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穀先生

學者,詩人,書畫家,一級美術師。職業認證網球教練。現任“北美中紅書院”主席,”中華文化交流大使“等職。號白水道人,老泉,畫泉(多用於畫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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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莊:書法關過不了,畫法關也過不了

(2016-10-31 19:19:31) 下一個

 

中國畫應該從整體看是一幅畫,分開看,都不是畫,是書法

 

 

中國畫應該從整體看是一幅畫,分開看,都不是畫,是書法。

書法關過不了,畫法關也過不了。金石、書法、詩文,畫畫的人都必須熟悉。

書法是藝術,因此與繪畫一樣,有真感情就美,矯揉造作則醜。

書法柔媚者,世以為美,其實極醜。大凡人無獨立之人格,其藝術則柔媚,既無獨立人格,何來美?

寫字要真下功夫,不能光寫字。沈寐叟就是寫得多,想得少,偏於考據方麵去了。我們學字則不必如是。

寫字有下苦功夫一派,所謂“閉戶數年,埋筆成塚”,如鄧石如、包世臣等到人。但不可忽視看帖功夫,多看多想,然後有得。如一味以為隻要多寫便可寫好,則八字先生天天寫幹支,道士常年作陰騭文,可寫成書家麽?要之,苦功固不可廢,而尤須多看多想,多看古碑帖,得其神理。古人所謂“心摹手追”,須心摹有得然後手追有成。

初學寫字下筆要重,以後則要越寫越輕,若不費力。如初學即輕,則會越來越輕,越寫越浮了。

寫字最初要求重、雄強,不要去追求清、雋永。

 

金石書畫皆以雄強為第一。有人謂雄強即有氣勢,此不盡然。如黃山穀之字,劍拔弩張,可稱雄強乎?《急就章》含蓄豐潤,可謂不雄強乎?實則黃字骨多肉少,內蘊單薄,其心胸在柳公權之下,不能算雄強。雄強者,是內健,是生命力長久,比不垮。書法中,鍾、張屬雄強,雄強之反麵是纖弱,一比就垮。

 

學寫字既要學雄強一路的,也要學渾涵的,既要學粗筆的,也要學細筆的。如果全學豪放一路,則將失之於野。

一幅書法須有整體之妙。整體之妙在於風神。

初學書法繪畫,重在大方,格局要高,好壞尚在其次。

字總要寫得開展,要大方、華貴。隻要悟通一種方法,即可以隨便寫都成。

八大山人、石濤的書法好,根源在其胸襟開暢。與他們比較,顏、柳、歐、蘇、黃、米、蔡諸人都是羈絆太大,即有佛家所謂“障”——名利障,各種障。

書與畫,無論結體、用筆都要獨特,要變化莫測,使人不可見其端倪。

寫字需通六書。通六書則了解造字原料,可以把字抖得散,挼得攏,如以麵做包子,可隨意拿捏。能有組織五千字的功夫就了不得了。不能死抱住別人的字體,要能自己造形。

少時聽陳步鸞先生言:寫字是素養之一項,寫字是習靜。人一天動多時,要能靜,寫字雖也是動,然動中有靜。長期寫字,能變化人之氣質而不自知。

 

中鋒,是筆毫直。即使筆管倒著,隻要毫還是直的,也是中鋒。

側鋒,是筆毫偏。即使筆管是直的,隻要毫是偏的,也是側鋒。

過去論書法的人講,某書家寫的字對日觀之,中心有一黑線,便是中鋒用筆的典範,這是無稽之談。王珣   伯遠帖

書法用鑿筆倒鋒向外行,運筆如刀,近人書法常如此。餘見於右任、謝無量、馬一浮寫字都是如此。

書法每苦落筆為難,雖雲峻落逆入,亦言其意耳,欲尋模範,仍當於漢分中求之。

常人寫楷書慢,寫草書快,其實要楷書寫得快,草書寫得慢,要達此境很難。草書行筆應裹行,不得直來直去。

 

寫楷如寫草,寫草如寫真。楷是楷模,本篆書而來。楷書,不能隻就唐宋說,隸書、八分書也是楷。

寫行書要慢筆多,快筆少。

 

 

鄧石如書法功力雖深,但缺少天趣,多技術性,缺藝術性。

伊秉綬《郙閣頌》,氣度大,乍一看會覺得不好看,這是其美內蘊。一般的人寫字,用筆總是躲躲藏藏,他寫來筆筆丟伸,無一點取巧處。畫畫亦需如此,總要解衣磅礴,大氣盤旋,不去著重細部才好。

