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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遙憶鍾愛西湖的蘇小小 及【七律】 西泠橋邊秋荷 by *東籬*

(2009-11-26 07:35:58) 下一個




【七律】遙憶鍾愛西湖的蘇小小 及【七律】 西泠橋邊秋荷  by *東籬*



天端老師邀請我補上一首七律秋吟,謝謝她的鼓勵。

剛從西湖秋訪回來,又受東籬老師的七絕和七律的啟發,遂作以下平生第一首七律。謝謝他的優秀和不倦的指導!且附上有關蘇小小的背景網文。


【七律】遙憶鍾愛西湖的蘇小小


出水芙蓉嬌小小,煙巒雅閣賞秋陽。
孤山正是紅楓色,小院猶吟白菊香。
油壁青驄雖化夢,同心古韻至今狂。
今宵涼月香魂伴,灑向平湖萬裏霜。


七律】 西泠橋邊秋荷 by * 東籬 *

定是西泠蘇小小,化蕖臥水向秋陽。
冷眉開傘西湖翠,纖手擎盤白耦香。
魂繞孤山留韻綽,骨勻殘露理詩狂。
圓波多少同心結,何懼今宵獨抱霜。


【七 絕 】 雨中訪蘇小小墓 by * 東籬 *

(2008年6 月18日,杭州西湖西泠橋旁)

孤山飛雨亂敲荷,一片伶俜粉淚多。

羅帶白冠心未結,遙聞小小倚橋歌。



【七律 】踏訪西泠蘇小墓 * 無名氏,伊梅合作 *

踏訪西泠蘇小墓,黃花處處舞殘陽。
清風雖忘千秋事,寒骨猶存萬裏香。
色煞侯門金玉樹,才羞鮑阮腹中狂。
誰憐月下幽魂淚?唯有湖邊滿地霜。




蘇小小墓

  

正文

   蘇小小墓

  作者:李賀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2 。

  草如茵,鬆如蓋 3 ,風為裳,水為佩 4 。

  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5 。 

        西陵下,風吹雨。

注釋

   1. 《樂府廣題》: " 蘇小小,錢塘名倡也,蓋南齊時人。古樂府《蘇小小歌》: " 我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 《方輿勝覽》: " 蘇小小墓在嘉興縣西南六十步,乃晉之歌妓。今有片石在通判廳,題曰蘇小小墓。 " 李紳《真娘墓詩序》: " 嘉興縣前有吳妓人蘇小小墓,風雨之夕,或聞其上有歌吹之音。 "

   2. 幽蘭四句:寫已成幽靈的蘇小小眼含淚水,如幽蘭帶露。她不能再與人締結同心,隻能孤獨地飄蕩。 

   3. 草、鬆兩句:寫墳墓的景象。

   4. 風、水兩句:寫蘇小小的幽靈以風為衣裳,以水為佩飾。這句顯然借鑒了屈原《九歌》對神、鬼的描寫方法。 

   5. 油壁車四句:反用《蘇小小歌》之意,寫往昔的幽會已成空幻,當年的情人已為鬼魂。翠燭:鬼火,有光無焰,故曰冷翠燭。

評析

  此詩以傳說中蘇小小的故事為題材,寫幽靈形象和幽冥境界。《李長吉集》引黎簡語: " 通首幽奇光怪,隻納入結句三字,冷極鬼極。詩到此境,亦奇極無奇者矣。 " 詩中寄寓著詩人獨特的身世之感。《昌穀集注》雲: " 西陵之冷風淒雨,不猶是灑棲遲之淚耶?賀蓋慷慨係之矣。 "

  現存李賀詩中,以 " 鬼 " 為題材的詩有十餘首,不足其詩的二十分之一。但他卻因此而被稱為 " 鬼才 " 、 " 鬼仙 " 、 " 詩鬼 " 。李賀筆下的鬼魂世界裏,白天和黑夜是顛倒的,光明與黑暗自然也是顛倒的: " 月午樹立影,一山唯白曉。漆炬迎新人,幽曠螢擾擾 " (《感諷》),但其中的鬼魂形象卻並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異類,而是如屈原筆下的山鬼、湘夫人那樣具有人情人性的感傷者,是愛與美的幽靈。詩人借這種特殊形象來表達人類對短暫生命的珍惜和對愛與美的永恒的存想。

  李賀是一位富於情感而偏於激憤的詩人,他之歌唱死亡和神秘,說明他懷才不遇,深感生之空虛和悲哀。求諸現實而不得,便轉而求諸非現實的想象。對人世失望太多,便寄意於神仙鬼魅的世界。

賞析

   李賀的 “ 鬼 ” 詩,總共隻有十來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然而 “ 鬼 ” 字卻與他結下了不解之緣,被人目為 “ 鬼才 ” 、 “ 鬼仙 ” 。這些詩表現了什麽樣的思想感情,應當怎樣評價,也成了一樁從古至今莫衷一是的筆墨公案。其實,李賀是通過寫 “ 鬼 ” 來寫人,寫現實生活中人的感情。這些 “ 鬼 ” , “ 雖為異類,情亦猶人 ” ,絕不是那些讓人談而色變的惡物。《蘇小小墓》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篇。

  蘇小小是南齊時錢塘名妓。李紳在《真娘墓》詩序中說: “ 嘉興縣前有吳妓人蘇小小墓,風雨之夕,或聞其上有歌吹之音。 ” 全詩由景起興,通過一派淒迷的景象和豐富的聯想,刻畫出飄飄忽忽、若隱若現的蘇小小鬼魂形象。


