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了

這事以後，耶穌知道各樣的事已經成了，
為要使經上的話應驗，就說：
我渴了! (約十九28)

造物的主創造，這是理所當然。全能的神施行神蹟，天經地義。關愛的神垂聽信徒的禱告。主道成肉身，還可以想像。剛強的神軟弱到被釘十架，超乎邏輯。創造千湖萬水的神悲歎說：「我渴了!」這未免言過其實吧？

質疑的人之邏輯是一流的，他們的動機是善良的，對耶穌基督之神性的信心是堅定的，想像力更是超人一等。他們的推理環環相扣，言之似乎成理--

他既然是神，他必然確知自己可以從死裏復活。就是這把握帶給他從容就難的勇氣。復活的結局已經掀了底牌，死亡的過程就失去了他的恐怖魔爪。

他既然是神，他必然可以暫時改變萬有引力定律。身懸十架重力拉扯的痛楚，隻要他心裏說一句「暫停」，鐵釘就失去了他的穿刺力。

他既然是神，他必然可以哂昧硪粭l生物學的原理。失血過多，口乾舌燥之前，他隻要輕呼一聲「水與血」，那創造億萬銀河的活力，就會源源不絕地把生命水，注入他的心瓣裏。

狂野的想像力。

被鐵釘穿刺的手痛不痛，寶血流盡的口渴不渴，重力拉扁的肺疼不疼，隻是他們大餐之前的開胃小菜。他們箱裏的鎮寨法寶一旦祭出，管叫你目瞪口呆：

·十字架的死亡，不是歷史事實，但有神學意義。賜生命的神，怎麼可能死亡？
·失血的痛苦，隻是象徵，不具史實性。造血的神，失血而亡是荒謬的。
·基督的生平，隻是幻影，他不曾道成肉身，不曾身懸十架。
全然聖潔的神，披上人類罪惡之身是不可想像的。

歷史已經把忽略耶穌人性的推理定為異端。基督耶穌，完全的神，完全的人。這簡單的信仰宣言已經銘刻成為歷史神學的經典。神人兩種屬性如何融合於耶穌基督一身，矛盾如何揉合成統一，這奧秘等我們在天國裏撫握釘痕的手時，再問不遲。

隻是神學和感覺常是住在同一個屋頂下的兩個陌生客。神學，你可以同意歷史的宣言。感覺呢？它在作另一個夢。你相信耶穌是人，但你感覺祂太卓越了，無法同情你的軟弱。祂太聖潔了，無法理解你所受的試探。祂太完美了，不可能領略殘缺的滋味。你懷疑祂能體會朝九晚五的打卡苦經？祂能想像養育青少年的麻煩？祂能瞭解失業半年的滋味？

當我們的感覺逐漸側重基督的神性，忽略祂的人性時，聖經僻靜處不起眼的四處經文，默默地微聲低語：祂道成了肉身--

「我累了。」(約四6)

從南方的猶大徒步貫穿以色列的疆土，走向北域加利利。曠野路，太陽天，空饑腹。耶穌終於走累了，祂停下來，拭拭額上汗水，找個靠近井壁的陰涼處，坐下來，斜倚雅各井，放鬆一下小腿的筋肉。「你們去買食物，我休息一下。」背酸的人，腳疼的人，腰疲的人，能夠坐下來斜靠井壁，已經是享受中的享受了。就在祂的眼快要合上時，來了個撒瑪利亞婦人，肩上扛著水罐。耶穌雖然疲累，還是抓住傳福音的機會，打起精神，找了個會話的起點：「請你給我一點水喝。」

「我睏了。」(可四38)

祂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船尾上的坐板，有個門徒遞過來一個枕頭，耶穌一下就睡著了。漫長的一天把祂的殘存精力耗盡。先是大量的群眾擁擠湖邊聽祂講道，再來是給門徒上個補習課，講解撒種的比喻給他們聽，最後當然是料理整天聚會附帶的民生問題。耶穌所能找到的片刻寧靜，地點是船上，時間是晚上。祂睡的那麼深沈，雷聲沒驚醒祂，波浪沒撼醒祂，船上進水也沒濕醒祂。神睏到隻有門徒嘶喊救命的尖叫聲才喚醒了祂。

「我餓了。」(太二十一18)

昨天潔淨了聖殿，晚上回宿伯大尼。第二天一早睜開眼，耶穌想到十字架的陰影已經迫在眉睫，卻又還有些準備工作尚未完成。早餐也顧不得吃，就急忙趕向耶路撒冷。昨天潔淨聖殿所耗費的額外體力，今天一早趕路的大腿，又把僅剩的一點血糖燒光。負責任的胃送了幾個信號給中樞神經，饑餓的感覺終於引起了所當享有的注意。耶穌轉頭四望，祂看見了一棵無花果樹。果糖是最容易轉換成血糖的了，祂走近幾步，搜尋枝梗間暗綠色的甜果。可惜，當創造他的主需要他效勞的時刻，他空有枝葉。

「我渴了。」(約十九28)

徹夜的審判，彼拉多的定罪，紫色的袍，荊棘的冠冕，沈重的十字架，鞭子的破空聲，群眾的咒罵，大槌敲進鐵釘的巨響，十架豎起時的震動，拈閜，苦膽調和的麻醉劑，約翰絕望的表情，馬利亞哀淒的眼神，重力所撕裂的手心，拉扁的肺，缺氧的痙攣，千古以來的罪債……，這一切即將走向歷史最神聖的一刻時，祂從焦灼的唇間輕輕吐出救贖的真實代價：「我渴了。」

曾經累到斜靠井壁休息的拿撒勒人，曾經睏到在船上打盹的木匠，曾經餓到被迫尋找無花果充饑的耶穌，最後在髑髏地的十字架上，吐出人性軟弱的高貴祭物：「我渴了。」

當我們快要忘記祂的人性，當我們自以為祂很難瞭解我的軟弱，當我們把祂想像成逍遙自在的天仙，祂用這簡單的三個字--「我渴了」，來提醒我們，救贖是用「人」的血買來的，赦罪是釘在十架之「人」的手所成全的，天國之路是釘過鐵釘的腳所開拓出來的。

祂能同情你，祂能瞭解你，祂能體恤你。祂知道被出賣的滋味，祂體會過疲倦與饑餓的感覺。祂能幫助你。

祂最喜歡的名字是，拿撒勒的木匠耶穌。
祂說「我渴了」，換取你永遠連接於生命活泉的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