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仁心
文學城醫生寫手集體博客
正文
6月20日
終於找到離醫院近的房子了！
13街1031號，挺安靜的townhouse.
我開車繞了半天才找到，房子的周圍中了很多藤蔓，幾棵大樹百無聊賴的伸展著枝椏，雜草叢生的草坪，一隻鬆鼠受驚了似的飛竄而過。這房子本身就有點陰暗暗的，加上這些樹，想來屋子裏不會亮堂了。
給我開門的是女主人，很憔悴的樣子，眼睛深深的，嘴唇蒼白，麵色黯淡。她古怪地盯著我看了好幾眼，似乎挺滿意的點點頭。
當然這不奇怪，我長得很斯文很好欺負的樣子，而且都是中國人，容易認同。
‘我叫李寒嫣。’女主人主動介紹，這個名字繞繞的好像還挺耳熟。
我告訴她我在附近的醫院上班，李寒嫣說她也常去我們醫院，看病，腎透析。大概在透析室收病人的時候碰到過她吧，誰知道呢。
屋子裏好暗，牆上掛著一張巨幅的婚紗照，男主人帥帥的，眉毛濃濃的很有型。李寒嫣把各個房間都給我看了看，邊走邊告訴我，她的身體很不好，要到療養院一段時間。這一年想把房子帶家具租出去。
我問為什麽不賣呢？
她說，如果能夠等到移植的腎，她還想搬回來住。
唉，挺可憐的女人，年紀不是很大，就得了這樣的病。每次碰到這些人，我都覺得自己生活的苦惱其實很渺小。
實在是太忙了，沒時間多看。這棟房子位置不錯，就定了下來。
李寒嫣很開心，說太好了，我也喜歡你住這裏。你覺得不，我倆個長得有點像姊妹呢。這話讓我心裏很翻醬油，我我我，不是很想長得像她的說。
顯然她蠻喜歡我，特地拉我到地下室，說，‘我和MM有緣。這裏是我常常休息的地方，MM一定會喜歡。特別是這個沙發和按摩墊子，很舒服的。’然後，她笑盈盈地看著我。
沙發看上去很柔軟，上麵放了一個厚厚的按摩墊子。
李寒嫣補充說，‘這是我病的時候，我老公送我的，看看，上麵還有他名字的initial。’
6月29日
按照李寒嫣的要求，我找了一個周末的白天搬了家。我幾乎沒有什麽家什，加上她留了家具，我開著自己的車一趟就搬好了。
李寒嫣最後對我說，讓我盡量不要對家居做大的調動，我答應了。這個女人心思很細的樣子。
現在每天雖然還是很辛苦，但是省卻了路上的時間。不過這個房子晚上好冷，而且真是陰暗的很。
李寒嫣留給我的電視和按摩墊子實在是爽呆了。
昨晚裹著小毯子複習了一遍《花樣年華》，喝了半杯紅酒，啟動按摩墊，一天的勞累還真的都忘了。這個墊子可能是為腎病患者特別設計的，在腎部的按摩非常有力。
唉，說起李寒嫣，挺可憐的呢。
7月3日
哦也，下夜班！
累到S。溜溜地跑了30個鍾頭，被病人罵，被主任吼，中午才到家，命苦啊。
更苦的是，在這樣脆弱的時候，我的按摩墊不幹活了。
最近對按摩墊很依賴，每天晚上都要享受一會兒。
那種感覺很奇妙，仿佛是被厚厚的、暖暖的水流包裹著，整個身體的疲倦都被洗掉了一樣。上癮啊！
不過奇怪的是，晚上按摩墊又工作了。
唉，真無聊，一個破墊子說了半天。
明天又要大查房，煩人！
說起查房，今天突然想起來，李寒嫣好象是以前我們大查房討論過的病例，但是忘了什麽病了。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這個名字是中國人的名字，很特別。
7月7日
下！夜！班！
匪夷所思！
今天按摩墊子又不幹活了。我還想，怎麽我一下夜班它就歇菜呢。
然後我就試試說修修，結果，我發現，這個墊子根本沒有電線的。我還想會不會是電池，可是哪裏也找不到，再說，也用了好久了，那個按摩的勁頭，啥電池也該差不多了。
還有更匪夷所思的！
晚上我黑白顛倒的睡醒之後，鬼使神差的想再去試試運氣。
鬼啊！
那個墊子又能用了，而且，根本都不需要接電源的！
我一按開關，它就運行，唯一的是，沒有電源也沒有插頭….
