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由於父母工作忙,小剛的童年大部分時光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那是個非常普通又安靜的胡同.胡同口有棵老槐樹.初夏時分白色的槐樹花便洋洋灑灑掛滿了一樹.於是整個院子裏便彌漫在一種淡淡的有點發甜,有點發膩的香味裏,讓人懶散散的,不想動.樹的另一邊是一個象崗樓一樣的"自來水",水管藏在四四方方,一人多高的水泥牆裏麵,威風八麵.他們兩個就象兩尊門神,首望著胡同,不聲不響地見證著胡同裏發生的一切.

胡同有個非常文鄒鄒的名字,叫"益三裏".據說是早年間一位老先生從"子曰詩雲"那類的古書上摘出來的.與隔壁的"反帝院"和"反修院"相映成趣.

外婆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俊閨女,識文斷字.雖然是父母包辦,但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外公與嬌小玲瓏的外婆到也非常般配.婚後恩愛,陸陸續續有了小剛的大姨,母親,大舅,二舅和老舅.

全家搬到"益三裏"是小剛母親出生以後的事了.當時孩子多,原來的房子住不下了,外公的單位便照顧分給了一套兩進的平房.這套房位於整個院子的最裏麵,最寬敞也最壑亮.有獨立的廚房和儲物間.廚房和房門之間的過道兩邊種著一種叫做"老太婆耳朵"的扁豆,綠簇簇的煞是養眼.走進門是一間非常大的房間.正對著門的方向一張大炕幾乎占據了整個一堵牆,平時小剛和外婆就睡在炕的最南邊;外公睡在最北邊;尚未結婚的舅舅們睡中間.舅舅們愛睡懶覺,外婆就給小剛一隻水彩筆,小剛起床後可以在睡懶覺的舅舅們臉上畫花臉.這是小剛最願意做的事,樂此不疲.床的北邊與牆之間是一溜黑色的漆木櫃子.上麵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古色古香的雕花鏡框,同樣是黑色漆木的.裏麵是小剛外公母親的遺像,小剛叫她"太姥姥".照片裏的"太姥姥"表情嚴肅,不怒自威.無論小剛躲在房間的哪個角落,他都能感覺到"太姥姥"正用一種銳利的眼神盯著他,這讓他不寒而栗.尤其是晚上,小剛總是緊緊蜷在外婆的懷裏,從來不敢望北邊看,隻有這樣,小剛才感覺到安全.

穿過大房間,南麵就是原來大姨和母親住過的小房間了.姐妹出嫁後,又被用做舅舅們臨時的結婚用房.再後來,舅舅們都結婚搬出去住了,一下子冷清了許多.老兩口就決定自己搬到小房間住.大炕還留著,逢年過節子女回家團圓時可以睡七八個人呢.小剛不喜歡小房間 - 由於窗戶被外麵的房山擋著,通光不是很好,陰陰的潮潮的.

這套房子在小剛外婆家搬入前空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人說這個房子不幹淨."益三裏"解放前是一有錢人私宅,這個有錢人是個回民,在當地擁有很多家清真餐廳.在一次非常激烈的批鬥中,被打得渾身是血,回家後就在外公外婆住的小房間裏懸梁自盡了.當時的外公外婆年輕不信邪.外公還曾與其他人開玩笑說:"誰說不幹淨,我們剛住進來,就生了個大胖小兒!"

小剛的外婆在搬進小房間後,健康狀況每況愈下.兩年前還中風過一次.之後腿腳就不利落了.說話也不清楚,有時隻有家裏人才能明白她在說什麽.一個月以前,外公告訴小剛,外婆最近睡眠很不好,總是發癔症,說夢見一渾身是血的老頭,跪在她的床前.外婆很害怕,於是小剛便在外公上夜班的時候,住過來陪外婆.

小剛躺在大炕上,外麵老槐樹在月光下蔢娑的影子在窗戶上舞動著.已經是高中生的小剛已經不怕"太姥姥"啦.他聽見小房間裏外婆呼吸平穩,老人家已經睡著了.耐不住的睡意,小剛也墮入了夢鄉...

半夜,小剛突然被一陣冷風驚醒.突然發現炕頭站著一個人!

是外婆!

"小剛."這時候外婆說話了,奇怪的是外婆的聲音又變清楚了,不對!,這分明是一個老頭在說話!

然後,小剛就聽見"外婆"接著說:"其實我不是你外婆....(待續)


識食物者為俊傑 寫於2003年元月一日,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