  前四句直接刻畫蘇小小的形象。一、二兩句寫她美麗的容貌:那蘭花上綴著晶瑩的露珠,象是她含淚的眼睛。這裏抓住心靈的窗戶眼睛進行描寫,一是讓人通過她的眼睛,想見她的全人之美,二是表現她的心境。蘭花是美的,帶露的蘭花更美。但著一 “ 幽 ” 字,境界迥然不同,給人以冷氣森森的感覺。它照應題中 “ 墓 ” 字,引出下麵的 “ 啼 ” 字,為全詩定下哀怨的基調,為鬼魂活動創造了氣氛。三、四兩句寫她的心境:生活在幽冥世界的蘇小小,並沒有 “ 歌吹 ” 歡樂,而隻有滿腔憂怨。她生前有所追求,古樂府《蘇小小歌》雲: “ 我乘油壁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 但身死之後,她的追求落空了,死生懸隔,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綰結同心,墳上那萋迷如煙的野草花,也不堪剪來相贈,一切都成了泡影。這種心緒,正是 “ 啼 ” 字的內在根據。僅用四句一十六字,形神兼備地刻畫出蘇小小鬼魂形象,表現出詩人驚人的藝術才華。

  中間六句寫蘇小小鬼魂的服用:芊芊綠草,象是她的茵褥;亭亭青鬆,象是她的傘蓋;春風拂拂,就是她的衣袂飄飄;流水叮咚,就是她的環佩聲響。她生前乘坐的油壁車,如今還依然在等待著她去赴 “ 西陵鬆柏下 ” 的幽會。這一部分,暗暗照應了前麵的 “ 無物結同心 ” 。用一個 “ 待 ” 字,更加重了景象、氣氛的淒涼:車兒依舊,卻隻是空相等待,再也不能乘坐它去西陵下,實現自己 “ 結同心 ” 的願望了。物是人非,觸景傷懷,徒增哀怨而已。

  最後四句描繪西陵之下淒風苦雨的景象:風淒雨零之中,有光無焰的鬼火,在閃爍著暗淡的綠光。這一部分緊承 “ 油壁車,夕相待 ” 而來。翠燭原為情人相會而設。有情人不能如約相會,翠燭豈不虛設?有燭而無人,更顯出一片淒涼景象。 “ 翠燭 ” 寫出鬼火的光色,加一 “ 冷 ” 字,就體現了人的感覺,寫出人物內心的陰冷: “ 光彩 ” 是指 “ 翠燭 ” 發出的光焰,說 “ 勞光彩 ” ,則蘊涵著人物無限哀傷的感歎。不是麽,期會難成,希望成灰,翠燭白白地在那裏發光,徒費光彩而一無所用。用景物描寫來渲染哀怨的氣氛,同時也烘托出人物孤寂幽冷的心境,把那種悵惘空虛的內心世界,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首詩以景起興,通過景物幻出人物形象,把寫景、擬人融合為一體。寫幽蘭,寫露珠,寫煙花,寫芳草,寫青鬆,寫春風,寫流水,筆筆是寫景,卻又筆筆在寫人。寫景即是寫人。用 “ 如 ” 字、 “ 為 ” 字,把景與人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既描寫了景物,創造出鬼魂活動的環境氣氛,同時也就塑造出了人物形象,使讀者睹景見人。詩中美好的景物,不僅烘托出蘇小小鬼魂形象的婉媚多姿,同時也反襯出她心境的索寞淒涼,收到了一箭雙雕的藝術效果。這些景物描寫都圍繞著 “ 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 這一中心內容,因而詩的各部分之間具有內在的有機聯係,人物的內心世界也得到集中的、充分的揭示,顯得情思脈絡一氣貫穿,具有渾成自然的特點。

  這首詩的主題和意境顯然都受屈原《九歌。山鬼》的影響。從蘇小小鬼魂蘭露啼眼、風裳水佩的形象上,不難找到山鬼 “ 被薜荔兮帶女蘿 ” 、 “ 既含睇兮又宜笑 ” 的影子;蘇小小那 “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 的堅貞而幽怨的情懷,同山鬼 “ 折芳馨兮遺所思 ” 、 “ 思公子兮徒離憂 ” 的心境有一脈神傳;西陵下風雨翠燭的境界,與山鬼期待所思而不遇時 “ 雷填填兮雨冥冥 ” 、 “ 風颯颯兮木蕭蕭 ” 的景象同樣淒冷。由於詩人采用以景擬人的手法,他筆下的蘇小小形象,比之屈原的山鬼,更具有空靈縹緲、有影無形的鬼魂特點。她是那樣的一往情深,即使身死為鬼,也不忘與所思綰結同心。她又是那樣的牢落不偶,死生異路,竟然不能了卻心願。她懷著纏綿不盡的哀怨在冥路遊蕩。在蘇小小這個形象身上,即離隱躍之間,我們看到了詩人自己的影子。詩人也有他的追求和理想,就是為挽救多災多難的李唐王朝做一番事業。然而,他生不逢時,奇才異能不被賞識,他也是 “ 無物結同心 ” !詩人使自己空寂幽冷的心境,通過蘇小小的形象得到了充分流露。在綺麗穠豔的背後,有著哀激孤憤之思,透過淒清幽冷的外表,不難感觸到詩人熾熱如焚的肝腸。鬼魂,隻是一種形式,它所反映的,是人世的內容,它所表現的,是人的思想感情。

