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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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江堰聽潮

(2004-06-15 19:56:33) 下一個
都江堰聽潮

●惠蘭



去都江堰聽潮,在我看來是十分奢侈的事。

站在山上,看岷江被一分為二,溫順地沿著自己的軌跡灌溉排洪,造就出富饒的天府之國,我的心中便卸去了洪水的凶猛,消失了古蜀人悲慘的呼號。我的眼前是絡繹的遊人,身旁是燃了千餘年的香火。此時,都江堰的古韻早已因新建的景點和現代遊人的擁擠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所有遠道而來的足音都在匯成一種遊興和滿足。

岷江水以千古不變的姿勢緩緩東去,把一個驚人而悠遠的故事沉積於都江古堰和一頁亮麗的史書中,讓一輩輩人以輕鬆愉快的心情來講她、來看她,走近或遠離她。這是一種千古的真誠與坦蕩。沿用至今而千古不廢的都江堰把這種真誠與坦蕩留給了整個世界。

我們當然不會忘記秦蜀守李冰、李二郎和所有治水的秦時功臣。這些穿越時空與江水同在的人們,這些創造罕世工程而恩澤後世的人們,他們遠逝的身影總清晰在曆代人的內心,他們留下的精神總在灌溉華夏後世的思想。

這是一種深及血液的光亮。隻要閉上雙眼,我們便可遙想在那洪荒年月,人們憑著簡陋的工具同大自然拚搏的情形,而後思緒萬千,而後以仰望的姿勢沉默、沉默。“疏江亭上眺芳春,千古離堆跡未陳”,透過明人楊升庵的詩句,二千多年前鑿離堆、穿二江的豪壯博大氣勢總會於沉默中洶湧而來、拂之不盡。

曆史注定讓我輩的生命充滿景仰與懷念、激動與深刻。許多時候,我們都不知不覺地遠離了現代社會,隨著久遠堅硬的古堰基石沉思遙想,迎著咆哮飛濺的岷江水花或歌或泣。在曆史深深淺淺的意象中,腳下的文明模糊而清晰,心中的思緒浩大而莫名。這不隻是一種懷古的情緒,在杜甫岑參、東坡陸遊已經走遠的這座城市,有一種自時間深處蕩過來的水花,正打濕一個靜立江邊的巴蜀女子的衣裙。

遊人如織,笑聲爽朗。每一張快活的臉都是一朵陌生而燦爛的水花,不斷地開放在我眼前。然而,在這個與長城齊名的中國古文明處所,我卻無法快活起來。我的心情十分複雜。因為都江古堰較之於長城曾更加吸引和打動過我,我對她的喜愛遠勝於長城。長城固然偉大,但它總讓我想起戰爭流血,想起那個把哭聲傳播至今的孟薑女。而都江堰卻更多地讓我看到了中華民族的智慧,更多地讓我感受到實在的恩澤。都江堰是堅固而真實的,因她是用強大的精神和天下百姓的心願來壘起。漫步在都江堰的我輩是幸福快樂的,洪荒遠去的日子充滿陽光。我們理應為這樣的日子而滿足而快樂。

但我還是無法快活。但我還是無法不感到沉重。都江古堰兩千餘年的巨大光亮是刺向我內心的一刃利劍,把我心中的愛恨變得涇渭分明,把我眼裏的榮辱變得紛雜莫名。在這片創造過舉世文明的國土上,我們的民族曾經曆了多少的傷痛、戰爭,先聖的後人們都在以怎樣的步伐走向通往明天的路上?一邊是都江古堰奔流的巨大輝煌,一邊是無數流離失所人們的悲天愴地的呼號。曆朝的內亂、曆次受外侵,讓多少受恩都江古堰的子民變得貧窮,變得贏弱和麻木,又有多少受恩都江古堰的子民變成為戰士,成為大寫的人!

江水仍以永恒的姿勢奔流著,把所有的硝煙或歌聲輕輕覆蓋於一片水花之下。先聖的腳步變得模糊而久遠,文人墨客的感慨與仁人誌士的抒懷早已沉寂。在一片和諧寧靜的陽光下,都江古堰一如既往地敞開她博大仁愛的胸懷,以千古不變的自信和愛心引導江水造福天下,把一個又一個嶄新的黎明托在世人的眼前。

我的內心充滿感激與不安。我是在都江古堰恩澤中長大的蜀人,我的祖輩我的父輩是視李冰為神而供奉了一生的蜀人。此時此刻,當我獨自麵對眼前的一切,我的心中是陌生而深刻的,我的腳步是興奮而踏實的。

有一種聲音從內心深處傳來,隨後占據了我的整個靈魂:

  深淘灘,低作堰……
  遇彎截角,逢正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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