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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標 題: 最後的燕京大學

(2015-02-16 05:07:25) 下一個
發信人: zhonghangyue (中行說), 信區: Military
標  題: 最後的燕京大學
發信站: BBS 未名空間站 (Sun Feb 15 10:13:14 2015, 美東)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889b7b0102veaj.html

楚鍇 http://blog.sina.com.cn/u/1401461627 2015-02-12 14:08:31
佳瑤,筆途文摘

在中國21所教會大學中,燕京大學顯然是一麵旗幟。然而,當新中國決定割斷與
西方世界的聯係,清除西方文化的影響時,燕京大學也無可避免地處在了風暴眼
的中心。那些曾經的教會大學,那一代學人和他們追求的博雅教育傳統,早已隨
風而逝。
1951年,留學美國的巫寧坤,顧不上完成手中的博士論文,便急匆匆地回國到燕
京大學執教。在他心中,能得到燕京大學的教職是莫大的榮譽。那時,燕大是與
北大、清華並稱的國內一流大學。
當他遠渡重洋,第一次站到燕京大學門口時,被這個美麗的校園迷住了。“燕園
門口有兩頭石獅子守衛,兩扇朱紅色大門敞開著,一眼望去隻見園內樹木成蔭,
掩映著一幢幢宮殿式的樓房,引人入勝,而我即將在這座洞天學府裏開始我的教
學生涯,私心不由得不感到慶幸。”巫寧坤在回憶錄《一滴淚》中如是寫道。
此時對未來懷揣無數夢想的巫寧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僅僅幾個月後,這所寧
靜的校園便被卷入新中國對知識分子的首次思想改造運動中。一年之後,在聲勢
浩大的院係調整中,燕京被撤,燕園易主,學者教授們四散。
與此同時,包括齊魯大學、聖約翰大學、金陵大學在內的21所教會大學,也都走
到了終點。同時走到終點的還有它們一貫秉承的“博雅教育”。
風暴眼中的燕京
直到晚年,巫寧坤仍無法忘懷剛到燕京大學的日子。他常與西語係有名的才子吳
興華席地而坐,喝一杯咖啡,或本地產的“蓮花白”酒,吟詩作對。“周末,陸
誌韋校長有時來串門兒,聊聊天兒,打打橋牌。陸先生是芝加哥大學30年代的心
理學博士,對語言學又很有研究,國學方麵也有極深的造詣。他們兩位都是橋牌
高手,談吐更是出口成章,妙趣橫生。”(《一滴淚》)
這樣恬淡的書齋生活,很快便被一場呼嘯而來的“洗澡”運動,打得七零八落。
在小說《洗澡》的前言中,楊絳寫道:“(這場運動)當時泛稱‘三反’,又稱
‘脫褲子,割尾巴’。這些知識分子耳朵嬌嫩,聽不慣‘脫褲子’的說法,因此
改稱‘洗澡’,相當於西洋人所謂‘洗腦筋’。”然而,與“洗澡”對比,顯然
“脫褲子,割尾巴”更加傳神。
在工作組的帶領下,激進的學生們查抄了校長辦公室,檔案被搬到圖書館,亂七
八糟堆在桌子上,聽任積極分子搜尋“文化侵略”、甚至“特務活動”的“罪證”。
燕京的教師們,在各種會議上檢討交代,從靈魂深處剖析自己,上至校長、下至
講師,人人概莫能外。
一向受燕京師生愛戴的校長陸誌韋,成為最大的活靶子。在如林的手臂和“陸誌
韋必須坦白交代”“打倒陸誌韋”的口號聲中,他也不得不舉起手來,跟群眾一
起高喊打倒自己的口號。就連陸誌韋最賞識的才子吳興華和愛女陸瑤華,也被動
員在全校大會上檢舉揭發他。
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當然不是為了批倒批臭陸誌韋、張東蓀和趙紫宸幾個
人,其真正目的是清除人們心中“親美、崇美、恐美”的思想。
1908年,美國政府提議用庚子賠款發展教會學校。自此教會學校如雨後春筍般,
在中國迅速發展起來。由於新文化運動和對西方文化的推崇,教會學校相對於中