景點

   景點名稱: 蘇小小墓

  景點地址: 西泠橋畔

   景點簡介: 蘇小小,南齊時( 479 - 502 )錢塘名伎,才貌出眾,身世和愛情故事淒婉動人,其詩作 “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 膾炙人口。傳說死後葬於西泠橋畔,後人於墓上覆建慕才亭,曆代關於蘇小小的詩文、小說和戲曲甚多。 “ 千載芳名留古跡,六朝韻事著西泠 ” ,傳為湖山佳話。 曆史上蘇小小墓幾經毀建, 2004 年,杭州市重新修複蘇小小墓及墓亭。該墓修複前曾經過各方專家學者多次論證,修複過程中根據孟兆楨等國內著名園林專家的意見和設計草圖,並按照遺留墓亭老照片反複推敲,原汁原味地還原其本來麵目。墓亭共有 12 副柱聯,分別邀請 12 位全國著名書法家書寫,是西湖風景區中柱聯最多的一座亭子。

蘇小小之墓和碑亭


擴展閱讀:

1. http://ettc.sysu.edu.cn/tangsong/sc/lihe4.htm#

名人評價

   關於蘇小小的評價,餘秋雨先生在其<西湖夢>中早有精辟的論述:

  與這種黯淡相對照,野潑潑的,另一種人格結構也調皮地擠在西湖岸邊湊熱鬧。

  首屈一指者,當然是名妓蘇小小。

  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位妓女的資格,要比上述幾位名人都老,在後人詠西湖的詩作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把蘇東坡、嶽飛放在這位姑娘後麵:“蘇小門前花滿枝,蘇公堤上女當壚”“蘇家弱柳猶含媚,嶽墓喬鬆亦抱忠”……就是年代較早一點的白居易,也把自己寫成是蘇小小的欽仰者:“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蘇家小女舊知名,楊柳風前別有情”。

  如此看來,詩人袁子才鐫一小章曰:“錢塘蘇小是鄉親”,雖為魯迅所不悅, 卻也頗可理解的了。

  曆代吟詠和憑吊蘇小小的,當然不乏輕薄文人,但內心厚實的飽學之士也多的是。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度,一位妓女競如此尊貴地長久安享景仰,原因是頗為深刻的。

  蘇小小的形象本身就是一個夢。她很重感情,寫下一首《同心歌》曰“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樸樸素素地道盡了青年戀人約會的無限風光。美麗的車,美麗的馬,一起飛駛疾馳,完成了一組氣韻奪人的情感造像。又傳說她在風景勝處偶遇一位窮困書生,便慷慨解囊,贈銀百兩,助其上京。

  但是,情人未歸,書生已去,世界沒能給她以情感的報償。她不願做姬做妾,勉強去完成一個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呈之街市,蔑視著精麗的高牆。

  她不守貞節隻守美,直讓一個男性的世界圍著她無常的喜怒而旋轉。最後,重病即將奪走她的生命,她卻恬然適然,覺得死於青春華年,倒可給世界留下一個最美的形象。她甚至認為,死神在她十九歲時來訪,乃是上天對她的最好成全。

  難怪曹聚仁先生要把她說成是茶花女式的唯美主義者。依我看,她比茶花女活得更為瀟灑。在她麵前,中國曆史上其他有文學價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為了個負心漢,或為了一個朝廷,顛簸得過於認真。隻有她那種頗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為中國文人心頭一幅秘藏的聖符。

  由情至美,始終圍繞著生命的主題。蘇東坡把美衍化成了詩文和長堤,林和靖把美寄托於梅花與白鶴,然蘇小小,則一直把美熨貼著自己的本體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轉捩,隻是憑借自身,發散出生命意識的微波。

文化影響

   妓女生涯當然是不值得讚頌的,蘇小小的意義在於,她構成了與正統人格結構的奇特對峙。再正經的鴻儒高士,在社會品格上可以無可指摘,卻常常壓抑著自己和別人的生命本體的自然流程。這種結構是那樣的宏大和強悍,使生命意識的激流不能不在崇山峻嶺的圍困中變得恣肆和怪異。這裏又一次出現了道德和不道德、人性和非人性,美和醜的悖論:社會汙濁中也會隱伏著人性的大合理,而這種大合理的實現方式又常常怪異到正常的人們所難以容忍。反之,社會曆史的大光亮,又常常以犧牲人本體的許多重要命題為代價。單向完滿的理想狀態,多是夢境。人類難以掙脫的一大悲哀,便在這裏。

  關於蘇小小,我想大師之言早已洞穿古今人世.本想用自己的話來緬懷蘇小的,不想寫著寫著就應用了太多大師言語,所以,嚴格的說,這篇文章不能算是原創.單不管如何,總歸是為蘇小小作了一點實際的事情,也為各位不討厭蘇小小的人們提供一點食糧,或者是為那些討厭蘇小的正道中人提共一點參考資料吧!

  另附蘇小詞作一首,願與君共享: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

  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杭州錢塘蘇小小墓

  油壁香車風塵路,天涯何處寄情書。

  縱有情人無數個,那個男兒是丈夫?

  ——(上海)張誌真

  蘇小小傳

  [名人小記]絕代風華蘇小小

  餘閱小小生平及詩作,感慨其人率真坦然,而其生而不幸,淚落而作此文,以吊之!

