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

島

1．

你是藍茫茫大海上

一塊不曾飄起來的雲

是一眉不曾揚起來的眼神

是葉子上的紋脈

在秋天凸兀起來

像是失去血肉的骨骸

躺在那兒等待

被時間埋葬

風沙

慢慢吹來

 

2．

在春季到來之前

冰河分裂成無數巨大的冰塊

紛紛訇然倒下

海水因此而澎湃

而最後一塊懵然而立著的

卻不知道站立的理由

在遠處老船長的望遠鏡裏

這是一片浮在水麵上的葉子

綠瑩瑩的

 

3．

秋天總是排演凋零

寺廟是淡淡的煙香

把靈位熏得黑沉沉的

那上麵凝結的死去人的血

已經泛黃

生鏽的大刀低吟安魂曲

鍾聲不知道從哪年哪月哪日撞來

隻有死神記得

他們曾經年輕的模樣

 

4．

這是一艘浮上水麵的沉船

啞炮上刻著某個人的名字

炮彈以飛鳥著陸的姿態

沉默著   上麵布滿抓痕

如果有誰伸出舌頭舔舔

就會喚醒戰死者的眼神

那濃濃的火山口飄出來的硫磺味

戴著白手套的手怎麽用力

都握不住它

 

5．

往事像深鎖著的大宅院

幾聲輕輕的扣門

驚飛幾隻灰娥

剩下的

我們隻能窺視那些雜亂的枯草

荒草有多密  我們就猜得出昔日

有多繁華

而門匾上的字

我們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6．

當島上布滿熊掌印

這島早已凍成雪色

那些鮮紅的三文魚

像

向著遠處漂浮的血跡

隻配與落日共燃

 

7．

在這之前 所有的骨灰落下

將所有的建築壓塌

這裏是一片灰蒙蒙的廢墟

連土狼都沒有

我們都被拋棄

我們都被

閉在眼斂之外

背影裏留著奇怪的胖臉

是笑非笑

 

8．

她們像幾朵無名的野花

開在厚重的墓碑上

她們的笑  她們的服裝

仿佛在上世紀

就是出格的張狂

她們是那些白骨裏

冒出來的

冷颼颼的

無情忘卻

 

9．

昨夜和今天的界限是如此模糊

死亡和生存的界限也如此模糊

站在黑色凝固的火山熔岩上

我仿佛站在世紀前的浪尖上

如果我被卷進水裏

我將是先知

現在的人類

曾經也是魚

島

讓他們放棄了

柔軟的水

 

秦照於2012/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