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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隸魏碑,鍾王小楷,字體皆承龜鱉之形。
碑身正文結體寬扁,規模行列。碑額方正偉岸,往往另作一體,氣概亭亭。仿佛古人排兵布陣,將帥士卒,觀之有別。碑身為兵卒,故而浩蕩密集似連林;碑額乃主帥,故而威嚴凜冽如獨樹。碑體似人體,額為首而醒目,文為身而端莊。
《鮮於璜》碑
或將隸書楷寫,切蠶頭,去燕尾,拓扁為縱;或將篆書隸寫,增波瀾,加撇捺,壓方成扁(陸維釗先生有“蜾扁體”,將篆書扁寫,按隸書章法排列)。或參行書筆意寫隸 ,偕帖於碑,逸其生動。形在外,骨在內。在章法上采取縱有行,橫無列,欹正相發。凡此種種,皆隨作者思想,變化古法,所謂借古求新,師古而不泥古,意在有形有質,“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陸維釗書法
學唱歌必須先模仿,吃透原唱才能翻唱。然而,有創意的歌手決不滿足於模仿秀。與原唱版本一模一樣隻是初級階段,感覺不到新的嚼頭。書法也是如此,有想法的書家一定會出帖求變化。欲使覽者定睛注目,書寫必須得有看頭,哪怕一筆微妙, 方家心領神會。點點如桃,撇撇如刀,一味重複古人便是書家之奴。
《朝侯小子殘碑》局部
怎麽想,如何變?養到功自深。隻有不停地寫,不斷地從中悟理,還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所謂“盡了力子燒煉,方成一粒丹砂”。寫著寫著就有了想法,想著想著就逐漸脫殼,直至迷悟雙忘,聖凡路絕,不知從何而來。
當然,若是職業書法教師,或許會終生守帖,因為其畢生所為乃是傳道解惑。沒有狀元先生,隻有狀元學生。正如沒有冠軍教練。隻有冠軍球員。
若論漢以後隸作出神入化者,唐人摩崖隸書《紀太山銘》,宋人宴袤所書《山河堰落成記》堪稱絕響。
《山河堰落成記》局部
歎古人狡黠多智,善盡各體,令後輩高山仰止,辟無異徑,雖鼓努為力,百年難出巨匠。故晉唐以來書家多以草行體聞世,鮮以隸體立大名者。
古人雲,出身猶可易,脫體道應難。書道易有入路,難無出路爾。縱使文章太守,一飲千鍾,揮毫萬字,其法亦未足以為後世宗。
尹思泉書自作詩
漢隸碑刻擬之於人,亦各具風神。
譬如《曹全》豐腴,《禮器》滄桑;《孔宙》窈窕,《小子》婀娜;《石門》顛逸不羈,《張遷》彪悍雄強;《乙瑛》雍容大度,《史晨》謙遜靦腆。而《西狹》《郙閣》似爛漫古佛,可親昵而不可褻玩也。
古人言:正書法所以正人心,正人心所以閑聖道也。
庚子寒冬,雪落葉盡,明窗遊藝,覽案頭古帖塗記於室中殘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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