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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應邀接收新疆 以蘇聯中立交換條件

(2010-07-31 21:00:05) 下一個
陳立夫: 赴新疆與盛世才交涉經過

蔣委員長為什麽派我去新疆?其根本原因是:盛世才在北伐時從廣東出發和我一同行軍,他當時是參謀處的參謀,我是秘書處的科長,大家在一起行軍而認識,他見我白天行軍,到一地方停下來就馬上努力文電工作,往往工作到晚上十一點多,他看見一般人沒有我如此努力,所以對我的工作態度非常欽佩。不久,他到了新疆,把新疆的領袖金樹仁打垮,取代了金的地位,變成新疆的首領。金樹仁是個軍閥,盛世才是東北人,很有才氣。那時他打電報給蔣委員長,要中央派人去新疆,他指定要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是齊世英(立法委員)。

我那時在中央組織部很忙,齊世英曾在過去和盛世才共同參加郭鬆齡反對張作霖的革命工作,也因事無法分身。蔣委員長因此沒派我去,也沒派齊世英去,就另外派了一個人去,此人是盛世才的老師黃慕鬆先生,這位先生不太懂得政治。因為盛世才用自己的力量占據了新疆,是希望中央承認他,中央沒有派他希望的人去,反而派了他的老師去,這位老師又莫名其妙,在沒去之前,新聞記者訪問他,他便發表了一段談話,題目是〈治新方針〉。盛世才是個多疑的人,他以為中央是派人去領導他的,他自己辛苦打下新疆,而中央卻派個比他高的人去接收,自然不滿意了。我曾去找過這位盛世才的老師,告訴他盛某本想要中央承認他,這篇談話會使盛誤以為中央要派你去控製他。黃慕鬆說他沒有要去治理新疆,而是記者胡說,但是已不及更正矣。果然他去到新疆,盛就把他軟禁起來,好不容易,才放了他回來。後來廣西的黃紹竑和白崇禧有野心,他們和汪精衛勾結起來,想密謀奪取新疆。那時黃紹竑曾打電報給盛世才屬下一個軍長名張裏元者,想拉攏這位軍長推翻盛世才,但是這個電報被盛某拿到了,汪精衛和「桂係」一派的陰謀被發現後,張裏元被捕而置死,盛世才對中央就很不滿意。

蔣委員長適在江西剿匪,盛某和汪某的關係弄僵了,於是盛世才想獨立,我就到江西去見蔣委員長,告訴他新疆情況很壞,蔣委員長乃派一重要人物帶封親筆信到新疆去安撫他,才把新疆情勢穩定下來。蔣委員長知道我和盛世才的關係;第一次盛要我去新疆,他沒派我去;第二次我向他報告新疆情形,他派人帶信去,才把新疆安撫下來;第三次是在抗戰開始時,歐亞航空公司路線經新疆,飛機上有許多德國軍事顧問,因機械故障,迫降新疆,那時汪精衛是行政院長,拍兩通電報給盛世才要他放行飛機,盛世才不理睬,汪很難堪,因為盛報複過去汪和黃紹竑想聯合搞倒他的宿怨,而德國方麵向汪發出「哀的美敦書」,限其在四十八小時內辦好,汪沒有辦法,很客氣的表示要來看我,我說不敢,乃到了他家,他請我幫忙,用我的名義,把事先擬好的電文要我過目簽字,請盛世才放飛機起程,電報發出後,第二天盛就放走了飛機。這三次關係,盛世才對我都很賣麵子,所以,蔣委員長很了解我和盛某的關係。

那時我和蘇俄大使鮑可莫洛夫談判之後,蘇俄希望我們和日本作持久戰,蘇俄可保持中立,而減少東麵的威脅,以觀其變,我乘機要求蘇聯供我飛機、坦克、高射炮等武器援助我國,我要他寫明多少坦克,多少飛機,他起先不大願意寫,我怕他賴賬,一定要他親筆寫下來,他才寫了。我把他寫的字條藏起來,後來派張衝到蘇俄要武器,他們外交部還想賴,張衝就把鮑可莫洛夫大使的親筆字據拿給他們看了,才予承認。他們把武器分了數批運來中國,途中要經過新疆,因此,蔣委員長便派我去新疆交涉,要盛世才支援我們油料。我銜命去新疆時,同行的尚有蘇俄鮑可莫洛夫大使,他是經新疆回蘇俄去的。我們一行是乘中國航空公司包機去的,飛機抵達迪化,盛世才親來迎接我們,帶了一營馬隊,揚起漫天灰塵,威風凜凜。

