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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德口述:當政府在文革高潮失去權威的時候

(2009-05-25 18:35:41) 下一個
吳德口述:當政府在文革高潮失去權威的時候

  上次已經談過一些北京市委的情況。我的記憶不行,再講一些那時候的情況,隻能想到什麽說什麽。

  1966年的11月至1967年1月,新市委已經癱瘓,我們不能在市委正常辦公了,就搬到京西賓館辦公。這樣,又遭到中央文革小組的指責,他們說市委怕群眾,已經變成地下市委了。




  我講一講市委幾位書記的情況,一個個慘得很:

  李雪峰,主席要他避風頭,暫時到天津去了。

  郭影秋,被人民大學的造反派揪回人大,關在地下室裏,天天遭到批鬥。郭影秋有病,我們好不容易和造反派談判後才把他接出來。

  陳克寒,自殺了兩次。一次在萬裏的辦公室裏服了大量安眠藥,被發現後搶救過來。另一次他被商業學院的造反派抓走,遭到揪鬥後,他從二層樓上跳樓,沒有死,很多地方骨折。市委得到消息後,組織人把他很快送到醫院搶救,這一次他又被搶救過來了。有人為此竟批評我右傾,我想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粉碎“四人幫”後,陳克寒同誌病逝了。

  萬裏,也被揪鬥得很厲害,屢經凶險,後來中央采取措施將他監護起來,由衛戍區執行。

  趙凡,被整得死去活來,後來是否被下放到二七車輛廠了,我記不清,起碼被關了“牛棚”。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高揚文,在市革委會成立之後,被冶金部的造反派揪走的。當時,曾經請示了謝富治。謝富治說:把高揚文交給他們,與冶金部的造反派談一下,告訴他們不準武鬥、打人,把問題交代完後要把人放出來。以後,我還派了一位由部隊到北京市幫助工作的同誌去看望了高揚文。高揚文是比較晚一點被衝擊的,前邊的幾位遭衝擊早一些。

  這樣,新市委的領導陸續被整了下去。我還算幸運,繼續艱難地工作著。以後,市委又補進了劉建勳、雍文濤。劉建勳是從河南調來的,他任華北局書記,李雪峰走時,我提出我實在幹不了,李雪峰就把劉建勳調到市委,事實上讓他負責市委的常務工作。雍文濤是從廣州調來的,他是廣州市委書記,“文革”前調到國務院任文辦的副主任,好像兼任了中央宣傳部的副部長,然後又兼任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負責學校、學生工作。還從外交部調丁國鈺同誌到大學工作委員會工作,外事口先是調李清泉負責,後來改為丁國鈺負責,大學工作委員會撤銷後,丁國鈺被留下來了。又從北京衛戍區調黃作珍任市委書記處書記。

  劉建勳後來被調回河南,雍文濤被揪鬥後提出回廣州,這時沒有辦法了,又調衛戍區的政委劉紹文任書記。

  北京市沒有市委時,有黨的核心小組,核心小組的組長是謝富治,溫玉成任第一副組長,我是核心小組的成員,溫玉成調走後,我任核心小組的副組長,謝富治還任組長。

  “楊、餘、傅事件”後,調溫玉成任衛戍司令。“九大”以後,溫玉成調走,吳忠任司令。吳忠是駐錦州的四十軍的軍長,他調到衛戍區任衛戍司令後,又任市委書記處書記,分管政法工作。

  當時,劉紹文、黃作珍、吳忠、楊俊生這四位軍隊同誌都曾進過北京市委書記處。

  那時,上邊有規定,衛戍區不搞“四大”,因為衛戍區搞“四大”,警衛工作就會出問題。

  以後,軍隊“支左”,“支左”的同誌不由衛戍區管理。

  1972年,我任市委第一書記,又調了倪誌福同誌任第二書記。“文革”期間,市委的領導情況大概這樣。

  1966年8月,中央召開了工作會議。中央工作會議結束,我們組織市委的幹部到民族飯店聽傳達。但情況很亂,造反派占據了會場,會議未能開成。

  這以後的一天,我在李雪峰家裏談工作,少奇同誌來了,他提出要到下邊蹲點,取得感性知識和經驗。少奇同誌選擇了建工部的北京建工學院,那個學院的學生比較少一些,學生也還沒有分成派。

