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世因緣修心

從吳明子到明子是一個旋轉,以後的明子心路從這裏開始。
個人資料
明紫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種樹的人 (轉載)

(2014-07-31 14:45:50) 下一個
要想真正了解一個人是不是品行出眾,你得花數年的時間,還要有好的運氣和機會去觀察他的行為。如果他的行為沒有私心,動機無比慷慨,心中沒有存著求回報的念頭,而且他還在大地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記,那麽由此認定他是一個品行出眾的人,基本錯不了。

1913年的一天,我長途跋涉,來到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高原,那是一個位於法國東南部阿爾卑斯山附近被稱為普羅旺斯的地方。當我走過這座毫無生機的高原的時候,看見的除了野熏衣草外,就是一片荒山與黃土了。

我當時正要穿越高原最寬廣的地帶,3天後,才發現那是一處荒蕪的地域。我來到一個破落村莊的廢墟附近,搭起帳篷過夜。我的水兩天前就用完了,現在得補充一點。想必村落內會有一口水井,或是一道泉水。我真的找到一處泉水的遺跡,不過早已幹涸了。

雖然是驕陽高照的6月,但是我站在這處沒有綠蔭的高地上,高空的風猛烈地吹下來,沒有人能頂得住。風吹襲著這些破舊的房屋,仿佛獅子吃東西時受到幹擾而發出的吼叫,我隻好另尋他處。

我走了5個小時,還是找不到水源,看來是沒有指望了。高地上到處都很幹燥,還有很多雜草。我看到遠處有一個聳立的黑色影子,像一株孤立的樹幹。在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我走向那個黑影子,那是一個站立著的牧羊人。在被太陽烤幹的地上,還躺著30隻綿羊。那個牧羊人遞給我一個水壺,我喝了一口。過了一會兒,他領我去山坳中他住的地方,然後從一個天然井中汲出水,水質清澈可口。在這個井口上方,他安裝了一個簡陋的轆轤。牧羊人話很少,這原是獨居人都有的特點,但我感覺他是一個充滿自信、意誌果斷的人。在這荒涼的高地,這還真是一番奇遇。這不是一間簡陋的木屋,而是一間完全用石塊砌成的房子,到處有他自建的痕跡,有他抵達這高原後修複廢墟的血汗。屋頂很牢,而且中規中矩,風吹過屋頂的瓦片,發出仿佛海浪衝擊岸邊的聲音。

屋內的東西擺得很整齊,碗盤洗得幹幹淨淨,地板擦得發亮,長槍上過油,火爐上的湯正在滾著。我這個時候才注意到他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衣服的扣子很牢固,衣服也被他一針一線仔細縫過,看不出補縫來。他請我喝湯,過了一會兒,我遞上煙草袋,他說他不抽煙。他的狗也很安靜,友善卻不諂媚。

從見麵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根本不需要跟他說我得在此過夜。

牧羊人拿出一個小袋子,從中倒出一堆橡實,散在桌上。他開始一粒一粒地揀著,心無旁騖地把好果實挑出來。我吸著煙鬥,有意幫他挑選,他說這是他的 工作。事實上,看他專注地工作,我也無從插手,我們的談話也到此為止。他挑出一大堆好的橡實後,便十粒十粒地數著,同時更仔細地淘汰小粒的與龜裂的。他一共精挑細選了100粒完好無缺的橡實,然後我們各自就寢。

跟這位牧羊人在一起真是平和極了。第二天,我請求在這裏再住一夜,他表示同意。我感覺他像是對一切都泰然處之的人。再待一天並非必要,我隻是受了好奇心的驅使,想要多了解他一點而已。他打開圍欄,放羊吃草,並且把昨夜精挑細選的橡實連同袋子浸到一桶水中,然後才背著桶離開屋子。

我看到他帶了一根鐵棒,約拇指般粗,1.5米長。我安步當車地沿著一條與他平行的路徑走著。牧羊的草地在一塊河穀中,他讓牧羊犬看著羊群,自己便朝我佇立的山坡走來。我心中怕他要來告訴我該離開了,以免我不識相地煩著他。事實上卻不然,他邀我同行,可能怕我無事可幹。我們爬了大約90米山路後抵達山脊。

