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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穀鳥

(2006-10-22 15:38:46) 下一個

布穀鳥


題記:愛,沒廉恥和尊卑。惟有寬容和救助。


***(一)***

古老龍城,拄著依然掛青的柳杖,倚在夕陽門邊,望著暮秋霓裳,滿臉沉悶愁怵。何能徹底摘除風沙這讓古城時不時迷惘的白內瘴?還這方水土清爽心境!


一群不醒人事的雲雀,拍打著青春的翅膀,張揚地劃過龍城的眼底,無憂無慮地歌唱:沒災年的時光,有穀吃。聽老人說:有雀兒飛過的地方,定是好光景。

……


天上浮雲,奇怪現實反常的季節,雖是楓火連天的十月,卻見杜鵑啼了一地的血。太多時髦潮流在不斷顛覆著傳統觀念。一些人的情感行走在風的邊緣,在心的門戶,呼之即來揮之則去;愛字揉進雨珠串成的項鏈,懸掛在天的嘴邊吹著泡泡糖,在五彩繽紛的斷虹上蹦迪;家之搖籃擱淺在沙漠的爆冷熾熱中,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受到另類侵襲。


布穀鳥從南尋到北,從東飛到西: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淒慘呼喚著心被迷失的那個曾經朝夕相處的愛人。


***(二)***

雲箋絕沒想到,離開金陵許多年後的一天黃昏,會在自己落腳生活的他鄉遇故人。


雲箋詫異的目光,盯著坐在工商銀行門前那石階上,望著天黯然神傷的側影,十幾分鍾都沒敢走上前去相認。


雲箋在離她有十幾米遠的背後,來回度步思量。她怎麽會出現在這離江南遙遠的西北古城?她怎麽會如此落寞的癡坐在街邊地角?她青年時代趾高氣揚的奪目光彩哪去了?


雲箋看著那像雕塑一樣的側影,輕輕踩著疑惑,慢慢蹲在了她的身邊。雲箋沒矗立在她麵前,是不想給她以地主身份高高在上的錯覺,也怕把夕陽灑在她身上的那點餘輝驚跑。


她警覺地拾回散落在天邊盡頭的目光,轉頭看定雲箋的那刻,由癡呆的神情轉為尷尬的似笑非笑。


“這麽巧,真能碰到你!隱隱記得你好像來了這裏。”她心還記得與其共事八年的雲箋。但又說明她此行根本沒打算來驚動雲箋。


“是的,我來這好多年了。你出差來的嗎?”時間和距離,會讓很熟悉的人也產生久違的陌生感。雲箋沒敢像以前那樣開門見山的問話。


“不是,我是來找一個朋友的。”如果是一個普通朋友,又怎能把她摧殘成如此憔悴的形象。以她高幹子弟的身份,以她強權勢力的家庭背景,以她美麗漂亮而富有百靈歌喉的優越資本,以她過往盛氣淩人的駕勢,她,又會輕易買誰的帳?


“看你一臉的不開心,好象誰欠了你債沒還。”雲箋知道能擊潰人精神的莫過於兩隻重拳。一拳是讓她家庭破散,一拳是讓她身家破產。雲箋以往回金陵探親,沒聽圈裏人說過她在商場上打拚。


“冤有頭,債有主。我一定會向他們討回公道。”她情不自禁迸發出憤慨的語言,雙眼閃爍其辭連忙想再掩飾已是枉然。她知道,雲箋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


“既要討公道,那就提起精神,別先自己把自己擊跨。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走,到我家吃晚飯,我家離這隻幾分鍾路。”她看雲箋並沒嫌棄和怠慢,一時間那種孑然獨行他鄉的落寞心情,頓時溫暖了許多。


“我知道你人緣關係很好,回金陵別向圈裏人提起我來過。”她的顧慮雲箋當然理解,樹活皮,人活臉。便應下:“放心。”


***三***

也許是雲箋老公親自下廚熱情款待,也許這家的溫馨,又把她拉回到熟悉的人際關係裏,她也開始活潑的說笑起來。談到了雲箋離開原單位後,那些熟悉的圈裏人近況。吃過飯,她悄悄問雲箋能否陪她去一個地方。雲箋二話沒說:“行!”就一個字。兩人相繼告辭出了門。


路上她對雲箋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今天快十二點到的這裏。中飯都沒吃,找了廣場附近的外貿賓館歇腳,一口氣下來打遍了本城所有酒店、賓館的電話,查找我老公下榻的住處。”