當天,盛世才為我開了一個很盛大的歡迎會,我和俄國大使一人坐盛的一邊,成了座上貴賓。當時俄國在新疆的領事館要比在我們南京的俄國大使舘不知道要大多少倍,人員有幾百人,俄國人在新疆早有野心已是很明顯的事了。盛世才對我很好,招待我住在督辦公署的西花園內,裏麵的布置陳設極為講究,那裏過去殺過許多人,在金樹仁時代,極為嗜殺,請客時吃完飯,就請大家看殺人,所以邊疆地區很野蠻。我住進西花園後,有人告訴我這裏鬧鬼的故事,但我一點也不怕。

盛世才對我極為優遇,別人到了新疆不能自由行動,但我例外,我可以隨意到處參觀,到處演講。盛的太太辦了一所師範學校,也請我去講演,這是別人從來沒有的事。有一天,盛世才派人帶了四箱鈔票送給我使用,新疆的幣製和內地不同,內地一塊錢等於他們好幾千塊錢,但四箱鈔票的錢數目還是很大的。我當時若不收下,他一定認為我不給他麵子,若收下便等於接受賄賂,我想出來了一個兩全的辦法,那時新疆民族很複雜,我建議盛世才修建一座中山紀念堂,我於臨走時就備函把這筆錢捐作修建中山紀念堂的費用,這件事處理得極妥善,盛也讚成。

有一天,我正式跟盛世才交涉支援油料的事,盛答應了。當時一頭駱駝可載八桶油,這可說是用最古老的運輸方式來運最新式的運輸油料。他們按照我們的計劃把油料送達目的地,一桶一桶地安置好,這樣由蘇俄贈送我們的飛機、大炮等軍用品、便可在新疆加油,然後經甘肅到西安,再飛抵漢口。交涉辦好了,我就要走了。臨行的那一天,在歡送我時卻出了亂子。盛世才把他所有的政府要員都請來了,有省政府主席、各廳廳長、軍事領袖,他是督辦,為最高領袖。盛的疑心病很重,那天有維吾爾族的副主席和幾位廳長在,他即席起來講話,我也講了話。後來他要我先去休息,卻命令一部份參加歡送會的要員不要走,當時把副主席和幾位廳長逮捕,說他們勾結造反,要把他趕走。其實這些人也不一定真是造反的,他的疑心病太重了,他藉著歡送我的機會,聚集政府要員,然後逮捕他們幾人,實在是很令我難過的事。

盛世才這個人,到後來除他太太之外,什麽人都不相信,所以最後既不相信俄國人,也反叛了中央,我曾勸過他誠心誠意信仰蔣委員長,因為委員長很信任他,他應忠心耿耿信任中央,才能保護新疆,否則新疆很容易被俄國人攫去。他的「督辦」公署門口,晚上都架滿了機關槍,實在可怕。他的公文箱都上鎖,批公文時一定先自己用鑰匙打開,他什麽人都不信任,中央派人去協助他,他也不相信。此人能力頗強,但失敗在不信任任何人,最後連一個親信都沒有,因為中央派去的人,他既不放心,身邊的老部下也不信任,充其量也隻有相信他自己的太太一人而已。

新疆是個好地方,有十七個浙江省那麽大。新疆的水不必從地下挖井,它來自天山,白天太陽一曬,山上的雪水融化了就流下來,晚上天氣涼,水就停止了。人民種麥,土地肥沃,黑土有兩三尺深,他們說:「一年收獲吃三年」,隻要把麥種灑在泥土上,就不用管了,因為鳥類不多而「水從天上來」,灌溉無虞,真是太富庶了。新疆既有十七個浙江省那麽大,浙江當時有二千七百萬人口,十七個浙江可以養四億人口,但新疆卻隻有三百多萬人,所以新疆很富饒。新疆的石油和煤都多,煤是全世界最好的煤,我是學采煤礦的,所以懂的。有些三尺長、一尺半方寬的大煤塊,一頭驢隻能馱兩塊煤。燒過的煤剩下的成了極少白灰,幾乎一點渣子都沒有,所以是最好的煤。此外天山還產翠玉、黃金。金礦中產一種「狗頭金」,和狗頭一樣大,新疆富得不得了,所以蘇俄處心積慮地想得到新疆。在盛世才歡迎我那一天,我看到一個高大的俄國人,是蘇俄總領事館的三等秘書,對我很注意。後來鮑格莫洛夫沒有回來任大使,蔣委員長派我去飛機場接新任大使,我一見之下非常麵熟,乃想起來他就是我在新疆見到的那個高大的秘書——蘇俄總領事館的三等秘書。新任大使為什麽在新疆做那麽低微的職務?後來我派張衝到蘇俄去打聽,原來以前他在蘇俄做過國防部副部長,後來把他降下來做總領事館三等秘書。在共黨國家裏,升黜無定則,由此可見,其「視人如物」,毫無情感。那次蘇俄是派他到新疆去探測地形,所以俄國人從未放棄對新疆的侵略,因為新疆對他們具有最強大的吸引力:版圖大、物產豐、人口又少,我在新疆期間,蘇俄的總領事對我也很友善,他陪我去打獵,那一天沒獵到什麽東西,他送了一把很好的獵槍給我,那時我們和蘇俄的關係是非常友好的。

