麽效果,就在協議上簽了字,離了婚。
“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還一起爬山。”Cindy對陳山說:“你別看他過節都回來看孩子。一定是有女人啦。”
“我和David隻是爬山的山友啊,平時大家都很忙,也沒有太多其他的交往。”陳山並不願意卷入別人家的私事:“不過從David在爬山的隊伍裏的名聲,應該是很小心的一個人。也沒有聽到關於他的不好的說法。”
“我現在也管不著他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但他還是應該多回來看看孩子。隻要按時給孩子生活費,多來看孩子,就行了。”
“我說你就不應該和他離婚。”我這個堂兄對他們還是了解的:“David又沒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情。”
“我對他不放心。這些海歸的男人,幾乎是全軍覆沒的,沒幾個完整的回來的。我要先下手為強。”
“那你現在得到房子了,還有每個月的撫養費,你覺得安全了嗎?”
“至少比等他把所有的錢財都給新女人騙走後才醒過來好。”Cindy堅持著。
“可是他的確還什麽都沒有做啊。”
“我們知道的是他沒有做,我們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了。但誰也保不準他以後不做。”
我想,我作為男人,對Cindy的想法並不讚成,尤其是有兒子的男人,一般是不會輕易的離開自己的兒子的。但我沒有海歸,也不知道海歸為什麽會幾乎全軍覆沒。這個全軍覆沒,指的是,男人單獨海歸,女人留守美國的家庭幾乎全部破裂了。
現在還有些女人更清楚,說如果男人要單獨海歸,先離婚再走。
這應該是海歸的一個悲劇吧。
我也曾經動過海歸的念頭。畢竟在美國這麽長時間,過得太過平淡,一直做工程師,生活單調乏味,也沒有多少升遷的希望,所以整天渾渾噩噩的。但在海歸這個問題上太太就給了我兩條選擇:要海歸,全家回去;要一個人海歸,就先離婚。但孩子們都不願意回去,舍不得美國。我最後隻好放棄了海歸。但同時,我也辭去了工程師的工作,去考了地產執照,從此開始了我地產經紀的職業生涯。這樣我至少擁有了職業的自由。
“我雖然對David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我們在爬山時聊天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是在非常努力的奮鬥的。”陳山有些為David辯護。
“你們在國內,小姑娘那麽多,圍著你們轉,整天花天酒地的。我們在美國照顧孩子,還要工作,這麽辛苦,為什麽要犧牲我們自己?”Cindy總是不屈不饒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海歸能夠整天花天酒地的。在我認識的範圍內,還沒有幾個。關於小姑娘,那要看緣份。在美國有家有口的海歸,往往並沒有多少人能去享受生活。我覺得他們很多在這方麵是很鬱悶的,因為老婆孩子不在身邊。稍微放開,又在內心裏受到道德的束縛和壓力。”陳山說。
“那麽他們為什麽不把老婆孩子一起帶回去呢?”
“有多少人有條件能讓老婆孩子在國內享受和美國一樣的生活呢?況且大部分海歸還處於創業階段,如果整天要照顧老婆孩子,哪裏還有精力來做事情呢?國內還有很多人家,千方百計地把孩子送到國外來受教育,他們已經在國外的,搬回國去,不是很奇怪嗎?”
我想,陳山說得有道理。
“那麽,為什麽一定要海歸呢?在美國生活有什麽不好?都有工作,又有身份,錢也掙的不少。這裏環境多好。為什麽要回國呢?”
“也許是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不同吧。”陳山若有所思:“我想這可能是人類的特性:男人是有家園的,而女人,幾千年來,都是要出嫁的。女人嫁到哪裏,哪裏就成了她的家園。而男人,隻把自己出身的地方當成自己真正的家園吧。”
Cindy想了想,問:“那麽陳山,你的家園呢?你為什麽又要回到美國呢?”


7.
我想我的家園是在中國的。至少我理想中的家園是中國。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想,如果我在一個地方追求事業,這個地方就是我的家園了,而如果我在一個地方隻是有職業,那這個地方還沒有成為我的家園。在美國的時候,我是在發展我的職業;而隻有回到了中國後,我才感覺到我是在發展我的事業。這也是做工程師和創業的差異。以前我的命運是被別人掌握,現在我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而當我能夠掌握別人的命運的時候,那就是事業有所成的時候了。
我掌握著自己的命運,這包括我的軟件產品的命運。
有了成型的產品,我的公司才剛走了第一步。一個軟件產品,無論你開發得多麽完美,如果沒有人使用,那就沒有價值。而對於一個公司來說,如果沒有有價值的產品,那麽這個公司就不會有客戶的回報,就是沒有辦法生存下去。多麽簡單的道理。但要找到客戶來使用,還給我們付費,這一步要做到卻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這是一個新軟件產品,沒有客戶的例子;我們公司很小,沒有可以證明的經驗;我們公司的所有的人,都沒有業內的關係網,也沒有政府關係網。總之,我們所處的地位,要打出一片天地,需要長期而艱苦的努力。