“結果工夫不負有心人,讓你找到了?!”雲箋略帶肯定的語氣說。


“是的。找到他在迎澤賓館開的房間。我就立即搭車到了賓館,找到那房間敲門卻沒人應聲。於是,我就請樓層服務員開門。先開始,服務員說什麽也不給我開。我隻好拿出我們的結婚登記證,上麵有我們的照片,而且名字和老公登記的一模一樣,身份證號碼都沒錯一個字的。我還拿出我和老公抱著兩歲女兒的合影,給服務員看。她們相信了。但是她們說,進去後,我千萬別亂動東西,否則引出麻煩她們會被開除的。”雲箋想,看來她是有備而來,是真要討公道啊。結婚登記證,全家照都帶著。可見氣勢不減當年。


“進了你老公住的房間,你怎麽不歇著,卻跑廣場坐街邊地腳幹嘛呢?”雲箋心裏大概猜到了點什麽,但此刻那種不愉快的情景,是不該出自雲箋之口的。雲箋給她留下了說與不說和怎麽說的餘地。


“你知道我進房間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麽嗎?”她一下又氣得臉都憋紅了。


“什麽?”雲箋故意反問到。


“沙發上扔著女人的衣褲。我衝到浴室裏,看到女人的胸罩、褲叉還掛在衣架上。我當即氣憤的問服務員,怎麽會有女人也住這客房裏呢?服務員說,如果不是我拿出結婚登記證和全家照,她們就絕不會讓我進去的。因為我老公,和一個女人天天出雙入對,吃住在這賓館,那女的口口聲聲也喊我老公是老公。”她說著氣得眼淚唰唰的淌。雲箋趕緊拿出紙巾遞給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你老公是做什麽的?你現在又打算怎麽辦呢?”雲箋腦子裏在急速地轉著,放在我自己遇到這種事會怎麽辦呢?讓外人參與來多嘴夫妻間的事好否呢?


“我老公來這是倒煤的。你知道我們那鋼廠和電廠都需要煤,老公有這方麵的路子,就幹這行了。我要等他們回來,當麵讓他們給我個交代。”她堅定的語氣,擺出神聖不可侵犯的駕勢。


“什麽交代呢?如果你老公毫不否認事實,你能全身而退,自己走自己的路嗎?”雲箋看著她陷入又可憐又可悲的境地,心裏為她很擔憂。


“我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不讓我好過,那就誰也別想好過。”看來她真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隻是不知她手段有多高。


近21.00點。說著兩人已走到迎澤賓館前門。這裏總是很熱鬧的場景。迎澤大街對麵是湖賓會堂,有個很大的廣場,那裏不少人來往。左邊有個皮草行還沒打烊,裏麵仍有人影走動。右邊是電信商場,門前買賣二手手機的人蹲在街邊侃著。


我們兩就站在賓館路邊的大街旁聊著。一不留神,隻見她幾步衝到一對男女麵前,指著那女人大聲喝問:“你是他什麽人,竟然敢如此勾肩搭背、招搖過市?”


這時雲箋才看到,那高大的男人還沒轉過神呢。手臂依然摟著身邊女人的腰,那女的個頭隻到男人胸前。也毫不示弱的尖聲回到:“我是他老婆。你什麽東西管著嗎?”


“你是他老婆?現如今像你這樣的女孩,是真不知無恥兩字怎麽寫了嗎?你是他老婆,有合法身份證件嗎?”她的聲音已不似百靈那麽悅耳了,簡直就像拉警報那麽尖利刺耳。


“你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你敢罵我?你才不要臉呢!”說著那女孩就仗著有男人摟著腰,竟然伸出一條腿踢了她一腳。她剛想撲上去大打出手,那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跳出男人的臂彎,和她扭到一起。這時男人才從懵懂中醒過神來。天啊,眼前這從樹邊一下蹦出的熟人,竟然是自己的太太,她怎麽會從那麽遠找到這來,還守株逮兔。


男人醒過勁來第一意識是,先用左手使勁推開太太,然後用右手使勁朝身後拉女孩,女孩反而使勁想掙脫男人的手,女孩一下被甩出去好遠。這時,在男人身後,隻聽到過往車輛的馬路上,發出了淒慘的一聲女人尖叫,和刺耳的刹車聲後,便是刹那間死一般的寂靜。


雲箋真不敢相信這刹那間發生的一幕悲劇。一個橫屍街頭剛還鮮活的女孩,頭顱在一個白色中型轎車的輪下淌出一地的血漿。身子抽猝了兩下就不動了。看熱鬧的人像蒼蠅一樣,一哄而上團團圍住。


當司機反應過來知道怎麽回事後,就跳起來邊要打人邊罵:“你他媽的泡女人,讓老子不吃魚粘血腥,跟著背黑鍋啊。這他媽什麽世道?!”