在我前往新疆時,我和鮑格莫洛夫於安徽蕪湖上飛機,那時日本人正在轟炸南京,南京機場不能用了,我們的飛機剛起飛,飛機場就被炸了,日本人當時可能獲得情報,所以來炸蕪湖機場,亦未可知,幸而我們逃過大劫。我從新疆回來時,也乘專機,機上沒有別人,非常空,盛世才送了我許多哈密瓜,送行的場麵又是幾百匹的馬隊,煞是壯觀!途經哈密,風沙很大,視線不明,飛機迫降於哈密,停留一夜。在哈密吃到真正的哈密瓜,是又甜又小的,盛世才送我的哈密瓜很大,這才知道有所不同。那晚在哈密,住在新疆籍的國大代表堯樂博士家,招待我很周到,晚上他們帶我去看新疆戲,他們本地戲演得很殘忍,為畢生所僅見,那天演出「武鬆殺嫂」,他們真的用豬心、豬腸做道具,血淋淋的從武鬆嫂子身上取出,看了以後覺得很殘忍、很野蠻。新疆的男女騎馬不用馬鞍,戀愛求婚時,男孩追女孩都是騎馬追,隻要追上了就要吻到對方,女孩就得嫁給這男孩了。到新疆還獲得一些新見聞,那兒有戈壁沙漠,什麽叫戈壁呢?戈壁的地麵是像由沙子、洋灰、石子混合成的一種東西,非常堅硬,地麵平坦,是天然的飛機場,這種地形叫「戈壁」。那一天,我們飛機被風沙所阻,迫降哈密,就停在戈壁上,但第二天早晨,發現飛機失蹤了,大家開著汽車四處去找尋,找了很久才找到,原來飛機被風吹到好幾裏路以外的地方,他們把飛機拖回來檢查後,才又起飛,現在想起這事還覺得十分有趣。

回程中,我們飛機先到蘭州,再到西安,快到西安二十分鍾前,日本飛機到了西安上空,正好迎著我們飛機而來。我們飛機收到情報後,機師問我該怎麽辦?如果往前飛向西安,一定會被日機攻擊,若往後飛回蘭州,油料又不夠,真是危急萬分。我想了一想,告知飛機師決定前飛,到了西安時,才知道有日機十二架經西安往南飛到漢中去投彈了,我們降落機場時,地麵上一個人也看不見,大家去躲警報了。過一會兒才解除警報,我們又逃過一劫,可算是幸運了!陝西省主席蔣鼎文兄來迎接我,到省政府吃頓午飯,再飛往漢口,一到漢口又有空襲警報,我們立刻把行李和哈密瓜搬下來,飛機乃飛往宜昌去。日機來炸漢口,機場亦被炸,蔣委員長侍從坐的一架飛機稍稍被炸壞了,而我又安全抵達,這真是幸運的事。我在蕪湖上飛機後,機場就被炸了,臨到西安又遭遇敵機;到了漢口剛下飛機,機場又被炸,我不能不說這三次逃過大難是一種奇跡!當初如果在西安上空遭遇敵機時,我若決定飛回蘭州那就糟了(油料不夠)。所以在千鈞一發之際我決定事情,往往第一個想法比較正確,因為第一個想法很純潔,沒有雜念,所以我采用第一個想法——往前飛,因此化險為夷,逃過了浩劫。

到新疆安排油料的事幸而及時辦好,因為後來日本人打南京,南京失守,緊接著日本人又攻打漢口,那時美國供應的飛機都被摧毀了,蘇俄的飛機、坦克車、高射炮都及時運來,日本人一點也不知道,當其再度轟炸漢口時,就被我們空軍一舉擊落十二架,贏得了空前勝利。日本人對這場慘敗,深感意外,因為他們以為我們沒有飛機了。這次空戰的光榮勝利,使我在抗戰勝利後,還獲得一枚空軍獎章,在文人中獲得軍事獎章,我是第一人,深感榮幸。

《成敗之鑒——陳立夫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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