然後,他用鐵棒向下紮一個洞,放入一粒橡實,再覆上泥土。就這樣,他種下一粒又一粒的橡實。我問他,這是你的地嗎?他說不是。那麽你知不知道是誰的地呢?他說也不知道。他猜是公有的,或者是被棄置不管的私有地,他也不想知道地主是誰。他小心翼翼地種著那100粒橡實。午飯後,他又繼續播種。或許由於我不斷地詢問,他終於說出,他在荒山野地已播種了3年,撒下了10萬粒種子。這10萬粒橡實中,兩萬粒發了芽。這兩萬棵小苗,大概有一半會因為地鼠或普羅旺斯高地變幻難料的自然環境而無法存活,而剩下的一萬棵終會在這光禿禿的高原上生長起來。

我這時想知道他的年紀:他看起來有50歲以上。他說他55歲了,他的名字叫艾爾則阿布非耶。他以前在平原有一個農莊,也是在那裏生活過的人;後來獨生子及妻子相繼過世,他便隱居到這塊荒蕪的高地,帶著他的羊群與牧羊犬,自由自在地過著日子。他認為,這塊高原因為缺樹而正走向死亡。他又加上一句,因為沒有事業的壓力,他便可以擔起拯救大地的任務。

那個時候的我,年紀雖然不大,卻也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多少也懂得如何與一顆孤寂的心親切地溝通。但因為年輕的緣故,我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做些打算,去追尋起碼的幸福。我告訴他,30年後,這一萬棵橡樹必能成為壯觀的森林。他卻簡短地回答,如果上帝助他一臂之力,30年後,他種植的樹的數量一定十分驚人,而這已植的一萬棵樹不過是滄海一粟。

除了橡樹之外,他還在研究種植山毛櫸的方法。在他房子附近的一個苗圃裏,他用山毛櫸的種子培育著小苗。這些樹苗的四周有鐵絲圍籬保護著,不讓羊群靠近,目前長勢良好。他還打算在山穀種樺樹,山穀地下有水,可以種樺樹樹苗。

第三天,我們道別。

這樣過了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年)爆發,我也被卷進去5年。一個陸軍步兵怎麽可能再記得種樹的事情?說句實話,我早已淡忘了。

大戰結束後,我領了一小筆退役金,渴望能過上一段呼吸新鮮空氣的日子。1920年的一天,並沒有特定的目的,我再度漫遊到那條通往光禿禿的高原的路上。

鄉景如昔。但是,在沒有人煙的村莊遠處,有一片灰蒙蒙的霧氣,罩在不太遠的山頭,仿佛平鋪了一層毛氈。在前一天,我記起了那位牧羊種樹的男人。 “一萬棵橡樹”,我的反應是:“也確確實實占有一個不小的空間呢!”在過去5年的日子裏,我眼看許多人在戰場上倒下,誰會認為艾爾則阿布非耶還活著?想想看,在20歲年輕人的眼中,一個50多歲的老人,除了等死外,還能做什麽事呢?但是,牧羊人還活著。事實上,他的身體更矯健了。他換了職業,隻剩下4隻羊,卻多了100個蜂巢。他不再牧羊,隻因為怕羊群會啃掉他種的樹苗。他告訴我,戰爭根本沒有影響到他,他一直在心無旁騖地種樹。

1910年種的橡樹已有10歲了,長得比我們都高,看起來非常壯觀,我驚訝得實在說不出話來,而他也默然不語,我們兩人竟用了一天的時間在他的森林中無言地走著。我們走過的3個地帶,全長11公裏,最寬的地方有3公裏。請別忘記,這些森林是從這個男人的雙手及心靈中創造出來的,沒有任何技術支持。

他執行了他的計劃,那些山毛櫸已與我的肩齊高了。我望向雙目所及的遠處,他執行得真夠徹底。他帶我去看4年前種的樺樹叢,那時我正在參加凡爾登戰役(1916年)。他把樺樹苗全種在他認為地表濕潤的山穀裏,結果證實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些樺樹已亭亭玉立,猶如少女,而且蔚然成林。

