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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父親 (圖)

(2006-11-19 14:29:45) 下一個

懷念我的父親 


                                                              ■一路上有你


        父親走時,年僅48歲。48歲,正是一個人事業、家庭的黃金時期。父親離開我們已近16年了。隨著歲月的鬥轉星移,他留在世間的痕跡已蕩然無存,他的音容笑貌,已隨著歲月的匆匆而消逝了。這麽多年來,人前,我們從沒有說過父親這兩個字,隻有在經年累月的夜深人靜時,在我們心中才深深的、深深的呼喚一聲:“父親、父親,您在天堂過得還好嗎?”


        父親是個對家庭極負責任的人。一生都與世無爭,坦然麵對時事變故,默默地承載著一切。他從民兵營長到村幹部到吃黃糧的職工到下放當農民到後來做著各種小生意,他極辛苦又豁達,他極嚴肅又重情,他極慷慨又儉樸。


        父親就如同一架永不停歇的機器,總是高速運轉著。那時,家貧,父親因受到爺爺的牽連從工廠下放到農村。從我記事起就懂得了父親為家庭終日奔波的艱辛與勞累。一年冬天,父親騎著一輛自己拚湊起來的自行車販魚到南京,回來時在離家還有20公裏的地方摔得頭破血流,渾身是傷,他恁是推著單車一瘸一拐的走了3個多小時才到家。厚實的棉衣棉褲被摔得破絮到處外露。父親脫衣時痛苦的表情和手腿往外滲出的已經凝固的血塊永遠定格在我的心上。


        父親後來不再販魚,挑擔子下鄉做起了流動“修理站”。補鍋、修傘、修鎖、配鑰匙。一天要走幾十公裏的路,腳底磨的水泡漸進成了繭子,可為了生計為了那每天的幾塊錢,父親始終堅持著。後來,也就是八十年代初期,農閑時父親在街上擺起了自行車修理鋪,這時家庭狀況才有所好轉。由於他修車重信譽、收費低,直到他辭世生意和口碑一直很好,有許多人自行車壞了,寧願放在家裏也要等到父親出攤。


        父親是我的驕傲。農物種植、修理電器,自行車、電工、逮魚捉鱔無所不精。對子女要求甚嚴。雖然小時淘氣、不聽話,經常遭到父親的打罵,但父親打過罵過之後又懊悔不迭。記得有一年的冬天,我放學後隨幾個小夥伴到6公裏外的地方看露天電影,直到深夜才回,到家門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父親的“處治。”當然免不了皮肉之苦。我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父親出了氣後,回到房間對母親說:“乖!這小子太倔強,身上打的這麽重卻不吭一聲!”之後,我在堂屋寫作業,聽到父親輾轉反側、唉聲歎氣和母親對話的聲音:“我把永生打的太重了,我心裏難受啊!”母親有些不安,說你再生氣也不該打孩子這麽重啊。聽到這些,原本對父親給我嚴厲懲罰的抱怨頓即消失的一幹二淨。一會父親起床,走到我的身旁,把我的袖子捋起來看到梗起的紅腫的手臂時,眼中已溢滿淚水,哽咽著深深自責地說:“我打你,你為什麽不跑?為什麽任由我打呢?”我囁嚅著嘴:“是我錯了,應該受到懲罰!”父親撫摩著我的頭,仁慈憐愛的目光使我讀懂了父親那根脆弱的心弦。此刻的我再也控製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摟著父親的腰唏噓不已。


        父親平時喜愛喝酒,不多,中午和晚上各二兩。每次母親炒的下酒菜,父親都舍不得多吃一口,總是頻頻地往我們碗裏鋏。耕田耙地時,母親送的蛋炒飯,也要把雞蛋留下來分給我們。當兵走時,父親沒到車站送我,而是一個人躲在家裏摸淚,到部隊後幾天一封的家書才使父親母親感到有些慰籍。最遺憾的是,我90年調到軍區機關後,父親一直想到北京看看,終未如願。


        父親的身體一向硬朗,健康。似乎病發前有種預兆。他從我妹妹處到家後,便拿著橘子到處找孫子杜超(當時5歲),始終沒能找到。他感到很失落,一聲聲的歎息,一陣陣的喃喃自語。晚上酒喝的很沉悶,也很沉默。早早地休息了。家人誰也沒在意父親舉止間的異常,都以為是坐車累了。夜裏10時左右,父親起床解手後一頭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突發的腦溢血使家人手足無措,送到滁州醫院,醫生緊急搶救了一個多小時後已無力回天。父親走時沒留下半句遺言,哪怕是隻言片語,留下的是掛在眼角的兩顆渾濁的淚水。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預感。父親去世前的那幾天,平時我酷愛書法,幾乎每晚練字都到淩晨,可那幾天,我心焦煩躁、惶惶不安,根本找不到任何靈感,生不出半點悟性,總預感家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不幾日,預感變為現實。


