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的創造主

主啊!讓我看到我周遭的人,賜我以你的眼光把他們看待, 讓我把智慧和力量付諸於行,使人看到你海洋般寬深的愛!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文章分類
正文

《活祭》第五部份 “他試煉我之後,我必如精金” 二、審 訊

(2009-10-26 20:00:51) 下一個






  就在袁相忱的家中被警察翻了個底朝天的同時,袁相忱自己卻被押上另一輛汽車,拉到北海後麵的草嵐子胡同,那裏是預審犯人的地方。到了之後,預審股的人就把袁相忱的手銬摘下來,又讓他蹲在旮旯,派出所和預審股的人在互相交接有關袁相忱的材料,這期間沒有問袁相忱一句話。

  約到半夜兩點鍾,預審股的人又把袁相忱帶到一間監舍裏邊,吩咐他在這裏睡覺。監舍大約隻有十多個平方米,裏麵卻有十來個人,每人一條很窄的木板,差不多一翻身就會掉下去。警察告訴袁相忱睡在那條空的木板上,之後就把門鎖上了。裏麵的人原本都已經睡覺了,被開門關門的聲音驚醒後,看到又新來了一個斯斯文文的戴眼鏡的中年人,也沒什麽特殊表示,大概這裏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所以對新來的人已經失去了新鮮感。

  袁相忱和衣躺在木板上,根本睡不著,心裏一片紛亂。不知道家人現在知道他的情況了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孩子將會怎樣,一切都是不知道。他想了很多,但想來想去都沒結果,就好像什麽也沒想一樣,惟留一顆惶惶的心。第二天早上七點鍾,監獄到了吃早飯的時間,有人把飯菜用一個大盤子端進來,袁相忱一看,每人一個窩頭,一碗白菜湯。袁相忱一點食欲都沒有,這種時候哪裏還能吃得下飯?可一想,萬一要是被審問的話,還得要有足夠的精力來應付,所以還是要勉強吃一點。可再一看,就奇怪了:每個碗上都隻有一根筷子,袁相忱想這怎麽能吃呢?但看到別人就這樣狼吞虎咽地吃了,他也就拿著那一根筷子,挑起白菜湯,把湯都喝了,窩頭則剩在那裏,不等袁相忱說話,就有人把他的窩頭拿過去吃掉了。袁相忱到後來都不明白為什麽每人隻給一根筷子。

  按預審股規矩,犯人每天起來洗完臉吃完飯就穿好衣服,準備被提訊。提訊時點名,叫到的人就跟著當兵的走,沒有叫到的繼續留在監倉裏。每天早晨八點鍾就開始叫號提訊,天天如此。二十日早上,第一個就提訊袁相忱。提訊的時候,前邊有一個領路的,後邊有當兵的拿著槍,跟在後邊,袁相忱走在中間。院子的另一邊有一個單獨的地方,這是專門用來審訊犯人的。袁相忱被帶到一間房子裏,裏麵已經坐好了三個穿製服的人。他們眼光冷峻地把袁相忱上下打量一番,然後讓他坐到一張硬板凳上,開始問話。

  問完姓名、年齡、籍貫之後,袁相忱被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信召集人開會的事。中間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問:“你有沒有寫信給其他人,召集大家到史家胡同王明道的會堂裏開會?”袁相忱在心裏一直在禱告:“主啊,求你賜給我當說的話語。”當他聽到這樣的問題後,就點頭承認。那三個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大概是沒想到袁相忱這麽老實、這麽快地就承認了。他又接著問:“你是什麽時候給他們寫信的?”袁相忱想了想,說:“我忘記了。”其實袁相忱說的是實話,他的記憶力確實是很差,又何況事隔這麽久?並且自己發明信片的時候,既沒有把這當作一件大事,又沒有付出多少心思,隻是草草地寫上地址,告訴大家聚一下罷了,誰料到這事反倒成了大事?但審訊他的人卻不認為這是真的忘記了,以為是袁相忱在抗拒,就喝令他從實回答。之後,又問他承不承認寫黑信召集大家開會這件事是犯罪?袁相忱說:“我寫的是明信片,連郵遞員都能看到上麵的內容,沒有什麽不可以讓人看的,不是黑信。再說,寫信讓大家來聚一聚,純屬基督徒之間的肢體聯係,根本不是罪。”審訊他的那個中年人聽了,氣得不得了,就威脅他說:“如果不認罪,就等著瞧!”袁相忱以為他們會動粗,但他們隻是嚇唬他一通而已,並沒有太為難他,最後又讓他回去反省。