   ――題記

  引子

  西湖,是一首詩,一幅天然圖畫,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多年居住在這裏的人還是匆匆而過的旅人,無不為這天下無雙的美景所傾倒。

  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蘇白兩堤,桃柳夾岸。兩邊是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此時走在堤上,你會被眼前的景色所驚歎,甚至心醉神馳,懷疑自己是否進入了世外仙境。

  西子湖畔 燕引鶯招 有美人入畫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風和日麗,黃鸝輕啼。清風習習,楊柳映波,湖麵清澄平靜,山色青翠悅目。

  蘇堤之上,遊人穿梭往來,浸淫在西湖的美麗之中。

  一輛油壁車駛來,車前是一位老婦人,執鞭驅馬,車輪滾動,但見此車極是華麗,光彩奪目,顯是特別製作,遊人無不側目。車簾輕輕挑起,車間端坐一位妙齡少女,嬌小可愛,尤其是那一雙水靈嬌媚的大眼睛,看上一眼都能讓人醉倒。一個美豔少女,一輛精巧的香車,無遮無攔地蕩遊在西子湖畔,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些俊逸倜儻的公子哥兒禁不住為之陶醉,有的幹脆跟在車後向車內頻頻致意。

  “哪個少年不善鍾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大約寂寞獨居,愁思難解,這個少女才會索性縱情於山水之間吧?所以當看到自己的出現陶醉了整個遊湖的人們,於羞澀之中更多的是得意。望著車前車後追逐的少年公子們,一時興起,在車上吟道:

  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冷妾姓蘇。

  這首詩十分直爽地介紹了自己,並大膽地表露了她的心意,原本不是青樓人家,隻因過於寂寞,她希望有人扣門來訪。

  在遊人如織的西湖畔大聲的表露自己的心意,莫說是在晉末南齊時候,既便是在今天也不多見。

  但車後的車後的少年清晰地聽到了春風傳來的佳音,個個大喜過望,當即就追隨著這個自稱是姓蘇的女子的車,到了她西冷橋畔的小樓。

  後來人們逐漸了解,這女子蘇小小出身於錢塘一戶殷實人家,她家先世曾在東晉朝廷為官,晉亡後舉家流落到錢塘。蘇家利用隨身攜帶的金銀珠寶為本錢,在錢塘作買賣。到了蘇小小父母這一代,已成為當地的富商。這女子是父母的獨生女兒,所以自小被視為掌上明珠,因長得玲瓏嬌小,就取名小小。蘇家雖是商賈之家,但沿襲了祖上香書遺風,聰明靈慧的蘇小小深受薰染,自小能書善詩,文才橫溢。可惜好景不長,蘇小小十五歲時,父母就相繼謝世,蘇小小失去了依靠,仍住在城中舊院裏,睹物思人,易引起傷感的情緒,於是變賣了在城中的家產,帶著乳母賈姨移居到城西的西冷橋畔。蘇小小與賈姨在湖山深處的鬆柏林中築下一雅致的小樓,過著遠離紅塵的閑居生活,生活的來源則是父母所留下的頗為豐厚的財產。

  蘇小小所邀客人個個彬彬有禮,談吐文雅,主客一邊品茗,一邊談詩論詩,品說周圍風光,度過了一個輕鬆愉快的下午。

  事情傳開後,錢塘的仕宦客商、名流文士都慕名來西冷橋畔,造訪蘇小小。

  但這些人均先被賈姨攔住,經過她的觀察挑撿,年少而有文采的才能入門見蘇小小,其他腦滿腸肥、俗不可耐的人,即使擲以千金,也被婉言謝絕。

  如此一來,蘇小小的名氣就更大了,許多人都以能與她對坐清談為榮幸。人們雖然也把她看成一個待客的青樓女,又有人稱她為詩妓,但實際上她與那些賣身為生的女子絕不一樣,用現在的眼光看來,她更象是一個文學沙龍的女主持。

  一見傾心 怨女癡男從此醉

  又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春日午後,蘇小小收拾得漂漂亮亮,和賈姨乘上油壁車,沿湖漫遊賞春。

  正巧,這天從建業來的名門公子阮鬱,也正騎馬遊觀錢塘勝景。阮鬱信馬悠悠,邊走邊看,正陶醉在碧波綠柳的春意中。忽見迎麵駛來一輛裝飾豔麗的油壁車,他不經意的望去,卻正好見到探著頭欣賞湖景的蘇小小,那小小女子竟是那般瓊姿玉貌、嬌媚動人,就象飄臨人間的雲中仙子,不覺令他心醉神迷。於是,當蘇小小的車擦肩而過後,阮鬱勒轉馬頭,一路緊跟不舍。蘇小小在那一刹那也看清了對麵而來的馬上公子,見他眉目清朗,神情灑脫,也十分中意。這時見他隨車而來,心中暗喜,於是高聲吟道:

  妾乘油壁車,朗騎青驄馬;

  何處結同心?西冷鬆柏下。

  阮鬱聽了心想:這分明是邀我的情詩嘛,豈可辜負佳人的盛情!他回到客棧,忙向店家打聽,店家告訴他說:“西冷橋畔的妓家蘇小小,誰人不知!滿城貴公子人人傾慕,無奈她自視甚高,性情執傲,好花雖妍,看雖可看,要攀摘卻是不易呀!”

  即使不能攀折,坐對名花,心靈交融,何嚐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阮鬱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午後,準備了精美的珠玉為見麵禮,繞過西北湖濱,穿過鬆柏濃蔭,沿著林間小徑,直達西冷橋畔。但見花遮柳護之下,靜立著瓦屋數間,周遭鳥雀啁啾,景色清幽,真是一處人間天堂!

