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粟裕大將之子粟戎生將軍搶救坦克手的真實故事

(2010-08-02 09:42:05) 下一個

一次成功的演習和一次感人的搶救

蘇鐵山

2010年7月26日


向朋友們推薦一篇文章----《本色與傳承》。

我是含著眼淚讀完的這篇文章的。文章說的是一個軍區副司令員搶救坦克手的真實的故事。我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而不應該是不久前網上熱傳一個士兵記載部隊腐敗現狀令人痛心的那個樣子。因此我動了感情,是文章的情節感動了我,是我們的部隊今天仍然保持著官兵的手足情感動了我。

沒有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沒有毛澤東思想,沒有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便沒有人民的軍隊。沒有上下一致、官兵一致、軍民一致,作為中國共產黨建黨建軍的原則形成的軍民、上下、黨內外的團結,便沒有中國革命的勝利,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等等一係列的勝利。

這篇文章給了我們了解部隊現狀的一個讓人振奮讓人高興的視角。我相信,她代表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今天的主流。

經了解,該文的主人公,軍區副司令員是粟戎生中將(粟裕大將之子)。

附原文如下:


本色與傳承

馮海晴

我們的父輩都是從殘酷的戰爭環境中拚殺出來的革命軍人。他們留在我們記憶中精武睿智的印象,成為我們審視現代軍人的尺度。自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我從軍校畢業轉入地方工作後,對長期在和平環境中成長起來的現代軍人的印象逐漸模糊起來,他們是否還保持和發揚著我們父輩的本色是我時常想探究的一個問題。

很湊巧,在這個世紀初,我們公司曾與其它公司合作,為我軍北方一個大型訓練基地承擔“實兵交戰仿真訓練係統”項目的建設,我有幸能夠近距離地接觸和觀察當代軍人的風貌。這段經曆使我真切地體會到軍人的崇高美德仍然沒有變,它依然鮮活地體現在當代指戰員的身上。

其中給我極大心靈震撼的是發生在項目驗收時的一件事情:在近似實戰的演習中發生的一個驚險意外、以及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了妥善處置的全過程。雖然事情過去了已近四年,但每每回想起來依然使我心緒激蕩久久不能平複。在“八一”建軍節來臨前,用拙筆把它奉獻給關心國防建設的朋友們,是想讓大家分享我的感受。
 
2006年初秋的一個下午,在我國北方某大型訓練基地,兩支坦克部隊一百多輛、加裝了“實兵交戰仿真訓練係統”終端設備的坦克、將要進行實兵對抗演習。我們的係統將首次接受實際應用的考驗,我作為公司的代表到現場觀摩演習,並聽取用戶意見、接受質詢和檢驗。
觀摩演習的場地選擇在一個稍高的小山頭上,到現地來看演習的人除了紅藍兩軍部隊的上級首長外,還有一些上級相關業務機構的人員。我們兩、三個公司總經理們穿著老百姓的服裝,也融入這片綠色的海洋中、共同沉浸在對大戰的期待和興奮之中。


演習現場
當我們到達時,基地司令和上級領導北方軍區的副司令都已經身著迷彩服站在一輛用於指揮和控製演習的方艙車、也叫做導調車旁。基地司令是本次演習的總導演,而這位軍區副司令則是我大學時的老學長,也是“實兵交戰仿真訓練係統”項目的總策劃和設計者。今日看見他和基地司令那一身戎裝、不怒自威的颯爽軍姿,我意識到:這次演習,對於基層戰鬥部隊、對於他和基地司令這些肩負訓練職責的指揮官、對於我們這些係統開發的公司和技術人員,均是一次考驗。