這太恐怖了。
我趕緊上樓睡覺，所有的燈都開著。
要不明天問問李寒嫣去？
還有，李寒嫣到底是什麽病例來著？
7月8號
人肉引擎李寒嫣！其實不是啦，是在我們醫院的檔案裏檢索。
才發現，李寒嫣的案子很有名。
她是年紀輕輕就腎衰竭的，透析之後，等移植。說來很巧，她的老公，許山，偏巧和她的抗原抗體都相配，最後許山決定捐給李寒嫣一個腎。
本來很美好的故事，悲慘的是，許山術後大出血，竟然休克致死。
根據電子記錄，後來李寒嫣被移植的腎有排斥反應，如果沒有新的腎，隻怕不久於人世了。
為了確認，我又查到了當時的報紙，許山的照片大大的，和婚照上一樣，濃濃的眉毛，英俊的沒有天理。
看著他的照片，我突然哭了。
那個按摩墊子，大概就是許山了？
所以白天的時候它從來不會工作，所以每次我去那裏總是冷的發抖，所以，李寒嫣那樣看著我，她喜歡我外形和她接近，特地要我白天搬家，不要我大動家居，就是想讓許山以為她自己還沒有走嗎？
許山，為愛人不幸付出了生命的許山，難道是這樣在繼續嗬護她嗎？
我有點不敢回家。
可是想想，如果真是如此，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地下室裏黑暗暗，冷森森。
我拿了一本聖經。
我對著黑暗大聲說‘許山，是你不是？’
黑暗沒有回答，屋子裏更冷了。
‘我不是李寒嫣。她住醫院了。’
地下室冷的如冰。
‘你聽見沒有？我不是她！’
一陣冷冷的風，從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無聲無息地吹起來，包圍著我，我吐出的氣都結了霧。
‘我知道你聽見了！告訴你，我不是！’
我跑上樓。
燈火通明。
7月9日
忙了一天，我的腿要跑斷了，腰酸背疼到極點。
好累。
下班後的按摩已經成了習慣。
難道快樂都是上癮的嗎？
我慢慢地，慢慢地走下樓去。
按摩墊還在那裏。
我拿起遙控，輕輕地按下去。
許山，還在嗎？
終於找到離醫院近的房子了！
13街1031號，挺安靜的townhouse.
我開車繞了半天才找到，房子的周圍中了很多藤蔓，幾棵大樹百無聊賴的伸展著枝椏，雜草叢生的草坪，一隻鬆鼠受驚了似的飛竄而過。這房子本身就有點陰暗暗的，加上這些樹，想來屋子裏不會亮堂了。
給我開門的是女主人，很憔悴的樣子，眼睛深深的，嘴唇蒼白，麵色黯淡。她古怪地盯著我看了好幾眼，似乎挺滿意的點點頭。
當然這不奇怪，我長得很斯文很好欺負的樣子，而且都是中國人，容易認同。
‘我叫李寒嫣。’女主人主動介紹，這個名字繞繞的好像還挺耳熟。
我告訴她我在附近的醫院上班，李寒嫣說她也常去我們醫院，看病，腎透析。大概在透析室收病人的時候碰到過她吧，誰知道呢。
屋子裏好暗，牆上掛著一張巨幅的婚紗照，男主人帥帥的，眉毛濃濃的很有型。李寒嫣把各個房間都給我看了看，邊走邊告訴我，她的身體很不好，要到療養院一段時間。這一年想把房子帶家具租出去。
我問為什麽不賣呢？
她說，如果能夠等到移植的腎，她還想搬回來住。
唉，挺可憐的女人，年紀不是很大，就得了這樣的病。每次碰到這些人，我都覺得自己生活的苦惱其實很渺小。
實在是太忙了，沒時間多看。這棟房子位置不錯，就定了下來。
李寒嫣很開心，說太好了，我也喜歡你住這裏。你覺得不，我倆個長得有點像姊妹呢。這話讓我心裏很翻醬油，我我我，不是很想長得像她的說。
顯然她蠻喜歡我，特地拉我到地下室，說，‘我和MM有緣。這裏是我常常休息的地方，MM一定會喜歡。特別是這個沙發和按摩墊子，很舒服的。’然後，她笑盈盈地看著我。
沙發看上去很柔軟，上麵放了一個厚厚的按摩墊子。
李寒嫣補充說，‘這是我病的時候，我老公送我的，看看，上麵還有他名字的initial。’
6月29日
按照李寒嫣的要求，我找了一個周末的白天搬了家。我幾乎沒有什麽家什，加上她留了家具，我開著自己的車一趟就搬好了。
李寒嫣最後對我說，讓我盡量不要對家居做大的調動，我答應了。這個女人心思很細的樣子。
現在每天雖然還是很辛苦，但是省卻了路上的時間。不過這個房子晚上好冷，而且真是陰暗的很。