市場開發,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等西方國家,人脈都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是做個人客戶,相對就單純些,你如果提供足夠好的產品和服務,用戶有需求,價格又合理,很容易認可。而對於政府和企業客戶,就不一樣了。掌握相關采購權的人,多數情況下不會僅僅根據你的產品和服務來做決定。如果沒有人脈,企業和政府的需求,你可能都無法知道,就是說沒有敲門磚。而且,對於一個產品和服務的信任程度的判斷,是非常主觀的判斷,往往與個人的習慣和喜好有關。還有少數人,在公對公的商務談判中,夾雜著私利,這樣就會使事情更加複雜化。
而海歸的人脈,有一個大斷層。大多數海歸,出國前在國內工作的時間不長,或者根本就是直接從學校走的,沒有工作過。他們原來在國內的人脈累積很少,幾乎是零。當他們回到國內的時候,同齡人都已經有了很厚的積累了,重新打入這個圈子,變得非常困難。家庭有一定背景的人,這個時候大都會以家庭關係為突破口,來重新累積人脈。而那些貧民百姓的子女,就需要完全從零開始,來建立社會資源。由於絕大多數留學生,畢業後在國外從事的工作都是以技術為主,而且到國外的時候基本上是大學畢業以後了,所以也很難真正融入當地的社會生活,他們在國外能夠獲得的人脈也很有限。而他們在國外生活所在的國家,法治非常健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相對單純,這也給他們重新適應國內的交際方式,帶來一定的影響。
但他們的優勢,也是明顯的。在國際性大公司工作的經曆,對世界最新產品和技術的認識和眼光,先進的管理流程的體驗,流利的外語,積極進取的精神,還有在國外高薪累積的個人財富,健康的生活方式,還有從來沒有停止的對祖國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的關注,注定了這群人的極強的競爭力。
我雇了幾個市場銷售人員,把市場部和銷售部並在一起,開始了市場的拓展。
沒有人脈,我們可以建立人脈。沒有銷售信息,我們上網找,與所有可能的聯係人通電話,給他們介紹我們的產品,請他們把任何可能的客戶反饋給我們。
我讓技術人員安裝了一個客戶關係係統,把所有的銷售相關的信息管理起來。我要求公司所有的人員,把能夠獲得的任何銷售線索,都必須及時地詳細的輸入到我們的客戶關係係統,然後我們定期評估,排出優先級別,與客戶聯係和探訪。我們參加所有知道的展會;在能夠可能有一定效果的網站發布相關的信息;利用獲得的電子郵件地址,給相關人員發電子郵件;雇用一些大學生兼職,發揮他們的創造力,擴散我們產品的信息。而我們做這一切的時候,盡量少花錢或者不花錢,節省每一分錢,除非是為了維護公司的形象。

8.
那一次去海南參加一個展會,因為一個潛在的客戶要來酒店談判,我不得不住進了一個四星級酒店寶華酒店來撐門麵。沒有辦法,所有的國家,商務場合,都很看重門麵,也許就是為了展現實力吧。我定的是標準間,因為房間定滿了,前台給我免費升級到了一個行政間。
這個房間是2409號,在客房的最高層。頂層是咖啡廳。房間有個單獨的小陽台,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正麵對著大海。在酒店和大海之間,有一片草坪。不時的有一對對戀人在那裏牽著手散步。海岸和草地之間,有一排芭蕉樹,綠油油的挺拔著。有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小男孩在放風箏,龍形的,在天空中搖頭擺尾的,歡快的飛舞著。
剛才在酒店的咖啡廳了,客戶和我們簽下了意向書,他們可能成為我們的第一個客戶。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至少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
客戶有其他事情已經走了。
回北京的航班隻有晚上9點的了。我訂了機票,然後打電話給酒店前台,把退房的時間盡可能的延後到下午晚些時候。一整個下午,還要想想怎麽安排。
午餐就在酒店大廳的茶餐廳吃。服務生給我領座的時候,我忽然看見,窗邊的座位上,一個姑娘在那裏喝咖啡。她也正好轉過身來,看見我,瞬間露出一臉吃驚的笑容,端著的咖啡杯,停在空中,張著嘴,好像要說話,但沒有說出聲音,停在那裏。
那是小晶。
我看著她,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怎麽會在這裏碰到你?”我好像是和一個非常熟悉的朋友說話。
她放下咖啡杯,一雙大眼睛眨了兩下,兩個胳膊支在桌上,十指交叉托著一張笑臉,看著我:“我在等房間呢。”
“一個朋友認識這裏的經理,給訂了這個酒店。說是有個房間可以看到很好的風景。客人下午退房,建議我等一下。”
“你等哪個房間呢?”我問:“該不是等我的房間吧?”
小晶拿出一個紙片,看了看,說:“2409。”
我已經不覺得驚異了。
我們到酒店前台辦理的房間交接,把她的行李送到了房間,來到了頂樓的咖啡廳。
小晶告訴我,她已經參加拍攝了幾部電視劇。最近她參加了另一部電視劇的拍攝,有一部分鏡頭需要在軍艦上完成。本來明天才有排期的,最近忙得太累了,所以先到了海南,在酒店裏休息一天,明天就進劇組了。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給我看她的劇照。她說,電腦是她最忠實的夥伴。拍戲的等待過程中,她大都是在電腦上上網,看各種東西。她訂了一個包月的無線上網的服務。
“這些都是我自己留下來的一些劇照。沒有對外麵發布過。還有這些,是還沒有放映的片子的劇照。還是屬於保密的。”她給我一張張解釋。
“這張雪地裏的照片,我很喜歡。可是我不想要我旁邊的那塊石頭。”她說:“你是搞電腦的,能不能給我去掉那塊石頭呢?”