演習開始前,軍區副司令向大家簡要地介紹了係統設計的背景:戰術的靈魂是靈活機動,戰術訓練就是要抓住這個重點,對抗訓練是練活戰術的重要形式。長期的和平環境使一部分人忘掉了這個靈魂,同時訓練保障手段的落後也是一個客觀原因。在對抗訓練中,現有的訓練器材,無法模擬實戰中火力打擊產生的實際毀傷效果,這也給搞演戲、搞假練的人以可乘之機。搞這套係統,就是要用高科技手段模擬實戰中火力打擊產生的毀傷效果、了解掌握對抗訓練全過程中部隊的行動,為創造貼近真實的戰場環境,分析評價部隊對抗過程,提供科學有效的基礎條件。

副司令的講解簡單明了,使大家一下子就從根上理解了這個項目的意義。

時間到了,隨著三發紅色信號彈騰空升起,紅藍雙方的搏殺開始。

起初,基地司令向觀摩者介紹了演習的組織實施方案:他在介紹了現地方位和地形後說,兩支實力相當的坦克部隊在相距約20公裏的位置完成了集結,分別以奪占對方集結地域的一個目標為目的,展開對抗行動。從對抗中既可考查兩軍指揮官的戰術思想和部隊的戰鬥實力,同時又可檢驗“實兵交戰仿真訓練係統”的運行效能和其對部隊按實戰要求演練的約束程度。基地導演部事先不作預案,隻是選擇了一塊生疏地形,把詳細地圖交給紅藍雙方,嚴令部隊演習前不得進入演習場現地擺練;雙方根據上級的命令和對方的行動態勢,自主指揮部隊、獲取情報做出處置,靈活地運用戰術,達成作戰目的;這種方式的演習,絕非演戲,無論對基地導演部還是紅藍軍指戰員,都麵臨許多變數、勝負難料、充滿懸念,這一點引起了觀摩者極大的興趣。

突然地平線上出現了動靜,密集的坦克拖著塵霧時隱時現。基地司令請大家走到導調車前,在顯示屏的電子地圖上,東西兩端分別有幾十個紅藍小點在相對向前跳動,這就是對抗的坦克。操作員把演習區域局部放大後,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些紅藍點正分別以不同的隊形有序地向前移動,每輛坦克的編號、移動位置、炮彈數量、擊發次數、被毀損情況都有準確及時的統計和顯示。

基地司令向大家解釋說:“你們看到的這些紅藍點,就是紅藍雙方現地展開的實時對抗態勢。雙方指揮員組織部隊展開作戰行動的一招一式都會被我們實時的監控和記錄下來。這就是我們在現場以及事後評估演習效果、發現和糾正部隊問題的依據”。這番話引出七嘴八舌的刨根問底。基地司令連忙打住,說道:“在現地組織和指揮演習是我的基本工作,我勸大家還是要先關注演習的具體過程。誰要想搞明白其中的技術原理,我向大家推薦去問問這位老大姐,她不僅是係統的一個研製方,還是導航專業的知名專家;對於為什麽需要研製這套係統,剛才軍區副司令已經給大家講過了,副司令才是這套係統的原創設計者,更深層的問題你們再去問他。”

於是幾個年輕人聚到了我的身邊,一麵遠眺,一麵聊天。

我選擇了從自己“門清”的地方切入,給他們講起該係統如何貼近實戰環境、真實準確反映戰場情況、多種手段防範作弊、盡可能杜絕假練假打等關鍵技術,以此來說明係統的重要性和實用性。

這時,副司令走了過來,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的前輩是在殘酷的戰爭中學會打仗的,而且沒有輸給任何一個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對手。今天,他們把維護國家安全利益的‘接力棒’交到了我們這一代軍人手裏,我們能不能擔當起這個責任,這是當代每一個軍人都要時刻捫心自問的一個問題。遺憾的是長期的和平環境使我們部隊的一些幹部由於主觀和客觀的各種原因,不能居安思危,甚至有些人反而把虛假風氣帶到嚴肅的訓練領域,把演習當演戲,搞擺練走過場,糊弄官僚主義的領導,騙取嘩眾取寵的‘好評’。這樣的訓練不僅提高不了戰鬥力,反而敗壞部隊作風,腐蝕優良傳統。長此下去,一旦麵臨戰爭,則非吃敗仗不可。現在我們如再不加以糾正,就會成為曆史的罪人。”基地司令接著說:“所以,我們基地堅持采取對抗的方式和運用實戰仿真的技術手段訓練部隊,除了迫使部隊真訓實練外,還要讓那些搞虛假動作的人無機可乘”。