何子貞以篆筆寫隸書,很好。

學字學畫都不能但求形似。何子貞寫的《張遷碑》、《石門頌》,都不是《張遷》、《石門》本來的樣子。這一點可以啟發學畫的人。

清楊峴山寫《禮器碑》得其神,入化境。

吳昌碩隸書有天趣。

 

近世書家中學北魏碑的,公孫長子是第一人,此人有才氣,富收藏,成就在趙之謙之上。

鄭孝胥、豐子愷、於右任、譚延闓之書法,均屬第一流,然就中較之,鄭為最,豐次之,於、譚最後。蓋鄭、豐寫來若漫不經意,似兒童;於字氣勢大,難點多。好的書法,應若佛祖,見之使人生恭敬之心而不覺可畏。隻是氣勢大,則若睹大官,隻見其容儀威嚴,尚看不出他的德。我們常歎道:“啊!這樹多大!這山多大!”而從不說“這天多大”,“這地多大”。以其乃真大,而人遂不覺其大也。於德於藝均如此,使人不覺其大者乃真大。

學習書法,選好一種範本要長期寫,甚至寫一輩子,以此為自己一生書法的骨幹。此外再兼收並蓄其他作品的好處。用來豐富這一種。但不能僅注目於碑帖,殷周銅器、秦權量詔板、漢磚石瓦當文字皆宜究心取法。

寫字應以古人某一種書體為基礎,寫熟之後,再寫其他。寫其他也是為了豐富這一種。如盲目臨帖,見異思遷,不過白白浪費精力罷了。

寫字要一種一種寫上手,對其結構、點畫、筆法都了解了,再放下另學一種。

要寫好,總需從篆隸下功夫。“寫字容易識字難”,先要認得字,要懂得一般的文字學。

石鼓文講疏密布白,小篆講停勻安排。

寫隸書者未能進入能欣賞殷周金文、秦漢磚瓦石刻文字的境界,談不上高格。

李斯所書權量詔板,格調較漢人為高。

學書法可在漢簡中受到啟發。漢簡境界高,首先是樸素,所以就高了。

寫漢隸可變一下,變為篆體;也可用篆筆寫隸書。

書法以秦、漢為最高。西漢高於東漢。漢以“言文書製”取士,故善書者眾,前人雲“二王後無書”,實則二王比起漢人已薄弱了。

我對《祀三公山碑》、《吳天發神讖碑》、秦權量詔板用功三十年。《三公山》、《天發神讖》實為中國書史上的兩支雄筆。其中尤以《三公山》氣度大,寫得滿不在乎。

寫隸書須筆勢滾動運行,謂之撚筆,須此法方得一波三折之旨。隸書源乎篆而異於楷,篆楷之間,隸書更近於篆,其筆順先後亦與楷書不同而更似篆書,因此,習隸書不從篆書入手,終難得高古之意,此理知者蓋寡。

蔡邕《篆勢》、衛衡《隸勢》,鮑照《飛白書勢銘》講書法之結構、變化、氣勢,極盡其能事,習書畫者須熟讀之。

不是所有的漢碑都好,如果書法少變化,無趣味,雖漢碑亦未必佳。

書法當然是漢魏六朝好,那是興盛時代,隋唐是其餘波,遜一籌了。

學古碑石文字在於體會古碑精神,《張遷碑》等漢隸,何子貞都臨過八十次、一百次以上,他的心得都在此臨本裏麵,我向何子貞學,等於跟他合作,他學的幫我學了,我少走許多路。

李白所書《上陽台帖》,落名“太白”,寫得近似“大二日”,很象“大大白‘,很有啟發性。藝術品須偶一望去易生錯覺方有趣。若用此筆法畫山水、花鳥,是為最高格。

 

北魏碑原本皆工整。我們學它,取“鋒利”二字足矣,不必亦步一趨,不必模擬外貌。善學者,要反其道而行之,彼字形短,我則長,彼長我則短。彼是正楷,我臨成行書,如此之類。

學字最低應寫六朝墓誌。

《爨龍顏碑》如渾金璞玉,然又精麗高峻。下筆如昆刀切玉,但見渾遒;布勢如精工畫人,各有意度。血脈源於《楊淮表記》、《石門頌》,於渾厚生動中兼茂密雄強之勝,為正書極則。昔人稱李斯篆書畫若鐵石,體若飛動,可移以形容此碑。

