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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再複、許紀霖談莫言

(2013-01-26 05:02:03) 下一個

劉再複、許紀霖談莫言

【編者按】中國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東西方學界爭議聲不斷。FT中文網就此采訪了旅美學者劉再複教授與中國學者許紀霖教授,請他們就一組相似問題作答。劉再複先生從文學創作的角度,許紀霖先生從知識分子人格的角度,對莫言獲獎表達了截然不同的觀點,為解讀“莫言現象”提供了多維視角。我們將他們的回答整理匯編於下,以饗讀者。

FT中文網:莫言獲獎,以及莫言的諾貝爾頒獎發言稿引發了很多爭議,一些批評者評價他為“鄉願”,您是如何看待這些爭議的?

劉再複:諾獎影響巨大,莫言獲獎後引起爭議,並不奇怪。不過,正常的爭議應在“審美判斷”的範圍內進行,即討論其文學水平是否名符其實。但目前對莫言的爭議中卻設置了太多“政治法庭”與“道德法庭”,指責莫言為“鄉願”,就是一種嚴酷的、膚淺的帶政治性的道德判斷。這種判斷所以淺陋,是因為它完全沒有麵對莫言的“根本”即莫言的文學創作。莫言的深邃精神內涵和“莫言”這個名字所呈現的良知方向,全在作品中。隻要閱讀一下莫言的作品,就會明白莫言在作品中表現出當代中國知識分子最高的道德勇氣和道義水平。在政治高壓之下,有這種勇氣和水平很不簡單。從《透明的紅蘿卜》到《蛙》,他的所有作品都直麵中國社會現實的黑暗,也都直麵中國國民性的黑暗。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良心的呼喚,都體現了中國知識分子火熱的正義感與道德感。莫言創作了十一部長篇小說、三十部中篇小說,八十多篇短篇小說,五部散文集,九部影視文學劇本以及兩部話劇作品。莫言著述等身,但隻要讀一部《天堂蒜苔之歌》,就會感受到作品中磅礴的浩然正氣和大悲憫之心。小說中的中國人是那樣貧窮,那樣可憐,那樣卑微,那樣悲慘,那樣無助;而站在中國人頭上的鄉村小官僚又是那樣凶惡,那麽殘忍,那樣虛偽,那樣狡黠。讀了莫言小說,再麻木的心也會哭泣。像我這樣曾被莫言的道德勇氣所感動的人,聽到有人說莫言是“鄉願”,覺得這完全是對莫言人格的歪曲。

當然,作家的現實主體性與藝術主體性是有差距的。莫言在寫作中把個性、人性、野性甚至“魔性”發揮到極致。作為作家,莫言時而像大魔術師,筆下的語言魔術、情節魔術、主題魔術、手法魔術等變幻無窮;時而像“撒旦”,宣稱文學就是“在上帝的金杯裏撒尿”,講起故事更是“顛覆性敘事”,把那一套根深蒂固的“政治權力敘事”和“政治意識形態敘事”完全顛覆了。但我們不能要求莫言在現實生活中,也應充當魔術師也應充當撒旦。我覺得他在現實生活中麵對一些政治性難題確實“不懂”、“不開竅”,確實有些“懦弱”、“幼稚”。然而,恰恰是這種“幼稚”和“混沌”才使莫言成其為莫言。倘若他政治非常成熟老練,善於“鬥爭”也善於迎合,我們這個地球就沒有“莫言”這一巨大的文學存在了。我喜歡莫言,正是喜歡他在寫作中才華橫溢,而在現實生活中卻有點傻,常常會冒傻氣。要是莫言太聰明,決不會有今天的文學成就。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中的大英雄郭靖,正因為他有點傻,所以才能學到“降龍十八掌”的真功夫。黃蓉因為太聰明,所以隻能學到“打狗棒”的小功夫。莫言就是文學英雄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