鏗鏘有力的一席話使在場的每個人都如醍醐灌頂,副司令這這麽多年來始終與部隊一起摸爬滾打,對許多裝備都了如指掌的著眼點,並非是所謂興趣所致,更重要的目的是想方設法提高部隊的實戰能力,根治訓練中的虛假風氣。這一番話,使我們這些地方的工程技術人員再也不會因不斷的增加需求、提高功能而有怨言了,因為我們的技術手段在副司令的手中已變成了扶正壓邪的利器!

說時遲那時快,兩支對抗部隊在向前推進過程中正逐漸展開成戰鬥隊形。基地司令分析說:雙方指揮員在前一段開進過程中,對當麵敵人的行動做出了他們自己的判斷,目前應該是根據判斷,修正和調整各自的攻擊部署。從調整隊形的情況看,雙方都想以少量兵力利用地形正麵抗擊對方攻擊,集中主力側擊對方的縱深部署。

此時,雙方已進入火力打擊的範圍,負責監控交戰行動的基地參謀報告:“雙方先頭已經開始交火!” 基地司令用教鞭指著顯示屏幕上出現打了×的紅藍點說:“這些就是被對方命中的目標。”爾後,又對照著指點演習場上幾輛不動的坦克說:“這些就是被命中而失去作戰能力的坦克,停在原地了。我們這個係統不僅能把雙方的交戰信息實時傳到導演部,而且也能通過技術手段強製被命中的坦克斷油斷電,不能再參加戰鬥。退出戰鬥的坦克,必須等待裝備保障分隊到現地修複後才能繼續投入演習。這就使得雙方的演練狀態基本貼近實戰。”接著他叫參謀把交戰資料調出來,很快屏幕上彈出的列表,把由誰命中的哪個目標的時間、地點、單位和傷損信息一目了然地列清楚了。

副司令進一步解釋道:“一場演習投入巨大,目的不是為了看,而是要切實提高部隊戰鬥力。提高是相對問題而言的,所以我堅持要求基地和你們參與這個係統建設的單位,不僅要滿足營造逼真交戰環境的要求,還要實時準確地將部隊整體交戰情況和武器裝備的各種交戰信息盡可能多的采集、存儲下來,我們就可以從中客觀地分析發現問題,總結經驗教訓,這樣部隊改進才有針對性,演習也就不容易走過場,演一次也才能真正提高一步。

演習現場對抗雙方都展開了攻擊行動。我們對照著顯示屏上的實時態勢圖,觀察演習場地的部隊行動,雙方膠著在一起,從總體上看紅方損失大一些,勝負輸贏已大致看出定局。

突然紅方後續梯隊的五、六輛坦克高速向前開進,看樣子要占領他們前方的一個高地,勝負似乎出現了轉機。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方向。這幾輛坦克隊形不錯,速度也很快,大約走了七、八百米距離時,副司令敏銳地感到似乎有一輛坦克不見了。由於我們距那個地方有三千多米遠,觀察得不是太清晰。基地司令按副司令指示進行了核實,然後向首長報告說:紅軍為扭轉不利局勢,命令後續梯隊的部分力量快速向前,進至有利地形,抗擊敵人向左翼的攻擊,其中有一輛高速行進的坦克不慎掉進了雨裂溝裏,部隊正在自行組織救助,他們表示不會影響演習繼續進行。

副司令沒有吭聲,繼續觀察著紅藍雙方的對抗行動。隱約看見有吉普車、救護車和吊車聚集在那條雨裂溝旁。大約過了二十幾分鍾,屏幕上實時態勢顯示紅軍的戰損超過百分之五十,已無力發起新的攻擊行動;而藍軍損失雖然不到百分之四十,一時要想達成作戰目的也不太可能。這時,基地司令向副司令請示後宣布:演習已達到預期目的,到此結束!

