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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雜種馮唐

(2022-01-08 15:52:16) 下一個

柴靜:雜種馮唐

來源: 2022-01-07 16:51:3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2062 次 (54172 bytes)

 

曾和馮唐傳過一段時間緋聞的柴靜,寫過一篇名為《*****馮唐》的文章,文中說,我17歲學汪國真的時候,他倆已經寫小說了,老羅(指羅永浩)寫個挺魔幻的尿床故事,投給《收獲》;馮唐投的是《少年文藝》,裏頭有句詩,一個半大孩子,已經邪得很猙獰了,“我沒有下體,也能把你燃燒”。
 
09月01日,有“中國黑石”之稱的中信資本私募股權投資(PE)部門在香港宣布任命資深投資人張海鵬擔任高級董事總經理,主管醫療領域投資。
 
張海鵬是誰呀?
 
提到他的另一個名字,或者他的一句被廣為傳誦的話,相信許多人會恍然大悟。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裏,不如你。——馮唐
 
哦,原來是他!
 
作家馮唐堪稱跨界傳奇,牛到違反現行廣告法。

馮唐,真名張海鵬,北京人,現居香港,協和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博士,婦科腫瘤專業。1998年,27歲的醫學博士張海鵬充滿了挫敗感,他大五時開始做科研實習,主攻卵巢癌,但3年下來,經手的60多個病人死了一大半。所以,他辭職改行了。每當被人盤問為什麽改行時,他說——“死人太多”、“掙錢太少”。
 
他考了托福,申請了3所商學院,並拿到了這3家的offer——全美排名第一的沃頓(Wharton)、排名前十的杜克(Duke)、排名二十的埃默裏(Emory)。他選了Emory,因為那裏可以免去他所有學費。
 
2000年,張海鵬MBA畢業後,順利通過五輪麵試進入麥肯錫。2008年,張海鵬名片上的職銜已經變為麥肯錫全球董事合夥人。
 
2009年7月,張海鵬加入華潤。一開始他擔任華潤集團戰略管理部總經理,後任華潤醫療集團CEO。2014年7月,張海鵬離任華潤回到醫藥領域,不過他的身份又多了一個——投資人。
 
張海鵬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馮唐。取“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之意。雖然工作之後永遠處於睡不飽的狀態,馮唐也從來沒放棄讀書和寫作。已出版《萬物生長》、《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北京北京》、《歡喜》、《不二》、《女神一號》,《豬和蝴蝶》、《活著活著就老了》、《如何成為一個怪物》、《三十六大》,《馮唐詩百首》……
 
作品常有”十八歲以下未成年人不宜“的內容,馮唐被稱為”香港黃書小王子“。同時,由於愛金線、愛評判別人的作品,馮唐也被諷為“馮金線”。
 
 
中學語文課本上有道題,魯迅先生寫道“我的院子裏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課後題問“這句話反映了魯迅先生的什麽心情?”
老羅當年念到這兒就退學了,他說“我他媽的怎麽知道魯迅先生在第二自然段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是教委知道,還有個標準答案”。
馮唐是另一種高中生,他找了一個黑店,賣教學參考書,黃皮兒的,那書不應該讓學生有,但他能花錢買著,書中寫著標準答案“這句話代表了魯迅先生在敵占區白色恐怖下不安的心情”。他就往卷子上一抄。
老師對全班同學說“看,隻有馮唐一個同學答對了。”