這當然是很容易的事情。幾分鍾後,就有了她要求的效果。
她一臉滿意的神情。
她又給我看她父母的照片,給我講她過去的經曆。不時地抿著嘴笑,又不時地用手捋她的一頭長發。
我給介紹軟件行業的特點,和我創業的曆程及艱辛。她認真的聽著,抿著嘴微笑著看著我。
中間咖啡廳的經理過來了一趟,拿著個數碼相機和一個筆記本,說是要找她合個影,要她簽個名。
“小角色有時候也有人記得住。”她簽完名後對我說。
一個下午就這樣飛快地過去了。
我們去了酒店的一家韓國燒烤店吃晚餐。
“我們湖南人從小就愛吃辣的。”她說:“韓國餐的調料不夠辣。什麽時候你到湖南來,我請你吃辣辣的湖南菜。”
她從小在湖南長大,父親是湖南的大學教授。成長的環境一直是圍繞著大學校園的。
“就是沒有沾上學究氣。”她這樣評價自己。
我們說著各種各樣的事情。有的時候忽然就靜下來,看看對方,笑一笑,然後又說另一件事情。我感覺到身體內,有一股暖流。而她的臉上,常常泛起一陣紅暈。
離開餐廳的時候,我給她麵對麵地打了一個電話,確信我有了她的電話號碼,和她的MSN。
要去機場了。我跟她來到了2409,取了我的行李。她堅持送我到了酒店門口,看著我進了出租車。酒店的門童,看著她呆呆的笑,忘了給我們開車門。出租車走了一截,我回頭一看,她仍然站在酒店門口,望著我漸漸遠去。
“我很少送人上車的。”她後來告訴我:“那次是個例外。”
從那天開始,我和小晶開始了密集的短信和通話。
“我們給中國移動做出了巨大貢獻。”小晶說。
隻要雙方有空,我們的手機就連著線。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事。我爬山的時候,看到了美景,會用彩信發給她,讓她分享我與自然的融合。有時候想起一些美好的詞句,我會發短信給她。她會給我講她拍戲的感受,對角色的理解,對劇本的意見,給我描述他們所在的環境,和經紀人之間的關係。
海南的戲已經結束,她現在到了橫店。


9.
我們順利地拿到了海南的那個客戶的合同。對方已經付了首付款。我要求公司的各個部門開始把這個客戶的事情當成頭等大事抓。
公司的人員也逐步的增加到了30多人。我們也早把公司搬到了留學生創業園。各個環節都開始正規化起來,人多了,各種開支也大了起來。終於開始有了進帳,結束了隻出不進的曆史。這是個曆史性的突破,公司的人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幹勁十足。
銷售團隊也逐漸有了起色。意向性客戶多了起來。已經能夠看到一定的Pipeline了。如果這麽趨勢繼續下去,公司的生存問題應該可以解決了。但我也清醒地看到,我們離真正的盈利還有相當一段距離,而且,我從公司創立到現在,是完全沒有任何報酬的。要到公司能夠有足夠的盈利來支付我的工資,尤其是達到我在美國的工資水平,還有非常遙遠的路程要走。不過,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項目要一個一個的拿下。其中的核心,是我們要把產品做得越來越完善才行。
第二個客戶又付了首付了。但是我們的進帳速度還是太慢。公司銀行的賬戶上,已經不到原來投資額的四分之一了。我們必須加快進帳的速度,否則,可能等不到收支平衡,就會用完所有的錢。有些網站,報道了我們的公司背景和我們的產品。有些風險投資公司開始和我們聯係。由於我們所處的軟件行業,以及我的留學生回國創業的經曆,不時地也有些記者來采訪我們公司和我本人。
這時候中關村管委會通過留學生創業園給我們發來一份通知,說是我們屬於留學生企業,可以申請政府的免費資助。
我並不善於和政府打交道。但是想到,這個資助沒有任何附加條件,拿到了最好,拿不到也沒有關係。所以,也就按我們的實際情況提交了申請,全當是一種經曆吧。
不久他們通知我去答辯。
關於中國與政府打交道的時候,聽到的故事全是要拉關係,請客送禮的。但中關村管委會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我也沒去拉這個關係。我想他們大概早就內定了。拉我們去隻是走個過場,做個陪襯。但不管了,不損失什麽。我還是要去看看的。
在答辯室外等候的時候,另一個也在留學生創業園的博士團隊也在那裏等候。據他們說,他們已經和答辯委員會的人見過幾次麵了,做了很多工作。而且這次來答辯,他們來了好幾個博士。我個人認為,他們那個項目,有點忽悠的成分。隻是我的準備遠遠不足。雖然我對我們做的事情,還是很有信心的。
那個博士團隊答辯出來的時候,滿麵春風的樣子。我很羨慕他們。畢竟這是無條件的資助。
我進到了答辯的會議室裏。
會議桌的三麵坐滿了人。另一麵留給了我。我對麵坐著的,看起來有些麵熟,後來想起來,是管委會的董主任,是個曾經留學加拿大的博士。董主任說了一句:“Good Morning。”
我吃了一驚,用英語呢。沒有想到。
“Good Morning。”我回答了。
“Could you please use English to introduce yourself and describe your project。 You have 10 minutes。”董主任說。
這沒有問題。我用英語簡單的講了我經曆,並介紹了我的軟件項目。隻說了5分鍾。
“You got a customer now?”董主任打斷了我。
“Yes, we got a few now。 And they are paid customers。”我回答。
“No more questions。 You may go now。 Thanks for coming。”董主任說。
我想,果然是走過場。不想和我多談。不過沒關係。還是原來的想法,我沒損失什麽。我輕鬆的回到了公司。
第三天,中關村管委會的辦公室給我打來了電話。
“你好,陳經理。經過討論,我們中關村管委會決定給你們資助。你們是最高額度的資助。你準備好資金往來發票,和你們公司的銀行賬戶號碼,給我們寄過來後,我們會及時把款項打到你們公司帳戶。具體的步驟你也可以上我們網站上查。”很簡單的幾句話。
我有些吃驚。居然我們能得到資助。
我上網上去查,發現那個有點忽悠的博士團隊,也得到了資助,但卻隻有給我們的一半,就是說是低一檔的資助。看來他們也不全是忽悠了。
這也給了我一個啟示,就是我們的政府雖然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但總的來說,是越來越客觀和專業化。我想我們海歸,也要客觀的看待這些進步。
政府的資助額度雖然不高,但卻可以減輕我們帳戶平衡的壓力,幫助我們贏得了更多的時間。

10.