  我不知道少奇同誌去了多少次,我們北京市是由李雪峰同誌陪他去的,中央文革小組指定戚本禹陪同。後來,建工學院也分成了兩派,“八一”派的造反派圍攻了中南海。

  鄧小平同誌在人民大學蹲點,我陪著小平同誌開過一次全校大會。會議是辯論郭影秋有沒有錯誤,同時去的有陶鑄同誌。小平同誌在這次會議上針對正在盛傳的“二月兵變”進行辟謠,說沒有這回事。

  這段事情太多,我記不清,談幾件事。

  新市委成立後,李雪峰讓我找劉仁談一次話,問一問劉仁還有什麽問題要交代的。我和馬力一起去的,馬力當時任市委的秘書長。我和劉仁原來很熟悉,我們曾在晉察冀一起工作過。見麵後,我問他還有什麽問題需要說的,他說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彭真犯什麽錯誤我就犯什麽錯誤。談話不多,我也沒有說什麽就走了。

  當時,葉帥是中央首都工作組的負責人,他看到北京很亂,提出要我們將劉仁和其他市委領導同誌送到外省監護。我對葉帥說:送到外省需要中央通知,北京市不好出麵直接與各省聯係。為了避免意外,我決定先將劉仁等同誌送到昌平清華大學的分校,建一個夥食單位,實際上保護起來,防止被造反派揪鬥和亂打。

  有人直接給江青寫信,將這兩件事情報告了。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組的人把我找去,江青說有人來信揭發我和劉仁密談,她問我與劉仁都談了些什麽。我說沒有談什麽。她就我把劉仁等人送到昌平一事作了一頓訓斥,指責我包庇“黑幫”,保護“黑幫”。中央文革小組立令我們第二天將這些人弄回來,交給群眾,不許有誤。

   第二天,劉仁等人被狼狽帶回市委。劉仁回來後,造反派就吩咐他搞衛生、刷廁所,累得他團團轉。過了幾天,劉仁忽然不見,後來才知道被拘捕了。看到劉仁朝不保夕的情況,對鄭天翔,我也十分擔憂,怕出問題,便寫了報告。小平等同誌批示監護,由衛戍區經辦了。

  據楊成武同誌後來告訴我,在一次會議上,江青、王力、關鋒、戚本禹說我是壞人,說我包庇“黑幫”。周總理便問楊成武認識不認識吳德。楊成武說:在晉察冀時就認識了,他不是壞人。周總理說究。江青等人的文章沒有做成,我逃過了一關。

  誰知粉碎“四人幫”後,市委有些同誌據此來批判我,說我搞了個“反修堡”。這件事,前後都被人批判了。

  那時,劉仁同誌被整得很慘,家也被抄了。劉仁同誌是很堅強的,他隻是說彭真犯了什麽錯誤他就犯了什麽錯誤,別的沒什麽可說的!劉仁同誌有心髒病,後來死在獄中,寧折不屈。

  “八一八”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後,“破四舊”迎風而起。這件事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時,已經產生了“西糾”,說“破四舊”是他們發起的,我懷疑。我估計是中央文革小組發動的,北京市委並不清楚,我問過李雪峰,李雪峰說他不知道。

  “破四舊”超越了常規。在它的名義下,抄家、傷人、打死人的情況出現了。到處破壞,甚至破壞到了中南海裏頭。中南海北院紫光閣後邊的武成殿房,康熙題寫的一塊“下馬必亡”的碑石都被紅衛兵抬走了,後來四處找尋才找回來。紅衛兵還把中南海院子裏的一些石獅子抄走了。堂堂的國務院也在劫難逃。

  首都一帶頭,“破四舊”運動便發展到全國,演變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打、砸、搶”,塗炭生靈,塗炭神州。

  1966年“破四舊”後,一天,毛主席找我去匯報“破四舊”的情況。當時,林彪等人也在場。我在匯報前的想法是想向毛主席反映一些真實的情況,刹一刹這股風。我匯報說市委沒有力量控製局麵,解決不了“破四舊”產生的混亂局麵。

  我的期望落空。雄才大略的毛主席,以他超乎常人的思維方式緩緩說:北京幾個朝代的遺老沒人動過,這次“破四舊”動了,這樣也好。林彪也說:這是個偉大的運動,隻要掌握一條,不要打死人。

  然而,毛主席哪裏知道,運動的發展由不得願望,豈止是動動而已,動刀動槍了。

  北京市是在1967年春開始武鬥的,那時武鬥死亡最多的一天,根據火葬場的統計是七十多人。李雪峰可能到天津去了。麵對這種情況,我很緊張,寢食不安。我去找公安部部長謝富治。我談情況時,謝富治也顯得很緊張,神色驚疑。我們認為要製止這種情況。謝富治說:由公安係統、市委分別發出通知,要求不準打死人。