後來過了好多年,他倆認識了。
老羅一直初中學曆,沒買假文憑,沒考電大。販中藥,擺地攤,來北京混滾滾紅塵,馮唐在協和學完了醫,美國念完博士,進了麥肯錫當完了合夥人,買了後海的四合院,老羅剛來北京住他家,他給老羅找錢投資搞學校。“有了錢,有什麽壞事兒,就更敢作了”。
老羅在飯桌上橫絕四海,嬉笑怒罵,馮唐是飯桌上不吭不哈,挺文靜的,但眼睛活,別人說沒意思的話他就拿手機拍桌上的姑娘,有人說邪話,他笑得又快又壞,有時候還側頭跟老羅補充句什麽,我們沒聽清,問說什麽,老羅一揮手“別問了,這是個流氓”。
我當時覺得馮唐狷狂,有天晚上吃完飯一起坐車,他跟我說從小沒考過第二,托福考滿分,不用背,是照相機記憶力。寫東西的時候根本不想,憋不住了一坐,像有人執著他手往下寫。
我心裏想,這哥們實在是……
後來還跟老羅聊過“他挺有優越感啊”。
老羅帶著欣賞之意說“臭牛逼唄”。他自己也根本不是個謙退的人,“希望那些喜歡用“槍打出頭鳥”這樣的道理教訓年輕人,並且因此覺得自己很成熟的中國人有一天能夠明白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有的鳥來到世間,是為了做它該做的事,而不是專門躲槍子兒的。”
大概是因為他和老羅都把背標準答案的時間省下了,老羅退學後,看李敖王朔《羅馬帝國衰亡史》,馮唐看勞倫斯,二十四史和《金瓶梅》。我十七歲學汪國真的時候,他倆已經寫小說了,老羅寫個挺魔幻的尿床故事,投給《收獲》,馮唐投的是《少年文藝》,裏頭有句詩,一個半大孩子,已經邪得很猙獰了,“我沒有下體,也能把你燃燒”。
他們都這麽野氣生蠻地長起來,瞧不上肉頭肉腦的精英。
“我記得卵巢癌晚期的病人如何像一堆沒柴的柴火一樣慢慢熄滅,如何在柴火熄滅幾個星期之後,身影還在病房慢慢遊蕩,還站到秤上,自己稱自己的體重。”
能看到最黑暗處的人,大概有曹雪芹說的殘忍乖僻與靈明清秀兩氣相遇的氣質,“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乘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
從美國回了香港,香港又回了內地,還轉到大國企工作,當上了局級幹部,簡直是泡在世俗裏,“中午喝酒,喝到三點,談,談到了晚飯,沒談完,吃完晚飯看二人轉,晚飯被三中全會了。吃完涼菜,就站著敬酒。喝得吐了再喝,到十二點。”

天天開會怎麽辦?
他說有個大官兒跟他說“開會的時候帶一念珠,就當聽和尚念經”。
老外的套路,政治的套路,商業的套路,他都熟。
我有什麽俗事兒就問問他,他說他有個有用玩意兒,是一個戴金鏈子的美國老太太教的,叫金字塔原則。
“金字塔原則就是,任何事情都可以歸納出一個中心論點,而此中心論點可由三至七個論據支持,這些一級論據本身也可以是個論點,被二級的三至七個論據支持,如此延伸,狀如金字塔。
 “過去皇帝早朝殿議,給你三分鍾,現在你在電梯裏遇到領導,給你三十秒,你隻匯報中心論點和一級支持論據,領導明白了,事情辦成了。如果領導和劉備一樣三顧你的茅廬,而且臀大肉沉,從早飯坐到晚飯,吃空你家冰箱。你有講話的時間,他有興趣,你就匯報到第十八級論據,為什麽三分天下,得蜀而能有其一。”
這人是有誌於世事的,看中曾國藩立德立功立言三大不朽,“曾國藩牛啊,把自己的肉身當成蠟燭,剁開兩節,四個端點,點燃四個火苗燃燒,在通往牛逼的仄仄石板路上發足狂奔。”
所以他第一學老曾人情練達,依靠常識百事可做。第二如果想立事功,不要總在集團總部務虛,到前線去,到二級公司去,真正柴米油鹽醬醋茶,對付痞子混子傻子瘋子,對一張完整明確的損益表負責。第三學老曾靈明無著,物來順應,不象和尚隱入五百裏深山,要喝盡世事煮沸的肉湯,領會什麽是“未來不迎,當時不雜,既過不戀”。

 
馮唐媽媽是純種蒙古人,老了還穿一身大紅裙,脖子裏掛狼牙,一人能喝一瓶蒙古套馬杆酒,看見長的好的動植物,說拿回家燉了,見著風景好的地兒,說占一塊蓋房子。
有這麽一媽,他就不太可能成阮籍、嵇康。
我問他權力對你來講有吸引力麽,他想了一會兒說“我能感覺到吸引,但沒有形成貪戀,大權在握的時候,還是挺爽的”。
有不少人勸他,什麽都有了,風景好的地兒哪兒都有房,幹嘛不停下來專職寫。
他說,“有一個人天天背水上山,後來山上有了井,他還一直背,有人就說,你幹嘛還背這個簍,他說後背冷。”