  袁相忱回到房間去的時候,同房間那些沒有被提訊的人都問他情況如何,袁相忱沒有說什麽,但那些人卻以老大哥的身份來教袁相忱。有幾個老犯人對袁相忱說:“你要認罪,認了罪就判得輕。”袁相忱說:“我沒犯罪,認什麽呢?”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審訊期。他們提了很多問題,並且問的非常詳細。這樣的日子對袁相忱是痛苦的,因為他實在不記得那些瑣碎的事情。並非他的記憶力不好,而是因為他這麽多年來養成了從來不去為這些事情操心的習慣;家裏所有的事情都由梁惠珍一手打理,他隻管傳福音。他所能記得的都是有關福音方麵的東西,所以每次提訊時,公安人員問什麽,袁相忱都回答,但答案卻都是“不知道”或“忘了”,或者說自己沒犯什麽罪,他也確實不知道那些就是“罪”。他們問他為什麽想不起來?袁相忱就說,“不習慣記這些事”,但審訊員說,“想不起來就是抗拒。”袁相忱就沉默。袁相忱出獄後,甚至連他們審訊時提的問題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公安人員曾讓他複述自己的右派言論,袁相忱說:“我隻記得兩個觀點,一個是宗教政策不平等,另一個是三自隊伍中有人是最不三自的。”審訊員說:“還有一個你為什麽不老實交待?你說過‘老和尚為什麽不說話’,又是什麽意思呢?”袁相忱覺得莫名其妙,他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但公安人員說,“你這些話是指著毛主席說的。”袁相忱說:“我真的不記得有這麽回事。你們現在定我為右派言論,但開始全是因為你們讓我發言,讓我說的。我本來是不發言的。”他們說:“不讓你發言怎麽能了解到你的反革命思想呢?還有人揭發你,你曾說過共產黨是‘大紅龍’,多次在講道中煽動信徒不要愛黨愛國。”袁相忱回答:“我講道的時候講的都是聖經上的道理。”

  後來審訊員又問到誣蔑三自領導是“三朝元老”這個問題時,袁相忱說:“我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我說的都是事實:王梓仲是公理會的一個牧師,原是美國教派,日本人來了後,又做了‘中華基督教團’的負責人,在三自時又做了副主席。這些事,每個基督徒都知道,是事實就不是罪。”公安人員還問到袁相忱護送胡俊德姐妹去廣州的事情:胡姐妹是眼科護士,在袁相忱的福音堂聚會。她的丈夫在美國做生意,看著國內的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胡姐妹就決定自己也出國。一九五六年,胡姐妹從廣州坐飛機去美國找她的丈夫,她一個人帶著兩個雙胞胎兒子,又帶著許多行李,坐火車去廣州,諸多不便,就請袁相忱幫忙。袁相忱就送她去廣州,當時到了廣州的時候已是晚上,就在大馬站林獻羔那裏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胡姐妹就坐飛機走了,袁相忱也坐火車回北京來。這是袁相忱第一次見到林獻羔,但時間倉促,並沒有交通,隻是在他家裏住了一夜就走了。這次公安局又把這件事提出來,並且強加給袁相忱的罪名是:“裏通外國,勾結外國人”。袁相忱說:“我隻是幫助人而已,並且以後並無任何聯係。”

  公安局還讓袁相忱詳細交代阜成門福音堂與日本牧師的關係。袁相忱據實回答:“一九四六年開辦阜成門福音堂的時候,日本牧師幟田金雄已被集中。我是直接從房東那裏租的房子,與幟田金雄沒什麽來往,並且幟田金雄一九四六年秋就被遣返日本。在一九五七年‘五一’國際勞動節的時候,他隨一個訪華團來到北京,並且去阜成門福音堂參觀,三自還派牧師陪著幟田金雄。我事先都不知道他要來,怎麽能說我和他勾結呢?如果真有勾結的話,也是三自和日本人勾結。”但公安人員卻說:“我們說你和日本人勾結,是指在一九四六年之前。”袁相忱說:“我是四五年在日本投降前兩個月才回到北京的。當時我母親病重,我在家裏忙於照顧她,兩個月之後,幟田金雄就被集中了,我怎麽可能有機會和他勾結呢?”但公安人員堅持說:“不管你怎樣狡辯,我們認為你有漢奸的嫌疑。”