國世俗教育有明顯的優勢。但在新政權看來,教會大學卻是美帝文化侵略的載
體。在全國教會大學中,燕京大學無疑是執牛耳者。
燕京大學的崛起離不開老校長司徒雷登。1918年12月,當司徒雷登受命接手燕京
大學時,這裏似乎是一所沒有人關心的學校。校舍設在局促的城裏,學生不足百
人,教員中隻有兩位中國人,許多西方教員也不大合於大學教授的條件。(《司
徒雷登傳略》)
更要命的是,燕京每年的經費有一半是空頭支票。司徒雷登自走馬上任起,十餘
次到美國各地募捐。至1937年抗戰爆發時,他已經為燕京積累了250萬美金的捐
款。美麗的燕園,也是他從山西督軍陳樹藩手中買到的。司徒雷登超乎尋常的社
交能力,讓他僅用6萬大洋就從這位督軍手中買到了燕園,而且其中三分之一的款
項還用來設立了獎學金。
司徒雷登募捐的本事,並不足以成就燕京大學。真正使它超拔為國內一流綜合性
大學的,還是司徒雷登的辦學理念。建校之初,他就致力於使燕京大學擺脫狹隘
的宗教範疇。隻要有真才實學,司徒雷登都請來做教授。不問政治傾向,不問宗
教信仰,不問學術流派。
這種自由的學術氛圍,吸引了大批知名學者。教育家陸誌韋,社會學家雷潔瓊,
人類學家吳文藻,考古學家容庚,神學家趙紫宸,法學家張友漁,哲學家張東
蓀、馮友蘭,史學家顧頡剛、錢穆,政治學家蕭公權,文學家周作人、朱自清、
鄭振鐸、陸侃如、冰心……這些中國文化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曾聚於燕京麾
下。
雖然,燕京大學隻存在了33年,在校學生從未超過千人,但燕京的畢業生,卻成
為中國知識界一個獨特的群體。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活躍在外交界和新聞界的人
物,許多都是燕京的校友。據說鄧小平第一次訪美,外交團14人中,7人都是燕京
大學的畢業生。
在中國21所教會大學中,燕京大學顯然是一麵旗幟。然而,當新中國決定割斷與
西方世界的聯係,清除西方文化的影響時,燕京大學也無可避免地處在了風暴眼
的中心。
存亡之間
1949年,全國共有高等學校205所,私立大學81所,其中教會學校21所,占私立
大學總數的25.9%。
這些教會大學絕大部分都有著美國教會背景。一個信奉無神論的無產階級政權將
如何處置教會大學?美國基督教大學聯合托事部並不樂觀。
1948年底,解放軍尚未攻入北平。美國基督教大學聯合托事部就致信陸誌韋,要
求他把燕京大學遷走,但陸誌韋和大多數燕京教授,還是選擇了留下。
他在回複美國基督教會的信中說,他之所以願意冒險留下來,除了他天生是一個
中國人外,還“希望能在不同的意識形態下找到有效的溝通,如果成功則有助於
人道和自由在中國的存在。”他認為,這對中國、基督徒和世界和平會有極大的
好處。
事實上,解放軍攻入北平前後,共產黨向燕京大學釋放了友好的信號。解放軍準
備攻城時,毛澤東親自囑咐四野要注意保護西郊清華、燕京等校園的安全。中共
中央尚未進京,毛澤東曾邀請4位大學教授前往西柏坡晤談,其中3人都是燕京大
學的教授。周恩來當時還有過一個很著名的觀點:盜泉之水,可以養田。認為隻
要美國不幹涉燕京的事情,我們還是可以接受美國托事部的錢來辦我們的教育。
中共對於教會大學的靈活政策,讓燕京人相信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這一切隨著1950年6月朝鮮戰爭的爆發,戛然而止。1951年1月11日,教育
部發出文件,強調新中國不允許外國人在我們國家內辦學校的方針。包括燕京大
學、協和醫學院等首批11所教會大學改為公辦;滬江大學、東吳大學等大學改為
中國人自辦,仍維持私立,政府給予補貼。
燕京宣布改為國立後,燕京師生表示熱烈擁護。辦公樓前紮起彩坊,掛起“慶祝
燕京大學新生”的橫幅,師生們在校園裏舉行了篝火晚會。毛澤東專門為燕京大
學題寫了新校名,校長陸誌韋也接過了人民政府的委任狀。