  我從謝富治處回來,就開始起草市委通知。公安係統的通知由謝富治打電話,讓市公安局來擬。

  我們市委的稿子還沒有發出去,當天夜裏二點鍾,謝富治打電話找我去。我去後他對我說:公安係統擬的稿子送給毛主席了,毛主席批評了。大意說:你們還是想壓製群眾,文化大革命剛開始發動,你們不能像消防隊救火一樣。

  這樣,混亂的局麵就無人敢加以製止了。

  然而,不斷傳來打死人的消息使我發愁。10月份,我又找到周總理和中央文革小組,我還找過陳伯達一次,提出是不是可以發一個通告,製止打死人等無法無天的行為。中央文革小組不同意,還是說,這樣會約束群眾的革命活動,影響發動群眾。

  一直到11月18日,我們當時都搬到京西賓館辦公了,中央文革小組才同意市委發布《重要通告》。《重要通告》說:“任何廠礦、學校、機關或其他單位,都不許私設拘留所、私設公堂、私自抓人拷打。這樣做是違反國家法律和黨的紀律的。如果有人在幕前或者幕後指揮這樣做,必須受到國法和黨紀的嚴厲處分。從今天起,如有再犯以上罪行的,要立即處理。”

  這個通告的措辭是嚴厲的,但實際沒有管用。江青在以後又大講“文攻武衛”,她接見河南造反派還是安徽造反派時就宣傳“文攻武衛”。這樣,武鬥從“文攻武衛”的口號中找到了護身符,兩派都說自己是“左派”自衛,對方是挑起武鬥的罪魁禍首,武鬥問題非但不能製止,而且愈打愈激烈。

  1967年至1968年期間,全國武鬥很厲害,不少地方具有相當規模,動用較大殺傷武器。相比之下,北京成了不算最嚴重的,但我估計,在武鬥中死亡的人數大概不下千人。

  這是“破四舊”,先是發布通告發不出去,等通告發出去了,又來了一個“文攻武衛”。當時,水龍頭總趕不及點火的。

  再說一說“大串聯”的情況,我一個片斷一個片斷地說。我調到北京來後,1966年7月下旬就犯了“資反路線”的錯誤,開始檢討。市委就不靈了,以後就癱瘓了,可是,我還要工作。毛主席接連八次檢閱紅衛兵,大概接見了1300萬到北京的紅衛兵。全國大串聯,坐火車不要錢,到處可以吃飯。當時都叫紅衛兵,手臂上套一塊紅布就行,這給組織接見工作帶來很大困難。

  第一次是在天安門舉行的。毛主席原想坐在汽車上繞天安門廣場一圈。但毛主席的車一出來,爭著和毛主席握手的人就把汽車包圍了,進不得,退不得。謝富治、汪東興都在毛主席的車上,他們都急了。我在後邊的另一輛車上,一看要出事,趕緊下車向前擠,但根本擠不過去,我被擠得前心貼後背,喘不過氣。

  後來是組織了部隊手拉手把群眾分開,才把毛主席1966年,毛澤東被歡呼雀躍的受閱紅衛兵圍在中間硬接出來。我也擠不出去了,虧得一批中學生開出一條道,方走出重圍。

  我出來後,看見毛主席和劉少奇都在上天安門的電梯口處坐著,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向他們說,應該檢討,我組織得不好。

  接受這次教訓,以後的檢閱改為紅衛兵坐大卡車經天安門受毛主席檢閱。結果也不行,很多人坐不上車。又改為像遊行似的,從天安門前走過,但秩序也很亂。很多人一走到天安門就停住不走了,都想看毛主席,隻顧喊“毛主席萬歲”的口號,熱淚盈眶。

  每次都出現一些問題,特別是在西苑機場的檢閱,那次可能有一百多萬人,當時踩死了兩三個人,大家都沒命地往前擁,形成不由自主的強大人潮。

  八次檢閱,每次都是周總理找我們親自布置,當時真是刻刻提著心,怕出事。

  紅衛兵在北京,包括新到和原來沒有離開的,人數最多的一天達到300萬。當時北京市區的居民也就是300多萬,不到400萬人,一時增加了這麽多人,吃、住、行都很困難。南方的人要吃大米,北方的人要吃白麵,盡量調劑。其實不止是食、住、行,衣也攤上,天涼了,南方來的人還得給他們發禦寒軍衣。北京市委紅衛兵接待站設在先農壇,負責人是國防科委的一位同誌,當政府失去權威的時候很好,還有一些軍隊“支左”的同誌在做招待工作,大家忙得不可開交,昏頭昏腦的。這些吃、住等問題是不好解決的,接待站的同誌解決不了問題,紅衛兵就打罵他們,甚至抓他們去遊行,做“噴氣式”來批判。這些同誌很苦,見到我時委屈得哭,提出不幹了。那時,我也被揪鬥,但還要勸這些同誌,說工作是黨交給的任務,不能不幹,而且要幹好。