“能夠這樣白手起家,把生意做起來不容易啊。”我對陳山說:“比如我,在美國,也想過創業。但最後退卻了。難度太大。”
“你現在也不錯啊,做地產經紀,自由自在的,不用每天上下班,也沒有人來管你。”陳山說。
“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啊。我的技術基礎太差,不是一個好的工程師。可是別的方麵又做不來。產品經理主要是MBA畢業的在做。銷售主要是本地人在做。還能做什麽呢?就是這個地產經紀,我的客戶也是以華人的比例最高。”
“不過現在這個地產經紀也是個不錯的職業。我每天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各種背景的都有。餐館洗菜的,運貨的搬運工,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企業的老板,律師,教授,什麽人都有。大家在一起認識了,有的人最後就成了朋友;有的人,見過一麵,就忘了,再也不會聯係。比如你,我們現在就成了朋友了。”我很坦誠。
陳山買這間房子的時候,我帶他看了不少時間。各個區都看。好的區,比如Saratoga,Cupertino,Palo Alto之類的地區,我帶他看過;Milpitas的好區和差區看過,Fremont的Mission看過,Danville,Pleasanton也看過。最後,他選擇了Tracy。
Tracy這個新城市,離灣區很近,但房價和生活成本卻比灣區低很多。趕上去年開始的金融危機,大量的法拍屋湧入市場,導致這兒的房價從最高峰跌了一半以上。陳山買的這間,最高的價格到過八十五萬美元。現在銀行以三十二萬美元出售了。這個房子五個臥室,五個衛生間,加一個辦公室,外帶遊泳池,占地700平米,建築麵積360平米。房間櫥櫃全部使用高級紅木,臥室使用高級地毯,公共地方和廚房都使用大理石石材地板和廚台。還有很多細節做了很精致的裝修。按照中國的算法,就是一平米不到900美元,以現在的匯率也就是6000人民幣左右了。
陳山回來後,還處於休閑狀態。這倒和我很吻合。我的時間很多,所以我們常常湊在一起,打球,滑雪,參加灣區的各種活動。他這個House Warming Party,也就自然成了他的朋友和我的朋友共同的聚會了。因為陳山是海歸,我就主要是請了我的有海歸背景的朋友。本來是下午的Party,我和 Cindy今天沒事,上午就早早的來了,想著正好也可以幫忙準備一下。但陳山卻是叫了Catering外服的。一切到時到時候就會送過來。閑了,大家就在陽光下的院子裏聊天。
自從我做了地產經紀,見的人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又加上常常在中文網站上胡寫,本地的中文報紙的老板也找上了我,讓我給他們寫稿。這樣也好,有了感觸的,我就會記下來。逐漸的也累積了很多素材。給報紙寫稿,也幫助我擴大知名度,擴展了我做地產經紀的客戶群。
“Hi,Mary,Paul。”聽到門鈴聲,Cindy跑過去開了門。
是我的朋友。我也過去把他們引了過來。
“Mary,Paul。這是陳山。以前在北京做軟件公司的。”我給他們互相介紹:“Mary和Paul在上海做投資公司,成績非常好。這可是海歸的模範啊。”
“哪裏哪裏,運氣罷了。”Paul謙虛道:“而且這還都是老婆大人的功勞呢。”
“是啊,要不是Mary發威,加利福利亞又多了一個農夫呢。結果呢,成就了我們上海灘的一個投資界的風雲人物。”我接過話題:“當年,Paul在矽穀工作,每天下了班,就在後院鼓搗果樹菜園。Mary一天生了氣,把菜園全部翻了個透,給Paul說,‘我不希望家裏多一個加利福利亞農夫!’結果呢?Paul開始進取,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日新月異的上海,開始了創業生涯。現在好了,成了業界的拳頭人物。謝謝你今天賞光能過來。我知道你們在加州才停留 5天,能夠給我麵子,真是感謝呢。”
“別這麽說啊,曹青。當年我們的第一個投資人,還是你介紹的呢。你請,哪敢不來。沒有第一個投資人,就沒有我後來的發展。”Paul也客氣起來。“這Tracy我倒是第一次來。這兒的地產發展模式,我倒是挺有興趣的。實地來看看,也許可以拷貝到中國去。”
到底是生意人的眼光。成功人士看問題就是不一樣。我心裏想,這可能是Paul來這個Party的主要目的吧。我知道,一個人成功了,慢慢的就有了新的圈子。因為舊的圈子往往變得不合適了。關注的對象,談話的層次,等等都變得不一樣。有個小女生曾經給我抱怨說,她有個女朋友,是Google早期的員工。 Google上市發了財了。剛開始還總叫這個小女生一起逛街,要她參謀,後來就不叫了。因為Google女生去的店,買的東西,是這個小女生完全不可能消費的。興趣點已經很不一樣了,沒有了共同語言。而聽說這個Google女生,後來是請了專門的私人顧問來陪她逛街買東西做參謀了。這也無可厚非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
現在Paul和Mary現在可是夫唱婦隨,看起來十分的幸福。
陳山和Paul,Mary已經熟絡起來。他們談起國內的事業環境,業餘生活等等。這些都是我已經不太熟悉的了。畢竟我是沒有海歸的。Cindy也參與進來說了一會兒,就上樓去照顧她的孩子去了。她不太喜歡海歸的話題,因為她認為她自己的家庭是海歸的犧牲品。
“你還是單身嗎?”Mary快人快語,問陳山。
陳山苦笑一下,沒有回答。我接過來說:“剛才正講起來呢。”
我和陳山認識這段時間,今天是第一次觸及這個私人的話題。
我告訴Paul和Mary,關於小晶的故事。
“後來呢?”Mary充滿了好奇。

11.
