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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袋菱角

(2007-09-03 11:36:44) 下一個

一袋菱角 

早晨正準備上班,忽然聽見母親爬上五樓時在呼喊著她孫女的名字“晶晶,開門!”聲音中明顯帶有氣喘籲籲的感覺。我住在六層,母親年歲已高,每次來家裏,爬樓就感到非常吃力,我甚感不安。正在納悶中,女兒已經及時地將門打開,也是高聲應答著:“奶奶啊,快上來!”母親手扶著樓梯把手,步履艱難地來到家門。我和妻子站在門前,看著母親滿臉下落著的汗珠,心情一陣緊縮,“媽,您來之前應該打個電話,也好讓我到車站接您啊!”“是想打的,又怕影響你們休息。這不趕個早車過來,給你們送點菱角來!”母親邊說話邊大口的喘著粗氣。妻子趕緊接下母親手裏拎著的袋子。 

進屋後,母親又從妻子手中接過袋子,徑自走到廚房,將一大袋菱角倒入菜盆中。又從中將一小袋已經撥好的生菱角肉倒入瓷盆中。女兒一見是菱角,立馬讒的不行,端著盆子就獨自品嚐起來。那個讒勁哦真叫人慨歎。 

“媽,您從哪裏摘這麽多菱角呢?”我真的很不解。因為經常回家會在田塍裏轉悠,村裏的幾口水塘裏幾乎都是水花生和野茭白、野蘆葦,還真沒發現哪個水塘裏還有菱角呢!“哦!這是前天到你舅舅家,在哪裏摘的!我知道你們一家三口都特別喜歡吃。多一半已經烀熟了,還有一些菱角肉,炒著吃吧!”母親邊說話,邊下意識地動了動右手。我這才發現,母親的右手大拇指上已經貼上了一塊“創可貼”,頓時,我鼻子發酸,不爭氣的淚水在眼眶充溢。我知道,母親為了撥出這一碗菱角肉,一定是將指甲撥出血了。想想,菱角那比較堅硬的外殼全要靠手指一個一個地撥出來。見狀,母親伸出那汗浸浸的右手撫摩著我的臉頰,深情地、慈祥地一笑:“這沒什麽啊,不就是撥點菱角嗎?”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我實在忍受不住,淚水吧嗒吧嗒滴在她的手掌上……

母親在家裏隻呆了不到二十分鍾就要回去。我極力挽留著。可是母親非常執意地要走。我知道家裏養了不少家禽,她一時都離不開這個家。她能到縣城來一趟確實不容易,也總是匆匆忙忙的。雖然女兒也緊緊拽著、纏著她奶奶的手,口口聲聲要她奶奶住上幾天,甚至在哽咽著在央求著。可我是能理解的。 

送母親到車站的這段距離,我想說話,可怕話沒出口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母親明顯蒼老了許多。她這一生太辛苦,太勤勞了。自從父親48歲去世後,母親一直很堅強地生活著,十六年多來,我們知道母親更多的夜晚是在悲苦伶仃中度過的,可她在我們麵前總不會表露出來。每次回家,我總要輕拭一下父親的遺像。其實根本就沒什麽灰塵。可想而知,母親每天麵對父親的遺像要擦拭多少次呢? 

一袋菱角不算什麽,可這裏溶進了母親對我們的情感。這種情感不是用話語就可以表達的,而是需要積儲銘記的。母親上車前說了,等幾天再去請老舅給我們采點雞頭果子(芡實)。 

中午下班回家,那一大盆子菱角已經被女兒消滅了不少。咬著咀嚼著菱角那淳樸馥鬱的酥香,內心感慨萬端。也倏地使我憶念起童年的時光。那個時候,鄉下的水塘很多,而且每口水塘裏都會長滿菱角的。特別是在菱角翻蒲(葉)時,我們就忍不住了,塘周邊上的菱角不管是嫩的老的肯定要被我們“掃蕩”一空的,因為許多水塘都呈鍋形,而且其中水草很多,我們可不敢輕易下水多摘。就等著母親們劃著木盆來收獲了。摘菱角是當時的一道風景。父親們早已把自家的大木盆扛到塘沿上,輕放在水中,母親們手扶著他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坐在盆中,雙手劃著“槳(槳一般都是大葫蘆做的瓢)”向塘中慢慢移動。我們一幫孩子眼巴巴地站在塘梗上,心急火燎地看著,特別渴望著母親們趕緊摘好菱角後回家烀熟。 

那時的菱角真多,而且種類頗多,有白的,紅的,還有野生的,有兩隻角的、三角的、四角五角等多種形狀的。塘中滿眼都是鋪展開來的碧綠誘人的菱角蒲,密密匝匝,挨挨擠擠,老遠地就可以看到那些翻翹起的葉子似乎在展示著、炫耀著結滿著的菱角,也等不及的樣子,在催促著人們來采摘。不需多久那或大或小的木盆就被母親們靈巧地雙手摘的滿滿當當。晚上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村子裏到處都彌漫著氤氳著一股濃鬱的菱角味道。那些還青梗梗的都被母親們用手指撥出了個個完整的菱角肉。白皙鮮嫩的菱角肉下鍋一炒,或菱角燒肉在當時可謂是時令美味了。等到塘中的菱角都采摘差不多時,那些菱葉都被抅上來切碎拌上米糠後作為良好的豬飼料。而蒂落於水下的老菱在等待著來年季節的重生與繁茂。 

季節的嬗變也在催促著植物的枯榮,繁盛與凋敝的結果才是篤實的自然規律。隻要這種水生植物還在生存,還有生存的空間,隻要念想著它的美味,那就會有記憶和思緒的醒豁與憬悟。不論是恬靜抑或清苦的日子,我們都銘刻於心。這些記憶都是最珍貴的,是歲月凝練的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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