  有一天,來的人特別多,前門那一帶都擠滿了,人山人海。實在沒辦法了,我去找周總理,說北京市各機關容納不了了,中央各機關我動員不了,如何是好?周總理說通知中央各機關和市委各機關開一個會。於是,馬上在工人體育館開了個萬人動員大會。大家都到了,我一說話滿場起哄,沒人聽。無法,我就打電話報告周總理。周總理來了,他要求各機關派人去市委接待站領人,各機關能住多少就領走多少人,管吃管住。中南海也騰出一些地方住紅衛兵。

  以後按這個辦法,一來就通知各方麵來領人安排住宿。那時,北京差不多家家戶戶都住了紅衛兵。上上下下,一片沸騰。

  後來陶鑄提出,這樣串聯影響鐵路等交通的正常運輸,聽說把火車的窗戶都擠壞了,號召走路串聯,不坐車乘船,發揚艱苦奮鬥的精神。這才有效,慢慢來的人就少了。

  再講一個事情,“西糾”後來變成“聯動”,“聯動”被中央文革抓了一百多人,包括董老的兒子董良翮都在內,“西糾”後來不行了。然後起來的是哪一派呢?起來的是中學紅代會的頭頭李冬民。這個案子後來還通報了我一次。

  李冬民組織了一個造反派組織“首都兵團”,江青說真正的左派是“首都兵團”,中央文革小組要市委支持它。

  中央文革小組真是支持,在“首都兵團”的成立大會上,中央文革小組的那些“左”得發紫的人都參加了。周總理也在場。北京市是我和丁國鈺、雍文濤參加的。當政府失去權威的時候1966年11月,新疆工學院紅衛兵長征隊頂風冒雪行進在戈壁灘上,赴北京串聯國務院的秘書長周榮鑫也陪了周總理來。這個大會主要是批判“西糾”。我記得“西糾”是北京31所中等學校的紅衛兵組成的西城區紅衛兵糾察隊。在大會批判過程中,江青故意提高嗓門,問到會的人知不知道誰是“西糾”的後台?參加會的紅衛兵說不知道。江青鐵青臉說:就是周榮鑫!要大家看一看他,讓周榮鑫站到台子的前邊。江青接著又聲嘶力竭地說:還有雍文濤!這樣,當場就把周榮鑫、雍文濤揪走了。

  我看周總理的樣子,他並不知道江青要點周榮鑫的名字,周總理也緊張了,但鎮靜地控製著。陶鑄從中南局調到中央任常務書記後,從中南局調了一批人,雍文濤就是其中的一位,江青他們的矛頭是對著周總理和陶鑄的。

  我和丁國鈺在後邊坐著,真有些如坐針氈,坐不住了。丁國鈺低聲說:他們都點完了,就該輪到我們了。

  天知道,一直到散會,也沒有點我們的名字。散會時,中央文革辦事組的人來說,江青讓我去。江青問我雍文濤是什麽人。我說:雍文濤是中央派到市委工作的,他沒有問題,他分管中學工作,他去“西糾”做工作是市委派去的,責任在我。如果雍文濤有問題,罷了我的官算了。江青很生氣,讓我回去寫檢查。

  我的檢討送去後,江青在上麵批了,大意是說吳德還比較謙虛,但不能不講原則,雍文濤是有錯誤的。

  周榮鑫、雍文濤被揪走後,好幾天都未放回來,我們就派人想辦法去找。周榮鑫找回來後,周總理讓他在國務院燒鍋爐,紅衛兵再找他時,就說周榮鑫已經參加勞動去了,實際上把周榮鑫保護起來了。雍文濤被找回來後,在國務院的文辦躲了幾天。後來,雍文濤提出在北京危險,要回廣東,他在廣州市還有辦法躲避。這樣,就采取了一個辦法,讓廣州來的造反派把他揪回去了。雍文濤後來參加了廣州市的“三結合”。事前廣州還派人來向我作調查,我寫了一個證明,說他到“西糾”是受組織派遣的,沒有問題。