在寶華2409重遇小晶後,我和小晶幾乎每天都有幾個小時的通話。她在橫店拍完後,很快又要到長沙,她的家鄉去拍一部短劇。我去廣州出差後,決定在返回北京的中途去長沙看望她。
我選擇入住的酒店,離她們劇組所在的招待所不遠。她說,因為要拍一整天,所以沒辦法來接機,隻好等拍完後,再來見我。我入住酒店後,閑著沒事,叫了個車,很快就到了她們劇組的招待所。天有些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樣子。這種天氣,讓她們住的招待所看起來有些顯得陳舊,暗淡無光。招待所是五層的樓房,規模不大,和馬路離的很近,所以在路上的小販的叫賣聲,可以清楚地傳到樓裏。廳很小,小到所以我都不能用大廳這個詞,隻是擺放了兩個沙發,和一個接待台,有些像家庭旅館的樣子。
我回到酒店,在樓下的食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長沙小吃,慢慢品嚐。給她發了一個短信,告訴她我在樓下吃東西。
沒想到她馬上就回了電話:“我已經到了酒店門口。你在哪兒?”
我往窗外一看,原來她正站在門外的階梯上,給我打電話。穿著我在山裏第一次見她時的那套粉紅色的運動衣。
“等著,我來接你。”我飛快地跑了出去,衝到她跟前。食街的服務員,跟著我跑了幾步,原來我還沒付賬,他們以為我要跑單呢。
“我的部分剛拍完,我就出來了。如果要補拍,還可能回去。所以還不能卸妝呢。”小晶有些不好意思。“差點穿著劇組的服裝就出來了。”
“拍攝點離得遠嗎?”我問她。
“不遠。我弟弟昨天借給我一部車,方便些了。隻是我有些糊塗,容易開錯路。”
我記得在電話裏聊的時候,她告訴我她有個弟弟在長沙做生意。
“我要吃米粉。長沙的米粉是我的最愛啦。要放很多很辣的辣椒哦。”我們在食街坐下來後,她興奮的說,滿臉的天真。
於是我們又加了幾個她喜歡的長沙小吃,一邊品嚐長沙的美味,一邊聽她講這個劇組的事情。
“明天開始我們要晚上拍。導演覺得晚上效率高。”她露出一些不快。“黑白顛倒的。快瘋了。”
“我剛才到你們住的招待所看了看。條件一般啊。”我說。
“還好啦。比我們上一部要好多了。我們那次還要自己帶被子呢。本來我要住父母家的,但太遠,怕出通告後來不及,所以就住在這兒了。”
“你們全部住那裏嗎?包括導演?”
“當然啊。隻是導演能保證自己一個人一個房間。其他人都要拚房的。我們如果要一個人一個房間,還要自己出一部分錢的。我這段時間很累,為了休息不被打擾,就自己加了錢,一個人住了。”
“做演員的外麵看起來很光鮮,實際上也很辛苦啊。”我感歎道。
“你以為呢。這次還是在城裏。如果是在山裏或者農村拍,我們還得睡土炕。有的時候連電都沒有,一拍好多天呢。前一陣,為了拍一個下水的戲,在很冷的半夜裏,居然要在水下站好長時間。我不會遊泳,嚇死我了。”
“還真有犧牲精神。”我打趣說。
“職業需要啊。”一臉純真的她,說了這麽老成的一句話。
吃完東西,我帶她到了我的房間。這間酒店,在房間裏,裝了效果很好的音響,打開開關,正播放著旋律優美的輕音樂。
房間很大,一張很寬的床上,鋪著看起來十分鬆軟的被子。
她走到床邊,揭開被子,和衣躺下,鞋都沒有脫。閉上眼睛,輕輕地說:“好累。我躺一會好嗎?要是睡著了,電話想啦,你把我叫醒好嗎?”
我點點頭。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伴著音響裏傳來的悠悠的旋律,靜靜地看著她,她那精致完美的臉龐,帶著恬恬的微笑。
天不知不覺地黑了下來。空中傳來悶悶的雷聲。她不知不覺中醒了過來。
“很晚了。你能送我回去嗎?”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說。
“你在這裏休息也行。這裏比招待所要舒服些。”我想我是希望她能留在身邊的。
“還是回去吧。”她說。
我沒有堅持。我們下樓,出了酒店。外麵雷聲越來越近,不時地有些雨滴下來。她開車,在停車場轉了幾個圈,才找到出口。
雨忽然就下起來了。密集的雨滴拍打著車窗。路麵都顯得有些模糊。
到了招待所前麵,她把車停在了路邊。我們衝到了酒店的廳裏。短短的十幾秒鍾,身上都已經澆得有些濕了。
她去廳旁邊的一個小賣部,買了一碗泡麵,然後帶我到了她的房間。
“要注意影響啊,別讓別人看見。”她帶些神秘而調皮的說。
這個房間,不像酒店,倒更像一個學生宿舍,隻是多了個洗手間。房間裏到處堆著衣服。還有幾個行李箱。床邊的小桌子上,放著厚厚的劇本。
“每天的通告,他們就從門縫裏給塞過來。”她指著顯得有些破舊的門說。
“把你的雨傘借給我回去吧。”我指著牆邊的一把雨傘,看著她還是有些疲倦的臉說。“今天太晚,你需要休息啦。”
“好吧。外麵雨很大,是不是不方便走?要不要開我的車過去?”
“沒關係。我可以叫車。”我說。
她倚在門邊送我。走到電梯邊的時候,我回頭看,她還在門邊望著我。
回到酒店,我洗了個澡。從浴室出來時,聽到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雷聲滾滾,仿佛就在樓頂炸開來的。
我躺在她剛才躺著的地方,似乎還能聞到她留下的氣息。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好大的雨,好大的雷。”她在電話裏說:“你能過來陪我嗎?”