《張黑女碑》如駭馬越澗,偏麵驕嘶,雄強無匹,頗帶質拙。

《張猛龍碑》如周公製禮,事事美善;結構之長短俯仰,各隨其體,隸楷極則,精麗精能。

《天發神讖碑》師王莽《嘉量銘》,奇偉驚世。

《衡方碑》豐茂凝整,為朱登所書,雖非知名人,然已工絕如此。

古代講“蟲書”,是說字寫得象蟲蛀紋,象蠶、蛇。陸機的《平複帖》寫來如饑蠶昂首、蚯蚓鑽泥,這是以畫法入書法,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無一點著象。

凡小楷,均須於樸實中寓風韻。晉人小楷隻是古樸而無風韻,若以之題畫,需稍加改變,增其妍麗乃可。晉人書體及後來之正楷被稱為“公文書”,是比較古板的。

學王字容易落入俗套。謝無量善學,他先寫二王,再加上《千秋亭》筆意,則自成一家風貌。

古人講執筆用“撥燈法”,即用筆如撥燈芯一般。有人講成以腿撥馬鐙,則非矣,撥燈用指,寫小楷就靠指法。王羲之善小楷,當用此法。

寫小楷講風致,風致在筆姿上體現。

中鋒取質,側鋒取妍。王羲之用的是側鋒,因而王書妍美。

王羲之的字雄強妍麗,多側鋒。

《澄心堂帖》中有王羲之書《戒酒帖》,筆畫粗者絕粗,細者如遊絲,寫得最好,臨幾十次也臨不象的。

學一種碑,隻需學它某一個優點就夠了。如隋碑,可學其開展明朗。

顏魯公學漢碑最用功,可從顏書中去認識漢碑,也可以顏書作橋梁去學習漢碑。

 

一般寫寫手熟,柳字及曆代寫得好的字都可以。

顏、柳、歐功力都很深。顏魯公日書萬字,寫真書不界格而分毫不差,然則意趣卻薄弱了。

蘇東坡的書法好,但初一看,似乎看不出好來。不潛心體味就看不出的美,乃是真美。天地日月給予人無限好處,人日受之而不覺其好,反倒時時在抱怨,怨熱怨冷,怨晴怨雨,其實沒有四時冷熱,又怎能有人?但“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這才是真美。

宋人黃山穀、米芾、蔡襄的字,都還在受法的束縛,無器宇,無啟發人處。蘇東坡認真寫成的字也是如此。

李建中《西台題楊凝式風子題壁字》詩雲:“枯杉倒檜霜天老,鬆煙麝煤陰雨寒。我亦生來有書癖,一回到寺一回看。”

第一句說筆勢如霜天枯樹,第二句說墨潤,第四句說看一次有一次體會。最好的藝術品都令人百看不厭,因其內蘊無窮,啟發人的智慧也無窮,看一次受一次啟發。

寫瘦金書要在褚遂良上用過功,才知其來源。

書法離帖、畫法離譜,洵非易事。明人書法直是門外漢。文、沈、仇、唐全未懂書法三味,隻一味中鋒。到明末,青藤、白陽中、側並用,方始有變。

 

寫字作畫均須事先胸有成竹,然後下筆無滯。清乾隆帝常以能書自負,遊江南時,靈隱僧眾求禦書“靈隱寺”三字,跪列階下,肅靜異常。乾隆不假思索,提筆便寫,才寫“雨”頭已占一半,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紀曉嵐在旁,於手心書“雲”字示意,乾隆方改寫為“雲隱寺”,紀於一旁急命僧眾謝禦賜寺名“雲隱”之恩,這才下了台。大抵自命不凡妄膽大者,總是壞事。

從古代的叢帖到現在的書法選本,大都選得不好,都是帝王喜歡的東西,後人也人雲亦雲地湊熱鬧。現在來選古代書法作品,要用功重新去“發現”。

唐人功力深。如顏魯公日書一萬字,雖長文,前後字體亦相一致,然功力雖深,意味不及漢人。但康有為說得唐人一無是處,是一種偏激的看法。初學書者寫褚、薛,是通過他們往上溯。隻看古人好是複古,說古人都不好是極端。

本文節選自《石壺論畫語要》陳子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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