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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驗未知(3-- Page 12-17)

(2005-04-18 07:22:14) 下一個
肖玉的生日,陳立君打電話說要晚一點回來。她正躺在床上看錄像帶,那百看不厭的《飄》,聽到敲門聲,忙跳起來去開門,一看是金童。  “你以為我是誰啊?滿臉失望,什麽意思?”   “哼!這種人,見色忘友!” 肖玉撇撇嘴。  “這不及時給貴妃娘娘拜壽來了。冰淇淋蛋糕,快擱冰箱裏。還有貴妃最愛吃的荔枝。哦,陳立君不在,又等得望眼欲穿?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這是什麽時代,由得了你教不教覓封侯!睜眼看看,那個象樣兒的男人肯在家裏孵豆芽。你那位湯姆呢?”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金童唉聲歎氣。  “哎,不會那麽傷感吧,早就知道人家是要走的。”   “不是傷感,隻是這句話盤踞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昨天他臨回國,要學高級中文,不知怎麽想起這句詩,又是高級中文,又最朗朗上口,教了他幾十遍,教得我滿腦子‘獨愴然而涕下’。”   “你不傷感也不會想起這麽傷感的句子來教他了。”   “湯姆給我一盤 Sealed With A Kiss(以吻封緘)。”   “我有這個CD。” 肖玉跳起來從書架上找出來,念道:  Though we've got to say good-bye (雖然我們得道別)   For the summer (這個夏天) Darling, I promise you this (親愛的,我許諾) I'll send you all my love (會寄給你我所有的愛) Everyday in a letter (每天一封信) Sealed with a kiss(以吻封緘).....   “哇!他多愛你!送你這麽纏綿的情歌。”   “我決定去美國讀書。”   “去追湯米?” 肖玉她們曾經都目睹“狂人”趙慧考托福考GRE的艱難曆程,聽見就累,又多半象趙慧一樣徒勞無功,出不去。  “是湯姆,不是湯米,不過他媽媽有時候叫他Tommy,倒象湯米,怪親切的。我讀書是為了湯米,也是為了我自己。出國讀書總是好事,湯米又是一個最好的動力。”金童是個不斷需要挑戰的人。  “你去了那邊,就一定會在一起嗎?”   “世上什麽是一定的呢?他鼓動我,我已經報名上周末GRE班了。”   “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肖玉做出哭得抽噎的樣子。  金童也做哭狀,兩人又都大笑起來。  正說著,陳立君捧著一大束玫瑰花進來:“嗨,金童,怪不得肖玉這麽開心!來給肖玉過生日的吧,我也是趕回來給她過生日,去哪兒吃去?你們隨便點。”   “我們還是在家吧,又安靜又溫馨,我好久沒有吃金童的菜了,以後可能都吃不到了。”   “怎麽吃不到了?”   “金童要去美國了。”   金童忙說:“嘿,八字還沒一瞥呢,才要去準備考試,讓肖玉說得好象明天就去一樣,能不能申請到學校還是一回事呢。”   “好啊,金童,預祝你考試成功!也來慶祝我們肖玉的生日。” 陳立君開了一瓶香檳酒,給金童、肖玉各遞上一杯。   陳立君還是帶她們去了一家酒店的餐廳,他打著官腔:“不敢勞動你們二位小姐,還是我請客吧。”   菜剛上來,陳立君的手機就響了,講完電話,陳立君滿臉抱歉:“肖玉,對不起,拍攝現場出了點問題,我得去一趟。以後加倍補償你。”   “不行,你總是這樣,公司那麽多人,叫誰去處理一下嘛。” 肖玉拉住陳立君噘著嘴。  “處理不了才叫我的,要是拍不好,周一沒辦法交活兒。” 陳立君湊到肖玉耳旁悄語:“夫人,今晚回來補償你。”   肖玉嬌笑著拍打陳立君,陳立君道:“金童,陪肖玉好好慶祝。回頭我們回家吃金童的蛋糕。”他拍拍肖玉肩膀,抽身跑了。  看到肖玉嗲聲嗲氣,撒嬌耍癡,陳立君又寵孩子一樣哄肖玉,一副夫妻過日子的樣子,金童妒意難消,自己就沒有這種福分,忍不住嗔道:“看你嗲的,小妖精!”   “我哪裏小妖精了?人家是最淑女的。”   “你淑女個大頭鬼,你那媚眼迷倒多少男生,怎麽使的?我就學不來哪個勁兒。”   “這不是學的,是天生的。不過我那點天然媚功,見了‘小妖兒’的妖媚,還不是小巫見大巫。”   “小妖兒”顧麗麗也是她們大學同學,在校園裏鋒頭最勁,沒等畢業就嫁到美國去了。  金童慨歎:“‘小妖兒’真是個狐狸精,見了男人就會眉眼生風,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那個騷勁兒。”   “奇怪那麽多男生迷她,我總覺得她妖得太過分。”   “你以為你妖得恰到好處嗎?”   “是又怎麽樣?” 肖玉說著便拋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媚眼。  金童故做一怔,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啊,貴妃,你三千寵愛集一身,寡人最疼的就是你了。敬你一杯,生辰快樂!”   “謝你老人家了,別灌兩口酒就瘋話連篇!”     金童隔兩周就來肖玉家裏等湯姆電話,聲稱在父母家和單位的電話裏都不能暢所欲言。  晚上八點整,波士頓時間正好是早上,電話鈴響,金童朝肖玉擠擠眼,春風滿麵地進了臥室。肖玉隻聽見一句“我愛你”,她莞爾:她和陳立君就想不起來說這句話。  湯姆這次聲音悶悶的,夾著猶豫,沒有從前的單純快樂。  “湯姆,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嗎?”   “我對不起你。春假不能來看你了。”   “哦,真失望,我想你。你什麽時候能來呢?”   “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愛你,童童,真對不起。軟泥來找我哭,她要精神崩潰了,鬧得我又開始服抗抑鬱症的藥物。她和她的家庭鬧得很不愉快。”   “她不是聽她家裏的,和你分手了嗎?”   “她說她受不了離開我。對不起,童童,我愛你,不愛她,可是她很脆弱,我怕她出事,她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   金童真想吼他一句:你別理她,她就不會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可是她還是說:“那你好好照顧她。你也別再依賴抗抑鬱症的藥,用自己的意誌和理性去抗抑鬱。”湯姆曾告訴她,跟她在一起,他的抑鬱症不醫自愈。美國人,表麵自信開朗,可是私下裏動不動就給自己個標簽-- 抑鬱症,金童聽見藥特別反感,她母親多年來一直服鎮靜劑。  “你真好,童童,你理解我。你是我最有效的抗抑鬱的藥。我想你!你一定要來美國讀書,我給你寄最新的資料過來。我愛你。”   “我也愛你。聖誕快樂,保重。”   “你也保重。愛你。”   金童抱著電話,茫然,唉,總是這樣。  肖玉見她好久沒有動靜,敲門也沒有回應,推門進去,電話滑在一旁,金童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肖玉輕輕在她身旁躺下:“喂,怎麽了?”連問幾聲。  “他和軟泥又在一起了。”   “你鞭長莫及。”   “軟泥纏他,軟泥要精神崩潰了,軟泥比我脆弱。王濤那個也比我脆弱,你們女人都比我脆弱,為什麽男人都以為我比誰都堅強?傷害我就沒有關係,傷害別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活不成了?”   “誰讓你是我們女中豪傑呢,你那麽理性,那麽智慧,沒人以為你會想不開。快快考完試去那邊,他一定愛的是你,隻是前女友哭哭啼啼來糾纏,你又遠在這邊,他一時守不住也情有可原。” 肖玉深知金童的心意,她是絕對不會輕言放棄的,況且考試複習已經投入了這麽多心血。  金童離開時還是恨恨的,滿臉不甘。肖玉知道她回去會更拚命地苦讀。   過了兩周,金童收到湯姆的電子郵件,要她等電話,她又來到肖玉家。肖玉說:“這個湯姆還真囉嗦!” 金童不理她,關上臥室的門。  “童童,我想你,你是最好的。” 湯姆的聲音透著疲憊。  “你還好吧?”   “還可以。你呢?”   “我很好,很忙。聖誕節見到母親替我問好。”   “聖誕節軟泥堅持和我去墨西哥單獨過,可是媽媽聖誕節最需要我,姐姐因為姐夫的事,很多年沒有和媽媽聯係了,她隻寄聖誕卡來。媽媽很孤獨,軟泥卻不肯和我回家。”   “你姐的事你從來沒有告訴我。”   “姐姐上大學一年級就要結婚,她男朋友是個高中也沒有畢業的推銷員,媽媽反對得厲害,姐姐和男友跑到拉斯韋加斯結了婚,住在加州,再也沒有回來。姐姐和他丈夫現在生活很好,她很固執,不肯去見媽媽。我求她很多次了。”   “軟泥不喜歡你媽媽?抑或你媽媽不喜歡她?”   “媽媽從來不說不喜歡軟泥,可她對軟泥比較客氣冷淡,軟泥不喜歡去我家,我也不喜歡去她家,她家人特別多,她父母是反對我們的。她們真要逼瘋我了。”   “你聖誕節一定要回邁阿密跟媽媽過,對軟泥講道理,她不願跟你媽媽過聖誕節,叫她跟她家人一起過,她父母會高興;她想去找你的時候,去你媽媽家找你,又不用跟你媽媽相處時間太長,你們在邁阿米就當度假,度完假一起回學校。”   “我試試看說服軟泥,你真好,媽媽很喜歡你,她說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   “謝謝。”   “我真想你,我不該向軟泥妥協。”   “你的心腸好。”   “我愛你。真希望現在就見到你。”   “我也愛你。”   金童出來,肖玉看了她兩眼,說:“你也不用那麽死相,男人也不過就那麽回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他口口聲聲愛我,卻在他女朋友懷抱裏。什麽破事,也找我出主意,當我是什麽!”   “要你分手你也舍不得呀。他起碼還誠實,什麽都告訴你。我要搬回宿舍了,可能這是你最後一次在這裏等電話。”     “怎麽了?你們不是就要領結婚證了嗎?搬回宿舍幹嘛?”   “幸虧他老忙得沒有工夫去結婚,不然真是誤了姑奶奶我的終身。”   “姑奶奶你到底怎麽了?”   “我能怎麽了?前幾天我好好地在家裏坐,他公司有個打工妹,以前我還傻乎乎地招待過她呢,拿著鑰匙開門闖進來,指著我的鼻子告訴我陳立君愛的是她,不是我,叫我讓賢。”   金童“呼”地站了起來:“不得了!什麽世道!要是我,一腳給她娘的踹出去。”    “還踹呢,我哪兒見過這種世麵,當場愣在那裏,人家走了半天我才明白過來。出去找了一個鎖匠換了一把大鎖。” 肖玉輕鬆得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陳立君那個癟三!那點配得上你。真是人心叵測,當時你說找他是因為他讓你覺得踏實!嘿!”   “讓女人覺得踏實的男人大概絕種了。”   “你也不找我。”   “找你能怎麽樣?你要找人家補踹幾腳?”   “傾訴呀,要不要朋友幹嘛。”   “你複習上課那麽累,哪敢打攪。我一把鐵將軍把門,一了百了。”   金童打量肖玉,肖玉仍然珠圓玉潤,雙目清澈,同居一年多的陳立君似乎在她的生命裏沒有留下一絲陰影。也許她從來沒有打算讓任何男人在她生命裏真正留下痕跡。他們都是過客。對她來說她自己也是過客而已。金童不相信她沒有哭過恨過,但是在她光潔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淚痕。肖玉哭肖玉恨隻好像演戲,大幕落下,一切煙消雲散。下一場戲,肖玉是另外一個角色,著另一副道具,往事不留痕。  “這麽瀟灑?”   “你以為呢?去上吊?” 肖玉“嗤”地笑出來,她就是有本事在該哭的時候笑,她倚在沙發一角,垂簾似的睫毛半合半開,眼風斜斜地:“別那麽曖昧地看著我,叫人毛骨悚然。”   “肖玉,我要是個男子,一定追你,不叫你受半點委屈,誰得到你是誰三生有幸,這樣冰雪聰明的可人兒,出得廳堂下得廚房。”   肖玉冷笑:“哼,也不過如此下場!”   “上場都沒有開始呢,談下場還太早。你什麽樣的人找不到,他根本不配你。”   “你跟我媽一樣,在你們眼裏沒人配得上我。”   “你總低估你的價值。你就從來沒有找到你真正喜歡的人。”   “真正喜歡的人叫我緊張,我會失去自信。跟我不太在乎的人相處,我才自在。”   “好奇怪的理論。我要跟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才能快樂。”   “可能是因為你有自信,我沒有。”   “你樣樣比別人好,怎麽會沒有自信?”   “我從來不覺得樣樣比別人好,生出來就是多餘的,奶奶和媽媽老嫌我們四個女兒,爸又死得太早。”   “你隻該記得你是中國最好的大學畢業的、風華絕代的才女,國家級雜誌獨當一麵的編輯;得到你的香吻,青蛙也能變成王子。” 金童作了一個飛吻,滿臉陶醉相。  “又胡拽!一個人不可能改變他的身世,也就很難改變隨之形成的情結和個性。象你,你母親病,父親弱,造就了你的成熟和幹練。”   “我們這麽互相欣賞,不如下輩子換換角色。讓我也是體驗一下作美女的滋味兒。”   “一定,但是我要做一個象你一樣的男生,不是女生。我沒有見過一個比得上你的男生。”   肖玉送走金童,將半瓶玫瑰浴液全倒進浴缸,將自己淹沒在香氣四溢的熱水裏,這麽香,任什麽情緒也被淹沒了。她差一點在浴缸裏睡著。起來將Sealed With A Kiss(以吻封緘)放進CD機,邊跟著哼,邊拿起一瓶護膚霜對著鏡子塗,浪漫的旋律和歌詞霎時令她情緒膨脹,越看鏡子裏的自己越覺得美,做冷若冰霜狀,做豔若桃李狀,顧影自憐,搔首弄姿:貴妃出浴,怕也不過如此吧。她拿起台子上的香奈爾香水,全灑向自己。又學著金童的樣子給自己一個飛吻。  她對著鏡子自嘲:你很自戀,所以你會活得很好,自己跟自己浪漫。希臘美少年,戀慕自己的影子,終於跌進水裏,化為水仙花,你呢,大概會化為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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