  成立市革委會後,中學紅代會的頭頭李冬民參加市革委會,任常委。

  那時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叫做“打悶棍”,一點沒錯,一個悶棍接著一個悶棍,弄得人暈頭轉向。

  說一說彭真的事情。彭真在他住的台基廠7號,被不知什麽人抓走了,是1966年下半年,具體月份記不準。周總理在大會堂找我、汪東興、傅崇碧、周榮鑫談話,讓我們去把彭真找回來。周總理提出弄清楚彭真的下落,再弄清楚是什麽人把他揪走的。我們派人去,茫無頭緒,找也找不到。傅崇碧對周總理說,這件事要找戚本禹。周總理就找戚本禹,要他把彭真找回來。實際上抓彭真是在中央文革小組操縱下搞的,戚本禹一找就找著了。好像把彭真關在了戲劇學院。是誰直接搞的呢?後來知道是葉向真、劉詩昆他們。當時,造反派都要抓“資本”,彭真也是一個“資本”啊!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彭真的住地都有門衛,他們是怎麽進去的?

  知道彭真的下落後,周總理叫我們負責要回來。我提出我去可能要不回來,最好是由傅崇碧、衛戍區出麵交涉,把彭真放在衛戍區監護,他們什麽時候要批鬥,衛戍區什麽時候就送去。這樣,才把彭真要回來,放在五棵鬆的衛戍區的一個師部了。

  中央文革小組支持鬥爭彭真,造反派就提出要開大會鬥爭。那次大會鬥爭了很多人,有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林楓。

  造反派當時都在搶這些人,哪一派搶到了就有了“資本”,各派有可能為此打起來。周總理讓我去和造反派商量,由各個造反組織聯合起來召開批鬥大會。我去找戲劇學院的造反派,提出他們是否和北航紅旗、地質學院東方紅、師大的什麽組織聯合起來召開大會,避免發生衝突。戲劇學院的造反派不同意聯合批鬥。

  我又去找地質學院的朱成昭,他住在地質部或是地質學院的四樓上。我和丁國鈺去後,但見朱成昭的樓層層設置了他的警衛。我說找朱成昭談事情。這些警衛讓我們等著,他們去報告獲準才讓我們上去。我向朱成昭談了聯合召開大會鬥爭彭真的方案。朱成昭同意聯合開會,但他提出條件,這個大會要由他們來主持。我提出讓他問一問北航的韓愛晶同意不同意。朱成昭當場打電話把韓愛晶和韓的一個女秘書小朱請來了。韓愛晶來後,我告訴他們說,周總理的意見是各派聯合起來開大會,至於你們誰主持,你們自己商量,也可以輪流主持。

  說通朱成昭、韓愛晶,又找戲劇學院的造反派。經他們反複商量,決定聯合開大會,先由地質學院東方紅主持,然後是戲劇學院的造反派主持。

  這個會還沒有開,這些造反派又為由誰主持批判會吵架了,我又去勸架。在勸架過程中,這些造反派忽又鑽出一個念頭,他們說鬥彭真是為了轉移對北京市委“資反路線”的視線,這是北京市委在搗鬼,是北京市委的陰謀。矛頭對著我來了。我分辯說:這不是由我決定的,這是由中央文革小組決定的,不信可以給中央文革小組打電話。我掛起電話,好像是陳伯達的秘書接的。我說:他們說我們在搞陰謀,轉移視線,我們說服不了這些造反派!

  中央文革小組決定派人到會。來的人好像是王力、關鋒、戚本禹、穆欣,他們表示支持召開聯合批鬥大會,並說這不是市委的陰謀,是中央文革小組的決定。戚本禹沒有說幾句話,他們就同意開會了。

  這個時候就發生了武鬥打死人的情況,城外開始是大興、昌平發生了亂打亂鬥,一夜之間打死了幾十個人。先是大興的哪個公社我記不住了。聽說以後,我們立即派人去製止,結果,派去的人進不了村子,村子邊都站了崗,不讓進,就像禹作敏一樣。我們說市裏派人去不行,讓衛戍區派人去。被派去的是衛戍區的政委劉紹文、張益三和市委的秘書長馬力。村子裏的人看到解放軍來了,就讓進去了。他們進去後,就做工作。見情況很慘,小孩都遭毒手,村子裏的人就是用鋤頭、鎬把等東西武鬥。調查後知道,村子裏的支部書記為了避免鬥爭他,就反過來提出鬥地富,群眾一起來,就打死人了。接著,昌平也出現打死人的事情,我們也是馬上派人去製止了。

