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登西樓

想想,看看,寫寫。為身後留下點文字,以“雁過留聲”而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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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不絕如縷 卷一 第一章

(2009-12-04 07:42:51) 下一個

 滄桑不絕如縷                                                                           

                                                                           卷一
第一章
 

 四月采花天,桃花落水澗;春風似少年,強掠彩珠簾。 
 我十七歲那年的四月天可沒那麽多詩情畫意,但一件情竇初開的邂逅之遇給我留下終身難忘的回憶。

我祖父是個〞阿彌陀佛〝性格的和善老人,有個舊社會暫代保長的曆史汙點在我剛滿十七歲那年被抄家批鬥,一傍陪鬥的祖母盤了幾十年的髻也被剪了。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被罰成披頭散發,這對人是莫大的羞辱,老人一索子吊頸想尋路歸西,但繩子不牢摔下來跌斷了腿,〞畏罪自殺未遂〝新愆之下、一家祖孫三代人在街坊鄰裏麵前更難抬得頭,少不更事的我曾隅於家室暗角指天證地大發衝天之怒。那時侯〞紅衛兵〝是個時髦的標誌,套上紅袖章招搖過市可以趾高氣揚,可以證明此人根紅苗正,為了找回一家人的社會尊嚴,我發誓要參加紅衛兵、弄一隻紅袖章往手臂上套套讓這個世界瞧瞧。
有點像軍閥混戰年代,一潦倒不得誌少年舔刀血逐步成長成兵頭一樣,在全麵奪權、派性分裂的文革初期混亂時期,我七闖八混成了一個區級紅衛兵組織的勤務員,說起〞組織〝就是在區公撿法軍管會備了案、十幾個年齡相仿懷有革命理想或心存異誌的青少年,搶了某處一排未分配的公房的三四間房,有些簡單的辦公用具組成了〞總部〝。但是我們上掛赫赫有名的上海大專院校〝紅革會〝,下麵聯係著一批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社會混混的小青年、或曰之〞流氓阿飛。〝在教育停擺學校不上課的情況下,這幫人和我一樣,精力過剩、釁機發泄,像幽靈樣在社會上晃蕩。
 
某天,我們疏於警惕,〞總都〝被人砸了,所謂〞砸了〝就是碰上鼠竊狗盜之徒被人撬門溜鎖了,擴音機高音喇叭、油印機、電話機被人摘走,三輪車自行車及用於印刷傳單的紙張被攜一空,有點像電影裏反麵角色狼狽逃竄後的辦公室混亂狼藉的慘像,小將們無奈地邊罵〞訕門〝邊整理現場,在收拾過程巾突然間有個驚人的發現,一地亂紙片裏有一張木刻印刷偉大領袖宣傳畫,一隻該死的膠鞋痕淺淡分明地印在他老人家的嘴巴上。
總部被砸,領袖受侮辱,非同小可。我們一行人趕到上海交通大學紅革會,既悲傷又憤慨地訴說,完了,我們革命本錢全完了,其心情就像招降納叛擴地盤、十年生聚積攢下的槍炮人馬一仗輸掉似的,我們當中有人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串樣卜簌簌地掉下來。

接待我們的頭們是這裏的老師學生,他們義憤填膺但無可奈何,這類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的草頭王組織之間的打砸搶事件社會上太多了,〞一月風暴〝似疾風掠過、政府癱瘓、社會混亂,找誰去?大家沉默半晌,有位戴眼鏡的文弱模樣的頭兒皺著眉頭將那張被玷汙了的領袖畫像翻開了半天,慢聲細語地說,這幫赤佬把毛主席像弄成這樣子,這是個尋棺材困的反革命事件,不是一般的打砸搶。他要我們回去叫攏一些人,準備對〞反動組織〝進行革命行動。至於〞反動組織〝在什麽地方,等侯紅革會偵查後的通知。
 還真雷厲風行,沒過幾天,這幫大學生紅衛兵召集了我們,他們弄清楚了,這起事件是地處上海南邊一個區域的某學校幹的,這學校有個掌權的大派組織,不肯和交大這幫聞名遐邇的紅衛兵領袖進行政治和諧,幹擾革命大方向、破壞毛主席無產階級革命路線。

頗具社會影響的〞紅衛戰報〝曾報道過,這學校是一所市重點中學,是上海舊市委樹立的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樣板,1965年印度尼西亞反華排華時,全上海市僅有兩所高檔次中學被按排接受回歸華僑子弟,這學校就是其中之一。學校座落黃浦江畔,校園花木扶疏風景秀麗,但是,文化革命運動來了,學校分裂成兩大對立派,武鬥事件層出不窮,紅革會下屬的一個分支組織在校園內戰中落風敗北,現被壓縮在校園一隅被三麵〞敵占區〝包圍著。
但我們疑惑之情全寫在幾張稚氣中透剛毅的臉上,大家睜眼張嘴驚愕互相對視著,啊、啊啊,侮辱毛主席畫像!這是要進〞廟〝的現行反革命大罪啊?有確鑿證據嗎?交大的頭兒們當中有一位不屑地說,你們不要懷疑了,搞政治你們這幫中學生太嫩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繡花做文章,敵人嘛,這是他們的反動階級本性決定的,即使我們暫時沒有發現目證、傍證,用階級分析法也判斷得出是他們幹的。
政治運動,對我們這些中學沒讀完的細嫩晚生來說,遊戲其中一定會少見多怪的,而他們確實有頤指氣使指點江山的革命家風度,盡管當中有些人僅比我們大四五歲。我們萎萎諾諾以高山仰止的恭敬俯首稱是,為了區別於社會上一般的鬥毆打群架,大學生們將這次行動命名為〞解放行動〝,區總部的幹將們當即分工按排了任務,有人去聯係結夥社會上小青年,有人去聯係交通工具行動器械,我被受命在〞解放行動〝的前一夜潛進學校、聯絡蟄居龜縮在校殘餘勢力,準備第二天上午某時裏應外合驅逐敵派,使紅太陽的光輝重新沫浴在這塊土地上。
任務艱險,偌不慎落入敵手,輕則長時間經受電線編結的鞭子拷打而體無完膚,重則被塞進麻袋甩到黃浦江裏無聲無息悶掉,但我不感到害怕,小說電影描寫的英雄行為對一個血質亢奮性情躁動的青少年來說是十分刺激的,但交大的頭們卻怕意誌不堅想用重賞來鼓勵造就一個勇敢者,他們對我說,你給〞紅衛戰報〝投的稿子中有的還是很不錯的,鋼板蠟紙仿宋體刻得好,今後能進紅革會總部的話,就有機會看到張春橋姚文元這樣的首長了。其中有位戴眼睛的大姐姐模樣的女頭兒特地關照道,注意體驗生活,學著寫一篇栩栩如生的報道文學,為了特出精彩性,給你個〞尖兵1號〝的代號……

出謀劃策之後,十多個人魚貫出了房間,在緊張氣氛鬆馳之餘的閑語中有一句話無意掠刮入耳,一個比較陌生的聲音咬牙切齒說這次一定要敲偏他們腦袋,看他們還敢抄我外婆的家……我好奇回頭找這發聲人,大家都失語冷默了。
這句耐人尋味的牢騷竟似成了幽靈之語,但誰也沒去回味它,但待到過了很多年後,人的閱曆漸增思維深沉了,我似乎悟出其在這次武鬥事件中的深刻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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