***四***

這啟事件複雜了。司機起訴她老公故意將人推倒在他車前,從而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死亡車禍。


女孩家人事後也起訴她老公,誘拐女孩,並在妻子捉到時,故意造成這啟殺人慘案。


她被帶到派處所錄了口供出來後,沒有回金陵。要等她老公的消息。當知道老公被起訴麻煩大了,就立即問雲箋有沒有認識的律師,有沒有認識的人在公安局,有沒有認識的人在法院。她的意思不管花多少錢,要保住他老公的命和盡量減刑。


她找到了賓館的服務員,哭著求她們好好回憶,在和那女孩接觸中,有沒有聽她提起和自己老公間的事。那女孩知不知道老公是有家室的。當服務員說,那女孩確實在聊天中說過:“我知道他在金陵有家,他還帶我去金陵玩過,隻是我們住在賓館。他老婆不知道。”


有了賓館服務員的證詞,起馬能說明她老公不是誘拐。都是成年人,感情這東西沒兩相情願,就是有所圖謀,不然怎麽會常常睡到一張床上。她又找到女孩父母跪下,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他丈夫,和他們女兒之間的事哭訴給兩位老人聽,證明是他們兩相情願走到一起的。希望老人放過她老公,她願用金錢賠償老人在精神上的損失。


可是老人剛剛失去唯一的女兒,心裏那種傷痛無論如何也沒法安撫,堅決不同意撤訴。她沒法,隻好急忙回金陵,把兩歲的女兒抱來龍城,然後提了一大筆現金,又找到死去的女孩父母。抱著幼女跪在兩個老人麵前,苦苦哀求看在她這隻有兩歲女兒的麵上,饒了她老公。不要她老公一命抵一命。其實老人心裏也很明白,看著眼前的她也是無故受害的女人。最終答應撤訴,私了。


那邊司機,因為交警根據實地考察,看那刹車印和刹車痕跡,測出他事發當晚是超速行駛。所以,司機也有主要責任。


警察無論從哪方麵調查取證,都確認她老公當時是勸架,並不是故意傷害死者。但是,死者又確係她老公的那一把拉撤,而飛出身倒在車輪下死亡的,所以她老公有過失傷害罪。最終還是鋃鐺入獄。


她心裏極不好受。哭得個淚人似的。她說沒想到來這鬧會成這樣結局。她愛老公根本不想他受這種罪。


雲箋勸她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沒讓他蹲上個十年二十年的,隻是三年,進去後再想辦法給他減刑好了。像他這樣的浪子,不讓他吃點苦頭,你又怎麽能拉回他的心?你回去後,再別窩在家裏當少奶奶,去他公司幫著打理業務。不會,就學著撐起台麵,等他出來再交給他。那樣他會對你刮目相看,或許你的下半生就能過安穩日子了。


她哭著和雲箋說,能不能想辦法讓她盡快去見見老公。雲箋說可以。就打了電話托了關係通融了一下,陪她去了監獄。可是她老公說什麽也不肯見她,傳話出來說:“她是個喪門星,如果不是她來龍城,自己又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雲箋聽了都很氣憤。明明自己的錯,才會招來這不幸的劫數,還把責任推到自己老婆身上。什麽男人?!真不是東西。這句話雲箋心裏連罵了兩次。


但是她這時一點不怪罵她的男人。而是,讓雲箋出主意,看怎麽能讓她老公肯出來見麵。雲箋想想後說,抱著你們女兒去見他,看他心腸有多硬。


第二次她抱著女兒又來到監獄。當獄警告訴他老婆抱著女兒來了時,他出來見麵了。眼眶浸著淚水盯著女兒目不轉睛。這個才兩歲的小女孩,一頭卷卷的毛發,兩隻大大的眼睛,張著小手咯咯笑著喊:“爸爸,抱抱!”此情此景,再硬的漢子也敵不過父女親情撕心裂肺的痛,最後男人嘶啞著嗓音說:“老子對不起你啊,寶貝。”


她適時地對老公大聲說道:“你放心,我會好好帶著我們的寶貝,等你早點回家。”


男人緊緊咬住唇,隻點了下頭,就趕緊轉身回牢房了。


再次夫妻兩牢裏相見,她老公交了一些公司的事,讓她回去後該怎麽處理。於是,她常往返在金陵和龍城之間……


子歸鳥,聲聲呼喚: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她多麽想能早點攜子之手,離開龍城歸去。

  

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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