發出演習結束的信號後,兩位司令立即驅車向那條雨裂溝的方向急馳而去。按說此時老百姓應該主動回避,但老兵的衝動和敏感,使我擠進了後續參謀的車上,一同趕往出事地點。

我下車一看,情況遠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這輛坦克掉進了與車體長等寬、約有三米多深的雨裂溝裏,坦克車體坐在了雨裂溝底部,炮管翹支在雨裂溝的前壁上,炮塔與車體向前錯位約三、四十厘米。

部隊救援的吊車已作好了起吊炮塔的準備。副司令不等車停穩,第一句話就立即詢問:“車裏的人出來了沒有?”現地組織救援的紅軍指揮員回答:“除駕駛員外,車長、炮長和二炮手三人都還在車裏。二炮手的右小腿已被炮塔切斷,血流不止,而車長的右大腿被炮尾左側的防護板壓住動不了,炮長被車長擠在炮塔底部也出不來。我們正想把炮塔吊起來,想法救出他們。”

聽到這裏,副司令立即叫吊車暫停作業,自己迅即跳到雨裂溝裏,三步並作兩步爬上車體,麻利地從炮塔與車體錯位的縫隙中鑽進了車體裏。這連續的動作,把我驚呆了:他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啊!而且是我軍的高級將領!他沒有花一分鍾去討論、去指揮,而是立即深入到最核心的部位去勘查情況。

此時,基地司令同步地向現場指揮員了解詳細情況,他問:“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還沒有把炮塔吊起來?”

指揮員說:“我們已經救援了半個小時,左右為難呀!隻有吊起炮塔才能把二炮手救出來,可車長的右大腿卡在炮尾左護板處,吊起炮塔就要切斷車長的右腿。若不吊起炮塔,二炮手出不來,受傷的腿流血過多,就會有生命危險。我們還沒有找到兩全其美的救援方案。眼看受傷戰士失血過多,生命危險,情急之下我隻好準備吊起炮塔,即使切斷車長的大腿,但若能夠保住兩條人命也是值得的。”

大約過了一兩分鍾,副司令從錯位的縫隙中探出頭喊道:“拿一把錘子來!”

一個戰士迅速遞給他一把錘子,他迅速又返回車裏。隨即我們聽到車裏傳出當當的敲擊聲,大約分把鍾,敲擊聲停止,隻見這位老人,從錯位的縫隙中把車長托舉出來,接著又抱出了炮長,他重又低下頭去,再度確認了倉內空間狀況後,自己才爬了出來。

就這樣,在所有人的關注和期待之下,紅軍指揮員指揮吊車把炮塔順利吊了起來。隨著炮塔被吊起,那位小腿被切斷、流血不止的二炮手終於被戰友們抱出車外。最令人欣慰的是:“他還活著!”我看到這位戰士雖然神誌清醒,但麵色蒼白,右腿盡管作了臨時止血處理,可在空蕩的褲腿邊依然滴答向下流著血。在醫護人員的嗬護下,傷員和那條斷腿被小心地抬上救護車,迅速送往駐訓營區的野戰醫院緊急救護。

當現場大部分人剛剛想鬆一口氣時,副司令又接連下了幾道命令:要求駐訓部隊立即組織人員到野戰醫院獻血,準備傷員急需;命令基地司令,叫停在場部的直升機立即做好起飛的準備,隨時準備將傷員送往後方醫院;並通知後方醫院選擇直升機機降場,上報準確方位和目標特征,同時做好接機和搶救傷員的一切準備。

