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惡揚善,不平則鳴

一個平常人,不是人上人,也不是人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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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姑姑

(2009-03-01 17:42:35) 下一個

爸爸的兩個親妹妹,我的秀姑姑和小姑姑,分別出生於一九三二年和一九三五年。她們都從小被送給了別人。秀姑姑在老家農村務農,小姑姑在省城做工人。兩人都沒有讀書。

秀姑姑有兩個比我大的兒子,一個女兒,比我小一點。兩個兒子都早早成婚。和住在鄰村的大伯不同,姑姑家的兒子結婚,沒有向我爸爸借錢。姑姑家做豆腐和豆腐皮賣。在七十年代前期的赤貧的家鄉,他家的日子算是小康。

秀姑姑曾來我家一次,住了十來天。按家鄉的風俗,秀姑姑給奶奶做了壽衣。秀姑姑不善言辭,隻是和奶奶話挺多。家裏人都說,我長得最像秀姑姑。可惜那段時間爸爸一直在工地,沒怎麽和姑姑共處,她就回家了。

後來我又見過秀姑姑一次,是我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寒假。離家返校路過省城時,大伯專門來接我和哥哥回老家“光宗耀祖”了一趟。我哥上的是軍校,一身軍裝,對出身不好的大伯,有著非常的意義。我年齡很小就考上了不錯的大學,也很讓大伯臉上有光。記得大伯帶我們兄妹倆到村裏轉了一圈,然後就去了鄰村的秀姑姑家吃中飯。臨走,秀姑姑還給了我和哥哥錢,我們推都推不掉。後來告訴爸爸姑姑給了我們錢,他很不安地拍了一下大腿,長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他肯定是特別心疼姑姑。

那一次回老家,我才知道做豆腐是件非常辛苦的活,早上要起得很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秀姑姑一家就是這樣靠辛勤勞作,自立更生的。

八四年,秀姑姑患癌症去世。那幾年,農村的日子剛剛開始好起來。秀姑姑吃了一輩子苦,好日子才來,她卻走了。

小姑姑雖然是工人,而且童養媳出身,但文革居然仍有人到她家去抄家。七二年爺爺去世時,爸爸回省城給爺爺辦喪事,她不肯來,說:“剝削階級的福我一天也沒享過,遭罪時卻有我的一份”。為此,爸爸和她大吵一場。接下來十年兩家都不來往。八十年代中,可能是二伯從中周旋吧,爸爸和小姑姑重歸於好。聽說重新見麵的第一餐飯,爸爸和小姑姑兩人喝了一斤白酒。

小姑姑有四個孩子。老大是兒子,比我哥還大,在一個工廠做司機。後麵三個女兒都比我小。大女兒考上了名牌大學的外語係。一對沒什麽文化的父母,居然出了這麽個女兒,讓周圍的人大跌眼鏡。

小姑姑長的像我奶奶,是我家最好看的姑姑,精明強幹,能說會道。她兒媳是個高個,很漂亮,婆媳關係處得非常好。可八十年代後期,小姑姑的婚姻出了問題。

小姑父多年來和他的一個表妹相好,雙方的孩子都長大後,兩人同時分別辦離婚。小姑姑十分不願意,到爸爸和二伯這兒來求援,但那時婚姻法已經修改,離婚時不再要求雙方同意,隻要一方堅持法院也能判離。最終姑父不顧孩子和家人勸阻,硬是把婚給離了。

可是,姑父的表妹卻沒有離成婚,據說是因為她家的孩子拚命阻攔,老太太最終被拉回了頭。

九四年,小姑姑也患癌症去世。聽爸爸說,臨去世前,小姑父又總算是回家照顧了小姑姑一些日子。臨走前幾天,她還在病床上給孩子們織著毛衣。

我的兩個姑姑就這樣,早早地離開了人世,她倆的壽命比爺爺,奶奶和伯父們都短很多。如果不是做童養媳,如果她倆受了教育,有著自主的婚姻,那她們的命運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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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bbsqterm的評論:

Thanks! Brother and sister should never have been seperated like that!

Nowadays, it's too bad that in China, most kids don't have siblings to grow up together.
bbsqterm 回複 悄悄話 “聽說重新見麵的第一餐飯,爸爸和小姑姑兩人喝了一斤白酒。”
看到這句的時候眼睛濕潤了。。。不知道為什麽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雪孩兒的評論:

當然當然,你可以有女兒,還可以有好多個 :)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hairycat的評論:

毛貓,向你致敬!教育能改變人的命運,我太相信這一點了!
雪孩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不識得的評論:

切,歌兒都有女婿了,還不興我有女兒?
hairyca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夏之蟲的評論:

蟲蟲,你爸爸住院了。難怪好久不見!抱抱先!
hairycat 回複 悄悄話 你們老家真是一個怪地方,自己的女兒要送給別人養,我K!真的很氣憤耶!我們很幸運生活在一個好年頭,有吃有穿,還能讀書寫字,真的很幸福,我很知足啦!

我覺得人生最重要的是知識,教育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對此我堅信不疑!我還是要考慮一下將來是否要資助幾個小孩讀書,可能這是我對這個世界能做的一件好事吧!
不識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雪孩兒的評論:

你兒子還上幼兒園吧,就戀愛啦?嘿嘿,是不是象他爸?

