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生意的
這次旅行的第一站是西安,這個被稱為絲綢之路起點的城市(也有一說法是洛陽為絲路起點)。
在列車上,我們認識了一位名叫王進文的華工研究生,回西安度假的,一路上給了我們不少照顧。無聊時,我們便不分晝夜地打撲克,“提壺”。我不會打,不過是閉著眼睛瞎出牌而已,誰跟我一家合作,隻好自認倒黴。
記不清是哪一站,上來一個穿紅襯衫,黝黑臉膛的瘦小夥子,看上去總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坐在我們的對麵。開始不怎麽說話,後來不知怎麽王進文跟他聊上了。問他的職業,他隻說是跑生意的。
“是什麽生意?”王追問。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賣姑娘的。”
“......”
既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幹脆得意地解釋說他的生意就是把內地一些貧窮地區的未婚姑娘賣到東南沿海地區,嫁給有錢人。
“很賺錢的生意。”還補充道。
“那些姑娘自己願意嗎?”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哦,她們當然願意囉。自己的地方太窮了嘛,就想嫁到有錢的地方去囉。”紅襯衫操一口四川話,有的話我聽不太懂。
他是綿陽人,原來隻有十九歲!竟然當了人販子,販賣起別人來了。
“賣出去的姑娘,每個人都是我自己的老婆。”沾沾自喜的。我聽懂了這句話。
於是,紅襯衫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販賣姑娘的故事來。
列車在一個站停下的時候,紅襯衫下車買了幾個香瓜上來,並且分給了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越說越坦率,越說越大膽,看著這麽一個神態自若、慷慨仗義的小夥子,誰也不會猜到眼前的這個人竟是個販賣姑娘的人販子,而且隻有十九歲。
我不想再問他究竟賣了多少姑娘,去了多少地方,究竟帶給她們多少幸福或是屈辱。我也不知道那些心甘情願的姑娘們究竟是應該感謝他把她們從窮苦中拯救出來,還是要痛恨他扼殺了她們的青春。
我默默地把放在麵前的那隻香瓜切開,當著他的麵,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西安人
到達西安車站的時候,已是黃昏。獅子有個嬸嬸在西安電車二廠。我們便去找她。
她單位裏的同事說她已經回家了。這時,一個小個子老大伯熱心地說可以帶我們到她家去。
他這個“帶”字,意義十分重大。他讓獅子坐在他自行車的前杠上,讓我坐在後座,連同一大堆行李(我和獅子每人至少有一個大背包)。小個子老大伯便穩穩當當地騎上去,一直將我們送到了嬸嬸的家門口,令我暗自歎服小人兒的巨大能量。事後,嬸嬸告訴我們他是廠裏的工會主席。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們都住在嬸嬸家裏。熱情的一家人專門讓出一間有大床的屋子給我們住。
這個城市的夏天很舒適,不熱。
嬸嬸家有兩個兒子,大的已經工作,小的還在上中學,個頭都非常高了。兩人一口卷舌音很重的北方普通話,說起話來挺逗。
我們臨走前,老大執意要請我們吃一次羊肉泡饃。不巧的很,我們一連跑了好幾家麵館都隻有牛肉泡饃。牛肉就牛肉吧,也不錯啊。三人坐定後,服務員走到桌前,發給每人一隻大碗,兩塊饃,就走了。
在老大的指導下,我們開始揪這塊饃。一點一點地把饃撕碎,說是撕得越碎越好。就這樣撕好了大半萬的饃,又把服務員叫來,將大碗遞給他,他再將牛肉佐料倒入碗裏,衝上湯汁,就好了。我這時忽然想起小時候在蘇北農村用開水泡餅幹當點心吃的情景來。
那幾日,我們就去看碑林、大雁塔、秦兵馬俑、華清池、半坡遺址等曆史古跡旅遊點,走馬觀花似的。千千萬萬遊人踩踏過的地方,去了,也隻是增加一兩行足跡而已;不去,又覺得少了點什麽,未免日後說起來,怎麽連這麽著名的旅遊點都沒去呢?倒是西安的城牆,讓我十分喜愛,四四方方的城,我們忍不住爬上城牆,走了好一大段路,比在街上行走好玩多了。
且說從兵馬俑紀念館出來時,看見大門口有好些婦女在那裏賣手工藝花布包。那種布包正方形,一麵多是大紅底色,繡著青蛙、魚、蛤蟆之類的動物,另一麵用各色碎布拚縫而成,又繡著蜘蛛、蜥蜴、蠍子、蛇等等,五毒俱全。
我最愛這種民間手工藝品,就跑過去跟她們講價錢。那討價還價的場麵很有趣。仔細一看,買包的隻有我一個,而賣包的卻一大幫,全都圍著我兜售。我一下就買了好幾個。獅子就批評我說:“才第一站,你就買這麽多花包,以後還有的跑呢,你就自己背著這些累贅吧,我可幫不了你哦!”
又有一次,是在西安的街頭。我忽然看見一位農民裝束的人在賣草鞋。就他一人孤零零地蹲在那裏,並沒有生意。我就跑過去看他的草鞋。我一直想過草鞋癮,在南京從來沒見人賣過。隻有小時候在鄉下時看人家穿過的, 也沒有小孩子的尺碼。
我在這個攤子上挑來挑去,也全是男人們穿的大號草鞋,實在令我失望。待我轉身想離開時,發覺鞋攤已經被好多女人們圍住了。居然遇到這麽多愛草鞋的知音!我鑽出人圈,雖然沒有收獲,但是為賣主帶來了人氣,不亦樂乎?
在我眼中,西安是個樸實、傳統、友好、安定、令人信賴的城市,這裏的人們心地仁厚,大方而不做作。我在其中並沒有強烈的陌生感。每當回憶起它來,就是一種令人舒服的藍灰色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