當然。
我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迅速的跑向電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電梯來得好慢。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大堂門口,看到外麵的大雨,才發現我忘了拿雨傘。我不想回去拿了。我讓門童幫忙叫出租。但總等不來。於是,我衝向雨中,跑到街邊,試圖攔到出租。沒想到下雨的時候出租車這麽少。等到我鑽進出租的時候,發現身上已經幾乎濕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浸透後涼的,當我敲響她的房間門的時候,我的手有些顫抖。剛一敲門,門就開了。她在門後等著我。
我進門後反手把門關上,馬上緊緊的抱住了她,滿身的雨水打濕了她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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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們的軟件客戶逐漸多了起來,收到的和應收的款項已經接近能夠維持公司的開支。雖然有合同的約束,有些客戶的尾款支付還是常常拖欠。但公司的銀行賬戶上的餘額不再下降,也是一個很大的裏程碑。公司的規模也由於業務的需要有了進一步的擴展,員工總數已經過了100人。
自從長沙會麵後,小晶就利用各種可能的空檔回到北京來和我團聚。那些戀人們通常的環節,我們都不會拉下。電影院,咖啡廳,後海的湖邊,還有她愛吃的海底撈,都有我們的身影。如果趕上周末,我們還會上郊區呼吸新鮮空氣。
門頭溝的獨秀橋就是我們發現的一個好地方。一座質樸的吊橋橫跨在清澈的溪流上,四麵的青山,在陽光下透著靈秀。溪邊蒼萃的樹林中,三三兩兩的人們在野餐。小晶搖搖晃晃地走過吊橋,告訴我說你喜歡“獨秀”這個名字。
小晶自從成功的從平麵模特轉型為影視演員後,她的聰慧,美麗,對角色的理解和把握,給她迎來了不斷的片約。中間有一個空檔期有10天左右,正好和五一長假重合。我的公司業務也很順利。我們商量,決定利用這個假期去歐洲旅遊,希臘是她特別向往的地方。我們選擇了去希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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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來自陳山私下提供的素材,不得外傳。)

13.
但隨著業務的擴充,媒體的曝光,知名度的增加,競爭對手開始出現了。最先出現的,是一個從外表上看完全拷貝的我們的軟件,從界麵設計,使用流程上看幾乎完全一致。隻是內部的核心部分有些不同,但那些看不到的地方,用戶無法理解。他們隻是把軟件名稱做了簡單的改動,就以比我們低得多的價格開始推銷了。我們雖然也提交了幾個專利申請。但麵對可能的龐大訴訟開支,我決定選擇不走法律程序。我找到了對方公司負責人的電話,給他打電話,提出見麵溝通,以及向他講這種對版權的侵犯的法律後果。對方的老板和我通過一次電話後,沒有給任何解釋。從此,隻要是我的電話,他就一律不接了。對我的溝通的要求完全置之不理。試了很多次以後,我和一個法律界的朋友商量該如何處置。他從中國的國情給我解釋,對於這種情況,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沒有必要采取任何行動,否則隻能幫對方的忙,給他們打知名度。我采納了他的意見,保持密切關注,但不再采取任何行動。
但更大的競爭對手開始出現了。
業界忽然出現了一股看好我們所開創的行業的力量,連續幾家公司,在風險投資的支持下,開始進入。這幾家公司,不再是簡單的拷貝我們的軟件設計,而是用我們的思路,完全自給開發了他們自己的係統。法律界的朋友說,這正常競爭,我們隻有正麵迎戰。因為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別人新開發類似的軟件。
這種競爭,導致我們的知名度開始下降,客戶開始流失,軟件報價也逐步受到了的影響。我們公司運營的壓力越來越大。
這時我的美國天使投資人給我建議,發展美國的客戶。作為海歸創辦的公司,和國外市場的聯係自然有些優勢,而且,美國客戶相對而言在付款和利潤率方麵要好些。如果發展美國客戶,我們也可以避免和競爭對手直接的市場競爭。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方向。
我於是給美國的所有可能找到的潛在的客戶發郵件,向他們介紹我們的產品;同時,我們用最快的速度,以軟件的中文版為基礎,做出了一個英文版。沒想到,居然很快就從我一個以前的同事那裏,得到了回應。他現在所在的公司,對我們的軟件產品很感興趣,需要進一步詳談。
我帶著演示版飛到了美國。結果出乎意料的好,第二天就簽訂了合同,首付款當天就打到了我們公司的帳戶。
按照這個合同,我們現有的人員需要全力支持我們軟件的更新換代,還有支持軟件在他們公司的運營。我和我的天使投資人討論後認為,該公司是國際著名風險投資支持的企業,應該有著光明的前景。我還向公司內部的高級管理和技術人員征求了意見。鑒於越來越激烈的惡性競爭,和我們在美國獲得的這個堅強的客戶,以及我們有限的資源,我們決定把公司的主要重心用於發展美國市場,中國市場方麵隻維護現有客戶。
這個決定看起來非常正確。公司從此開始了高利潤的時期。我們的美國客戶除了支付軟件的使用權費用外,還支付每月的定製費,支持費。還有直接借用我們員工為他們服務的費用。就是說,是軟件加外包的各種費用。同時,他們還準備進入中國市場,給我們支付一筆不小的中國市場開發費來幫助他們啟動中國市場。
我們中國客戶在公司總收入中的份額每月都在減少。而美國客戶支付的費用讓我們公司的帳戶餘額不斷地上升,很快,我們最初的投資,包括天使投資人的投資,就全部收回到公司帳戶裏了。而且,我已經能夠領取一些工資了,雖然遠遠沒有在美國的時候收入高。
但我們卻沒有能夠獲得更多的高質量的美國客戶。新的幾個零散的美國客戶的單子,都很小。這個局麵看起來讓我很擔心。但我們現有的這個主要的美國客戶看起來發展得很好。我的不安,還沒有形成危機感。可惜的是,我們開創的中國市場,已經逐步讓位給了我們的幾個競爭對手。

14.