  阮鬱輕輕把馬係在柳樹下,上前輕輕叩門。門吱呀一聲打開半扇,賈姨出來十分客氣地詢問來由,阮鬱曆述昨日遊湖幸遇佳人,蒙佳人垂青,贈詩指路的情形,並誠摯地表明:“今特備薄禮,企望一見芳容。”賈姨一聽就明白了,她昨日陪蘇小小遊湖回來後蘇小小茶飯不思,似乎心事重重,她早已猜中了幾分。於是,賈姨請來客入屋落座,奉上香茗,進內屋稟報蘇小小去了。阮鬱閑坐著四周觀望,隻見窗外院中繁花似錦,室內布置雅潔樸素,牆上掛著字跡絹秀的屏軸,架上排著成堆的書卷,窗下矮幾上置一古箏,處處光潔,一塵不染,足以顯示出主人的清雅風格。阮鬱不由得對蘇小小又萌生了幾分敬意。

  蘇小小由內室姍姍步出,她今日淡妝素抹,低眉含笑,與昨日的明豔判若兩人。賓主見過禮,對麵坐下,兩人談詩論文,十分投機。不知不覺中,窗外已是暮靄四合,兩人話題不斷,都有些不忍道別的心緒。賈姨進來點上蠟燭。不一會兒,又擺上幾樣精致的酒菜,於是主客邊飲邊談,直到夜闌人靜。由於回城的道路幽暗曲折,阮鬱又有些醉意,在賈姨的挽留下,留宿在蘇小小客房。

  夜已深,阮鬱在鬆軟的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衣起身,踱到院中。剛一出門,他就發現院中已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原來是蘇小小,她洗盡了鉛華,披一身素衣,站在那裏仰頭望著天上皎潔的滿月,兩顆晶瑩的淚珠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阮鬱一見,心中痛愛至切,悄悄上前,伸出兩臂,擁住了蘇小小小巧的身軀。蘇小小其實早已察覺到動靜,但她一動不動,隻是閉上眼睛,靜靜地偎在阮鬱溫暖的胸前。阮鬱抱起蘇小小走入臥房,度過了溫馨纏綿的下半夜。阮鬱驚異地發現,這個名滿錢塘的詩妓,竟然還是一個噗玉未雕的處子!對蘇小小更是崇敬,又念及自己得美人垂青,頓生一片愛意!

  從此,他倆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每天不是在畫舫中對飲傾談,瀏覽湖中綺麗的風光;就是一個乘坐油壁車,一個騎著青驄馬,同去遠近山巒觀賞怡人勝景,儼然象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羨煞了無數擦身而過的遊人。

  寒霜催逼 枉斷了一世情緣 唯留下止水存心 

  然而,萍水姻緣畢竟缺乏根基,正當阮鬱與蘇小小於西湖畔過著如膠似漆的生活時,悲劇卻悄然拉開了帷幕!

  阮鬱的父親在建康聽到兒子在錢塘與妓女混在一起的消息,立即派人把阮鬱叫了回去,嚴加看管在家中,不許他外出半步。阮鬱走後,蘇小小在家閉門不出,整日仰頭企盼,等待阮郎的歸來!

  一個月過去了,不見情郎的蹤影;

  一年過去了,連一點音信也沒有。

  一個生性無拘的女子,竟可為心上人兒閉門不出,如此深情不知阮鬱知道後做何感想?

  以致後來,蘇小小由渴望、失望到絕望,終於病倒在床上,多虧知心的賈姨悉心調理,疾病漸漸問愈。

  為了使蘇小小忘卻舊愁,賈姨又讓一些可心的文雅公子進屋來,陪蘇小小聊天。慢慢地,西冷橋畔又恢複了往日車馬盈門,絡繹不絕的勝況。

  “曾經滄海難為水”,有了與阮郎的那一段幽情,蘇小小再也無心傾情與誰了。她與客人仍然僅限於品茗清談,偶爾置酒待客,或獻上一曲清歌,絕不留宿客人。

  像這般拆散比翼鴛鴦的例子,在中國可以說不勝枚舉,諸如孔雀東南飛中的焦氏夫妻,以及南宋時候的陸遊與唐婉,常令世人惋惜;但對於蘇小小卻很少有人去掉下幾滴眼淚,究其原因莫不是因為小小乃一藝妓?

  然,古今人物又有哪個敢麵向世人道出心中真愛!

  小小渴望愛,她便說出口,坦坦然,自自在,發自於心,誦自於口。

  有幾個舊時女子能夠這樣把愛說出口?鶯鶯姑娘總是先掉下塊手帖,然後紅著臉,心裏嘀咕著為何身後的阿牛哥還不把它撿起追上來。如是敢說者,又怎麽不會讓那些自許風流才俊砰然心動?

  要知道在傳統文化中浸淫了幾千年的文人對愛這個字眼卻多少有點心態扭曲,欲望掙紮在心底,額頭平添不少皺紋。

  當聽到蘇小小唱著那首“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悠悠走來時,漫天歌聲都被那時光之弦輕挑細抹,漸然生香,飲一口,就醉了,仿佛自己就是那個騎著青驄馬的翩翩少年。“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誰不希望自己身邊有個紅顏知已,夜裏素手添香?

  清脆的聲音撣去四書五經的灰塵,小小的身影溶入西湖的景,這也就是中國傳統哲學中的天人合一。

  小小讓自己成為自然本身。

  而那些勞形傷神的文人一直以來總是太把自己當成東西,他們要正心修身治家平天下,“我”非我,隻也是一個個欲望的組合,壓在肩頭,沉甸甸。準確說,這些文人與那些肩扛沙包的苦力並無不同,明知道扛沙包的苦,也知道放下沙包的好,卻偏偏就放不下沙包。

  此時,若真有人雙肩空空從他們身邊悠閑踱過,甚至根本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如何,淡淡地笑,慢慢地走,既無楚生之狂,亦無劉伶之狷,隻是個妙不可言比花更能解語的小女子,又怎麽不會暗生追慕之情?