  在審訊期間,公安局對袁相忱的評價就是:“你任何問題都不肯老實回答,不肯認罪,回答問題時要不就說忘記了,要不就說這不算罪。你的行為是公開表示抗拒。”為了懲罰袁相忱,他們就決定把他交給其他犯人去教育,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袁相忱所住的監號是個犯人來路很雜的地方,除袁相忱之外,其他人的問題都比較輕。袁相忱剛去的時候,裏麵有一個小夥子是天主教徒,袁相忱自然對他有一份親切感。他也是因為不肯參加天主教愛國委員會而被抓的,進監獄的時候隻有二十多歲。有時候他常自己坐在一邊哀聲歎氣,袁相忱就安慰他幾句。這個年輕人很害怕會在監獄裏呆一輩子,所以每次提訊前都緊張得要命。袁相忱問了他的情況,得知他不是教會負責人,隻是一個平信徒而已,所以就對他說:“你可能沒什麽大問題。你這麽年輕,又沒犯過大錯,公安局了解了解情況就會放了你的。其實我和你一樣,我們都是為義受逼迫的,不過就是信仰問題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神隻是用這個小試煉來試一試我們是否忠心。”袁相忱的這番話是真心話,他在大難臨頭的節骨眼上,還認為這個問題隻是信仰問題,可見他的確是很單純的。他還不明白,在特殊的製度下,在特殊的時代下,不參加三自就是“不愛國”,不愛國就是“反革命”,他的罪已不是信仰問題了,而是革命與反革命的問題。

  年輕人在被提訊過幾次後,從審訊他的人的口氣中看出自己可能真的沒有什麽大問題,心情也就漸漸安定下來,開始計劃出獄後的事情。那個年輕人是河南人,在北京被捕,袁相忱怕他擔心出獄以後沒錢,回不去老家,就告訴他說:“你出獄後如果有困難的話,就上阜成門找我的愛人,姓梁。你告訴她你是天主教徒,她一定會幫助你的。你可以從我愛人那裏拿錢做路費回家。”之後,袁相忱又向他說起了天主教與基督教的區別,勸他仔細想想。沒想到,那個年輕人第二天就去把這些都匯報給隊長了,說袁相忱拉攏他,在監獄裏還繼續傳道。隊長就說袁相忱氣焰囂張,在監獄裏繼續反革命。這後來也成為他的一條罪狀,一起寫在判決書裏。而那個年輕人則因為揭發有功,不幾天就被釋放了。

  與袁相忱同一監舍的還有兩個人,更是冤枉得很。他們因為在參加國慶遊行喊口號的時候,不小心把“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喊錯了,喊成了“中華民國萬歲”,結果被揭發,關到監獄裏來。袁相忱開始隻跟那個天主教徒說話,但後來被出賣,吃了大虧,就更加謹慎自己的口舌。他一般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思想或是默禱,所以大家對他都不了解,摸不清他的底細,也就不敢太放肆。這也是神的保守,使得他在後來的犯人鬥爭犯人的時候,沒有受太多的苦。監獄中所謂的犯人鬥犯人,就是針對那些不肯認罪的人,要讓同監舍的犯人幫助你反省認罪;也就是說,這是一種經過許可的監獄內的暴力。幫助的內容主要有三項:一是開批鬥會,大家一起來口頭批評,然後就是罰被批評的人做一些疊被子、倒尿盆之類的小事,這是最輕的。另有一種是讓人坐在硬木板上反省,反省的時候兩條腿要盤起來,身子要坐直;雖然不痛,卻是讓人累得受不了。被幫助的人每次最少坐一個鍾頭,有時甚至一個晚上都要這樣坐著,等到睡覺的時候,兩條腿麻木得早已失去了知覺;有時實在受不了,還會從木板上摔下來。但隻要那些幫助你的人不肯點頭,就還得再爬起來接著坐。最嚴厲的一種方法叫“坐飛機”,就是把人的手舉起來,使勁往後拽。這種刑罰的特點是:鬥爭人的人根本不費力,但被鬥爭者卻是疼痛難當。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從一些監舍裏發出慘叫聲,大家心裏就會說,不知道是哪個人又在被鬥爭。這時候監獄的公安人員都聽得很清楚,但他們從來不去管,因為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他們授意的。

  袁相忱在監舍裏很少說話,在提訊的時候雖然是有問必答,但答案卻往往不能讓審問者滿意。所以袁相忱就成了他們監舍裏的重點幫助對象。監獄領導曾多次明說或暗示其他犯人,可以對袁相忱實行嚴厲一點的幫助。可神卻保守他,使他在這期間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他所得到的最重的“幫助”,也隻是盤腿坐在硬木板上。這一點,連袁相忱本人也頗覺得奇怪,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惟有感謝神的保守。