  後來,形勢穩定以後,我們把這兩個村子的支部書記都抓起來了。

  市裏第一次武鬥在地質學院,大概有“東方紅”這一派參加,我忘記另一派是什麽組織。一派保地質部的何長工,另一派反對。發生武鬥後,因為是北京市內發生的首次武鬥,大家都驚得什麽似的,我們就火急火燎地報告周總理了。周總理找我、鄭維山、丁國鈺去,讓我們三個人出麵與兩派談判,傳達周總理停止武鬥的指示,要文鬥不要武鬥。周總理還叫鄭維山從北京軍區派一支徒手部隊把雙方分割開。周總理派地質部的一位副部長鄒家尤和我們一起去,他做“東方紅”對立麵那一派的工作,我們做“東方紅”這一派的工作。

  我們到地質學院後,就找兩派的頭頭來談,我們一再派人去叫,兩派的頭頭都不來,隻讓他們各派的參謀長來了。我們提出要文鬥不要武鬥,讓兩派罷兵。談不攏。我說,這是周總理的指示。但他們根本不聽。

  夜晚時,有人送給我一張條子,條子的內容大意說,派關鋒、戚本禹同誌為聯絡員來解決問題,條子的署名是陳伯達。又過了一會兒,又有人送來一張條子,叫我們與戚本禹談談。我對送條子的人說:不知道戚本禹在哪裏。這個人便領著我找到了戚本禹。我向戚本禹傳達了周總理的指示。戚本禹聽完後說:這個辦法不行,你們要支持“東方紅”,他們是左派,中央文革小組支持他們。戚本禹還說:你們是站在支持中央文革小組一邊,還是站在另一邊?口氣相當無理。

  戚本禹又說是否可以這樣,“東方紅”今晚有個大會,你代表市委主持“東方紅”今晚的大會,把那個姓鄒的地質部副部長交給他們批鬥一下就回去,他們隻批鬥半個小時。

  我說是周總理讓這位副部長和我們一起來的,怎麽好來批鬥呢?

  戚本禹說批鬥的時間不會長,不然解決不了。

  我叫丁國鈺先回去了。鄭維山看到這個勢頭也借口走了。我留下參加“東方紅”的大會。他們說你先說幾句,然後批鬥一下地質部副部長,最後由關鋒宣布中央文革小組的意見。當時,朱成昭還不同意由我主持會議。我看見戚本禹與朱成昭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陣,最後,戚本禹對我說,你來主持。

  開會後,他們派了兩個人先批判了鄒副部長,然後把他送回去了。以後,關鋒念了中央文革小組起草好的稿子,大意說:“東方紅”是革命造反派,中央文革小組支持“東方紅”這一派。關鋒念後,宣布大會結束。

  我回來後,很不是滋味,強打精神向周總理匯報說武鬥已經停下來了。周總理聽後說那好,就沒有再說話。

  事實上,北京的武鬥大都是中央文革小組操縱的。清華、北大、地質學院、七機部、文化宮、西單商場、棉紡廠、水泥廠的武鬥都很厲害。

  當時,我說話沒有人聽,但一有武鬥,謝富治就讓我和黃作珍去製止。

  西單商場武鬥,我們正在現場。武鬥起來了,有人用彈弓夾著鋼球打到黃作珍的腰上,黃作珍的腰好幾年都沒有好。一個老工人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角落裏,保護了我。這次武鬥是由“財貿尖兵”頭頭洪振海現場指揮的,後來把他抓起來了。實際指揮武鬥的人就在市革委會,叫周景方,是學部的人,這些人和戚本禹有關係。百貨大樓的武鬥也是這樣。

  民族文化宮發生武鬥,謝富治讓我帶著“五大領袖”去製止。一到民族文化宮,“五大領袖”都溜走了,武鬥實際上是他們操縱的。結果,武鬥沒有被製止,我反而被困在那裏了。我看到武鬥的人員在集合。這時,戚本禹的秘書出現在我身邊,他說他正好經過民族文化宮,就來了。這位秘書是位軍人,很年輕。我對他說我處理不了武鬥,我本人也出不去了。這位秘書說,他幫我出去。他找了兩派的人,說他是戚本禹的秘書,是中央文革小組派他來的。他找兩派一談就解決了。

  我不由暗歎,我一個北京市委第二書記,說話還不如人家的一個秘書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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