  愛是愛,愛到太深便是淡。

  世態冷暖,無不皆是傷害。

  坐看敬亭山,相看兩不言。

  蘇小小病重之時,賈姨曾問:“你交廣情多,不知可有甚末了?就是後事,從豐從儉,亦望示知。”

  小小聽了便道:“交,乃浮雲也,情,猶流水也,隨有隨無,忽生忽滅,有何不了?至於蓋棺以後,物化形消,於豐儉何有?悉聽人情可也。但生於西泠,死於西泠,埋骨於西泠,庶不負小小山水之癖。”

  蘇小小敢說也敢做。

  她愛了便愛了,縱然情人一去無回,也沒有死纏爛打鬧出個秦香蓮或是杜十娘,讓後人指著負情郎的脊梁骨罵個不停。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過去及至現在的文人骨子裏總是對美人鍾愛有嘉,哪怕落個風流薄幸之名!而像蘇小小這種無怨無悔卻並不會因自己的愛而給男人增加任何麻煩的女友,焉得不誇上幾句,這怕是後世文人對小小在加讚頌的陰暗心理吧!

  閨幃佳麗 施恩解囊 千秋高義傳千古

  秋高氣爽,紅葉滿山,蘇小小有一天又乘油壁車出遊。

  在湖濱她見到一位書生模樣的人,眉清目秀,氣宇不凡,樣子酷似阮鬱,但卻衣著寒酸,神情沮喪。

  蘇小小為之怦然心動,於是停下車來詢問,對方見是一位美麗的姑娘相問,神態充滿著關切,就非常拘謹的相告:“小生姓鮑名仁,家境貧寒,讀書荒山古寺之中,準備入京應試,無奈盤纏短缺,無法成行。今考期臨近,我隻能望湖興歎!”

  蘇小小年紀雖小,卻閱人已多,她覺得眼前這位書生必然大有前途,又貌似阮郎,她下決心資助他。於是不避嫌疑地說:“妾見君豐儀,必非久居人下的人,願傾囊相助,也能驗證一下妾的眼光。”

  鮑仁自然是感動不已。蘇小小變賣了一些貴重首飾,給鮑仁打點了行裝,送他上路,鮑仁頻頻叩謝,感激地說:“千秋高義,反在閨幃,芳卿之情,銘記在心!待我有成之日,必來叩謝恩人。”

  古今慷慨解囊得很多,但輪到女子頭上便少卻了許多!

  古今歌女藝妓掏讚助的事情怕是有許多,但不懷私心者無幾!

  辟如杜十娘,所的捐資隻是因為有從良之想。

  唯小小義助鮑仁一不是因為男女情愛,二不為施恩圖報,更象一種母親式的付出,並不希冀什麽報答,真希望能早日得到他成功的好消息。

  似小小這等高義之才女千秋萬歲能有幾人?

  小小才真算得上是古時候的活雷鋒!

  梅花詩裏 彰顯風霜高潔 

  上江觀察使孟浪,因公事來到錢塘,聽人說起蘇小小的豔名,自己礙於身份不便親往西冷橋畔拜訪,就在湖濱酒樓備下酒席,差人前往蘇家請蘇小小來見。

  不料蘇小小來了清傲的氣性,端起了架勢不肯應邀,一拖再拖。

  經過孟浪三番五次地派人催請,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慢慢來到酒樓。

  孟浪在酒樓已等得十分惱火,心想:我堂堂觀察使,竟遲遲請不動一個妓女,待她來了,定要當席羞辱她一番,以瀉心頭之火。

  等到蘇小小姍姍而來,她那美豔的容貌,嫻雅嫵媚的氣韻,立刻鎮懾了在場的人,孟浪也被她迷住了,怒氣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他定定神,覺得還是必要難她一難,於是指著指著窗外怒放的梅花說道:“今日雅集賞梅,就以此為題,敢請芳駕即席賦詩!”

  蘇小小已料到了他的心思,她從容不迫地信口吟出: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

  若更分紅白,還須青眼看!

  孟浪自然明白她的詩句中,既隱然有討饒的意味,又不卑不亢,恰如其份,不禁為之讚佩不已,於是賓主開懷暢飲,如逢知己。直至夜半時分,才命人明燈執火,恭敬地送蘇小小回家。

  蘇小小就象一朵高潔溢香的梅花開在西冷橋畔,雖然賞花者甚多,然而讓她傾心的卻寥寥無幾。

  捫心自問,哪個文人骨子裏沒有自以為是的傲骨?

  可當巨大的巴掌迎頭扇來時,又有多少個文人敢如那硬脖子的方孝孺肯被人誅了十族去?

  文人可憐的骨氣,在當權者眼中丫得值個屁!倘叫起真來,腦袋揪過來就剁,像方孝孺那樣的怕是出不來第二個!

  然而,在這裏,中國文人找到了自己希望聽到的聲音,那聲音竟與自己的心聲相同。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圈子裏發出來的聲音總是大致差不多。

  小小的聲音在文人心底漾起漣漪,而小小那柔弱的身影已是波光鱗鱗。

  西冷下 慕才亭 芳塚一堆風吹雨 

  還是那個鮑仁,那個被小小義助的鮑仁,果然不負小小所望在京城金榜題名,奉命出任滑州刺史,赴任時順道經過錢塘,心係小小義助之恩,專門趕到西冷橋畔答謝蘇小小。

  還是當年的西子湖,還是當年的西冷橋,還是那間在湖山深處的鬆柏林中築下一雅致的小樓,然而鮑仁感到此地忽然變得異常的淒清,昔日的繁華已然逝去。

  當走進蘇小小的樓院時,卻赫然看到了一樽棺木和飄零的紙帶。

  小小已然玉殞香消!

  原來,就在小小應孟浪之約的第二年春天,蘇小小受了些風寒,因調治不及,加之心境憂鬱,以致病入膏荒,病情垂危之際,賈姨曾問:

  “你交廣甚多,不知可有什麽未了的事?”