李寒嫣留給我的電視和按摩墊子實在是爽呆了。
昨晚裹著小毯子複習了一遍《花樣年華》，喝了半杯紅酒，啟動按摩墊，一天的勞累還真的都忘了。這個墊子可能是為腎病患者特別設計的，在腎部的按摩非常有力。
唉，說起李寒嫣，挺可憐的呢。
7月3日
哦也，下夜班！
累到S。溜溜地跑了30個鍾頭，被病人罵，被主任吼，中午才到家，命苦啊。
更苦的是，在這樣脆弱的時候，我的按摩墊不幹活了。
最近對按摩墊很依賴，每天晚上都要享受一會兒。
那種感覺很奇妙，仿佛是被厚厚的、暖暖的水流包裹著，整個身體的疲倦都被洗掉了一樣。上癮啊！
不過奇怪的是，晚上按摩墊又工作了。
唉，真無聊，一個破墊子說了半天。
明天又要大查房，煩人！
說起查房，今天突然想起來，李寒嫣好象是以前我們大查房討論過的病例，但是忘了什麽病了。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這個名字是中國人的名字，很特別。
7月7日
下！夜！班！
匪夷所思！
今天按摩墊子又不幹活了。我還想，怎麽我一下夜班它就歇菜呢。
然後我就試試說修修，結果，我發現，這個墊子根本沒有電線的。我還想會不會是電池，可是哪裏也找不到，再說，也用了好久了，那個按摩的勁頭，啥電池也該差不多了。
還有更匪夷所思的！
晚上我黑白顛倒的睡醒之後，鬼使神差的想再去試試運氣。
鬼啊！
那個墊子又能用了，而且，根本都不需要接電源的！
我一按開關，它就運行，唯一的是，沒有電源也沒有插頭….
這太恐怖了。
我趕緊上樓睡覺，所有的燈都開著。
要不明天問問李寒嫣去？
還有，李寒嫣到底是什麽病例來著？
7月8號
人肉引擎李寒嫣！其實不是啦，是在我們醫院的檔案裏檢索。
才發現，李寒嫣的案子很有名。
她是年紀輕輕就腎衰竭的，透析之後，等移植。說來很巧，她的老公，許山，偏巧和她的抗原抗體都相配，最後許山決定捐給李寒嫣一個腎。
本來很美好的故事，悲慘的是，許山術後大出血，竟然休克致死。
根據電子記錄，後來李寒嫣被移植的腎有排斥反應，如果沒有新的腎，隻怕不久於人世了。
為了確認，我又查到了當時的報紙，許山的照片大大的，和婚照上一樣，濃濃的眉毛，英俊的沒有天理。
看著他的照片，我突然哭了。
那個按摩墊子，大概就是許山了？
所以白天的時候它從來不會工作，所以每次我去那裏總是冷的發抖，所以，李寒嫣那樣看著我，她喜歡我外形和她接近，特地要我白天搬家，不要我大動家居，就是想讓許山以為她自己還沒有走嗎？
許山，為愛人不幸付出了生命的許山，難道是這樣在繼續嗬護她嗎？
我有點不敢回家。
可是想想，如果真是如此，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地下室裏黑暗暗，冷森森。
我拿了一本聖經。
我對著黑暗大聲說‘許山，是你不是？’
黑暗沒有回答，屋子裏更冷了。
‘我不是李寒嫣。她住醫院了。’
地下室冷的如冰。
‘你聽見沒有？我不是她！’
一陣冷冷的風，從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無聲無息地吹起來，包圍著我，我吐出的氣都結了霧。
‘我知道你聽見了！告訴你，我不是！’
我跑上樓。
燈火通明。
7月9日
忙了一天，我的腿要跑斷了，腰酸背疼到極點。
好累。
下班後的按摩已經成了習慣。
難道快樂都是上癮的嗎？
我慢慢地，慢慢地走下樓去。
按摩墊還在那裏。
我拿起遙控，輕輕地按下去。
許山，還在嗎？
評論
仙蓬老人
2010-05-22 16:24:46
回複
悄悄話
您何不跟他說說李寒嫣在醫院的情況呢？可憐他在黑暗中牽掛著自己的心上人而無能為力，你的一兩句話就能安慰一下這焦慮的靈魂，他會感謝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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