看到自己的戰士都被救了出來,看著救護車飛快的奔向駐訓營區,看著副司令的迷彩服上沾灑著斑斑血跡,紅軍指揮員帶著感激和激動的心情來到副司令麵前說:“感謝首長救了我和我的戰士!今天這一課我將永生難忘!我們自己已經救援了半個小時了,實在想不出一個合適的救援方案。幸虧您趕到了,難為您親自鑽進炮塔裏,隻用了一把小錘子就幫我們擺脫了困境,真不知道如何感謝您才好。”

副司令嚴肅而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講感謝,我們都是戰友,戰場上遇到這種情況,每個人都應該盡一份責任。問題是作為指揮員麵對複雜情況如何冷靜分析,妥善處置,把損失降到最低,這才是應對意外風險的關鍵。剛才從現象上看,是麵臨著兩難境地,不吊起炮塔救不出二炮手,吊起炮塔就要切斷車長的腿。可是當我鑽到車裏麵仔細觀察就發現,雖然車長是被擠在椅座上的,炮塔與車體瞬間錯位造成他右大腿卡在炮尾左護板處不能動,但他的座椅是可拆卸的,從下麵敲出固定拴,卸掉椅子,車長、炮長也就自然能夠順序解脫出來了,然後再吊起炮塔救出二炮手,就不會造成新的傷害了。”

幾句話讓現場每個人欽佩得五體投地。在大家的一片感慨聲中,副司令輕描淡寫地說:“別大驚小怪,多大點事呀!”

副司令又接著說下去:“眼下情況已經處理完了,迅速安排拖救受損坦克,組織部隊清理現場安全回撤。回到駐訓營區,盡快靜下心來,你們全體幹部、戰士,一定要正確總結經驗教訓,千萬不要總結偏了,不要因噎廢食。這不是一起管理工作上的安全責任事故。從發生到處置的全過程,都暴露出我們在訓練上的許多薄弱環節和問題,希望你們把這些環節和問題都找出來,有針對性地加以解決和克服,今後無論是演習場還是到戰場,就有可能避免或減少這類問題的發生。再有,你要記住,對指揮員來講,贏得勝利是我們的使命,減少損失也是我們的責任。天色不早了,你們趕快行動吧!”

說完他就帶著基地司令和一行人向著直升機起降場趕去。在路上他們通過車載對講機一邊聽取匯報、一邊果斷處置:

一是野戰醫院對傷員初診和緊急處置後報告,因失血過多,雖已經輸血,但他生命體征還很不穩定,建議將傷員立即送往後方醫院搶救以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同時還可以爭取對他斷掉的小腿進行再植。

副司令立即答複“同意!”並指示基地司令具體安排直升機送傷員到後方醫院。

二是接到直升機大隊的報告:場區東南方向直升機飛行航線的氣象比較複雜,天色已晚,大片的積雨雲正在生成,這種情況下起飛需要報告軍區批準。

副司令胸有成竹地回複:“我已經注意觀察,也看到了這一點,但目前東南方向的雲層還有一個縫,是一個可飛行的氣象窗口。隻要直升機抓緊時間,20分鍾至半個小時應該能夠飛過去,我判斷你們可以在天黑前到達醫院。”他又思慮片刻繼續說:“你們按照我的命令執行!我負全部責任!你們要保證安全飛行,有情況隨時報告。”
當我們的車隊趕到直升機起降場時,直升機、傷員、醫護人員都已做好了起飛準備,副司令再一次巡視了各個環節,囑咐了幾句,就下達了起飛的命令。在我們的祝願和期待中,直升機轟鳴發動、升離地麵,爭分奪秒地穿過夜色初降的雲霧,漸漸遠去。大家這才神情嚴肅地返回了基地。

圍坐在桌旁共進晚餐的時候,大家仿佛還沉浸在這場意外的後怕與反芻之中,氣氛仍有些凝重,基地司令為了打破沉悶的局麵先開了口:“首長,部隊發生的問題我們也有責任。”

副司令抬起頭看著他反問道:“你們有什麽責任?”