  小小感慨道:“交際似浮雲,歡情如流水。我的心跡又有誰知?小小別無所求,隻願埋骨於西泠,不負我對山水的一片癡情。”

  說罷,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的蘇小小,就這樣含恨逝去,魂飄九霄。死時年僅二十四歲的她,真個應了那句話:自古紅顏美人多薄命!

  鮑仁著白衣白冠撫棺大哭,鮑仁道:“人之相知,貴乎知心,知我心者,唯有小小。”然後遵照蘇小小對賈姨的囑托,以及 " 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負一生愛好山水 " 是蘇小小的遺願,把她安葬在離西冷橋不遠的山水極佳處,墓前立碑,上刻“錢塘蘇小小之墓。”

  出殯下葬之日,夾道觀看者不計其數。鮑仁不避嫌疑,遍請江南名士來為小小送殯。葬禮十分隆重,妓家姐妹隨棺,童子推油壁香車隨後,長長的隊伍沿西湖緩緩行走,讓蘇小小最後一次飽賞她心愛的如詩如畫的湖光山色。而鮑仁一身喪服,親送小小靈樞,葬於西拎橋畔。鮑仁親撰碑文,寫出蘇小小一生為人,以表明她的高潔人格。

  臨行前,鮑仁又來哭祭道:“倘不能為民作主,我鮑仁定來墓前廝守。”

  倘小小泉下有知,鮑仁此番心意,也當冥目了!!!

  小小生前工於詞作,其中有一首這樣寫道: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

  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 

  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

  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一代名妓玉終於夢斷彩雲了,至於何從尋覓怕是隻有那芳塚一堆了!

  後來,諸多到錢塘的文人騷客都自願到蘇小小墓前憑吊,於是當地人在她的墓前修建了一個“慕才亭”,為來吊唁的人遮蔽風雨,亭上題著一副楹聯:

  湖山此地曾埋玉,

  歲月其人可鑄金。

  現如今,小小之墓已不存,但慕才亭仍在,為西湖增色不少。

  曆代名人憑吊小小之詩詞甚眾,有趣的是,對這個青樓女子,後代文人所發出的呤哦之聲全也是一麵倒。

  沈原理《蘇小小歌》: 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青銅鏡裏雙飛鸞,饑烏吊月啼勾欄。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笑入狐狸穴。西陵墓下錢塘潮,潮來潮去夕複朝。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

  元遺山《題蘇小像》: 槐蔭庭院宜清晝,簾卷香風透。美人圖畫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家收。 鶯鶯燕燕分飛後,粉淺梨花瘦。隻除蘇小不風流,斜插一枝萱草鳳釵頭。

  徐渭《蘇小小墓》詩: 一抔蘇小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 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 薤邊露眼啼痕淺,鬆下同心結帶稀。 恨不顛狂如大阮,欠將一曲慟兵閨。

  名字一大串,其作或癡或淒或悲或惆或美或怨,若一一尋來疊起,怕也有幾尺厚。而從多詩作中,以同樣薄命的中唐詩人李賀為最佳。

  李賀《蘇小小》詩: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幽蘭露,如啼眼”。幽蘭帶露,好似小小的汪汪淚眼。秋水雙瞳,楚楚含情。蘭為幽,眼如啼,是小小藏哭賣笑的風塵生涯中寂寞內心的寫照。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小小心裏一直渴望真純的愛情,可是有哪個人可以和自己雙綰同心結?不是無物可結同心,而是無人可結同心。小小自詩“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是她對真美愛情的向往和對臆想中的愛情的熱情邀請,結果一生追求,全被否定,個中酸楚,誰個可知。 

  “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小小墓前多清潔,茵茵綠草是為她作鋪墊,亭亭翠鬆為她當傘蓋,清風拂拂是她潔白的衣裳,泉水叮叮咚咚,宛似她的環佩。這樣清幽的住所,隻合為佳人所居。這裏的一切都打上了小小的印跡,讓人流連忘返,好象合眼即見佳人。這個地方,也隻合小小埋骨。生前婉媚清姿,死後仍舊托景而在。

  “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小小沒了,她用著乘來出遊的油壁車還在徒勞地等待。翠燭顯然不是人間之物,當是小小墓前的熒火。它們光彩煜煜,所為者何?想起一個傳說來,人說蘇小小墓前,“風雨之夕,或聞其上有歌吹之音。”生而為妓,死仍為妓,吹舞彈唱,命之薄處,何其甚哉! 

  要不說李賀個個鬼才,剛才還寫得明朗流蕩,和風綠草,一霎時就寫到了鬼氣森森,夜間磷火自照,宛如小小的影子在飄來飄去,讓人有些憐憫,又有些擔驚。 

  “西陵下,風吹雨。”結句有如秤砣,一下子把整首詩的情緒墜到了無邊的暗夜裏。佳人不在了,紅羅帳,檀木床不見了,歌吹樂舞不見了,幾百年過去了,這個命薄小小已長眠黃土,倘若有靈,當仍舊在暗夜裏淚零如絲。這夜闌瀟瀟風吹雨,可是她的哭泣?

