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進修期間,我先後參加了兩個不同的學術會議,收獲都很大。下麵先說國際傳統音樂學會英國分會1988年年會。
國際傳統音樂學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Traditional Music,簡稱 ICTM)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成立於1947年。其英國分會(UK Chapter)自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以來一直很活躍,每年都召開年會。我有幸參加了該分會1988年的年會。
記得1988年一月,我到女王大學後第一次與伍爾潑特博士談學習計劃時,他就給了我ICTM 英國分會當年年會的通知。會議將於三月下旬在英格蘭的達廷頓藝術學院(Dartington College of Arts)舉行,提交論文摘要的截止日期是一月底。伍爾潑特博士認為我應該去參加,並爭取提交論文。我雖然覺得時間很緊,用英文寫論文也沒把握,但在伍爾潑特博士的熱情鼓勵下,還是決定試一試。
這次年會的議題之一是關於傳統音樂的傳承方式。由於我剛到北愛爾蘭,如果要從頭開始做某種傳統音樂的研究再寫論文,顯然是來不及的。伍爾潑特博士建議,我可以在以前比較熟悉的中國傳統音樂中選一種,對其傳承方式進行研究,寫出論文。英國的同行們對此會感興趣的。
按照伍爾潑特博士的建議,我當時可以有兩種選擇:一是談中國傳統琵琶曲的傳承,包括近代流傳的工尺譜與琵琶演奏的師傅對徒弟的口傳等;另一個選題是從我近年對河北省屈家營“音樂會”的研究中,集中論述其傳承方式,包括從手抄工尺譜,到唱譜時的加花,再到實際演奏。伍爾潑特博士聽了我的考慮,表示他更傾向於屈家營這個選題。我自己也覺得屈家營的東西是近年才發現的,更應該深入探討,於是就定了做屈家營這個選題。我先寫出了論文摘要,經過伍爾潑特博士幫助修正英語,寄給會議的組委會,很快收到了批準。我又按會議要求的長短寫出了論文的全文,再經伍爾潑特博士的修正,終於如期去參加了會議並宣讀了論文。
正如伍爾潑特博士的預見,與會的英國同事們對我的論文表現出很大興趣。我讀完後,提問很踴躍,在會下還有人找我談有關的問題。一個比較突出的討論是,他們一些人研究的非洲或中東的傳統音樂是純口傳的,沒有曲譜;而屈家營“音樂會”是有曲譜的,而實際演奏的音樂又和曲譜不完全一樣。正如我在論文中指出的,他們的曲譜隻記錄了曲調的骨架,而唱譜時的加花是音樂傳承中不可缺少的一環,代表了口傳的部分。口頭唱譜和實際演奏比書寫曲譜要豐富得多。重要的是,這種傳承方式在中國具有普遍性,很多有傳統曲譜的器樂合奏都是運用這種方式來傳承音樂的。
通過會上的多篇論文及討論,使我學到了很多。會議還利用一個晚上開了個聯歡會,幾乎每個與會者都被邀請表演了節目。由於有少數來自亞洲,非洲和歐洲其它國家的人,加上英國本土的學者也能演奏各種傳統音樂,聯歡會實際就是不同國家和民族傳統音樂的一個小型匯演。這使我大開眼界,豐富了對世界上不同地區傳統音樂的感性認識。我是應邀帶著琵琶去的,在聯歡會上也演奏了傳統樂曲《陽春白雪》。很多人告訴我,他們是第一次見到聽到琵琶的演奏。
會下,ICTM 英國分會會刊的編輯問我是否願意把論文發表在會刊上;我當然表示願意。於是在當年秋天出版的會刊上,我的論文被發表在顯著位置(是排在“編者的話”和年會綜合報道後的第一篇論文)。
上圖是國際傳統音樂學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Traditional Music,簡稱 ICTM)英國分會(UK Chapter)1988年秋季會刊(總期第21期)的封麵和目錄。
那是我第一次參加西方的學術會議,也是第一次在西方的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雖然以後參加的會議和發表的論文多了,但那個第一次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在英國進修期間參加的另一個學術會議是“中國音樂國際研討會”。那是1988年四月中旬由英國京士頓學院音樂分院(Kingston College,School of Music)倡議召集,該分院院長何司能(Edward Ho)教授主持操辦的。這種專門以中國音樂為對象的國際研討會至少在歐洲尚屬首次。出席會議的有來自歐洲,北美,亞洲,及中國大陸,香港,台灣等地的學者,作曲家,演奏家等數十人。會議有一個議題:“音樂家對音樂學家 – 一次積極的對話”,但論文和討論實際涉及的範圍相當廣泛,使我增長了不少知識和見識。我在會上也宣讀了關於屈家營“音樂會”的論文,這使英國及國際上一些學者第一次聽說了屈家營“音樂會”及其基本信息,客觀上擴大了這種中國傳統音樂的在國際上的影響。
那次會議還利用晚上時間,組織了幾場小型的音樂會,包括上海民族樂團古琴演奏家龔一的獨奏音樂會,台灣著名琵琶演奏家王正平的獨奏音樂會,以及臺北市立國樂團各聲部首席共五人組成的“國樂室內樂團”的音樂會。這些演出使與會者更加體會到中國音樂的豐富與魅力,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那次會議還使我有一個收獲,就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台灣同胞。出席那次會議的台灣同胞,除了上麵已提到的演奏家們,還包括台灣中國文化學院研究所特約教授莊本立先生,臺北市立國樂團的領隊李時銘博士,以及台灣《聯合報》的一位記者(可惜我沒記住她的姓名)。來自中國大陸的南京藝術學院高厚永教授,古琴演奏家龔一先生,以及本文作者,在會上會下經常和台灣同胞交流,相談甚歡。這種情形連與會的“洋人”都注意到了。我曾聽到伍爾潑特博士在飯桌上對另一個“洋人”說,(大意)來自台灣海峽兩邊的中國人開始還互相有點矜持,但越來越接近,很快就像是老朋友了。那次經曆使我深切地體會到,正像人們常說的,血濃於水。
上圖是臺北市立國樂團的“國樂室內樂團”專場演出後,部分與會華人上台祝賀時的合影。前排從右至左:龔一,莊本立,高厚永,王正平,本文作者;後排從右至左:李時銘,琵琶演奏家紀永濱,南胡演奏家郭銘傳,(抱歉,後麵三位女士的姓名沒有記錄),笛子演奏家陳中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