小晶新接了一部電影,有一部分外景需要在美國大峽穀和洛杉磯等地拍攝。我想等她的戲拍完的時候,我去美國和她會合,陪她在美國到處走走,畢竟她是第一次到美國。
她們劇組的簽證辦得很順利。出發的那天,我送她到首都機場。在到通往T3E航站樓的輕軌入口處,送旅客的人已經不讓走了。我緊緊地擁抱了她,輕輕地吻了她一下。她拉著行李走了幾步,不停的回頭來看著我。她的眼裏,似乎噙滿了淚水。
她到了美國,每天都盡量的和我用MSN聊上一陣,還每天都給我發一封電子郵件,把她收到的形成規劃告訴我。
那天她在電子郵件裏寫道:
“親愛的,我們已經到了拉斯維加斯。你給我講過的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好像不大能吸引我。明天要去大峽穀了。期待著這個神奇的地方。等著我的照片。親親。小晶。”
早上收到這個郵件的時候,應該是美國的深夜了。我想,今天午夜我也許就能看到她在大峽穀的照片了。
上了床一直睡不著覺,等著她的郵件。但又覺得他們在大峽穀,應該不能上網,可能不會這麽快看到她的照片了。
我想看看新聞,打發一下時間。打開CNN的網站,一則新聞跳了出來:
“A bus carrying Chinese tourists overturned Friday near Hoover Dam, killing at least seven people and injuring at least nine, an Arizona Department of Public Safety spokesman said。”
什麽?亞利桑那州公共安全部門的發言人說,一輛乘坐中國遊客的巴士星期五在胡佛大壩附近翻車,造成了至少7人死亡和9人受傷。。。
我的腦袋有些懵。我想,小晶他們的車應該早就到了,不會還在胡佛大壩附近吧。
我沒有他們劇組的電話。小晶說他們劇組在美國租了兩個手機,沒有用國內的電話。這樣可以大大節省通訊費用。
我變得有些焦躁。
這樣我不停的刷新相關的新聞,希望得到更新的消息,以便確認小晶他們沒有受到影響。
過了幾個小時,我的電話響了。
“陳先生,她的緊急聯係方式留的是你。先請您保持鎮靜。我們想通知您,小晶他們乘坐的巴士在美國出了車禍。小晶不幸遇難了。請您節哀。我們會協助您處理相關事情。詳細情況我們還在核實。。。。。。

15.
當我和小晶的父母從美國回到中國幾個星期後,我開始逐步恢複處理公司的業務。由於美國的新客戶開發得並不順利,我們決定還是要盡量的把中國業務往前推進。我們這樣做,至少可以設法抵禦可能出現的單一客戶出問題的風險。美國客戶一直在給我們非常積極的信息。但我們不敢掉以輕心。我希望能夠在經過一段時間後能夠把中國業務發展到一定規模,至少本身能夠維持生存,雖然這個過程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們和風險投資的接觸沒有太多的結果。前一段時間風險投資公司的投入,一直沒有理想的出口。公司上市和合並的案子很少。很多投資,都是看起來很光鮮,實際的業務卻沒有開展好。但是房地產市場和股票市場卻是異常的火爆。北京的房屋價格在很短的時間內翻了一倍多,股票指數也從一千多點,漲到了六千多點。人們在飯後茶餘,都在談房價和股票。有一個朋友,公司運營不善,精神抑鬱到無法繼續,結果把公司關了,專心炒股,很快就把公司的虧空賺回來了。
但美國不時傳來的有公司出問題的消息,讓我隱隱不安。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的客戶能夠給我足夠的時間來做好準備。
這我卻沒有辦法阻止那個電話。
那天我在上海參加一個商務會議。美國客戶打來了電話,告訴我由於市場前景有限,他們的投資商決定撤資。因此,他們必須關閉運營。他們將在今晚把到今天為止的款項和我們結清,並支付給我們一定的賠償。
來得太早了。真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連夜趕回北京,並及時地和我的天使投資人溝通。
而就在這幾天,美國華爾街的負麵消息開始不斷傳來,甚至有關於幾大投行可能有巨額虧損的預測。
我的天使投資人希望撤資。
已經沒有了回旋的餘地了。
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之快。形勢出現了急速的逆轉。
這個決定是如此的困難。市場前景出現了極大的不明朗性。如果投資人撤出,根據我們的市場開拓情況來看,我自己餘下的資金有限,加上新的法律規定大大增加了維持員工的成本,我知道公司維持不了多長時間。我決定將公司的業務出售,其他清算關閉。出售部分包含已有的客戶和業務,以及現有的軟件。我希望心公司能夠盡量接收多得員工。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這個過程非常痛苦。這些跟著公司成長的員工,我舍不得。還有我們積累的客戶和經驗,我也舍不得。但如果今天不做這個決定,幾個月後應該還是會有同樣的結果。到時候,可能連員工的遣散費都沒有了。我在矽穀的經曆,告訴我行動的迅速是如何的重要。
我盡量的安撫每一個員工。大家有著很大的惋惜。但知道他們改變不了這個局麵,隻有承受了。
能夠談判的餘地很小。結果是一個競爭對手以極低的價格購買了我們的業務。他們隻願意接收20多人的工程師部分。其他的人員,都麵臨被遣散的結果。好在現在還有資金給他們支付遣散費。
很快,被接收的20多人就到新公司去上班了。餘下的人員也已經結束了在我公司的工作。辦公家具和機器也很快被二手貨公司來收購走了。留下了這幾個空蕩蕩的辦公室。

16.
