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遊記--布拉格

我來布拉格，帶點朝聖的心情，因為它是兩個人的城市。第一個是憂鬱，敏感而富有理性的卡夫卡。假如我要列一個自己最喜歡的作家TOP TEN的話，這個生前默默無聞，死後撥動無數人心弦的文弱的小職員能夠輕易地入圍吧。
第二個是昆德拉了。在我年輕到世界觀還沒成熟的時候，他的冷峻和睿智是如何地投合我啊。我坐在杭州艮山門外，小巷盡頭的集體宿舍的破敗的窗前，外麵下著秋雨，滴滴答答。我聽到他站在遙遠的布拉格，冷冷地說：可笑的愛情。他肯定地說：生活在別處。他歎息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啊。

我到達時，布拉格果然也下著雨。火車上就能看到這個所謂百塔之城的無數高高矮矮的教堂尖頂。原來它是個山城。
我的旅館在遠離舊城的一個山頂上。地鐵出口，還要將一路公車再坐到底。汽車在轉折中爬升，我看到兩邊陳舊的，大塊大塊的石頭堆砌起來的公寓樓，它們的窗口不時出現鮮豔的盆花。街邊，少女動人的身影一掠而過。

名為伏爾塔瓦的河流將布拉格切為東西兩半，其上有幾座橋，當中最古老的查理大橋，建於七百年前。查理是指神聖羅馬帝國的查理四世。他在位時捷克享受到了鼎盛時期的榮光。據說這座橋是以雞蛋清拌入灰漿，黏合石塊而建造的。聳立的橋頭堡下，曾懸掛愛國者的頭顱。
部分橋麵正在維護，用鐵絲網圍起，使得交通更加擁擠起來。夕陽下，河水流得正歡。渾濁的黃色。
有個女吉他手倚著橋欄賣藝。她的演奏是純西洋古典風格，和聲複雜而守規矩，指法變化多端。但是她留著散發，穿著曳地的大褶皺裙，很波希米亞的樣子。
橋西麵的山上，有世上最大的古城堡Prague Castle。城堡裏麵，照例有大教堂，和皇家庭院。之中有一個禮堂叫Vladislav Hall，碩大無朋。
城堡內另有一條“黃金小道”，最初是金匠的聚集之處。這排小屋中的二十二號，是卡夫卡當年寫作之處，現在專賣他的傳記。屋子裏有一扇小窗，窗外綠意甚濃。
他在描寫K的城堡時，這些城堡外麵的樹是他唯有的同伴。

站在城堡的頂端，俯視布拉格，在廣闊的天空下，紅色的屋頂連綿不絕，偶爾夾雜著數座青色或者黑色的塔樓。遠山如黛，河流在當中。
下去後，經過幾個博物館，猶豫之後，都沒進去。
整點時去舊城廣場聽鍾。其實是看鍾，因為隨著當當的鍾聲，鍾樓上會走馬燈般依次出現十二個笑眯眯的聖像。
它們出現了。下麵無數人舉起相機，手機，用小沈陽的話說，屁啊屁啊地拍。

在舊城內亂走。踩著石子路，走到腳痛。
布拉格並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它比後者要古老得多。我不是很喜歡眼前的這個城市，因為它要讓我幻滅。它已經做到了。
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原來心中的布拉格，長得像杭州一樣。
但是，杭州也早已長得完全不同於我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