  鬼才寫鬼詩,心裏的落寞是相同的,或許李賀以多病之身寫到小小長眠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身後淒涼吧。宋代嚴羽稱評此詩為“鬼仙之詞”,十分的確。

  刹那年華 風姿常駐 湖山勝地話美人

  自古文人多好山水,但醉翁之意多不在山水,而是借來言情詠誌。

  小小之癡成了山水本身,當然要被這些文人拿來歌以幸甚。

  至若後人如何作評,小小卻渾然不管。

  小小曾曰:“最愛的是西湖山水。若一入樊籠,止可坐井觀天,不能遨遊於兩峰三竺矣。況且富貴貧賤,皆係於命,若命中果有金屋之福,便決不生於娼妓之家。今既生於娼妓之家,則非金屋之命可知矣。倘入侯門,河東獅子,雖不逞威;三五小星,也須生妒。況豪華非耐久之物,富貴無一定之情,入身易,出頭難,倒不如移金穀之名花,置之日中之市。嗅於鼻,誰不憐香?觸之目,誰不愛色?千金一笑,花柳定自來爭;十斛片時,風月何曾肯讓。況香奩標美,有如釣餌甜甜,彤管飛聲,不啻溪桃片片。朝雙雙,暮對對,野鴛鴦不殊睢鳥;春紅紅,秋紫紫,假連理何異桃夭。設誓憐新,何礙有如皎日?忘新棄舊,不妨視作浮雲。今日歡,明日歇,無非露水;暫時有,霎時空,所謂煙花。情之所鍾,人盡纏綿,笑私奔之多事;意之所眷,不妨容悅,喜坐懷之無傷。雖倚門獻笑,為名教所非宜,而惜族憐鰥,亦聖王所不廢。青樓紅粉,既有此狎邪之生涯;綠鬢朱顏,便不可無溫柔之奇貨。” 看罷此語,連我這個後世之人也不禁為小小之襟懷動容。

  私下揣摩,文人之愛小小,最大的原因或就在小小寄情於山水,而未嫁人。 候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陌路。中國傳統的士大夫對嫁了人的奇女子似都有一種咬牙切的痛恨。狐狸吃不到葡萄,那葡萄肯定是酸的,筆杆子若沒把你畫成亂七八糟,那是不解恨的。就連那本紅樓夢,其文字背後也散發出這等味道。

  還有,小小在辭別情郎後發自於天性的舉動讓她擁有了無數美感,加之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而這個得不到的心靈,偏偏又是個妓女身,這當然更令這些文人們大呼過癮。當然蘇小小自己並沒有想得這麽多,她隻是淡淡笑著,男人是什麽?浮雲流水且自去,莫阻寒月浸吾衣。進了情關,看破情關,萬千世界不過一呼一吸。也不存在什麽自我的張揚,個性的醒悟,隻是隨意自然,雲卷雲舒。閑言為何物?心靜便消散。“妾在錢塘江上住,花開花落,不問流年度。”這等境界差不多是天下文人所夢寐以求。

  再有,文人少有不落魄時,而蘇小小又能慧眼識英雄於末路。後來得其贈銀的窮書生果然爭了口氣,當上刺史大人。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一個紅顏知已那更是人間能有幾回?夜深終於聞春雨,雕闌淚痕沾飛絮。更有疏桐漏幾縷,凋零哪堪風吹去。悲情正苦多猶豫,傷心難免會蠢愚。美人通體白如玉,不知是否能解語?士為知已者死,當那個刺史大人白衣白冠撫棺慟哭並在亭子上刻下“湖山此地曾埋玉,風月其人可鑄金。”十字後,這段佳話便在每個文人心底縈繞不去。

  亦有,讓文人擊節而歎還有蘇小小身上那種弱女子無奈的骨氣。當孟浪強令邀請時,她隨口呤道,“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若更分紅白,還須青眼看!”。但在小小麵前,文人們又強壯起來。

  最後一個原因應該是她死得早。死得早,所以就美。不許美人見白頭,此話雖是殘酷,卻很實在。誰人喜歡看到白發美人皺紋滿臉?神之所以成為神,是因為它展露給人看的永遠是完美。蘇小小在後人眼裏也就成了個超脫於世俗的唯美化身。關於這點,餘秋雨有幾句話說的比較到位:“依我看,蘇小小比茶花女活得更為瀟灑。在她麵前,中國曆史上其他有文學價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為了個負心漢,或為了一個朝廷,顛簸得過於認真。隻有她那種頗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為中國文人心頭一幅秘藏的聖符。由情至美,始終圍繞著生命的主題。蘇東坡把美衍化成了詩文和長堤,林和靖把美寄托於梅花與白鶴,則蘇小小,則一直把美熨貼著自己的本體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轉折,隻是憑借自身,發散出生命意識的微波。妓女生涯當然是不值得讚頌的,蘇小小的意義在於,她構成了與正統人格結構的奇特對峙。再正經的鴻儒高士,在社會品格上可以無可指摘,卻常常壓抑著自己和別人的生命本體的自然流程。這種結構是那樣的宏大和強悍,使生命意識的激流不能不在崇山峻嶺的圍困中變得恣肆和怪異。這裏又一次出現了道德和不道德、人性和非人性,美和醜的悖論:社會汙濁中也會隱伏著人性的大合理,而這種大合理的實現方式又常常怪異到正常的人們所難以容忍。反之,社會曆史的大光亮,又常常以犧牲人本體的許多重要命題為代價。單向完滿的理想狀態,多是夢境。人類難以掙脫的一大悲哀,便在這裏。”我對老餘腹非較多,但唯這一段,看起來極是順眼!

  翻翻蘇小小所遺詩作,才情雖佳,但與薜濤魚玄機朱淑真等相較,卻應是差了個檔次。再看時人言其貌之語,也僅是殊麗,其容顏並不能與沉魚落雁羞花閉月相提並論。為何大家獨對她青眼有加?

  掩卷思來,無它,隻因她是深藏於中國文人心中一個不願醒來的夢。

  是為此文吊蘇小小,以慰吾心中癡夢!

(來源: http://baike.baidu.com/view/42673.htm?fr=al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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