        1990年11月23日夜10時零6分(我當兵的第四年),我突感心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異常難受,隨即昏昏欲睡。朦朧中見父親在呼喊我的名字,我驚醒,眼睛已注滿淚水,看時間是11點30分。百思不得其解,始終認為是在做著噩夢,苦捱到天明。上班後不到幾分鍾,發現樓下有送電報的,內心一陣緊縮。通訊員小雷手拿電報顫巍巍到我辦公室,語氣凝重:“班長,你家裏來電報,但你別急!”我慌忙展開電報,就五個字“父病危,速歸!”我當即暈倒。我知道,家人對我在部隊的發展傾注的希望是殷切的,平常根本不可能給我打電話更別說發電報了。


        當時正是部隊複補期間,工作任務繁重,我請了五天假。考慮到車票緊張,領導忙著聯係軍代處,購買了一張下午6時左右的65次特快車。坐在送行的車上,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車到軍博附近,通訊員電話又到(車載電話)告知我的第二封電報到了,內容一樣“父病危,速歸!”我幾近崩潰,淚水狂瀉。此刻,我預感到父親凶多吉少了。戰友不停歇地安慰我體會不到,隻有那無盡的悲痛浸襲全身。在候車室,仿佛時間凝固,大廳嘈雜的聲音對於我來說已經感覺不出來了,覺得四周靜的悚然、可怕。翌日上午9時,車到南京站。下車後看天空陰霾,細雨霏霏,涼氣逼人,似乎在給我“昭示”。出大廳,南京軍區的接站牌非常醒目。正待上車,忽然見妹妹在廣場找車。她見到我未語先哭,悲淒、慘烈,“哥,爸爸已經不在了!……”我緊緊摟著妹妹那顫抖欲倒的身體,心如刀割。我抱定的一絲幻想泯滅了,一切來得太快,還是終有不甘。把妹妹安撫到車上後,踉踉蹌蹌地走到附近的電話亭撥通了單位的電話。領導低聲沉悶的聲音令我窒息:“今晨6時,你家來電報,你父親已去世!……”


        我至今都無法無法解釋的是父親病危後家人同時給我和妹妹各發了三封電報,但卻是第一封和第二封我先收到。妹妹在馬鞍山,她是三封電報同時在25日早上6時收到(也是我收到第三封電報的時間)。妹妹6時10分出發,馬鞍山離南京市僅一個小時的車程,理應坐車到中華門轉車到火車站乘坐來安至南京的中巴車早早到家的,出乎意料的是妹妹在廣場焦急等待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等到一輛車過來(原先是10分鍾一趟),恰恰與我相遇。


        車到街心,已傳來震天動地的哭聲,道路兩旁的鄰居也都默默地低聲輕語:“他兒子和女兒回來了!”車未停穩,爺爺、奶奶、外婆、舅舅、叔叔、姑姑和大哥、弟弟等湧至車前。我下車隻覺得腿發軟,頭暈弦跌到在地……


        父親已安詳地躺在堂屋的正中.嫋嫋升騰的香火煙霧凝聚在屋梁中久久不散。我跪到在父親的遺體旁,緊緊握住那已冰冷地僵硬的手,一陣“電流”湧遍全身,又是一陣暈弦後,我看到忽明忽暗的父親滿臉淚痕地對我說:“兒啊,父親對不起你了,我走了!……”


        在父親的靈柩下,我整整哭了一夜。


        隔一日。父親安葬後的夜晚。考慮到次日就要歸隊,我整夜難眠。那一夜真長,從沒有過的漫漫長夜,寒冷、蒼涼、悲泣、孤寂,那是我永世都無法忘記的印在腦海中的事。大約11時40分,細雨飄零,夜如濃墨。我躺在床上對著床前的穿衣鏡發怔,突然一團綠幽幽的如乒乓球大小的“圓球”在鏡麵上上下遊動。起始我以為是錯覺所致或是什麽物體反射到鏡上,忙開燈,除了窗外稀稀拉拉地細雨聲和忽高忽低、拖遝淒涼的狗叫聲別無其它。關燈又現,如此幾次,我倏忽間明白了什麽。對!是父親舍不得離開我們、不情願我明天歸隊,是希望他的兒子能多陪他幾天啊!我理解了父親的心願,站在鏡前看著遊動的父親,發覺這麵鏡子就像幽邃的通道一樣幽敻,深不見底。我輕聲地又不無責備地對著鏡中的父親說道:“我知道您有所不忍,可您這一走,把無盡的痛苦給了我們,母親已昏死了多次,您讓活著的人痛徹心扉、生不如死。我明天歸隊了,請原諒我不能多陪您幾日,我走後,您要保佑母親的身體,平安、健康!……”話畢,鏡中的父親隨即消失了……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都想用自己笨掘的筆為父親寫一篇誄文,來祭奠他在天之靈,可是屢屢不敢觸及內心深處這份痛。我想在今生今世對父親的恩情是永遠無法回報了,惟有讓這一紙之文來寄托我對父親深深地懷念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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