  在監獄裏,袁相忱所麵對的最大的試煉,還是來自家庭的壓力。在關押他的監舍中,有一個小小的窗戶,窗戶外就是居民住的地方。每到傍晚,小孩子們在街上嬉鬧的聲音就從窗子傳進來,袁相忱就開始想起自己的六個孩子,擔心他們會不會被人欺負,擔心他們的生活問題如何解決,擔心他們將來的成長教育問題。還有,看到監獄裏做飯菜時,聞到炒菜的香味,就想家。梁惠珍做得一手好菜,飯菜的香味就是一個家庭的象徵,可是他現在卻享受不了家庭的溫暖了。當這些煩惱湧上心頭的時候,袁相忱就在這矛盾中變得軟弱。母親需要兒子的照顧,妻子需要丈夫的扶持,孩子需要父親的嗬護。一麵是家中有老有小的困境,一麵是監獄的高牆鐵網,此刻人最容易手扶著犁往後看,最容易跌倒。但每次當他最軟弱的時候,總有一句話臨到他:“手扶著犁向後看的人,不配進神的國。”袁相忱此刻經曆了不能夠愛父母、愛子女超過愛主的痛苦抉擇。他每次在軟弱中都得蒙神的保守,得以重新站立在神的麵前。

  還有令袁相忱割舍不下的是教會的同工。袁相忱是在四月十九日被捕的,審訊期間不許探監,所以他沒有教會同工的任何消息,但心中卻擔心他們會因自己受牽連。阜成門福音堂開辦後,每年五月一日、十月一日,因為放假兩天,袁相忱的教會就利用這兩天的時間安排兩次教會同工聚會,大家在一起座談,彼此分享。他被捕後,不知教會是否還有正常的敬拜生活,不知這些同工還有沒有堅持服事?其實,自從他被捕後,阜成門福音堂已無任何聚會,同工們各自分散,但他對這一切卻一無所知,惟有在禱告中紀念他的同工,求神保守他們。

  在長達半年的審訊期裏,袁相忱過著一種完全與外界隔絕的生活:沒有家人的消息,沒有教會的消息,沒有關於時事的消息;有的隻是不停地回憶、交待,不停地被別人揭發,也不停地被要求揭發別人。袁相忱告訴公安局說:“我的記憶力不好,自己的事都記不清,能記清的我都已經說了。至於別人的事情,你還是問別人好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同監舍裏的人,有人比袁相忱遲關進來,都一個個地結案了,惟獨袁相忱一個人在那裏老結不了案。之所以結不了案,是因為官方認為袁相忱不認罪,不認罪就無法結案。公安局多次對他說:“抗拒是要從嚴的。”而袁相忱卻說:“我沒有不認罪,因為那些根本就不是罪。我也沒有抗拒,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一九五八年十月,袁相忱入獄整整半年後,法院要他寫一份親筆供詞,承認自己的罪。袁相忱知道,這就表示要為他結案了。寫了供詞後不久,他就被轉到在自新路的北京監獄,開始勞動。先是在毛巾廠,後是在襪廠勞動。在襪廠的時候,每天都有犯人收到判決書,有的哭,有的笑,甚至有人在聽到判決後當場暈倒。法院的人要當著犯人的麵念判決書,袁相忱聽了別人的罪名和判決,就自己估算刑期。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幼稚地認為,他的問題還是信仰問題,達不到反革命的份。

  十一月,袁相忱的判決書下來了。發判決書的時候,袁相忱正在勞動,法院來人了,叫袁相忱的名字,他就站起來聽判決。首先宣讀罪狀,然後是依法做出判決,判處“無期徒刑。”判決書中特意說明,袁相忱是屬於反革命的首惡,又加上在審訊過程中態度不好、抗拒,所以要從嚴處罰。至於判決書的具體內容,袁相忱己忘記,隻記得法院的人告訴他,如果不服判決,十天之內可以上訴。袁相忱說:“我不上訴,因為基督徒從來不主動打官司。”

  關在自新路監獄的人,若是被判無期徒刑,很多當事人一聽就會暈倒,但袁相忱卻沒什麽感覺。他沒想到會判他無期,因為他認為自己沒犯什麽大罪,但判了無期也沒覺得太難過。袁相忱此刻的心態是,在監獄裏呆一年和呆一輩子已沒有什麽區別。經過火的試煉後,他重新剛剛強強地站立在神和人麵前,隻準備為主殉難,死在牢裏。

  袁相忱坦然麵對自己那已沒有未來的未來。他隻求自己有一顆順服的心,卻沒想到這其中包含著神多少的美意。他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從監獄裏出來,更沒想到,如果他五八年不被捕的話,在文革中他早就會被活活打死了。如果沒有獄中的勞動鍛練,他瘦弱的身體也活不到現在。在中國最動蕩的時刻,神把他的仆人送進了保險箱。多少人死在勞改農場上,而袁相忱卻在二十多年的鐵窗生涯中,一次都未病過。神在他身上成就了何等大的神跡!

