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中：畫眉深淺入時無——和父親談詩

亦中：畫眉深淺入時無——和父親談詩

發布者 guzheng 在 10-05-22 05:23

 

　　　　　　　　　　　　　　　　　　·亦　中· 

 

新婚之夜已過，天將拂曉，洞房停滿花燭。可新娘的心情卻是忐忑不安，因為今兒個一大早，新郎即將帶著她前去拜見公婆。雖然經過緊張的幾天，又度過了一個興奮的新婚之夜，新娘已是身疲體乏，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起身打扮一番。經過精心補妝之後，新娘對著銅鏡左顧右盼，看得自己滿意了，便嬌恬羞怯地低聲發問：郎君以為如何？ 

 

新嫁娘的心情神態在這首唐詩裏表現得活色生香： 

 

洞房昨夜停花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眉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

 

這首詩看似描述了新婚隔日的嫁娘。 

其實不然。 

 

朦朧記得，年輕時，每當重大考試過後，父親總會低聲吟誦這首唐詩。 

 

在父親病榻旁，乘著父親話鋒正健，又問起了此詩。 

 

雖然已屆九三高齡，但老人的思維還是那樣敏捷：這是一首投石問路的詩。 

 

怎麽講？ 

 

一位來自古越采菱之鄉的舉人進京參加進士考試，把一大堆平日得意之作呈送給考試推薦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得到回音。焦慮不堪的舉人在京城的客棧裏坐臥不安，飲食不思。心裏嘀咕，我是否會得到舉薦呢？侍候在側的書僮看著日漸消瘦的主人，插嘴道：修書一封，問問得了。主人沒有好氣地白了書僮一眼。但轉念一想，倒也可以試試。但是為避嫌疑，用詞必須婉轉隱晦。於是，就有了上述千古絕唱。 

 

這首詩真實的寓意翻譯如下： 

 

尊敬的恩師： 

 

學生為此次進士考試已苦讀多年，自覺已經準備就緒，隻等來日接受主考官的考核。日前學生已呈上詩詞雜文若幹，想來恩師已在百忙之中垂閱一二。敢問恩師：我的才學如何？您是否願意向主考官舉薦在下？ 

 

文革之後的年代裏，各種考試伴隨著機會紛至遝來，改變著我們那一代年輕人的命運。考試過後，我總是沉默不語。同樣焦急的父親又不便直接問詢，而改以“畫眉深淺入時無？”加以試探。雖然當時的語境和原詩已大相徑庭，但還是一個絕妙的婉轉問句。 

 

故事又說回來，那位唐代的舉人最終還是得到了恩師的回信，也是一首曠世絕句： 

 

越女新妝出鏡心，

自知明豔更沉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

一曲菱歌抵萬金。

 

顯然，恩師讀懂了他的短信，並給予了肯定的答複。 

這位舉人叫朱慶餘，後來如願進士及第，官授校書郎。 

 

而恩師就是名滿京城的詩人張籍，當時的水部員外郎。 

 

父親一生坎坷，吃盡了文字獄的苦頭。盡管如此，劫難過後，還是愛詩如癡，常常會以詩詞典故代替一般日常對話，家中的大小紙片甚至手紙，都用毛筆寫滿了詩文之類。 

 

而用“畫眉深淺入時無？”詢問兒女，現在想來，不僅癡迷，還有點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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