創造有如一種連鎖效應。他心中沒有任何負擔,他以最單純的想法,按部就班地執行計劃;但是,在我們回頭往村莊走的途中,卻發現原本幹涸的河床,現在居然水流淙淙了。這是連鎖效應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風也會傳播種子。當水重回大地,柳樹、燈芯草;草原、菜圃、花園,種種生命的意誌,均會一一複現。這些不知不覺的變化,已變成常規的一部分,似乎再自然不過了。人們雖然會看到突然從地上冒出來的矮樹叢,卻把它們當作是大自然一時興起之作。這便是沒有人打攪布非耶種樹的原因了。如果早就有人發現他在高原上,事情或許就不一樣了。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在城鎮或行政單位辦公的人,誰能想到會有這麽一個不顧自己的利益一心堅持的人?

1933年,一名森林巡邏員來到他的住所,遞上一紙命令,不準他在戶外生火,以免殃及這塊“自然”的森林。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麽一句天真的話: “一片森林會自然生成!”那個時候,布非耶正在離家12公裏的地方種植山毛櫸。為了省掉往返的麻煩他已是75歲的高齡了便打算在那片土地旁砌一幢石屋。第二年,他完成了。

1935年,官方派一群人來巡察這片“天然林”,其中包括林務署的高級官員及許多技術員。但是他們廢話連篇,討論的結果是對這塊“天然林”做一點必要的處置。幸好除了隻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之外,他們沒有采取任何其他措施,那便是把這片林地列管在省裏的保護之下,一概不準有製炭業出現。

這些林業官員中有一位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談起這件奇事。一星期後的某天,我們兩人一起去探望布非耶他正在距離官員巡察林地的10公裏之外,努力地種著樹。

這位林務官不因是我朋友的緣故才來,他是懂得自然的人,他知道不能張揚。我們三人在野地默默的沉思中共進午餐。

我們走過覆蓋著樹林的山坡,林木已有七八米高了。我還記得1913年這裏的景象:彌漫著一片荒涼。這位心平氣和、不辭辛勞的長者,住在有益健康的山風中,過著儉樸的生活,再加上與世無爭的寧靜心靈,老天賜給他令人敬畏的健壯體魄。

臨走前,那位朋友留下幾條種植的建議,但是也沒有過分強調它們的重要性。他在回去的路上告訴我:“布非耶顯然比我懂得多。”這樣又走了一個小時,他若有所思地補上一句:“他比大家都更懂種樹的道理,他已悟出幸福之路。”

唯一曾可能威脅這些樹木的事,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那時候,有些車的引擎是靠燒木柴發動的,然而木柴普遍缺貨。1940年開始砍伐橡木林了,然而這個高地遠離火車運行路線,木材商評估,在這裏伐木不利,最後放棄了。這位牧羊人根本不在乎這件事。他已深入內陸30公裏,心平氣和地繼續工作 著,他根本不理會1939年的世界大戰,跟不理會1914年的世界大戰一樣。

我最後一次看到艾爾則阿布非耶是在1945年的6月,他當時已是87歲高齡。我以前要靠步行穿過那片荒涼的高地,如今,盡管戰爭在鄉間留下滿目瘡痍,但在杜蘭斯山穀與高地之間,已有公共汽車來往了。坐著快速的交通工具,我已不太認得昔日長途跋涉時看到的田野。出現在我眼中的,是一片嶄新的大地。我隻能從村莊的名字上確認這是以前的廢墟與荒涼的故地。

整個鄉間散發著健康與富腴的光芒。1913年還是一片廢墟的高地,現在卻是整齊的農莊、淨潔的農舍,人們過著幸福與安適的生活。古老的溪流,被森林中的雨雪澆灌著,又有了流動的活力。溪流的水,用水渠引導著,流向每一個農莊、每一片楓林、每一片綠油油的薄荷田。原住在地價高漲的平原的居民,搬到這高地住下來,帶來了朝氣、幹勁與冒險精神。沿途有友善的男男女女,小男孩與小女孩開心地笑著、鬧著,人們終於又找回了野餐的樂趣。細數當年的人口,無法否認現在過著舒服日子的一萬多人的幸福是來自艾爾則阿布非耶的賜予。他隻靠身體力行與蘊藏的品德,就能夠將荒涼的土地變成到處都是奶與蜜的“迦南地”。萬物之中,唯有仁愛是值得崇拜的。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