你有女兒嗎?別蒙人哦!
不識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夏之蟲的評論:

Hug you, my dear! Wish your father and your family all the best!
夏之蟲 回複 悄悄話 好久沒來了!老爸剛出院,趕緊上來冒了泡!
小泥山 回複 悄悄話 秦西:你也像姑姑?我隻見過秀姑姑兩次,歎氣!

阿小鬆:兩個姑姑的命,原本不該如此,好難過。

小鹿:謝謝你的感動。我不知該怎麽寫,隻會白描。和我兩個堂姑對照看,我親姑姑真是太不幸了。

阿小杏:我小姑姑很能幹的,沒讀書,真是可惜了。她能喝白酒。我爸爸不說他和小姑姑的事,都是聽我媽說的。

密瓜:是啊,時代的悲劇,我奶奶太認命了。我滿姑姑會對我抱怨我奶奶,但我親姑姑從來不說。

史美人:謝謝你鼓勵我,我就會白描,心裏難過,寫不出來。記錄一下,作為曆史吧。

雪孩兒:你的意思,你要給你兒子包辦?嗬嗬!我覺得父母建議可以,強迫最要不得。

小雁子:你奶奶真牛!我相信,不少地主其實都是勞動模範。

麥片:謝謝你!我也是好心疼我姑姑。她們的命,原本不該如此。

藍天白雲綠地:謝謝你來看我!如果不是做童養媳,她們可能都還活著。

歌兒:抱一下你。姑姑和侄女,本來就是好親好親的人啊。

睡貓貓:謝謝你。是好心疼。

豆豆媽:好久不見你,希望你一切順利,抱一下!可惜摸不到你的肚子,我總愛摸孕婦的肚子,當然是隔著衣服摸:)

紅茶:你最近比較深刻 :)

一霖:時差倒過來沒有?謝謝你來看我家的流水帳:)
你寫的,比我的生動多了,很佩服你,真的!
一霖 回複 悄悄話 妹妹的,讀完了所有你的姑姑奶奶,這樣嘮家常式的文章讀來真是親切。我的爺爺奶奶走得早,沒來得及給我講家族故事。這次回國,倒是聽老爸時不時地講一些,改天我也把它寫寫。

喜歡你的家族故事。:)
綠豆紅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秋月冬雪的評論:

說的好!
你現在身體怎麽樣?
秋月冬雪 回複 悄悄話 一聲歎息,陋習害人。還是活在現代好一點。
shuimaomao 回複 悄悄話 挺為你的兩個姑姑心疼的。zt
歌兒 回複 悄悄話 你們可真是個大家族!而且好像每個人都有點艱難坎坷的故事。

我也有個姑姑,假如她活著,相信會象我疼我的小豌豆一樣的疼我,可是她很年輕就去世了。不過她有兩個兒子,就是我的大哥二哥,都對我很好。
藍天白雲綠地 回複 悄悄話 ZT:為你的姑姑們可惜。教育真的能改變一生。
最大的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童養媳"習俗,如果沒被送到別人家, 你的姑姑們的境況可能會迥然不同.

mycereal 回複 悄悄話 挺為你的兩個姑姑心疼的。




YanDangShan 回複 悄悄話 做豆腐可真是件非常辛苦的活。

我奶奶家以前開有染布坊。那時候的印花粗布用豆腐渣塗在圖案上,浸染缸後涼幹再清洗,花樣就出來了。家裏每天要做很多豆腐,豆腐拿去賣,豆腐渣留下染布。我奶奶練得一身勞動本領。50年代帶著地主分子的帽子被評上了勞動模範。

雪孩兒 回複 悄悄話 來看小泥山的好文。

受了教育生活一定會更好。自主婚姻嘛,兩說。
我的印度同事,婚姻基本上都是父母包辦的。西人不解,問其中一個,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不爭取自主。他說其實父母包辦多好啊,父母找到的是能和他過日子同甘共苦的好妻子,自己找未見得找到更好的。當然了,這是男方角度的看法。不過如果父母親能以孩子的幸福為出發點,給女兒找一個門當戶對,理念相近的家庭的對象,婚姻生活未見得就不好。

悲劇的多發生在貪財的父母變相“賣女兒”的,或是等同於“換親”的情況時,孩子的幸福不被考慮。

我現在是這麽說,當初可是異常堅決地拒絕別人介紹朋友的,爸媽想插手,門也沒有,嗬嗬。
老史 回複 悄悄話 很感慨。。。

小泥寫得真不錯,樸實感人:)
漢代蜜瓜 回複 悄悄話 唉,又是時代悲劇。

我是幸運兒 回複 悄悄話 看著很感動,也替兩個姑姑挺心痛的...

兩兄妹喝一斤酒那個場麵真感人...肯定感觸良多吧,那一刻
Eyre 回複 悄悄話 上一輩人經曆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和磨難挫折,很讓人感歎。不識得寫的很平實卻感人 :)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板凳!

為你的姑姑們可惜。教育真的能改變一生。--ZT

秦西 回複 悄悄話 沙發。。。我也象姑姑。女兒象姑姑,還真是這回事。

為你的姑姑們可惜。教育真的能改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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