  一九五八年袁相忱被捕後,北京的六十四所教會合並為四所。一九六六年後,所有的教會都被迫關閉,共產黨己暫時達到了清除宗教的效果。

  一九五八年八月底,梁惠珍搬離阜城門福音堂,帶著六個孩子和婆婆,遷到白塔寺內大街四十號居住。四十號原本是白塔寺的西配殿,後來喇嘛就把這裏租出去,最終又被收歸國有。梁惠珍攜母帶子,八口人住在一間十幾平方米的小房間裏。她所有的家當就隻有幾個包裹著全家老小的衣服的包袱。梁惠珍帶著孩子出去找來幾塊木板,用磚頭墊起來,再鋪上一層褥子,他們全家就睡在這一條通鋪上。那時她家的生活可以說是非常清貧。梁惠珍在丈夫被捕後,自己就去房管所找了份工作,養家糊口。當時房管所是建築單位,又苦又累,工資又低,沒有人願意去,但梁惠珍作為一個將近四十歲的婦女,能找到這樣的工作,已是非常感恩。

  但是比清貧的生活更讓她痛苦的是心中的掛念。她對丈夫的情況一無所知,她也無法麵對孩子們的痛苦。小六還不懂事,想爸爸的時候就哭,有時候一個勁地追問:“爸爸到哪裏去了?”梁惠珍怕孩子幼小的心靈過早地受到傷害,就告訴她說,“爸爸去學習了。”於是小六又天天盼著爸爸早點學習完了就回來,再帶她去街對麵的小店吃炒肝。小六是袁相忱最小的孩子,也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伶牙利齒,非常出眾,袁相忱非常疼愛她,小六也非常喜歡爸爸。每天晚上她都要讓袁相忱給她講故事,袁相忱就把她抱在懷中,一邊講聖經故事,一邊搖著她入睡,等她睡著了,才輕輕地放到床上。小六老是問梁惠珍:“我爸爸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學習這麽久還不回來?別人的爸爸為什麽總在家裏,我爸爸為什麽要出去?”梁惠珍忍住眼中的淚,強作歡顏來安慰孩子,因為她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一定要剛強,全家人都要看她,也都要靠她的信心來維持家庭的平衡。

  十一月的一天清晨,大約六點鍾,梁惠珍還未起床,就有人在外麵敲門,梁惠珍連忙起身開門,一看,是兩個不認識的人。來人問她:“你姓梁嗎?是從阜成門搬來的嗎?是袁相忱的家屬嗎?”梁惠珍連忙答“是”,心中明白丈夫有消息了。那兩個人接著說:“我們是從法院來的。袁相忱的判決書已經下來了!我念,你聽著,最後我會問你聽明白了沒有。”當念到“判處無期徒刑”時,她心中一楞,但最後還是回答:“聽明白了。”法院的人把判決書交給梁惠珍,接著又說:“如果你要上訴的話,還有機會。十天之內你可以向高等法院上訴。”梁惠珍說:“我不上訴。”法院的人說:“那好吧,”並告訴她,袁相忱現在在北京監獄,因為己經過了審訊期,所以就可以接見家屬,每月一次。袁相忱會從獄中發明信片,上麵寫有接見日期,按日期來就可以接見。說完就走了。

  法院的人走後,梁惠珍才看判決書上所列出的袁相枕的罪狀,一共是七大條:一是右派言論;二是反對破壞“三自愛國運動”,汙蔑三自領導人是“三朝元老”;三是策劃開黑會,反抗政治學習;四是誣蔑政府,說信仰沒有自由,與回教不平等;五是在監獄裏繼續反革命,氣焰非常囂張;六是有漢奸嫌疑;七是裏通外國。後來有人聽到袁相忱被判無期徒刑的消息後,就勸梁惠珍說:“這樣判是太重了,你為什麽不上訴呢?”梁惠珍答道:“這一切都是出於主。我丈夫又不是搶又不是偷,這些事情的發生都是主所許可的。作為一個基督徒,我不想主動打官司。既然判的是無期徒刑,我也隻好認同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