這一切都令陸誌韋有理由相信,在新政權下,燕京大學還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但是,隨著一場以清除“親美、崇美、恐美”為主題的思想改造運動的開展,被
逐一“洗澡”的燕京教師們知道,燕京大學絕無繼續存在的可能。
1952年秋新學期開始時,燕京大學文、理、法各係並入北京大學,工科並入清華
大學,新聞係及一些社會學科最終並入中國人民大學。燕京大學校名撤銷,改組
後的北京大學遷入燕園。
與此同時,輔仁大學外文係一部分及經濟係理論部分並入到新北京大學;經濟係
財經部並入新設的中央財經學院;其他各係科並入到新北京師範大學;校園成為
北師大化學係。聖約翰大學財經係科並入新設的上海財經經濟學院,文學院並入
複旦大學,土木及建築係並入同濟大學……
在這場院係調整中,散布於全國各地的21所教會大學,全都落幕了。
花果飄零
教會大學不能見容於新政權,幾乎是注定的命運。
上世紀20年代初,蔡和森在《近代的基督教》一文中認為:第一次世界大戰之
後,美國成為主要的資本主義國家,正尋求向海外擴展勢力,由於英、日、法等
國已經在中國建立勢力範圍,因此美國便使用福音主義、教會教育以及社會服務
活動來向中國滲透。
另一方麵,以蘇聯為師對中國大學製度的調整,也與教會大學的辦學理念格格不入。
在蘇聯專家眼中,中國大學的院係、專業設置太過脫離實際,為學術而學術。院
係調整就是要大量培養能直接參與國家經濟建設的專門人才。蘇聯式的專才教育
與教會大學一貫奉行的通才教育,南轅北轍。
在基督教傳統中,科學的價值是超於技術之上的。科學是為了認識上帝在自然界
中的秩序,上帝的理性與自然法則是同一的。因此,早期教會大學中除了醫學
外,多是人文學科和純科學,工程學科幾乎沒有。
希望趕緊“西學為用”的中國人曾經批評,教會大學的課程設置“殊少社用之價
值,徒為虛糜光陰”。而聖約翰大學校長卜舫濟則反駁說:“生命之豐富者,意
為教育所以助人創世,學校所以教人為人,決非徒為謀生而設……果熟習曆史、
地理、文學及種種科學,則其心目中之宇宙愈廣,而其生命亦愈大。否則,日從
事一部之學、職業之說,隻會縮小生命之興趣。”(《約翰聲》)
由於教育理念上的差異,在院係調整醞釀之初,教會大學的學者們對蘇聯模式頗
多異議。然而,一場轟轟烈烈的“洗澡”過後,所有聲音歸於沉寂。
當時,教師們最關心的是自己的歸宿。從後來的分配方案來看,每個人的去向顯
然都與其在思想改造中的表現緊緊掛鉤。
另一方麵,陸誌韋調到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文字改革小組,對父親保持沉默的陸誌
韋之子陸卓明被開除出青年團;趙紫宸調入市內燕京神學院,張東蓀未分配工
作,繼續接受審查。
在“洗澡”運動中,心生抗拒的巫寧坤也被調到了南開大學。巫寧坤記得,原燕
京西語係係主任趙蘿蕤向他傳達完分配方案後,忍不住放聲大哭。巫寧坤明白她
的心情,“當初是她把我從萬裏之外請回來的,現在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任人擺
布,無可奈何,吉凶莫測,她怎能不感到由衷的負疚?”(《一滴淚》)
後來在工作中仍與陸誌韋多有往來的北京大學教師林燾發現,那個曾經才氣橫
溢、傲視王侯的學者不見了,陸誌韋變成了一個謹言慎行的長者。
“菁莪雅化,學明行修,教澤奏奇功。人文薈萃,中外交孚,聲譽滿寰中。良師
益友,如琢如磨,情誌每相同。踴躍奮進,探求真理,自由生活豐。燕京,燕
京,事業浩瀚,規模更恢宏。人才輩出,服務同群,為國效藎忠。”
60年後,當燕京的老校友們唱起這首燕京大學校歌時仍禁不住熱淚盈眶。然而,
那些曾經的教會大學,那一代學人和他們追求的博雅教育傳統,早已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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