他小時候看勞倫斯,看肉蒲團,看金瓶梅的結果,想要寫本又真又好又善良的,“象花絲要把花藥傳給雌花的蕊柱上一樣美好,象餓了吃飯再餓再吃一樣善良”,傳個五百年造福人類。
說想發我看,又挺不安“柴老師你不會覺得我是流氓吧”。
嗨,柴老師也是見過世麵的人。
馮唐說“文藝有什麽作用?至少能啟人心,多有點美感,往天上一看,不光有太陽。這人一分心,獨立性就能建立一些。”
他這話象蔡元培說過的,“一個沒審美的民族是不知善惡的”,所以一戰後蔡有個觀點,道德的提高要依靠美術的教育,“美無私利,可以“隔千裏兮明月”,有普遍性。將人我之見漸漸熄滅。”
馮唐說他有個中篇,是寫遼代太監的故事,他說,“我想用我的方式寫寫曆史,平時聽的這些事兒,至少可以有另外的解讀,你聽到的不是真理,隻是真相的另一種說法。至少是我認為的說法。汪精衛是個大壞蛋嗎?看你怎麽看了。人心應該相對複雜起來。不要從小就是標準答案,不是就錯。”
這時候是能看出有了錢的好處——–寫的時候可以百無禁忌,不為印成紙,不為掙銀子,寫完提筆四顧,躊躇滿誌,他說“如果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思維獨立,很多事兒你是不敢做的。反過來說,經濟上自信,你有自覺精神,能獨立思考,這是分不開的。
他文字上囂張得厲害,怪力亂神,但說起話很平常。這個挺好,怕就怕反過來。
他們說他喝大後,說話尺度極大,但我沒趕上過,所以我覺得他是個內向的人,跟女生說話離遠一站,有時候還結巴,覺得他這人也象他的小說一樣,好象瘋長的時候抽條太快,總有一部分是沒有發育成熟的樣子。
他說他喜歡的女的從沒變過。都是一個類型,都蠻強的,用他的話說象剪刀一樣氣勢洶洶地強,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不會兩天沒理,一回身發現已經上吊了”。
他家王老師掙錢比他還厲害,不化妝,背個“為人民服務”的布包,聰敏過人,飯桌上,他稍說句過頭話,她看他一眼,他就笑嘻嘻舉杯敬她“王老師,祝你幸福”。
兩人碰杯一笑。
他雖然老拿亨利米勒的話來搞點流氓氣,“if you feel confused , fuck”,但他本質上不是一個把女性當成獵物的人,甚至有點崇拜之情,不可能輕慢或者褻瀆。就他這樣的,談個戀愛分個手都糾結個十年八年,稍下點雨就要寫幾句詩內心才平靜,一輩子跟自己左纏右鬥,也就是個場麵花哨。
有天晚上聊完天,他送我從院子出來坐車,好象是夏末,月亮底下,槐樹下的細胡同走好長,樹的小黑手指指著大銀星星,有幾個男人坐在路邊上借著雜貨鋪子的光說話,有一個大嫂胡亂挽了個簪,花綢褲子白胖小腿,拿隻鋁盆嘩一聲把水潑在我們的腳前一截,月光下水印子象墨一樣流得哪兒都是。
馮唐老說他心裏有腫脹,要寫出來,要化掉,才舒服痛快。
他的博客名字叫“用文字打敗時間”。
我們終將化為粉塵,歸彼大荒,但還是要寫,寫是一件沒辦法的事,什麽也不圖,卻非這麽不可。王小波說,雙目失明的漢彌爾頓為什麽還坐在黑燈瞎火裏頭寫十四行詩?那就叫“自我”。

他說,“我永遠不希望有一天我心安理得,覺得一切都平穩了,我情願它永不沉默,它給我帶來什麽苦難都成,我希望它永遠‘滋滋’地響,翻騰不休,就象火炭上的一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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