“如果我們導演部的人員能及時提醒部隊這種地形情況,也許就不會發生這個問題。”基地司令回答道,話語間滿含著真誠的自責。

“對作戰地形的勘查、分析和利用是你導演部的事嗎?”沒等他回答,副司令又接著說:“我在現地提出正確總結經驗教訓的問題,不僅是對紅藍雙方部隊指揮員的要求,也是針對你們基地指揮員說的。你們基地導演部的主要職責就在於:確定演習課題和目的,選定演習場地,明確演習樣式,製定符合實戰要求的對抗規則,把對抗雙方導入交戰狀態,就完成了大半的任務,剩下的就是要全麵細致地掌握演練信息,深入客觀的評估演練情況,發現部隊演練中的問題,提出針對性的改進對策和建議。如果你們去提醒部隊本應該由他們自己關注的這個問題、那個情況,那你們不就成了保姆了嗎?!我們的演習還叫檢驗性嗎?!這樣的演習有什麽意義呢?!這樣訓練出來的部隊真的能打仗嗎?!”

基地司令馬上回答:“首長我明白了。您這麽多年來一貫強調要緊貼實戰練兵,不僅是針對受訓者講的,更重要的是針對組訓者講的。受訓者這方麵出問題是局部的,好糾正,而組訓者在這個問題上把握不好,出現偏差是全局的,給部隊戰鬥力建設帶來的危害也是致命的,糾正起來就非常難。”

“對!”副司令馬上肯定了他的悟性,接著說:“這場演習從組織的角度講,你們做得是不錯的,我看達到了預期目的。從現場紅藍雙方交戰行動的態勢看,我們搞的這套“實兵交戰仿真訓練係統”是成功的,起到了約束部隊按實戰要求進行演練的作用。接下來你們要做的是:花幾天工夫,在深入聽取部隊意見的基礎上,認真地完善這幾年摸索出來的對抗訓練的組訓方法,搞一個改進和批量配套這個訓練係統的方案,堅持把它用到演習訓練中去。我想通過你們的不懈努力,部隊的實戰能力一定會逐步提高,訓練作風也會有所好轉。”

這時,基地值班室的參謀進來報告,直升機已安全將傷員送達後方醫院。醫院報告:從傷員失血情況看,如果再晚到十幾分鍾,就會有生命危險了。幸虧轉運及時,贏得了寶貴的時間。目前傷員已脫離危險,醫院準備連夜為他做小腿再植手術,院領導表示要盡全力保證再植成功,請首長放心。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吃飯的氣氛也輕鬆了許多。我對副司令說:“我看今天要不是你在場,後果不知道會怎樣呢?”副司令卻突然嚴肅起來,認真地說:“部隊的問題其實都在我們領導身上,如果我們都像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那樣求真務實地抓部隊建設,今天這樣的情況也許不會發生,就是發生了也會比較妥善的處置。我們這一級領導在不在現場都應該一樣!”這最後一句話,聽在耳裏、震在我心裏!

飯後,我和基地司令、以及其他無法平靜入睡的人們,仍然毫無倦意地一邊散步一邊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感慨和議論一句接著一句。而我沒有加入他們熱烈的議論,任憑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回想著今天我的老學長對於訓練、對於意外、對於責任、對於生命的一言一行,使我對當代軍人、對和平時期的部隊、對官兵的情誼、對生命的珍貴有了新的認識。