Mary 是典型的塊人快語類型的人,有她在的地方,話題常常是被她左右著。Judy和她是同班同學,如果不是Mary強力相邀,Judy是不大願意來參加這類聚會的,因為她不願意把自己辛酸的遭遇當成話題。
Judy的丈夫,如果還能稱作丈夫的話,是她們學校高幾屆的師兄。兩個人在學校的時候就開始戀愛。她先生畢業後,到了深圳。那時深圳正處於飛速發展的時期。等到Judy畢業後出國留學的時候,她先生已經在深圳小有成就,做著一個公司的副總,誌得意滿。但Judy更看重出國留學這條路。她先生做了妥協,在她到美國後一段時間後,決定放棄在深圳的事業,畢竟出國留些在當時還是有著很燦爛的光環的,而且他很愛她,至少在那個時候是。Judy在美國讀完書,順利地在矽穀一家初創公司找到工作,拿有數量可觀的股票期權。她的丈夫出國後一段時間裏,沒有讀書也沒有做事,搬到矽穀後,也在找到一份工作,開始了在美國婦唱夫隨的生活。他們在灣區學區最好的地方之一的Palo Alto貸款買了房子,而且在Judy所在公司上市的時候,兌現了期權,Judy把房屋貸款全部還清了,開始了悠閑的生活,還生了漂亮的一兒一女。而她的丈夫,卻越來越想念在深圳的曾經的成績,尤其是在他回國探訪了一次後,發現他以前的朋友都乘著中國飛速發展的東風,做出了很大的成績,好些人都有自己的公司,同樣擁有了很漂亮的房子和車子。這讓他十分的失落。他決定回國去。
經過了一年的分別後,Judy決定辭去美國的工作,帶著兒子女兒回國去跟隨丈夫。她希望在丈夫的事業成長中,也有她的印記。但回到深圳的日子,卻讓 Judy陷入了鬱悶之中。經過了一年的分別,丈夫好像對她失去了熱情。Judy完全沒有能夠介入她丈夫的事業,她和孩子每天能夠見到他的時間也非常有限,常常是在睡覺後他才回來,而早餐之前基本就走了。他的生意還沒有起色,經濟上處於很拮據的狀態。她和孩子們的生活費,完全是Judy在美國的儲蓄。而更為致命的是,她發現他和另一個女人來往非常密切。她追問,他承認了。在恍恍惚惚中,她帶著孩子,在深圳總共堅持了接近兩年,然後帶著孩子,回到了美國。
她仍然依戀著他,但這種狀況使得他們的關係不可能改善。他仍然會回到美國來看望孩子和她。沒有大的衝突,但是處於極度的冷戰中。
但是更大的問題出現了。他在國內的那個情人和他生下了一個小孩。知道這個消息後,Judy完全失去了信心。這個局麵是幾乎無法改變了。她提出了離婚。但是,他的丈夫卻仍然舍不得,不願意離婚。她不願意上法庭,希望他能夠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但至今,他還沒有簽字。
Judy的孩子們和Cindy的年齡相仿。他們很快的就熟悉起來,一起在樓上去玩了。
Mary看著Judy,一臉的激憤湧出來:“我看不出這個男人會有什麽成就。你還是應該和他早早了斷。直接去法庭好了。”
“可是他不同意。把協議書撕了好幾次了。”
“這樣耗著又有什麽意思?關鍵是在外麵都有了孩子了。”
“他說是可憐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說隻想給他生個孩子。其他都不要。”
“我看你是心軟了。”Mary說:“他在經濟上沒有給你和孩子做任何貢獻。就應該知趣的淨身而出。還有什麽臉來說不願意。”
“如果沒有在外麵生小孩,我是不會這麽看的。他們在國內創業,也的確是辛苦,需要安慰。我很看得開,小事不追究。但生小孩了,性質就變了。他現在無論是跟你,還是跟國內的那個,都是會有小孩受到傷害。”Mary接著說。
“我看回國的這些海歸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為了那些小姑娘。”Cindy加入了進來。
“關鍵是那個女人比我還大啊。”Judy解釋。
“而且遠遠沒有Judy漂亮。”Mary說:“更不用說沒有Judy能幹了。他們家的房子和花銷都是Judy一個人在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在美國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要海歸。你早就不應該對他有任何幻想。”Cindy很堅定的說。
門鈴又響了。
“歡迎,歡迎,Fred。”陳山迎了上去。“我們很久沒見了。”
“是啊。自從你回國的那年,就沒見過了。怎麽樣?我現在很想回國去做,想跟你聊聊,看看有什麽經驗。”
“為什麽想要回去呢?”陳山問。
“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不能就這麽做一輩子的單調乏味的事情啊。現在都能看到退休時候的樣子。你看中國,天天都有新變化。這可是人類有史以來,經濟發展規模最大最迅速的一段時間。沒有親身去體驗,真的可惜。”
他們的話題回到了中國。
“你這次回來是長期的嗎?”Fred問陳山:“還準備回中國嗎?”
“我想,最後我還是要回去的。可能要等幾年吧。我想先安靜一段時間。好好的想想。”
“你不覺得我們有些被邊緣化嗎?”Paul這時插了進來:“好像哪兒都不是我們的家了。”
“你做得很成功啊,為什麽還有這個感慨?”我問。
“外麵的人看起來是不錯。可是,你知道,我們是完全的民營企業。既不像美國的企業,又不像中國的企業。企業文化是混雜的。到現在,我還沒有覺得根紮了下來。一直好像飄著。在邊緣飄著。”
客廳的電視裏正在播送著新聞:“本周美國裁員人數57萬5千人。是多年來的新高。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美國經濟的衰退在明年底不會結束。”
“中國宣布,已經出現了經濟觸底反彈的跡象。中國政府認為,信心是恢複經濟的關鍵。。。。。。”
另一個廳裏,女人們聚集在一起,還在義憤填膺地譴責著海歸的男人們。
樓上,孩子們在歡笑著玩耍。



200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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