從這一刻起,在我的腦海裏清晰地呈現出這樣一副圖畫:一位白發的老兵,從炮塔歪斜的縫隙中奮力伸出雙臂,托舉著一個年輕的戰士。而戰士的頭輕輕地斜靠在老人那戴著兩顆將星的肩頭。兩個人的目光,一個堅毅且剛強、一個信賴而期待,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使整個畫麵充滿了英雄氣概和滾燙的柔情。我想給它起名為“本色”:這是軍隊的本色、這是軍人的本色,這是我的老大哥的本色;我還想管它叫作:“傳承”:這是生命的傳承、這是優良傳統的傳承,這是人類美德的傳承!作為一個老兵,我被這官兵之情感動!作為一位母親,我被這血肉之情震撼!作為一個老百姓,我為這樣的軍隊自豪!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醫院的正式報告:經過連夜奮戰,二炮手的斷肢再植手術順利完成,目前傷員生命體征穩定,繼續住院治療一段時間,就能恢複健康。立刻,這個好消息隨著秋風,傳遍了整個基地。

第二天,按照演習結束時的慣例,副司令和基地司令一起、分別到紅藍兩軍駐地探望演習官兵,與參演部隊互相道別。在話別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多次重複著感謝、敬佩之類的話語。明知這一切都發自真心,但這場麵卻仍讓副司令顯得不自在。

我獨自走到帳篷外麵,卻意外地發現帳篷外聚集著一大群年輕的幹部和戰士。按規定,他們不能闖進去,但他們也不願離開。他們聚在一起等著,想親眼見一見救了自己兄弟一命的首長,想親口表達一下內心的感激和敬佩。我激動得無法自製,衝到副司令麵前大聲喊道:“你快到帳篷外去看看,有人想見你!”當久經沙場的副司令站在他們麵前時,他們刹那間竟一時語塞,誰也說不出第一句話來。副司令也很激動,敬禮向大家致意,周圍立即響起一陣鼓掌聲。我被這真情感動得有些窒息,隻是默默地看著、任憑淚水嘩嘩流淌。副司令又大聲講了幾句鼓勵大家的話,然後響起了更加熱烈的掌聲。在幹部戰士不盡的道別聲中,我們離開了駐地。
 
現在四年過去了:

今年5月我因事路過了當年發生意外的那個部隊的軍營,看見整齊的樓房、操練場、大批坦克、一隊隊年輕的戰士。真巧,新任領導竟是我們哈軍工一位老校友的孩子。他告訴我,當年的這個故事已成為本部隊特有的一筆精神財富。每當有了成績、每當遇見困難,重溫一遍,就會有新的體會和收獲。他很自信地說:“我們不會讓老首長失望的!”

他還告訴我:那位二炮手的小腿已經完全接活了,不影響正常生活和工作,已經複員回鄉了。我以一個母親的名義默默地祝福他:希望他一定要記住這段特殊的經曆,以老首長的精神為榜樣,勇敢麵對生活的考驗,努力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那位車長現在已經提升為連長,今年正帶領連隊在一個重要地點擔負執勤任務。我以一個老兵的名義默默地祝福他:相信他一定會記住這段特殊的經曆,以老首長的精神為榜樣,當個好軍人,當個好幹部。

我曾和老學長一起回憶過這段往事,至今我仍清楚地記得他對我說的這樣一段話:救一個人的命,這個行為雖然可圈點,但與抓部隊訓練相比,搞好訓練是能救許多人性命的大事。我們軍人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是不怕犧牲的,但也一定要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在戰場上看到不少因為訓練不好造成的傷亡,至今想起來,還心裏難受!如果我們訓練好了,上戰場就可以氣壯地叫敵人“拿命來!”訓練不好,則難免氣短地想自己是“送命去”。自己送命可以算是大事,但完不成戰鬥任務就是天大的事!抓好訓練才應該是部隊工作的重點啊!經老大哥的這一點撥,才使我豁然明白了他一貫狠抓部隊訓練的硬道理、才讓我更深地理解了他那顆時時牽掛著和平時期軍隊建設的滾燙的心。

這些後話仍然是故事的一部分,體現的仍然是永恒的主題—“本色和傳承”。

 哈軍工北京校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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